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雁又道:「師父,雁兒有個不情之請。」
柴靜聽見她的稱呼,神色微微一動:「說。」
「雁兒家中人不知道我習武的事,師父可否每日清晨五更起,在城西的後山山頂與雁兒約定習武?」
柴靜轉過臉,盯著她的眼睛到:「五更?」
寒雁低下頭去:「叨擾師父的美夢,慚愧的很。」
「無事。」柴靜已經收起情緒:「習武人沒有做美夢的權利,只是你須得吃苦。」
寒雁嘆息一聲:「若吃苦能留得命在,吃一輩子苦又何妨?」
這話一出,柴靜到真正有些詫異,面上也顯出了動容之色。只是看著自己面前這個面帶白紗的小姑娘,越發的覺得看不透起來。
「如此,明日見。」沉默片刻,柴靜對寒雁點點頭,轉身走了。
寒雁看著她的背影喃喃道:「這個師父,真的是……很特別啊。」
汲藍道:「看著真是怪可怕的,小姐,真要找她教武?」
寒雁搖搖頭:「什麼可怕,應該是個有故事的人吧。你們聽著,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媽媽也不行。」陳媽媽一定不會同意的,尤其是她選的這個師父。
汲藍重重的點了點頭,一直一言不發的姝紅卻道:「小姐,為何這樣急?」
寒雁卻是看向遠處:「姝紅,快到除夕了吧?」
汲藍快言快語:「還有二十來日,小姐,是不是該置些新衣裳首飾了?」
寒雁淡淡一笑:「不必了,到時候,自然有一份大禮。」
汲藍有些不解,但見寒雁沒有解釋的意思也就罷了。姝紅卻注意到寒雁的神情突然變得很奇怪,像是陷入了回憶,卻不是什麼好的回憶,眸子的痛苦之色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涼薄,似乎萬事萬物都變得不那麼重要,那若隱若現的恨意像是人眼花的錯覺,再看就沒有了。
恨?
大宗十三年的最後一日,新年的除夕夜裡,庄寒雁和莊語山上山拜佛歸來,想要乘早已等候的庄府馬車與周氏他們一道去花燈會觀賞,卻遇到山賊,庄寒雁不幸被擄走,莊語山僥倖逃出,周氏報官,官府封城搜尋兩天兩夜,最終被周氏帶著庄府上的侍衛找到庄寒雁,山賊被一網打盡。
那一日的情景是永生永世都忘不掉的,寒雁心中冷然,在兩天兩夜的孤苦無依後,見到親人後全身心的依賴。將始作俑者當成救命恩人,真心相待,卻不想被玩弄於鼓掌之中。
托周氏對官府的囑咐,慶幸官府盡心儘力的搜尋甚至封城,全城上下都知道庄府四小姐被山賊擄走的事實,從那以後,京城中的貴婦人為自己兒子挑選妻子的時候,都不會再想起庄府四小姐了。名聲已毀的待嫁女子,誰要?
寒雁垂眸,京城裡的這位尹知府,因為盡忠職守而得到庄仕洋的賞識,一路官運亨通,做到當朝城城吏正五品,也算是功德圓滿了。若不是自己讓汲藍去偷偷打聽,得知尹知府與周氏是遠房表親的關係,怕是所有人都會當作這是一個巧合罷了。
周氏還真是不肯讓自己吃虧,一箭幾雕了?一件山賊的事情,壞了她庄寒雁的名聲,在眾人面前又落了個慈母的名號,得到自己的信任,還提攜了一把自家表親。
所以寒雁才會這麼急著找師父,因為,沒有時間了。
臨近新年,京城中處處都是熱鬧的場景,家家戶戶門口掛起了紅燈籠,下人們忙著貼春聯。富貴人家的女兒們忙著做新衣首飾,管事們採買吃食,為新年的團圓飯精心準備。
庄仕洋的奶媽杜嬤嬤過來問寒雁可有什麼想要添置的,特意請了如意樓的裁縫來為寒雁量身材做衣服。寒雁隨口問了一問,才知道是周氏向庄仕洋提起。
寒雁便笑了一笑:「周姨娘有心了,咱們府上的姐妹就是應該一視同仁,勞煩嬤嬤帶師父也去給庄姐姐裁幾件新衣,父親知道了也會誇周姨娘識大體的。」
杜嬤嬤是府上的老人,從前就是個兩面倒的牆頭草,當年看娘親在府里不受寵又好欺負,便到媚姨娘身前討好,不知給了娘親多少氣受。如今周氏進府,杜嬤嬤見庄仕洋有意抬周氏為正室,便又投靠了周氏,這不,現在就把自個兒當周氏的人來傳話了。
寒雁說完就自顧自的端起杯子飲茶,不再看杜嬤嬤一眼。杜嬤嬤從前就看寒雁在庄仕洋心中沒什麼地位,又懦弱可欺,對她也不怎麼尊重,如今聽到寒雁這般帶著吩咐的話心中就有些不喜,再看寒雁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態度,心中更是惱怒,遂隨口道:「老奴只是個傳話的,可不敢自作主張。」
寒雁也不說話,仍舊喝茶,面上沒有任何錶情,杜嬤嬤起初還有些不可一世,見寒雁的態度不甚明朗,心中竟然有些忐忑起來。偷眼瞧一瞧寒雁的模樣,見她低頭品茶,眉目溫順,和莊語山咄咄逼人的美艷不同,那是一種含著清朗的潤澤,像是將開未開的花骨朵兒,已然有了幾分的艷麗,卻又看不清楚,盛開的到底是什麼。
寒雁默了半晌,才慢慢道:「嬤嬤可別這麼說,這府上,你怎麼只是個傳話的人呢?到底是父親身邊的人,說的起話的。」
杜嬤嬤覺得寒雁這話說的古怪,但又不知道問題在哪,見寒雁話里的吹捧,不自覺的就有些飄飄然了,嘴上道:「四小姐哪裡的話,老奴是承蒙老爺看得起……」
寒雁微微一笑:「是了,以前在娘親面前,杜嬤嬤不是經常替娘親拿主意么?現在卻甘心做周姨娘的傳話人,周姨娘真是好福氣。」
猶如一潭冷水當頭澆下,杜嬤嬤神色一變,猛地清醒過來。見寒雁笑盈盈的喝茶,心中竟然幾不可見的哆嗦了一下:「四小姐為難奴婢了,奴婢……」
寒雁輕輕笑起來,對著一邊的汲藍和姝紅說道:「杜嬤嬤膽子可真小,我不過說她是傳話人,方才你們可都聽到了,那句話是杜嬤嬤自個兒說的。現在就說我為難她,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個庄府嫡出的小姐是個不好想與的,與下人發難。要不是我知道杜嬤嬤一片忠心,還以為是杜嬤嬤要故意害我呢。」說完看了一眼杜嬤嬤,眸中神色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