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橋邊是京中貴人最喜歡呆的地方,這裡玩的場子多,花樣也多,但凡大家公子,都愛在這邊尋個樂子。便是規矩的,也歡喜這邊的精緻環境,尋個雅緻的茶樓喝喝茶聽聽琴,也是個不錯的消遣。
但見南橋底的一間商鋪,寬敞明亮,簡單質樸,卻又有通聲不凡的富貴之感。門上方的牌匾上是金燦燦的一個大字:當,竟是個當鋪。
鋪子里老掌柜正在忙碌,當鋪二樓是精緻的倚欄,居然是酒樓的模樣。
從二樓的樓上望下去,不僅能望見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向東更能瞧見南橋下的一汪碧水潺潺流動,美玉一般靈動無暇。
「這地兒真好,恐怕是攬盡一方勝景了。」紅衣男子持著酒盞淺酌一口,一雙嫵媚的眼睛水光瀲灧,若是長在女子身上,恐怕絕代芳華。
垂下的紗帳是京里最新出的雨過天晴色香蔓,清清爽爽的搖曳間,真如同碧水洗過天空一般的色彩。珠簾外,兩個美貌女子輕輕撥弄著琵琶,悅耳的輕音似珠落玉盤,令人心醉神往。
另一邊斜坐的男子通身富貴,穿著淺金色的長袍,衣袍的扣子全用銀線細細縫製,頭戴一頂明珠冠,恨不得將有錢二字寫在臉上。他一手持玉筷夾了片菜肴放進嘴裡,一邊道:「沒見過你這樣混白食的,爺這可不招待閑人,每日里往這跑算什麼事。赫連家的小少爺跑到我富貴樓里蹭飯,說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赫連煜聞言一笑:「有什麼可怕,你江玉樓是天下首富,不過一頓飯,何必這麼小氣。再說蹭飯的不止我一人,」點著下巴朝對面:「你怎麼不說他?」
「他是入了銀子的,你沒有,」江玉樓上上下下打量著他:「不如你進我富貴樓得了,唱個小曲兒什麼的,以你的美色,不出三日,必定無數公子拋盡紅綃。」
「你!」赫連煜生平最恨人說他男生女相,偏偏對面是個臉皮厚的,對他無可奈何。一氣之下卻是轉了目光:「雲夕,你方才開始就盯著樓下,瞧什麼有趣的?莫不是瞧上了誰家姑娘?」
那男子正是傅雲夕,此刻他倚欄而坐,墨色的眸子卻盯著樓下一輛極普通的馬車。
車夫將馬車停在當鋪前,片刻後,馬車裡鑽出來兩個丫頭模樣的女子,藍色小衫的丫頭站在車廂前,掀開帘子,扶著裡面的人走出來。
那是一個身形尚小的少女,約莫十二三歲的模樣,穿著一件彈墨綾薄棉襖,外面只穿著黛色棉緞背心,極是簡樸。梳著兩個圓圓的糰子髻,從上面看不清面目,手裡抱著個半人高的木頭盒子。
赫連煜已經湊了過來,乍一看也是一愣,驚詫之下倒是忘了方才的不快,問江玉樓道:「你這鋪子,不是只收寶貝么?」
江玉樓搖頭:「但凡富貴的,便沒有拒絕的道理。寶貝不寶貝倒是其次。」
「那就奇怪了,」赫連煜自言自語道:「穿著這般寒磣,居然敢進你家鋪子,別不是走錯路了。」
「你當我富貴樓是什麼地方,人人都能走錯?」江玉樓介面道:「富貴不顯,越是有寶貝的人,越要藏著掖著。」
赫連煜哼了一聲,卻見身邊的傅雲夕鮮少露出了饒有興緻的表情,便跟著往底下瞧去。
那衣著普通的少女卻正是寒雁,身邊陪伴的丫頭是汲藍和姝紅,今日便是要來典當東西。只是這東西一般的當鋪怕是不能當了,只有富貴樓,京城最大的當鋪,才有可能收下東西。不過,也僅僅只是可能。
掌柜的是個留著花白鬍子的老人家,見寒雁她們三人近來,並未輕待,反而將她們迎到中堂,奉茶後和氣道:「姑娘可是要典當東西。」
寒雁眼裡便閃過一絲讚賞,京里做生意的哪個不是察言觀色,都成人精了。今日她刻意穿著普通,放在別的鋪子里,見她不似富貴人家,年紀又尚小,恐怕早就遭人鄙夷不屑了,可是這掌柜的非但沒有露出他意,反而這般和氣,難怪可以將鋪子生意做成京中第一。
「勞煩掌柜的,我這裡有個小玩意兒,掌柜看看值幾個錢。」說著便令汲藍打開大木盒子。
當鋪中堂和外間有一張厚厚的布帘子蓋住,且有人守著,就是為了防止歹人。所以寒雁也不擔心,汲藍上前將盒子蓋掀到一邊,裡面的東西就這樣暴露在眾人眼前。
「這…。」掌柜的大吃一驚。
寒雁歪頭笑著道:「掌柜的,估個價。」
「姑娘這是何意?」那老掌柜面色一斂:「莫不是在戲耍老夫?」
寒雁道:「掌柜是不認得此物?」
那掌柜的聞言一愣,老實說,他確實不識得眼前的東西,況且這看起來也太過普通。他自打在富貴樓做生意,每日見識的寶貝不計其數,一雙眼睛卻是毒到的。方才見面前的小姑娘雖衣著普通,其貌不揚,但捧著盒子小心翼翼的姿態,卻讓他對對方手裡的東西不容小覷,可是沒想到打開來看卻是這麼個東西。
他再瞧了瞧箱子里,確定不是什麼寶貝,頓時就有些不悅:「我便認得,也是個不值當的!姑娘若是沒別的東西,便去其他鋪子典當即可。」
寒雁還沒開口,姝紅已經道:「老掌柜,若是就這麼讓我們姑娘走了,怕是你家主子知道了,會怪責與你。」
富貴樓的當鋪和酒樓,幕後主人並非是眼前的老人,而是當今首富江玉樓,此人極有經商之道,不過弱冠之年,便將生意做的這般大,更是在京里開了這樣體面的一間鋪子。
老掌柜看著面前的少女,個頭小小的,尚帶著嬰兒肥的小臉上露出自信的微笑,就這麼從容的盯著他,好像有十分的把握那東西是個寶貝。當下便狐疑起來,卻又聽寒雁道:「老掌柜且寬心,你家主子到了,保准不會斥責你。」
老掌柜看了她一眼,終於下定決心對身邊一個小廝道:「你去知會一聲公子,這位姑娘有大買賣要做。」
江玉樓正嘗著西域運來價值百兩紋銀的葡萄美酒時,便見一灰衫小廝站在珠簾外道:「公子,樓下來了位姑娘,要當寶貝,方掌柜看不出個來頭,請您下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