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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一盤棋局

7月末的淺島市,熱得讓人開始懷疑人生,但是仍然有絡繹不絕的人來淺島旅遊。淺島的老城區這幾年旅遊業一下子火了起來,充滿著人文情懷。
連接新城區和老城區的那條立交橋,因為架在海上,能夠看到太陽從海平面升起和降落,儼然已經成了一個網紅打卡地點。有許多情侶慕名而來,在這條路上,看著日升月落,看著天邊紅霞。
盧晚晚對這條路的印象,還停留在幾年前任初騙她一起去買椅子,他們回學校的時候車堵在這裡一個下午。她那個時候沒覺得這裡有多麼美,現在這條路限速40邁,人山人海了以後,她才覺得這裡很美。那個時候怎麼就沒跟任初多看看呢?
下了網紅橋,就是Z大的東門。現如今的Z大也脫去了高冷的外衣,成了一個著名的景點,對遊客開放了。本校師生憑藉證件可以走內部通道,其他人只能憑藉身份證入園參觀,並且還限時了。
盧晚晚已經畢業了,因此也只能走遊客通道。她在隊尾排著,跟顧橋彙報自己的行程。當顧橋聽說她在Z大門口排隊的時候,忍不住就罵了髒話:「你是去旅遊的嗎?還跑去打卡了?店和顧念都扔給我了,你好意思嗎?趕緊去辦正事啊!」
盧晚晚萬般無奈,誰讓路費是顧橋給的,她只能忍氣吞聲說:「知道了,我在辦呢。」
剛好排隊到盧晚晚了,她被保安攔住了,通道緩緩地關上了。盧晚晚不明所以,指了指裡面。保安擺了擺手說:「客流量已經到最大了,不能再接待了,請明天再來吧。」
「我等下跟你說。」盧晚晚掛斷了電話,她跟保安解釋,「我就看一眼,很快出來。」
保安搖了搖頭說:「規定就是這樣的,人太多了,場面控制不住,明天再來也是一樣的,下次可以提前網上預約,走那邊的通道。」
盧晚晚扭頭看了一眼,果然還有一條快速通道。她是臨時起意,並沒有做準備。盧晚晚見保安沒有通融的意思,又望了一眼母校,準備離開了。
「盧晚晚?」忽然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盧晚晚扭頭尋找聲音來源,一個戴著工作證的男生走過來,額頭帶著微微的汗珠,他走近了,笑了笑說:「果然是你,我還以為看錯了呢!」
「你是?」盧晚晚在腦海里搜尋這張臉的線索,好像見過,又好像沒見過。
「我以前學生會的,跟著范毅會長,管理社團這塊的,你後來幾次報備,我都在。你要進學校看看嗎?」男生問。
盧晚晚點點頭,同時無奈地攤手說:「可惜今天人滿了。」
「沒事。」男生去找了保安說,「她是Z大畢業的,我認識她。」
保安搖了搖頭說:「不行,內部通道只能是在職在校的。」
男生賠著笑說:「大哥你通融一下吧,范毅老師也認識她。」
范毅考上了Z大的博士,這些年來一直為學生會服務,所以在學校也是個名人。保安看了看盧晚晚還是搖頭,說:「規定就是規定,范毅認識她也不能證明她的身份。」
盧晚晚頗為尷尬,回母校還這麼難,她跟男生說:「算了,我以後有機會再來吧。」
男生也是個非常執拗的人,他又跟保安說了許多好話,可保安就是不肯放行。看著男生跟保安爭論得面紅耳赤,盧晚晚實在不好意思,好幾次嘗試著要打斷他們,她不進去了還不行嗎?
「我可以給她證明,她是我女友。」
不知何時,有人站在了她的左邊,胳膊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盧晚晚抬頭看見任初精緻的下巴,他歪了下頭,沖她一笑。
他怎麼會來?
保安在看見任初以後,180度大轉彎,原本黝黑的臉上也有了笑容,他快速打開了通道,笑著說:「原來是任初學長的女友啊,那肯定是自己人,快請進吧。」
盧晚晚小聲嘀咕了一句:「是前女友。」
然而,根本沒人聽到。她真是萬萬沒想到,回母校還是靠和任初的關係。已經畢業許久的人,怎麼還如此有威信?
進了Z大的校門,任初把放在盧晚晚肩膀上的手拿開了。
男生很客氣地問:「二位前輩,要不要我帶你們轉轉?Z大現在翻新了不少地方。」
盧晚晚搖搖頭說:「我隨便看看吧,謝謝你了。」
「那行,有困難就給我們會長打電話,他在校門口不行,在校內肯定管用!我先走啦!」
盧晚晚點點頭,和男生告別。任初始終是淡淡的表情,目光一直落在盧晚晚的身上,其他什麼人來,什麼人走,都和他毫無關係。
「你怎麼來的?」盧晚晚問。
「開車來的。」任初說。
盧晚晚「哦」了一聲:「所以胳膊好了?那以後不需要我給你當司機了吧?」
任初:「……」是他變笨了,還是盧晚晚變聰明了?簡單的一個問題,竟然還有陷阱。
「你來Z大做什麼?」盧晚晚又問了句。
「隨便看看。」任初回答道。
「我也是,那各自隨便看看吧。」盧晚晚把重音放在了各自上,暗示任初別跟著自己。
「我去體育館、男寢、教學樓、實驗室、科技樓、綜合樓,你別跟著我。」任初飛快地說出了一連串的地方,說完直接就走了。
盧晚晚瞠目結舌,這個學校,還有他沒說的地方嗎?她彷彿也就只能去女寢和公廁了,不然就都是尾隨任初,被他看見,還不一定要怎麼編排呢。
她其實沒什麼目的性,就隨便看看,走到女生宿舍樓下,如今已經重新翻修,淡黃色的小洋樓,比之前氣派了不少。宿管阿姨還是以前的那個,這是她回學校以後見到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熟人,盧晚晚快走了幾步,站在門外的鐵柵欄外喊了一聲:「阿姨,是我呀!」
宿管阿姨正和什麼人討論事情,等盧晚晚看清楚那人的臉以後,想走已經來不及了。
是范毅。
「哎喲,盧晚晚!」范毅跟宿管阿姨道了個別,小跑著出來了。
「你怎麼在女寢?」盧晚晚見面第一句如此問。
范毅「嘖」了一聲:「說什麼呢,我這是視察工作。」
「工作都做到女寢來了?宋榮榮知道嗎?」盧晚晚故意逗他。
范毅果然緊張起來,汗毛都要豎起來了,他趕緊說:「你可別瞎說啊,我們明天去領證,你別給我攪和了!」
盧晚晚笑了笑:「恭喜修成正果,看來明天是個黃道吉日。」
「沒查日子,榮榮就明天休息半天,趕緊去把證領了,醫院新來好幾個年輕男護士。」范毅一臉擔憂,「你們那屆,我覺得沒幾個長得好看的啊!現在怎麼這麼多好看的,誘惑太大了太大了!」
盧晚晚張了張嘴,心裡老大不願意,他們那屆明明好看的人特別多,還出了個校草安嘉先呢!但是,她也不想跟范毅掰扯這個問題,范毅以前可還是校辯論隊的,於是她換了個話題說:「學校現在已經是景點啦,我進來還費了好大勁兒。」
「那你沒提我嗎?」
盧晚晚心說,我提你不管用啊!但是不能打臉,她只好說:「就是提你才進來的。」
范毅嘿嘿一笑:「我在學校這點威信還是有的。到飯點了,走,學長請你吃飯!」
Z大是有兩個食堂的,盧晚晚怎麼也沒想到,范毅帶她來的是人多混雜的大食堂。他們端著餐盤找了好久的位置,范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學長我還是個窮學生,見諒啊!」
食堂里做飯的人還是那幾個,總覺得大學的那個時候更好吃一點,心心念念了這麼許久,真的吃到嘴裡以後卻覺得,或許一直念念不忘的,並不是這些食物。
范毅現在在學校里仍然是個紅人,路過的學生都會停下腳步跟范毅打個招呼,稱呼從以前的學長,變成了老師。
「當老師的感覺好嗎?」盧晚晚問范毅。
「還行吧,熊孩子比較多。我可在臨床系陪讀好幾年,什麼血雨腥風沒見過,對付幾個毛孩子,不成問題。」范毅一邊說,一邊夾走盧晚晚餐盤裡沒動過的排骨,搖著頭說,「就這個菜貴,你還不吃,浪費了浪費了啊!」
盧晚晚驚呼了一聲:「我吃啊!」
范毅嘿嘿一笑,最後一口排骨也沒了。盧晚晚氣笑了:「我要給宋榮榮打電話了啊!」
范毅突然正色皺眉:「怎麼還告家長呢?」
「吧嗒」一聲,盧晚晚的面前多了一個餐盤,四份全都是紅燒排骨。
「吃吧,為個排骨也能打起來,丟不丟人?」任初說道。
「任初,你怎麼來了?」范毅激動萬分,抓著任初的手臂,左看看右看看,「我的小乖乖,要不要抱一下?」
「惡不噁心?」任初笑罵,卻還是擁抱了范毅。這個大學幾年都混跡在一起的人,是他最親密的兄弟。
「什麼時候來的?」范毅問。
「就你搶她紅燒排骨的時候。」任初說。
范毅嘖嘖兩聲,放開了任初:「欺負你老婆,不高興了?」
「我不是他老婆!」盧晚晚大聲反駁。
原本人聲嘈雜的食堂突然安靜了,路過的學生駐足,盯著他們看。
盧晚晚用餘光瞥見了這些學弟學妹八卦的眼神,想死的心都有了。
只聽任初淡淡地「嗯」了一聲說:「還沒領證。」
「是前女友!你不要說得這麼模糊啊,大家會誤會的。」盧晚晚進一步解釋道。
任初一臉坦然說:「所以我說了沒領證啊,難道我們領證了嗎?」
盧晚晚:「……」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伶牙俐齒的她一遇上任初就變得像個弱智。盧晚晚有點唾棄這樣的自己,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變強?
「那好像是任初學長……」人群里有人說了一句,然後大家一窩蜂圍上來,女生們尖叫著看任初,大喊著好帥好帥。任初就像一個明星一樣,享受著大家的目光,他以前打比賽的時候,可少不了這些待遇,還有自己的粉絲後援會。
任初端著,派頭和以前差不多。
盧晚晚一撇嘴,有什麼了不起的呢?
「那好像是臨床系唯一一個校花……」
「對對對,叫盧晚晚,我們學姐。」
「聽說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任初學長追到手的,真厲害!」
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盧晚晚隱忍著,這些人能不能別把她當空氣!
「說錯了。」任初忽然打斷大家的猜測,「是我追的她,費了好大力氣。我記得以前澄清過了,以後不要再亂傳了。後來她把我給甩了,這個之前沒有說過。好了,大家去吃飯吧。」
在學弟學妹們的驚嘆和錯愕聲里,任初在旁邊的桌子坐下了,安安靜靜地開始吃飯。范毅「嘖」了一聲:「你到底是什麼身份?用餐時間座位緊張,還有人給你讓座?」
任初喝了一口湯,慢條斯理地說:「學習好的惡霸啊,怎麼你不知道?」
范毅翻了個白眼,打從心眼裡鄙視:「惡霸你趕緊坐過來,別單獨佔著一張桌子。」
任初一抬眼說:「避嫌,我勸你也避嫌,馬上要領證的人了。」
范毅看了看任初,又看了看盧晚晚,思考了一秒鐘,然後果斷端著餐盤坐到了任初的對面。
盧晚晚宛如墮入雲霧中,她這是被擠對了嗎?
「婚禮什麼時候辦?」任初問范毅。
「過陣子吧,沒訂到酒店,現在結婚的人忒多了。」范毅一攤手,相當無奈。
「我幫你訂,你選個日子。」
范毅一邊搓著手一邊說:「那怎麼好意思……下個月7號吧,我倆戀愛三周年。」
這明顯早就想好了日子,任初笑了笑說:「行,缺伴郎嗎?」
「你不行,長太帥了,搶我風頭。你坐家長那桌吧。」范毅嘿嘿一笑,扭頭沖盧晚晚說,「婚禮你得來哦,讓榮榮邀請你,算娘家人。」
盧晚晚比了一個「OK」的手勢:「我走啦,你們慢慢聊。」
她站起身,夾了一塊任初給的紅燒排骨,叼在嘴裡,好像只有這個還是以前的味道。她心滿意足,收好餐盤離開了食堂。
學校南門的商業街,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的小店都重新裝修了,一個比一個氣派,乍一看還以為是國外的小鎮。第一間的店鋪有些格格不入,門面和櫥窗都有些陳舊,裡面空蕩蕩的,什麼商品都沒有放,佔據著最好的地理位置,空著總有些浪費。盧晚晚站在櫥窗前,看著裡面過時的烘焙設備。
這是她以前的店,大學時代的工作室,任初買下了這裡,沒想到這麼久過去了,它還在這裡。雖然很舊,卻很乾凈,似乎經常打掃的樣子。盧晚晚在門口徘徊著,她沒有鑰匙,無法進去。
櫃檯上似乎有一部電話?
盧晚晚以為自己看錯了,她趴在玻璃上努力看,果然是一部座機。她心中惴惴不安,撥通了外國房東緊急聯繫人的座機號碼,幾秒鐘之後,櫃檯上那部電話響了。
她掛斷了電話,又重新打了一遍,裡面的電話又響了。她難以置信,這店是誰的不用說也知道,那個外國房東是誰自然也不言而喻。她後退了幾步,險些從台階上失足。
「小心!」任初及時趕到,抱住了失去平衡的盧晚晚。
「啊!」盧晚晚尖叫了一聲。
「是我,晚晚別怕……」任初輕聲安撫著盧晚晚。
盧晚晚從他懷裡掙扎出來,警惕地看著眼前的這個人,她覺得熟悉又陌生。原來從一開始就是一盤棋局,她就是一枚遵循他安排前進的棋子。
「對不起,嚇到了你,你的房東是我。」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盧晚晚聲嘶力竭地喊道,引來了行人的注目。任初低著頭,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等待著大人的批評。
「起初只是想要看看你,看看你過得好不好,想用盡一切辦法看你,一不留神,我已經離你這麼近了。我應該早一點告訴你,但是我怕你知道了以後徹底離開我……」
「你到底還做了多少事?該不會那個中介帶我去買的二手設備,也是你準備的吧?」盧晚晚早就覺得那個中介小哥可疑,開的那輛輝騰說不準就是任初的。怎麼會那麼巧,就有一套設備給她,價格低廉,廠家還保修。現在想來,是他安排好的。
任初並沒有否認,仍然低著頭說:「我只是想幫你而已。」
「你覺得那是在幫我嗎?你假裝房東租我店鋪,又買我的房子給我錢去租那個店鋪。你還假裝我的客人,買我的東西,你甚至還派遣員工來當我的店員……我活在你營造的假象里以為自己真的很厲害,可以創業了。任初,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人?你憑什麼覺得你這都是在幫我?你永遠都是這樣,以為我好的名義把我當個提線木偶。過去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我早就受夠了被你算計,你不是問我分手的另一個版本嗎?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受夠你了,我想要走自己的人生,請你離我遠一點!」盧晚晚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朝著任初發出了滿腔的怒火。
從今天開始,她要兩條軌道再無交叉。她恨任初的這些安排,也恨自己的貪婪。她不是沒有猜測過這些可能性,只是她不敢去確認,她在任初給的舒適圈裡,似乎慢慢習慣了,她不得不說,發展到如此地步,她要承擔一半的責任。
「原來……是這樣嗎?」任初低垂著雙眸,眼瞼投下了一片陰影,他咬了咬嘴唇,這是他以前幾乎沒有過的酸楚模樣。
「是,所以,讓我走吧。」盧晚晚堅定地說。她後退,轉身,不留情面。
任初突然從後面抱住了盧晚晚的腰,頭埋在她的肩窩,啞著嗓子說:「求你了。我得了病,你是我唯一的醫生。救救我可以嗎?我們重新開始。」
滾燙的淚順著她的脖子,往衣服里鑽,跟隨著她的骨血一路蔓延,湧進了她的心裡。盧晚晚的整個心臟都開始顫抖,她沒有說謊,離開任初還有一個原因的確是他安排了她所有的未來,讓她在甜蜜之餘覺得星光暗淡了,前途是一條可以看清終點的路。
「放開我,我也求你了。」盧晚晚掰著任初的手指,一點點從他的懷裡掙脫。
別回頭,別難過,別再想了,你可以的。盧晚晚告誡著自己,漸漸地離開了任初的視線。
盧晚晚找了間酒店,睡得昏天暗地,最後是被宋榮榮的電話吵醒的。
「顧橋告訴的我你電話,你這個死丫頭,人間蒸發了這麼久!現在通知你三件事,第一,7號滾過來參加我的婚禮;第二,你是伴娘;第三,我要表演個節目,你給我想想!」
盧晚晚跑回影舟以後,和所有人都斷了聯繫,更換了包括家庭電話在內的所有聯繫方式,宋榮榮自然也沒有再聯繫過。面對宋榮榮的咆哮,她是有點愧疚的,滿口答應:「都沒問題!地址你發給我。」
宋榮榮那邊有人在喊:「快來拍照片了,二位新人還領不領證了啊!」
「來了!馬上!」宋榮榮又對盧晚晚說,「你家地址發給我,伴娘禮服我給你寄過去。不說了,我拍照去了哈,你要是敢騙我的話,天涯海角,亂棍打死!」
說完宋榮榮掛了電話,盧晚晚感覺到一陣惡寒,這個威脅還有點押韻。
影舟汽車站,顧橋和安嘉先正朝她揮手。安嘉先把盧晚晚的行李拎上了車,顧橋盯著盧晚晚,用眼神來詢問她結果。盧晚晚點了下頭說:「工作室的座機電話,學校南門那個。」
「乖乖……那你嚇一跳吧?」顧橋安慰著盧晚晚。
「還好。我已經擺平了。」盧晚晚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顧橋一撇嘴:「吹吧你就。」她說完伸出手來,盧晚晚不明所以:「你幹嗎?」
「裝蒜啊?你就走兩天,我那五千塊錢的路費,沒花光趕緊還給我啊!」顧橋急吼吼地說。
盧晚晚「哦」了一聲說:「還剩三千。」
「拿來。」
「宋榮榮下個月7號結婚,正好給她當禮金了。咱倆一人一千五。」盧晚晚嘿嘿一笑,安排得明明白白。
顧橋吃了個啞巴虧:「還有這種操作?你跟誰學的?」
「任初唄,近墨者黑。」安嘉先說了句。
顧橋給他使了個眼色:「你哪壺不開提哪壺呢?」
安嘉先打了左轉燈,慢條斯理地說:「無論我提不提,那個人都在她心裡。病痛始終都在,不能因為手術過於兇險就假裝自己的病好了。盧晚晚你好歹也是臨床系畢業的,想不通?」
「別添堵。」顧橋白了安嘉先一眼,又摸著盧晚晚的頭說,「鴕鳥晚快藏起來哦。」
盧晚晚被說得啞口無言,安嘉先還沒打算放過她,又緊接著問:「你們兩個到底為什麼分手,現在能告訴我們了嗎?否則我就把你扔在路邊上。」
「因為他媽。」
安嘉先和顧橋皆是一愣,異口同聲地說:「這麼狗血嗎?」
「給你錢讓你離開任初?你拿錢走人了?」顧橋看小說看得少,能想到的也就是這種劇情了。
盧晚晚搖了搖頭說:「我不是那樣的人。」
顧橋拍了拍胸口說:「還好還好,不然我可真承受不了。」
「我問她要了一筆訂單,她給了。」盧晚晚垂下了雙眸,諷刺地笑了。
四年前,淺島市的夏天遲遲未過去,仍舊炎熱。
盧晚晚升入大四,臨床系的書彷彿永遠都看不完,她每天除了背書就是實操課,學醫這條路前路漫漫,任重而道遠。校門口那間工作室也有一陣子沒有去了,社團的活動更多的交給了副會長,一位外語系的學妹。
考過第一之後,不會想要再做第二名。這是任初跟盧晚晚說的,所以她每天都足夠努力,和宋榮榮還有安嘉先爭奪名次,也算苦中作樂。
任初還是那麼傳奇,兩年時間,讀完了研究生所有課程,他選擇了繼續深造,留在本校考博士。盧晚晚當然知道,任初是為了陪著她。但其實,任初有一條更好的道路可以走,那就是出國留學。
出國能夠為任初打開更多的眼界,並且打開他的人際關係網,結交更多同樣出身不凡的傑出青年,為將來繼承家業打下基礎。
但是,任初遲遲沒有答應出國留學,他是一直瞞著盧晚晚的。直到她第一次見到了任初的媽媽,她才知道,原來任初還有一條這樣的路可以走,一條更寬闊更平穩的羅馬之路。
關於任夫人,盧晚晚有所耳聞,她出身名門,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和她們這種暴發戶家庭沒法比。任初的媽媽客氣有禮,請盧晚晚吃了晚餐,誇獎盧晚晚,把她做過所有的事都講了一遍。盧晚晚感到震驚,她在任媽媽面前沒有任何秘密可言,任媽媽調查清楚了她的一切。
「你爸爸很久沒來看你了吧,想他嗎?」任媽媽這樣問。
盧晚晚茫然地點點頭,仍然不知道對方的目的。
「放假回去看看他吧,挺不容易的,我很喜歡你這個孩子,如果有困難儘管開口,我可以幫助你。我希望,我們能是朋友。」
「阿姨需要我做什麼?」
「我想你應該沒什麼可以幫我的。」
絕對的碾壓,雖然對方和藹親切,但盧晚晚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
沒等到周末,盧晚晚偷偷跑回了影舟,她發現眾多債主堵在門口,她媽媽在無助地哭泣。
「媽媽,怎麼了?」
「晚晚,你怎麼回來了?」
盧晚晚和盧媽媽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讓債主們離開了。她這才得知,原來她爸爸的生意早就出現了問題,如今已經是強弩之末。債主們追上門,她爸爸失蹤了,她媽媽一個人面對這一切,成天擔驚受怕。她媽媽和她一樣,一直在父親的保護之下,沒有經歷過什麼風浪,並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其實很危險。
盧晚晚在影舟找了三天,沒能找到爸爸的蹤跡。她不得不回到學校,準備參與一場大手術,是恩師陳教授給她爭取來的機會,如果能夠通過,那麼她可以提前進入全國最好的腫瘤醫院。
精神恍惚的盧晚晚在術前準備的時候出了錯,她接到任夫人的電話,她的父親正在任氏集團,準備跳樓。
盧爸爸無法接受破產,他向任氏集團尋求幫助,卻被對方拒絕了。盧爸爸萬念俱灰,盧晚晚趕到的時候,他正打算結束這一切,卻沒想到看見了最疼愛的女兒。
「爸爸!」盧晚晚看著天台上的父親,旁邊圍觀的還有大廈保安。
盧爸爸只差一步就跳下去了,誰也不敢上前。
「爸爸,你先過來,我們還有機會的!」盧晚晚急得哭了出來,她手足無措,她不能失去爸爸,她其實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沒機會了。任氏不肯救我,我勤勤懇懇給他們供貨十幾年,連他們也不肯伸出援手,還有誰能幫我?晚晚,是爸爸對不起你。爸爸沒有指望了,爸爸……」盧爸爸神情恍惚,脆弱的身軀像一片即將凋零的落葉在風中搖曳著,似乎隨時都會掉下去。
盧晚晚嚇得不行,她跪在地上祈求:「爸爸,我和媽媽還需要你啊!你先過來,你不要跳,我有辦法讓任氏幫你的,你相信我!」
「真的?」雖然盧晚晚也並沒有把握,但在盧爸爸看來卻像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讓他晦暗的眼睛裡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
盧晚晚用力點頭:「你先過來,慢慢走過來,我拉住你,我們一起回家。」
盧晚晚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
突然,盧爸爸踉蹌著腳底一滑,眼看就要朝樓下栽了下去,盧晚晚眼疾手快,奮力一撲,抓住了盧爸爸的手。也就是這一撲,讓盧晚晚的右臂重重地撞擊在天台外沿上,一陣鑽心的疼痛傳來,然而她不能鬆開手,死都不能松!
周圍的保安瞬間回過神來,圍上來拉住了父女倆。
救下爸爸後,盧晚晚將他安頓好,還專門請了看護,之後,重新來到任夫人面前,希望能求她救救爸爸的公司,救救爸爸。
「我不能注資。」
「訂單,可以給我爸爸一個訂單嗎?求您了!」
任夫人認真考慮了一下,說:「即便是我給了他一個訂單,他的公司仍然救不活呢?」
「那我們認命。」盧晚晚倔強地說。
任夫人倒是笑了,用看小孩子過家家的眼神看著盧晚晚說:「那我的損失,你怎麼賠償?你能找到擔保人嗎?」
盧晚晚啞然,她並不知道任夫人到底想要什麼,她一無所有,如何賠償?
任夫人嘆了口氣:「你呀,到底還是個小孩子。人脈這個東西有多重要你以前可能不知道,但是現在如果有個擔保人,我就可以給你一個訂單。只可惜,你和我兒子一樣,從來不知道如何積累人脈。留學就是一條捷徑,和一樣身份的人在一起學習,同窗的情誼當然要比在踏入社會以後認識的朋友靠得住。可惜,任初就是不想去。」
盧晚晚當然知道任初不出國的原因,他要陪著她,曾經說過的,陪她一直到畢業,然後他們就結婚。她一直以為,以任初的聰明,在哪裡讀書都是一樣的,他可以把所有的事情做到最好。
任夫人發覺盧晚晚哭了,溫柔地給她擦了擦眼淚又說:「我真害怕有一天,我不在了,他爸爸也不在了,沒人能夠幫他一把,像你爸爸這樣真的很可憐。」
一直高高在上的人,如果有一天跌下雲端,他會怎樣?盧晚晚不敢想。
「如果,我可以勸他留學呢?」盧晚晚小聲說。
任夫人還是淡淡的表情,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情緒:「那你可以試試。」
「我明白了。」
盧晚晚帶著爸爸離開了。盧爸爸睏倦了,在長途汽車上,靠著女兒的肩膀睡著了。
醒來以後,到達影舟。盧晚晚蹭了蹭爸爸的肩膀,說:「爸爸我們回家吧。」
盧爸爸捂著臉,眼淚流了下來,說:「晚晚,對不起。」
盧晚晚搖了搖頭,她垂著右臂,那種撕裂的疼痛讓她的大腦非常清晰,多年學醫的經驗讓她非常清楚這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醫院的實習名額她失之交臂了,對於她在手術過程中出現的低劣錯誤,陳教授狠狠地罵了她一頓。陳教授一直以來都對她青睞有加,是除了孟西白之外,最關愛的學生。儘管盧晚晚沒有安嘉先沉穩,沒有宋榮榮踏實,卻是陳教授覺得最像個好醫生的苗子。
「我再幫你爭取一下,最後一次機會,你不許再出岔子了!盧晚晚啊,你要打起精神,一個醫生垂頭喪氣像個什麼樣子!患者看見你這樣,能好嗎?」陳教授到底還是心疼她,越是疼愛,就越是嚴厲。
盧晚晚低著頭,小聲說:「我不去,教授您把機會給別人吧。」
「你說什麼?」
「請您把機會給別人吧,不要浪費在我身上了。教授,我不學醫了。」
「什麼?」
陳教授其實聽見了,卻難以置信。盧晚晚自然也知道,面對盛怒的陳教授,她深呼吸一口氣說:「我說,我不學醫了。」
「啪」的一聲,陳教授扔了手裡的論文,砸在了盧晚晚的身上。
盧晚晚眼睛都沒眨一下,自然也沒有躲開。
「當初進醫學院發過的誓忘了嗎?你是想去搞那些破點心嗎?盧晚晚你現在腦子清醒嗎?我不反對你有個人愛好,但是不學醫不行!」
「對不起。陳教授,我真的學不了了……」盧晚晚覺得渾身無力,陳教授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樣扎在她的身上,她不知道這算是幾級的疼痛,只知道自己快要撐不住了。
陳教授的怒火漸漸熄滅,他的學生不是個半途而廢的人,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他拍了拍盧晚晚的肩膀,用略帶懇求的語氣說:「我知道學醫很苦,你再咬咬牙,堅持堅持呢?晚晚啊,堅持一下行嗎?」
盧晚晚搖著頭,後退了一步,沖陳教授鞠了三個躬:「對不起,教授,我讓您失望了。」
她說完跑出了辦公室,她再也沒有退路,只能孤獨前行。
已經半個月沒有和任初見面了,這似乎已經成了他們之間的常態,任初看上去很疲憊的樣子,見到她的時候還是強撐著,打起了精神。只是那笑容裡帶著不少酸楚,兩個人去約會,都帶著小心翼翼。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兩個之間有許多話題不能觸碰,都各自小心地對待對方,維持著這一段關係。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情侶都會慢慢走到這個境地,她欲言又止了許久之後,任初率先開口了:「昨天見到你和安嘉先了,你們最近好像經常在一起,他怎麼了?」
「他最近不太好,我在安慰他。」盧晚晚勉強笑了一下。
其實也說不上誰安慰誰,就在前幾天,她收到了一個國外寄來的包裹,是梁夏父母寄來的,她和安嘉先一起拆開看了,卻沒想到,是梁夏去世的消息。
梁夏,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梁夏,可愛又可惡的人。
梁夏,是她曾經最好的朋友,也是她曾經最無法原諒的人。
盧晚晚記得,第一次見到梁夏的時候,還是高中。梁夏瘦瘦小小的,轉到這所學校。那時候班級里有幾個女生總是欺負她,她忍氣吞聲,過得十分可憐。有一次恰好被盧晚晚給撞見了,她是班長,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盧晚晚呵斥了那些人,從此站在了梁夏的身前,成了她的保護傘。梁夏很依賴她,那個時候她和梁夏的關係,甚至比顧橋還要親密。
直到文理分班,直到她們認識了安嘉先。
高二分班後的第一天,盧晚晚在教室里見到了安嘉先,他是全校第一名,蟬聯三好學生,是所有人口中別人家的孩子。盧晚晚就是在那個時候喜歡上了安嘉先,她把這種喜歡藏在心裡,直到這種喜歡快滿得要溢出來的時候,她告訴了梁夏。因為三個人是彼此最要好的朋友,所以盧晚晚並不想破壞,小心藏著喜歡,覺得這就是最幸福的日子。
後來高中畢業,盧晚晚和安嘉先一起考上了Z大,梁夏卻去了淺島市另外一所大學,去學習德語。盧晚晚和安嘉先還是一個班的同學,兩個人越發親密起來。就在盧晚晚以為水到渠成的時候,安嘉先在「明天」私房菜的包房裡,哭著告訴她,他失戀了,梁夏和他分手了。
盧晚晚如遭晴天霹靂,她從不知道梁夏和安嘉先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後來她聽安嘉先說起,才推算出,原來盧晚晚告訴梁夏自己喜歡安嘉先沒多久,他們兩個就在一起了。
本來應該討厭梁夏的,可她說不上來那種情緒。她也分不清到底是誰背叛了誰,漸漸地,她發覺,好像也沒有那麼喜歡安嘉先,她終於放下了這段執念。就在她以為,三個人的友誼可以回到原點的時候,梁夏要出國了,她拿到了德國考察團的交換生名額。
在咖啡廳里,他們三個以老友的身份聚會,彷彿又回到了高中時代的日子。梁夏偷偷告訴盧晚晚,她說的再見是再也不見。本以為是一句戲言,沒想到一語成讖,天人永隔,再不相見。
梁夏在德國出了車禍,當場死亡,伴隨著她的只有一個包裹,上面的地址是盧晚晚的,那是她要寄給盧晚晚和安嘉先的禮物。
梁夏的父母在料理完梁夏的後事之後,把這個包裹寄了回來。只寫了盧晚晚的名字,因為梁夏父母還不知道梁夏和安嘉先的戀情。
驚聞噩耗,她和安嘉先一起緬懷梁夏,大哭大醉,或許這一幕被任初看到了吧,盧晚晚想。
任初「哦」了一聲,有些失落,也有些賭氣地說:「我最近其實也不太好。」
「你怎麼了?」盧晚晚問。
該怎麼說,工作壓力大,家裡壓力大,求學壓力大?這些都不應該讓她來承擔,任初想了想笑著說:「換季了,有點感冒。」
她放下心來,說:「那你多喝點熱水。」
任初嘆了口氣,頗為無奈。
「我有幾個學長出國深造了,我覺得機會蠻好,你不想出國嗎?好像你之前也是要出國留學的。」
任初微微詫異:「你希望我去?」
「當然了。你這個專業,不出國留學可惜了。」
「可是我出國就不能每天陪著你了。」
「沒關係的,出國而已,又不是什麼生離死別。而且,我現在也很忙的,你留在國內,我們也不能每天見面。」她冷靜地分析了一下,任初出國的好處。
一貫冷靜的任初,第一次不那麼冷靜了。
「為什麼我一定要出國?」
「那你為什麼不想出國?」
「你難道不知道為什麼嗎?」
「不要說是為了我,我沒有要求你必須留下,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們去做,不一定非要捆綁在一起。」
「什麼事情是你現在必須要做的?包括和安嘉先一起嗎?」
「他的確現在非常需要我。」
任初想罵髒話,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氣急敗壞地走了,她也沒有來追他。那段年少時的暗戀,是不是真的就那麼難以忘懷?
三天後,盧晚晚來找任初,帶著國外學校的申請書,她親自為任初選擇了一所學校,幫他填好了資料。
「你在發神經嗎?」
「我不明白,你在彆扭什麼,繼續求學有什麼不好?有的人想學,卻沒有機會了,你為什麼不珍惜?」
「如果我說,異國戀我沒信心呢?如果出國了,我們分手了呢?」任初開始變得小心翼翼,放下了高傲的身段和態度,他忽然對盧晚晚的若即若離產生了懷疑。
盧晚晚捏著資料的手有些顫抖,她擺出了一個蒼白無力的笑容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如果分手對我們都好的話,那就分手吧。」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很清楚。」
「盧晚晚,和我分手的話,你再也找不到像我這麼愛你的人了。」
「這是薛定諤的貓(奧地利物理學家薛定諤於1935年提出的有關貓生死疊加的著名思想實驗)。」
「好。」任初咬著牙,奪過了她手裡的申請書,胡亂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盧晚晚一轉身,撞到了他的書架,書架搖晃著,掉落了一個擺件,摔在地上粉身碎骨。從殘骸看出,那是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她親手給他雕刻的人骨模型。
她愣了一下,然後拿掃把打掃乾淨,丟進了垃圾桶。
「滾。」這是任初第一次對她說髒話,難以抑制的憤怒,以及無窮無盡的失望。
難過嗎?
心痛嗎?
太多情緒了,她一個理科生表達不出來。她覺得末日真的來了,她像一個等待宣判的人。
任夫人果然給了盧爸爸一個訂單,然而苦苦支撐了半年後,還是宣告了破產。不過任夫人的律師給了他們家一條建議,那就是離婚。
結業申請是盧晚晚和爸爸一起去學校辦的,她放棄了學業,雖然沒有念完八年,但還是拿到了本科的畢業證,是陳教授給了她最後的體面,礙於家長的請求,也沒辦法不答應她離開學校。二師兄孟西白為了這件事上門來罵了她一通,她在那一刻覺得委屈極了,她說:「師兄,我的手已經拿不起刀了。」
孟西白看了盧晚晚右手的片子,眉頭緊鎖:「你怎麼還比不上一個葫蘆?長嘴不會說話嗎?就你這九十多斤的體重,能撐起這麼多擔子嗎?那麼早下結論幹嗎,我幫你!」
在孟西白給了治療方案以後,盧晚晚消失了。所以再見面的時候,孟西白吐槽她卸磨殺驢,但是那會兒的盧晚晚的確覺得糟糕透了,能治癒的方法就是和過去的一切一刀斬斷。
她把這些秘密藏在心裡三年,她承認自己非常矯情,但她就是這樣的人,只能守著這樣的後果。許多事情,有時候可以選,有時候沒得選。哪怕是再不起眼的小因素,都會帶來巨大的後果。
她曾經真的以為,不好意思說出口的喜歡和想念,他全都知道。她以為,任初那麼厲害的人是不需要她的安慰的,她的安慰可以留給那些脆弱的人。她以為,任初是真心想要分開,因為他說一不二。
長達四年的誤會,她此時此刻才知道,全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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