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相爺(一)
秦淮風楞在當場。
他今晨入宮還準備了一番的說辭。
中宮是不清楚其中來龍去脈,他想了一路要怎麼同中宮說起兵部從七月到九月的安排,才能既確保中宮聽得懂,也不會讓朝中旁的官員覺得他在糊弄中宮。
馮尚書忽然染病,兵部的差事不好做!
他也才升任兵部侍郎不久。
眼下馮尚書不在,他頭一回全權處理調任和年關軍械與物資之事,即便知曉怎麼做,也是知易行難。
此事他還不好在朝中說,怕是要私下請沈相一道,去明和殿單獨見中宮的時候說起,但今日在朝中至少先點明了此事,讓朝中知曉,亦告知中宮知曉。
於秦淮風而言,今年調任和軍械物資之事未必會順利,既然如此,將外界的壓力轉嫁到中宮這裡就行了。
至少,此事到最後,陛下也不會真拂了中宮顏面。
中宮照看朝事,壓不住兵部和駐軍將領也是情理中的事……
等再隔兩月,馮尚書就回來了。
此事做得好做不好,都有人收拾爛攤子。
但他沒想到的是,他還未開口,先被中宮開口說了。
而且,條理清楚,連每月要做什麼,當做什麼,困難在哪裡都清楚明了,一下子,秦淮風原本想說的都被中宮說了,還被中宮戳中了要害,問了話。
秦淮風不是不想接話,是真的,不知道怎麼接才是……
而且,他僵住在原處,是因為……是以為這個對話實在讓他有些莫名熟悉……
就像早前時常被相爺懟的場景。
秦淮風喉間輕輕咽了口口水,明顯能感受到周遭的目光「嗖嗖」朝他看過來,秦淮風額頭和背心的冷汗都頓時冒了出來……
大監看了看場中愣住的秦淮風,又看了看許驕。
許驕早前就熟悉這個秦淮風。
秦淮風也算老人了。
朝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點。
秦淮風的特點就是——做好做的事兒,其餘的留給他們家馮尚書。
秦淮風是馮玉芝的門生。
也是馮玉芝早前同窗的兒子。
自從秦淮風入兵部,馮玉芝各種保他,拿各種政績往他身上堆。
秦淮風順風局的時候,無論是工作能力,情商都在線,不僅能做好,而且還能做漂亮。
但要是逆風局,譬如一開始讓他吃了虧,若是見識了這其中絆子,以他的能力,他原本可以做好的事,要麼虎頭蛇尾,要麼半途而廢讓馮玉芝給他收拾爛攤子,再要麼,自己稱病!
偌大的朝中,什麼樣的人都有。
人無完人,官也沒有完官。
秦淮風頂不上大梁,但有馮玉芝在,旁的事情秦淮風一樣可以做漂亮,這是用人長處。
秦淮風沒有原則性的問題。
用是可以用,但是不能重用。
這是這麼多年秦淮風為什麼還能一直在朝中的緣故,但這也同時是他這麼多年一直升不上去的緣故……
馮玉芝久病纏身,說是忽然染疾,其實小毛病就從來未斷過。
馮玉芝是想在退養前,將秦淮風拱到兵部侍郎這個位置上。
兵部侍郎是副手,只要兵部尚書能搞得定各路駐軍,那兵部侍郎將分內之事做好就是。
馮玉芝是沒想到,他剛將秦淮風推到這個位置上,就忽然病倒。
眼下就這麼一個爛攤子擺在秦淮風面前!
秦淮風連支棱都不想支棱一下,就直接把爛攤子甩給她,她直接戳破了了事。
見秦淮風楞在原處,許驕太清楚和他打交道的方式,許驕再次開口,「什麼時間可以看到初則?今日是七月初五,五日夠不夠?」
對付喜歡後退,拖延的人,首要的方式就是明確時間,明確交付標準。
果真,許驕說完,秦淮風從頭到尾都涼透……
太可怕。
這哪裡是中宮?明明是相爺好不好?
被相爺追問什麼時候的恐懼再度浮上心頭,每日都要在相爺跟前答覆進度,到了前一日,若是還差很遠,要在政事堂做得七七八八了再走……
相爺住得遠,那時候齊長平就守在政事堂。
齊長平就是相爺的狗腿子……
眼下,秦淮風彷彿看到了三日後若是做不完,他要在明和殿偏殿留宿……
秦淮風臉色都嚇得煞白了去。
老師……老師又不在……
秦淮風雙手都在打抖。
許驕輕車熟路,「四日夠嗎?」
秦淮風趕緊跪下,「臣領旨。」
再不應,接下去就是三日了……
秦淮風的反應,許驕並不意外。
許驕心中也清楚,就算是秦淮風在四日內將初則提供齊了,他也不想去推動後面的事,也覺得自己推不動。
但他前面的都不做,便等著旁人來給他收拾爛攤子,那他的兵部侍郎做得太容易了……
秦淮風在朝中資歷久了,宋卿源多少會給他留些顏面。
許驕早前才是做惡人的那個,她做惡人,宋卿源得好名聲。眼下宋卿源不在,惡人只能她先做著。
許驕擺了擺手,示意秦淮風回去。
秦淮風一刻都不想在殿中多呆,慌忙回了隊列當中……
眼下,最讓他焦頭爛額的已經不是調任和軍械,物資的初則問題,四日之內,他就是趕也會趕出來,但眼下最焦頭爛額的是,這種分明熟悉無比的壓迫感,除了相爺,還真就沒有別人了……
他都能想像,四日之內出了初則;半月之內會出終稿;整個八月前就會提前啟動安排;等到九月初時,所有搞不定的明細都需一條條列出來,全部過一遍……
別說是調任和軍械與年關物資安排,就算是駐軍要整個但挪移,也挪得動。
秦淮風額頭全是涔涔汗水。
陛下不會看這麼細,但中宮看這麼細無可厚非……
可這哪裡是中宮啊!
秦淮風抖了抖,不寒而慄。
殿中也再度雅雀無聲,即便不面面相覷,不交頭接耳,心中也都清楚。
【……這麼懟過秦侍郎的,早前只有一個人……熟悉的畫風,熟悉的節奏,熟悉的套路……怎麼回事啊?】
【精準打擊,一招致命……這種快!狠!准!朝中除了新來的,應當都感同身受吧……】
【真是七月半來了還是怎麼的?怎麼好端端的背後這麼冷?瘮得慌?】
【哎喲我去~這兄妹二人也不是龍鳳胎啊~不是差兩歲嗎!】
【我就不信沒人想起相爺!】
【我的天~我有些想許相了是怎麼回事?】
【……相爺過世之後,好像朝中就沒人這麼被懟過了,真還有點懷念啊~】
【都特么人間清醒點!這就是相爺嘛!】
【相爺這種工作狂,怎麼可能過勞死!這朝中任何一個過勞死,相爺都不會過勞死!】
【哦豁……】
下早朝,依次出宮時,頭一次罕見得沒人聚一處說話。
資歷久些的官員心中都揣了猜測。
資歷新一些的官員也不知發生了何事,就算是中宮照看早朝,早朝應當也不會這麼少的事情才對,多少事情今日都壓著在早朝上說吧?
資歷久些的官吏心中都清楚,這才是中宮早朝的第一日,不急!
再沒摸清楚中宮同相爺的相似度前,貿然在早朝上奏請的,都是朝中的那些嫩頭青……
「沈相,娘娘請沈相去明和殿說話。」太監攆上,朝沈凌恭聲道。
周圍紛紛駐足,沈相總該是見過相爺……
早前陛下讓中宮做梁城巡察使的時候,就有不少事情是從沈相處交待過去的!
而且,沈相還把自己的得意門生從別處的巡察使調整成了梁城巡察副使,就是為了跟著中宮一道。
早前沈相這波操作的時候,朝中都以為是沈相臨時有事不便離開朝中,跟著中宮,但又擔心中宮處理不妥梁城之事,所以讓栗炳昌一路代為照看中宮,避免中宮做梁城巡察使的時候添亂,不好向陛下交待。
但眼下看,若是中宮真的是……
那沈相讓栗炳昌跟去的目的,就不是讓栗炳昌照看中宮了,而是讓栗炳昌在中宮手下磨一磨性子。
再退一步,當時梁城水患,雙江併流,這麼大的事,中宮處理得極其妥當,不僅保住了開化工事,還將梁城水患的損失近乎降到了最低。
那時候都覺得中宮有些厲害,又似藏了秘密,但又說不好具體。
今日早朝,彷彿一切都豁然開朗了……
難怪陛下讓中宮做梁城巡察使!
難怪中宮能妥善處理梁城水患,保住開化工事,又安撫和安置了梁城受災的百姓。大災之後,反而沒有生大亂,得的都是百姓的讚許。
換個角度,對相爺來說,工事,賑災,安撫民心,都輕車熟路啊……
沈凌去見明和殿見許驕的時候,許驕在看近段時間的奏摺。
好些宋卿源已經批過了。但她要清楚知曉還有哪些待辦是需要跟進,沒處理完的,還有便是近來不少事情的來龍去脈……
「相爺,沈相來了。」大監通傳。
沈凌朝許驕拱手,「娘娘。」
「我讓大監找你來,是想讓你看個東西。」許驕一聽便心情很好。
沈凌上前,見許驕慢慢碾開手中捲軸。
「這是……」沈凌記得在何處見到過,很快,沈凌反應過來,「是饒關的工事圖?」
許驕搖頭,「不是早前的工事圖,是完工圖,齊長平讓人送來的,」
完工圖?沈凌意外,這麼快?
方才乍一眼看過去,是覺得很像饒關,但確實同早前工事圖相比有所變化,應當是根據當地的實際情況調整過……
沈凌嘆道,「微臣記得當時是說饒關的初期工事需要三年,眼下才過了一年……」
許驕笑道,「西關的地形複雜,所以當初評估的時候,對饒關周遭並無太大把握,便按照保守的時間來估計的,所以估計的時間長了些,也在情理之中。再加上西關城的百姓都很支持饒關的工事,早前想的人手問題,反而不是瓶頸,卻成了優勢。不過眼下還是初期工事,按照早前的計劃還有二期和三期,不過照長平所說,可能三期完工,也就是兩三年後的事。等到二期和三期的工事,應當就能評估準確得多了。在西關這樣的地方,南順還有很多東西是空白的,長平他們正在一點點開拓,未來可期。」
許驕說完,環臂看向捲軸上的完工圖笑了笑。
沈凌心中也有此感覺,「早前的西關荒涼,自從齊長平和郭睿去後,煥然一新。上次西戎退兵,哈爾米亞身死,西戎各部落更不想與南順為敵。」
許驕頷首,「西戎已經在想與南順廣開商貿一事。這次饒關建成,對將西邊的格局重塑,西關將成為更安全的商貿聚集地,會有大批南順和西戎的商人,甚至是西域商人也會開始在此處往來。這裡,將成為兩種甚至幾種文化和經貿的交流中心……」
每每想到此處,許驕都會感嘆。
當初若不是長平和郭睿去了西關,是不是就沒有西關今天的一切?
早前他們在西關做的所有事情,彷彿在眼下都開始陸續開花結果。
需要人,也需要時間。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啦,么么噠,番外二都是相爺和朝堂變化,會穿插一起來,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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