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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西關

所屬書籍: 臣領旨

第089章西關

大監同陸深不同。

大監和陸深雖然都是跟在宋卿源身邊的人,但是陸深是暗衛,本身的話不多,性子也冷,但大監不同。從她初到東宮的時候,大監就對她多有照顧,對許驕來說,她認識宋卿源的時間同認識大監是一樣長的。

從那時候起,大監就在照顧他和宋卿源,更多的時候,就像家長的長輩一樣。

大監面前,她是可以抱怨宋卿源脾氣不好。

兩人也會相互打馬虎眼兒,提醒今日宋卿源是暴躁模式還是溫和模式。

大監與她,和與宋卿源來說,都是很特別的人。

陪伴他們一路,最特別的那個。

……

許驕覺得真的有很久很久沒見過大監了。

她份外想念大監在她面前的頭疼,旁人面前的精明,宋卿源面前的無微不至的照顧,至少,那些時候,還有大監在陪著宋卿源……

大監見了她,先是摸眼淚。

等上了馬車,就似話匣子打開一般,想說的事很多,許驕溫聲道,「大監,我都聽著呢~不急,慢慢說~」

大監哭笑不得。

哭是因為久別重逢,相爺還活著的欣喜。

笑是因為相爺分明還是同早前一樣,生態舉止,一分都沒變過。

大監嘆道,「相爺安好,奴家就放心了,相爺您不知道,陛下那時候是什麼模樣……」

言及此處,大監似是想起什麼一般,噤聲了。

許驕心頭微滯,輕聲道,「陛下怎麼了?」

宋卿源從未同她說起過,而且她知曉,他以後也不會同她說起……

聽大監方才的語氣,許驕心中似被鈍器碾過一般,總要想問清楚,她不在的時候,宋卿源究竟經歷了什麼,為什麼在柳城見到她的時候,隔著那幅白川的面具,看她的眼神,都讓她心中似揪起一般。

見大監為難,許驕嘆道,「大監,您告訴我吧,我想知道……」

大監遲疑看了看她。

許驕頷首。

大監知曉她是最關心的天子的一個,天子亦關心她。這些話,大監不應當再提的,但眼前的人是許驕……

大監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陛下剛回宮中的時候,成宿成宿睡不著,有時候,一整日都不合眼,整個人都全然看不出早前的模樣,終日看著相爺留下的東西,也一句話都不說。好幾日,陛下才敢去驛館,抱著那幅燒焦的屍體,三天三夜沒動過,也滴水未沾,奴家從未見過陛下那樣……」

大監好似又想起那個時候,雙眸含淚。

那時候對大監來說,無疑是最難熬,也最痛心的一段,任何時候想起,都似被刀劍戳中心窩子。

許驕目光微滯,心底似被拽入了深淵冰窖一般,好似,忽然知曉了宋卿源在柳城見到她時眼中為什麼是那種神色,也忽然知曉,為什麼他似瘋了般,跟著她去朝郡,明明中途離開,還要折返回來看她……

他是怕。

而且是很怕……

不能對她說起的怕……

許驕眼中氤氳。

想起去年年關前,下著大雪,她在苑中看到那個圓溜溜的雪人,轉身時,見宋卿源在苑中,她撲倒他懷裡,他心中的如釋重負。

在經歷過早前的事情後,他還能就著她心意,讓她留在蒼月,年關時,繞了這麼大一圈,只為了去蒼月京中看她三兩日……

許驕才知曉,她其實以為的過往了解他,不過冰山一隅。

他是對她很好。

好到了,毫無底線的遷就……

許驕又繼續聽大監道,「後來一直到元宵,陛下才去了鹿鳴巷……鹿鳴巷中的東西還同相爺早前在的時候一樣,就好似……相爺真的還在一般……陛下在鹿鳴巷睡了一晚,奴家去看了幾次,那是昱王之亂後,陛下睡過的唯一一次安穩覺,奴家去看的時候,陛下懷中還抱著相爺的衣裳……」

許驕垂眸,怕睜眼,眼淚會似斷了線的珍珠一般,藏不住,鼻尖卻倏然紅了。

大監繼續道,「後來,陛下去了陋室,奴家在屋外候著,聽著陛下在屋中大哭一場……在驛館的時候,陛下抱著那具燒焦的屍體都未大哭過,卻在陋室的時候,反覆哭著問那幾句,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明明走了還要回來……」

一瞬間,許驕眸間的氤氳似再忍不住,眸間眼眸,都簌簌往下綴著。

他都沒同她說起過……

一個字都沒同她說起過……

大監見許驕這幅模樣,不敢再說,也再說不出來,只能反覆嘆道,「相爺回來就好,相爺回來就好……」

許驕也才明白大監自見她起,就總是重複這一句的緣故——因為大監見過宋卿源那個時候的絕望,自責和心如死灰……

見大監不住伸手摸了摸眼角,許驕輕聲安慰道,「大監,沒事了,我回來了。」

大監深吸一口氣,這才哽咽著頷首,「相爺,奴家知道的就這些了,再旁的,都是惠王殿下同陛下說起過的,這些,奴家就不清楚了。」

宋昭?

許驕想起宋昭,腦袋忽然疼了起來。

從靈山時候宋昭的胡攪蠻纏開始,一直到昱王之亂時,她要守住大監已經帶宋卿源離開宮中的秘密,但宋昭頻頻給她添亂,增加難度,再到最後被宋雲瀾將她和宋昭關在一處,她自身尚且難保,還要顧及宋昭那個豬腦子不要被宋雲瀾給殺了……

想起宋昭,許驕的腦袋可以疼到現在……

「惠王……還好嗎?」都說到宋昭這處了,不問彷彿也不好。

說起惠王,大監的情緒好像才從早前出來,一面捏著衣袖擦著眼角,一面道,「殿下好著呢,性子還是有些衝動,尤其是急的時候,但整個人都靠譜了許多,也很穩妥,相爺再見,怕是都要認不出來……」

「是嗎?」許驕有些難以置信,一個人的腦子可不是說換就能換的,但轉念一想,也不對,宋昭原本也不笨,就是上面有宋卿源這個哥哥頂著,他自己腦子裡不裝事情,脾氣還火爆,性子也急躁,犟得跟頭驢似的,但宋昭本身卻是聰明的……

聰明人只要能沉得下心來,很容易就能讓人刮目相看。

宋昭是這樣的人,早前還有一個郭睿也是。

許驕心中輕嘆。

大監也在一側感嘆,「其實,若不是惠王提氣,陛下哪能回回都想溜出去,就溜出去?」

許驕:「……」

呃,「回回」,「想溜出去就溜出去」,這幾個字,怎麼聽怎麼都有一種宋卿源每次像二哈一樣衝出籠子朝她奔赴的震撼場面……

許驕搖了搖頭,迅速在腦海中驅散了這種念頭。

大監解釋道,「奴家是說,陛下去靈山行宮和濱州……」

許驕賠笑。

大監就是大監,宮中最精明的就非大監莫屬了。

許驕忽然想起,「大監,子松呢?」

說起子松,大監方才眼中的笑意忽然斂了去。

許驕心中不好預感。

果真,大監嘶啞的聲音道,「子松,沒了……昱王沒動相爺,但旁的人……」

大監說完,便低頭噤聲。

許驕會意。

子松是大監的徒弟,從入宮起就一直跟著大監,大監待他猶如親生,子松沒了,那大監……

許驕心中一沉。

見大監沒有說話,但低下頭,整個人也一直在顫抖著,許驕正欲開口,大監又哽咽道,「子松一直膽小,但到最後,都一聲沒吭過……」

大監淚目。

許驕眼中也再度氤氳,「大監……」

大監聲淚俱下,「應當奴家留下替他的……」

大監抹淚。

許驕知曉這個時候的安慰其實並不會有用,只需要聽著……

許驕也忽然明白這次為什麼見大監會覺得大監老了一頭,子松沒了,惠寧變節,宋卿源身邊除了大監,已經沒了……

稍許,大監伸手擦乾了眼角,控制了情緒,「相爺還記得小田子嗎?」

隨著大監的話,許驕是想起小田子來,在靈山行宮的時候,她在與山閣住的那幾日就是小田子在伺候,她隱約是有印象,小田子年紀小,是子松的徒弟,小田子是喚子松一聲師父的。

大監朝許驕道,「眼下,在陛下跟前伺候的是小田子。」

小田子已經是宋卿源跟前伺候的人了……

許驕忽然覺得時間過得很快。

馬車外,有侍衛喚道,「大監。」

大監看了看馬車外,才向許驕拱手,「相爺,奴家出去一趟。」

許驕頷首。

……

馬車緩緩停下,大監下了馬車去。

許驕仰首靠在馬車一角,目光空望著馬車頂處出神,腦海中反覆迴響的都是大監先前關於宋卿源的話。

去京中,要走富陽中轉。

去西關,要走梁城中轉。

她很想見抱抱龍,也很想見岑女士,但要先去京中見抱抱龍,就趕不及年關前去西關見岑女士;要趕在年關前去西關見岑女士,就不能去京中見抱抱龍……這難題她他早前糾結了很久,最後拿定主意,先去見岑女士……但今日聽完了大監的話,心底又似來回兩種聲音在蠱惑著……

走富陽,還是走梁城?

去京中,還是去西關?

許驕頭疼,淡淡垂了垂眸。

夜裡在中途的小鎮落腳,都是大監在安排,許驕不用操心旁的事情。

周圍都是南順人,只有葡萄一個,葡萄有些不習慣。

尤其是大監是元帝身邊的人,葡萄對大監恭敬,大監也溫聲同葡萄道,他在陛下處,聽陛下提起過葡萄。葡萄驚訝,又不好多問,怕一問,反倒提醒旁人,他拿劍指著過陛下的壯舉……

這是許驕回南順的第一晚,許是有些激動的緣故,也許是大監今日同她說得那番話,總在腦海中反覆想起的緣故,許驕一整晚都沒怎麼睡好。

翌日晨間,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落進屋中,許驕覺得有些刺眼,伸手遮了遮眉眼處,又繼續睡了一會兒。

等到差不多巳時前後,許驕才醒。

「夫人!」葡萄的聲音在屋外響起,許驕支吾了聲,「睡著呢~」

葡萄道,「夫人,有人來了。」

許驕近前都是葡萄在伺候,所以有人來,也是葡萄在照看。

聽葡萄這麼一說,許驕睡眼惺忪坐起了身,「知道了,起來了,等一等。」

許驕簡單洗漱,換了身衣裳出了屋中。

剛到苑中,見到苑中矗立的人影,許驕的目光就滯住。

這道身影,曾經再熟悉不過。

葫蘆朝她拱手,「小姐!」

許驕眼眶微紅,除了激動,就是強作的平靜,微笑著問道,「六子和豆角呢?」

葫蘆的話一慣很少,眼下,也言簡意賅,「豆角和六子同夫人一處。」

許驕頷首,又問,「那敏薇呢?」

葫蘆也道,「敏薇嫁人了,屬下才去看過,孩子剛滿百日。」

「啊?這麼快?」許驕分明一臉詫異。

此時,葫蘆才低頭笑了起來。

小姐一點都沒變過。

葡萄看了看葫蘆,許驕才朝葡萄道,「葡萄,這是葫蘆,就是你一直問起的,我身邊的侍衛。」

葡萄其實認得出葫蘆。

之前殿下讓他和榆木大人留在南順京中的時候,就時常見大人身邊跟著的人是眼前這個叫葫蘆的侍衛。

葡萄笑道,「葫蘆大人。」

葫蘆明顯皺了皺眉頭,對葫蘆後面加一個「大人」這種稱呼明顯不喜歡。

葡萄連忙伸手捂嘴。

葫蘆給他的感覺,同榆木大人很像,就是那種頂尖高手身上散發出來的震懾感,但不同的是,榆木大人還帶了一張青木獠牙面具,但是葫蘆沒有,葫蘆自己就像一張面具,青面,但沒有獠牙那種……

許驕的話打斷了葡萄的思緒,「葫蘆,這是葡萄,一直是他在照顧我,日後也會同我一處。」

彷彿得了許驕這句話,葡萄有些不好意思得撓了撓頭,又見葫蘆看他的神色似是緩和了些,應當只是不喜歡方才葫蘆大人那幾個字……

葡萄這才規規矩矩朝葫蘆拱手,葫蘆頷首致意。

葡萄心中唏噓,葫蘆大人果然只是不喜歡葫蘆大人幾個字,那他以後少說

再開口時,葡萄口中的稱呼換成了,「葫蘆哥~」

葫蘆整個人石化,莫名看向葡萄。

葡萄眨了眨眼睛。

許驕忽然覺得,這一路去西關,恐怕不會無趣了……

到煥城之前,去富陽和去梁城都是一條路,換言之,她都不用先同大監和陸深說起要先去西關接了岑女士再一道回京的事。

許驕其實有些怕宋卿源失望……

馬車黃昏前後會抵達煥城,然後翌日就會決定要走富陽還是走梁城,所以許驕還有一晚上的時間想想怎麼同大監說起,然後讓大監捎話給宋卿源,好好安撫一聲。

她也不想他總是覺得,每回在岑女士和他之間,她都選擇了岑女士,而是因為她見他是去年年關的事,但見岑女士已經是好幾年前……

不是同日而語,而是不具可比性。

許驕心中這麼想著,在馬車一路的輕搖慢晃中,黃昏前後,許驕一行抵達了煥城。大監在,這一路都在驛館落腳。也是因為有大監在,驛館掌吏都不會多問。

到了煥城驛館,許驕還是決定先同大監說起去西關的事,遂朝一側的葡萄道,「葡萄,幫我喚一聲大監來,我有事同他說。」

「哦,好~」葡萄應聲出了苑中。

這幾日的行程都是大監在安排,每至一處,大監都會先安排翌日的行程,所以眼下大監不在許驕跟前。

一路舟車勞頓,許驕有些累了,在木架上的臉盆處洗了洗臉。

南順的冬天不如蒼月那麼冷,但也呵氣成霧。

許驕用溫水洗了洗臉,精神了許多。

她自幼生長在南順,熟悉南順的氣候,在蒼月花了兩三年也沒習慣的天氣,回了南順兩三日就習慣了,所以才說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

她就是這條池魚。

屋中燃著碳暖,許驕剛進屋的時候還有些涼,所以一直穿著披風,等洗過臉,精神了許多,便也覺得有些暖起來了,就踱步去了外閣間,將披風脫下來掛在衣架處,然後折回小榻上坐下,一面翻著案几上的書冊,一面出神想著怎麼同大監說起好,其實,是讓大監捎什麼話至宋卿源跟前合適……

思緒間,屋外被推開,許驕意外,大監不會不扣門,許驕下意識抬眸看向屋門口,整個人的目光在屋門處的身影上愣住。

她看著他入內,看著他看了她一眼沒有出聲,又看著他脫下大氅掛在她的披風一側……

許驕伸手,有些使勁兒得捏了捏自己的臉,直至臉上的痛楚傳來,許驕確認自己應當不是做夢或迷糊了,眼前的人就是宋卿源時,他已行至她跟前,俯身吻了吻她嘴角,「發什麼呆呢?」

「你……」許驕詫異,「你怎麼在這裡?」

宋卿源上前抱起她,她當即高處他一個半頭來,宋卿源笑道,「怕你為難,我來送送你。」

許驕愣住。

宋卿源溫聲,「去西關吧。」

許驕眼中微訝,「抱抱龍……」

宋卿源輕聲她,「我知道你想岑女士了,你這兩年年關都同我一處,也該去西關接你娘了……」

許驕:「……」

許驕沒說話,但眼圈漸漸紅了。

似是想說的話很多,又似是都隱在喉間。

但卻紅著眼睛,目光也未從他身上移開半分,只微微咬著下唇,隔著眼前的朦朧看他。

宋卿源微怔,沒想到她怎麼忽然這幅模樣,他雙手抱著她,無暇旁顧,只得重新在小榻上放下她,半蹲下,同她齊高,再伸手撫了撫她眼角,俊朗的面容,半攏著眉頭,沉聲道,「怎麼了,阿驕?」

他早前年關在蒼月見她時還好好的……

聽說她提早回了南順,他第一時間尋了來富陽巡視的由頭來煥城見她。

她應當也想見他才是,怎麼忽然這樣了?

他並不知曉大監同她說起過早前的事,於他而言,之前在蒼月見她時,她不是這幅模樣……

宋卿源心中有些緊張,「阿驕,不怕,同我說出了什麼事?」

他心中擔心,但也沉得住氣溫聲問她。

「宋卿源……」許驕鼻尖貼上他鼻尖,唇畔又輕輕沾上他唇瓣,輕到不能再輕的聲音道,「沒事,我就是想你了……又沒想到你會來這裡……」

宋卿源微頓,既而,心中似一塊沉石落地般,輕聲道,「我這兩年年關都不在京中,若是再同你去西關一趟,實在有些說不過去。既然我年關走不開,只能這個時候來看你。煥城離富陽不遠,我在富陽巡視,中途正好能來煥城一趟。」

「抱抱龍,你怎麼這麼好?」她柔聲。

他仰首看她,笑道,「你說的,朕沉迷你啊。」

許驕臉色微紅。

他看了看她,重新抱起她,許驕驚呼。

他攬緊她的腰,叮囑道,「接了岑女士就回來,我在京中等你……」

「嗯。」她輕聲。

他將她抵在案几上,「大監有沒有告訴你,朕讓翰林院擬旨,要娶許驕的妹妹。」

許驕愣住,「你都不知道她叫什麼,你怎麼娶?」

宋卿源:「……」

許驕:「……」

宋卿源沉聲,「那應該叫什麼?」

許驕咬唇,「還沒想好……」

宋卿源看了看她的眼睛,喉間微微聳了聳,繼續沉聲道,「叫什麼都好。」

反正都是他的阿驕。

「宋卿源……」許驕剛出聲,聲音就被淹沒在喉間。

良久,他才鬆開雙唇,「阿驕,我們今日守歲,過年關……」

許驕看他。

他抱起她,置在床榻上,伸手解了一側的錦帳。

許驕攬緊他,耳旁是衣裳窸窣摩挲的聲音,熟悉的氣息將她環在懷中,她指尖不覺撫上他後背。長夜漫漫,將近一年未見,她有她的深刻思念,他亦身體力行著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三秋復三秋,三秋又三秋,有溫柔以待,也有強勢維護……

臨近子時,她眉間早就失了清明。

夜空中的煙花綻放時,她被他扣在懷中,十指緊握著……

「喜歡嗎?」他吻上她唇間,「答應過你,每年年關,煙花都要這麼長……」

「宋卿源,今日又不是年關,你是昏君嗎?」她眸含春水。

似是無論何時,她多看他一眼,他都沉淪在其中,「說了今日是你我二人的年關……」

煙花繼續照亮著夜空,一幕接著一幕,彷彿永不謝幕;錦帳里,一室香暖,溫柔與綺麗,抵死纏綿。

……

晨曦微露,許驕才蜷在錦被熟睡著。

屋中燃著碳暖,露在錦被外的鎖骨上都是點點臘梅痕迹。

宋卿源俯身吻了吻她額頭,想起昨晚一直同她一處,他心滿意足……

他今日要去富陽,許驕要動身去梁城,許驕還在睡,他也還有路上的事宜吩咐大監。

出苑中的時候,宋卿源正好遇到葡萄。他看了葡萄一眼,葡萄也屏住呼吸,一臉緊張看他,嘴角不覺抽了抽,「陛……陛下……」

葡萄腦海里都是早前英勇用劍尖抵著元帝喉間的一幕。

他會不會被凌遲而死……

葡萄內心抓狂。

「嗯。」宋卿源卻只是輕嗯一聲,從他身側走過。

嗯?就一聲嗯就完事兒了?

葡萄眨了眨眼睛,彷彿劫後餘生,又彷彿難以置信!

臉上剛浮起一絲笑意,還沒徹底笑開就見宋卿源轉身,喚了一聲,「葡萄」

「……」葡萄想死的心都有了,一幅苦瓜臉看他。

宋卿源笑了笑,叮囑道,「替朕照顧好許驕。」

「……哦~」葡萄愣愣應聲。

宋卿源笑了笑,出了苑中。

見宋卿源出了苑中,葡萄撓了撓後腦勺,真沒事了?!

嘻嘻,葡萄感覺像是撿回來了一顆項上人頭。

臨近晌午,許驕和宋卿源都要從煥城離開,一人往富陽,一人去梁城。

馬車已經備好,宋卿源扶她上了馬車,溫聲道,「路上注意安全。」

許驕看他,眸間都是不舍,「卿源……」

宋卿源眸間微滯,她是第一次這麼叫他,莫名讓他心中微動。

他低眉笑了笑,輕聲道,「走吧,再叫一次,朕怕改主意了。」

她知曉他逗她。

「我走了……」許驕最後看了他一眼。

他頷首。

只是臨到她轉身,他方才扶她的手還沒鬆開,許驕回眸看他,他牽了牽她的手,重新讓她至跟前,輕到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下次床上也這麼叫,我喜歡。」

許驕:「……」

他鬆手,「走吧。」

許驕趕緊撩起簾櫳入了馬車,宋卿源以前從來不這樣的,眼下越來越狗了……

許驕想看他,又不想讓他看到她看到,索性偷偷撩起車窗上的簾櫳一道細細的縫隙,見宋卿源立在原處笑著看她,許驕心中唏噓,趕緊放下簾櫳,馬車緩緩駛離驛館,許驕沒有再撩起簾櫳看他……

宋卿源一直目送馬車消失在街角處。

這一趟去西關的時間不短,他是捨不得她,但他已經不是早前的宋卿源,他知曉如何維護她,不讓她為難……

西關雖遠,卻已不是早前的海市蜃樓。

他淡淡笑了笑,朝一側的陸深道,「走吧,去富陽。」

許是這一路有大監和葫蘆,還有葡萄的緣故,分明早前覺得很長的旅途,竟也在期待中一日日得,很快度過。大監溫和嘮叨,葫蘆話少沉穩,葡萄終日像個永不停歇的無線收音機,全天候輪播。

陸深雖然不在,但有宋卿源安排的其他暗衛跟著,這一路其實安穩。

其實許驕也不知道什麼緣故,分明都是暗衛,她卻不怎麼介懷宋卿源身邊的暗衛……

她依舊帶著面紗,穿行在去西關的路上,也吃了一路的紅油豬耳。

十二月初的時候,抵達了鶴城。

鶴城是臨近西關最近的城池,也是關邊重城,有駐軍把守。

上一次許驕到鶴城,只遠遠看了胡廣文一眼,這次想去見胡廣文的時候,府中的侍者說,公子去西關了……

胡廣文去西關了?

許驕意外。

侍者道,公子說想去西關看看,走了有好幾個月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

許驕心中擔心,他腿腳不便,若是回京,她還不覺得有什麼,但若是去西關了……

許驕噤聲。

但轉念又想,若是胡廣文在西關,這一趟去西關應當也能見面。

從胡府出來,葫蘆和葡萄已經將穿越荒漠和綠洲的東西都準備妥當了,許驕這一行有三十多個暗衛,只要不是遇到極端的天氣,一定不會有危險。

休整一晚後,翌日晨間,許驕裹上了厚厚的裹巾,腰間配著鈴鐺,坐上了駱駝,往西關去。

從鶴城去西關的這一段路說是半月,實際基本都要二十餘日,若是遇到不好的天氣,基本要一月前後,除了鶴城基本都是不好天氣。

許驕一行預計年關前一直兩日能抵達西關。

這一路的荒漠中有可以落腳的綠洲,臨到年關前這幾日,風沙突然大了起來,許驕他們原本應當黃昏前抵達的綠洲,一直延遲到了入夜許久,途中已經有些危險,但好在最後順利抵達。

這處綠洲上的客棧許驕還有印象。

她上次在這裡遇到了柳秦雲。

後來聽宋卿源說起,他當時同柳秦雲一處。

她記得柳秦雲見了她,嚇得臉色都變了,她當時也怕被柳秦雲認出。

眼下,竟又到了同一處客棧。

許驕心中唏噓。

有葫蘆上前打點,大監和葡萄跟在許驕身側,看著周遭形形色色的人。

許驕目光一一掃過。

同早前一樣,她的臉上用粉撲成小麥色,只有手上戴著羊皮手套,許驕入內時,少數的人將目光落在她身上,但因為她周遭的侍從在,才將目光移開了去。

見她身邊跟著的人,小二上前招呼。

葡萄去應對。

許驕環顧四周,雖然早前也往返過西關,也在綠洲的客棧下榻過,但總覺得何處不對……

但又說不出來。

思緒間,葡萄輕聲喚她,「夫……夫人……」

許驕順著葡萄的目光看去,早前的心中的疑惑忽然在看見眼前的人影時中斷了去。

無巧不成書!

許驕上前,在他對面落座。

柳秦雲皺了皺眉頭,看了看對面的人,帶著面紗,但他越看,越覺得怎麼就還那麼熟悉,尤其是那雙特別好看的眼睛裡,隱隱帶著的銳氣,越看越覺得這人他認識,而且,還很熟悉……

柳秦雲腦海中忽然想起一個名字,當即整個人僵住。

許驕在他僵住的時候,慢慢摘下面紗,笑盈盈看他。

「鬼啊!」柳秦雲瞬間躲到了桌子下。

葡萄被他這一聲驚叫嚇得拔出軟劍,可見這一聲有多驚悚!

而行走邊關的人,大都敏銳!

一人拔劍,周遭所有人都紛紛拔劍,拔刀,當場整個客棧中都劍拔弩張的氛圍,葫蘆環顧四周,眉頭皺緊,許驕也終於覺得方才覺得何處不對……

無論早前她同柳秦雲去北關的時候,還是後來她同榆木和葡萄去西關的時候,她怎麼撲粉帶裹巾,她的相貌都很難不引人注目,但今日的客棧里,只有極少數的人目光落在她身上,也根本不需要她凌目瞪回去。

只有極其警覺的人,才會自動避開像她這樣的人,不去看。

今日的客棧里,大都不是商旅,都是帶了武器的人。

葫蘆伸手,慢慢將葡萄身上的軟劍推了回去。

許驕周圍的暗衛也跟著葫蘆一道,慢慢將手中的刀劍收了回去,無論今日在這裡的人是什麼人,都不要動手為好。

周遭也慢慢收起刀劍,不想同他們衝突。

柳秦雲此時才從桌子下鑽了個腦袋出來,「你……是人是鬼啊?」

許驕無語。

……

從綠洲客棧出發去西關的駱駝上,柳秦雲還在感嘆,「許爺,真是你啊!嚇死我了!」

許驕慢悠悠道,「不然呢?」

柳秦雲湊近嘆道,「我看陛下早前那幅如喪考妣的模樣,我真以為許爺你死了。」

「我是死了……」許驕應聲。

柳秦雲又整個人僵住,慢慢抬頭看了看日頭——現在的鬼,都這麼不怕陽光了嗎?還是許爺生前就比較厲害的緣故,估計要怕也只有怕正午的日頭之類的?

柳秦雲胡思亂想了許久,才被許驕一句話問起,「昨日綠洲客棧中的都是什麼人?」

嗯?柳秦雲忽然回神。

這肯定不是鬼,是許爺本爺無疑。

鬼才不關心昨日那幫人……

許驕這麼認真問起,柳秦雲也應道,「我昨日也覺得奇怪,聽口音,不像是西關的人,也不像是鶴城,總歸,不想南順的人,但是會說南順的話。但西戎一般身材健壯,這些人看起來不怎麼像,我也懷疑過,但觀察了一整日,好像除了低調,寡言少語,沒什麼異常。我看他們隨行帶了有不少貨物,極有可能是押送珍惜貨物的僱傭兵,不想透露身份……南順同西域之間橫著西戎,但會有西戎商人偷偷在兩頭做生意,但西戎橫跨的地域很大,也不知道具體,所以,我也拿不準,這些看起來不顯山不漏水,但身手應當都不差。」

商人和僱傭兵嗎?

許驕心中疑惑。

柳秦雲道,「具體的,我也看不出來了,但瞧著這模樣,應當是不怎麼想旁人打聽的。昨晚險些鬧出事情來,對方才拔劍拔刀,其實也頭霧水。無論這些是西戎人也好,還是商旅也好,更或是僱傭兵,許爺,我們不招惹就對了。」

許驕沒有應聲。

不是不招惹,是她還是心中有疑慮。

「葫蘆。」許驕喚了一聲。

葫蘆騎了駱駝上前。

許驕吩咐道,「讓昨晚沒怎麼露面的人去盯著些,我總覺得哪裡不對?」

即便是西戎商人和僱傭兵……

葫蘆應是。

許驕又朝柳秦雲問道,「對了,你昨晚同我說這一段氣候怎麼了?」

許驕問起,柳秦雲才想起來,昨日他們說到此處時被葡萄打斷了,柳秦雲應道,「昨日客棧老闆是說,看著烏雲密布的程度,恐怕過幾日,綠洲上的這些客棧都要關門閉戶了,這些人都是常年在這條路上經營的人,看著氣候異常就知曉未來一段時間都有黑風沙,別說過人了,風沙會大到駐軍都過不來的程度。」

「怎麼會?」許驕意外。

柳秦雲嘆道,「許爺你不知曉,我們走鏢的都怕像這樣的地方,只有常年在這裡,熟悉這裡氣候和天氣異象的人才能判斷得出來,不管是真是假,我們還是早些到西關吧,安穩些。」

許驕點頭。

她不動這邊的氣候,許是她真想多了。

……

綠洲出來,走走停停好幾日,終於到了西關。

有柳秦雲和葡萄一處的,整個荒漠都變得異常吵雜,根本不像荒漠,像帶著荒漠表象的嘈雜夜市之類的……

於許驕而言,就是一左一右兩個滋滋滋滋滋的無線電。

葫蘆尚且還好,許驕已經帶上了耳塞,大監竟然被吵得有些暈駱駝……

但總歸,馬上就要到西關了,眾人彷彿看到了曙光一般。

「夫人,真不提前告訴岑夫人一聲?」葡萄問。

許驕笑著搖頭,「不用,驚喜~」

「也是。」葡萄撓了撓頭。

駝鈴聲陣陣,臘月二十八,許驕一行終於抵達西關。

雖然不知道會不會嚇到岑女士,但是……終於能見岑女士了,許驕從駱駝上下來,摘下厚厚的,浸了一層沙子的裹巾,看著西關城,輕聲嘆了嘆。

大監是真的有些暈駱駝了,下了駱駝,也想多緩緩。

也有人在照顧大監。

這一趟來西關,宋卿源有事囑咐了大監帶給齊長平和郭睿,所以大監要先去衙門一趟,不會同許驕一起去見岑夫人。

柳秦雲原本就是有事來西關的,當下,也和許驕分開,「許爺,我改日來尋你啊。」

許驕點頭,是葫蘆和葡萄同許驕一道去的傅喬處。

許驕深吸一口氣,上前扣門。

屋中的小廝前來開門,好奇打量了她一眼,確認不認識,但卻溫和有禮,「您找誰?」

許驕輕聲,「我來找岑夫人。」

小廝笑了笑,「岑夫人今日出門了,早前囑咐了一聲,要晚些才回來。」

「那傅喬呢?」許驕又問。

小廝一聽,便知曉對方同府中應當很熟悉,便又客氣了幾分,「夫人帶著小姐也出門了,怕是年關前都不在。」

年關前都不在?

許驕眸間錯愕,又忽然想起,朱昀的親戚在西關城,眼下臨近年關了,傅喬應當是帶著小蠶豆去朱昀親戚中一道過年關去了……

那就是岑女士一人在……

許驕道,「哦,沒事,我是來見岑女士的,我可以進屋中等嗎?」

對方又打量了她一次,眸間疑惑,「您是?」

許驕道,「豆角和六子在嗎?」

對方再聽著兩個名字,更確認了幾分,她應當是岑夫人的熟識,便應道,「您請進吧,豆角和六子同岑夫人一道外出了,晚些也能回來。」

「多謝了。」許驕同對方一道入內。

小廝領了他在苑中等候,又沏了茶給她。

許驕道謝,這裡是偏苑,許驕一眼看到偏苑苑中的那兩枚鞦韆。

許驕看著那兩枚鞦韆出神。

——岑女士,以後我們要在苑裡並排放兩個鞦韆,這樣,我就可以和岑女士一面聊天,一面盪鞦韆~

——多大的人了,還終日惦記鞦韆?

——多大都是岑女士的女兒啊,以後啊,岑女士你就負責坐鞦韆,我就負責推你~

——說得比唱得都好聽~

——嘻嘻。

許驕起身,眼中都是碎瑩芒芒,娘真的在苑中放了並排的兩個鞦韆……

許驕上前,在其中一個鞦韆上坐著。

屋檐下亮著昏黃的燈盞,許驕坐在鞦韆上,眼眶和鼻尖都紅著。

遠處,葡萄想上前,葫蘆攔著他,朝他搖頭。

葡萄會意。

……

再晚些,岑夫人回了府中,小廝道,「夫人,有位夫人來尋您,小的請她在偏苑中等候,已經等了好些時候了……」

岑夫人微訝,「夫人?」

小廝這麼說,便不是早前認識的人。

但不是早前認識的人,小廝應當不會領進苑中,讓對方在苑中等。

岑夫人些許驚訝。

郭睿看了看小廝,又看了看岑夫人,輕聲道,「傅喬不在,我陪夫人去看看吧。」

岑夫人應好。

豆角和六子手中都是大包小包的東西,先去放東西,郭睿陪著岑夫人一道去了偏苑。

「郭大人,今日多謝你了。」岑夫人道謝。

郭睿笑,「岑夫人您客氣了,我同清和原本就是好友,如今清和不在,夫人又在西關,我能幫忙的就幫一些,要不,我同長平兩人也在西關沒什麼親人,正好年關同岑夫人一處,反倒更像家中。」

所以,今日齊長平有事在府衙里忙碌。

他同岑夫人一道購置了年貨。

言辭間,兩人剛好拐過長廊,入了偏苑苑中。

兩人都遠遠朝苑中看去,屋檐下的燈火昏黃,看不大清楚,卻能見到有道身影坐在鞦韆上,一面微微盪著鞦韆,一面發獃。

忽得,似是聽到腳步聲,對方也抬頭看過來。

西關天寒,岑女士又慣來畏寒,入了冬日,手中都是一直捧著暖爐的,但眼下,岑女士只看了對方一眼,便整個人就僵住,眼中似是被什麼戳中一般,眼淚忽得充盈,唇畔也打著顫,手中的暖爐更是不覺落下。

叮咣一聲,她也沒有覺察去看,整個人淚眼婆娑,也伸手捂住嘴角……

郭睿沒看清對面的人。

但見岑夫人手中暖爐忽然落下,郭睿連忙去撿。

而後抬頭,又見岑夫人整個人僵住,目光中噙著眼淚,整個人激動著,又目光一動不動看著對方,身上都打著顫。

郭睿也順勢看過去,這回看認真些,便看清楚……

只是等這次看清楚了,郭睿的臉色越加古怪,難看,扭曲,驚悚和布滿寒意……

艹!!!

女鬼版的許驕!!!!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差一點就到四更了,,,但是,我終於寫到了西關,寫死我了,,,

但頭抱住了。

雖然上班,但也是周末

大家記得按爪,我們發周末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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