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面見慣了,皇帝和太子也不生氣。
「真是吵死了。」皇帝說,「讀書人不都是斯文嗎?」
太子笑道:「父皇,讓三弟別讀那麼多書,多找幾個騎射師傅,他也就沒力氣吵鬧了。」
皇帝看向他,冷笑:「騎射師傅?」抓起另一隻鞋砸過去,「騎射師傅有力氣就能打朝廷命官了嗎?你要是再敢把朕的金鑾殿變成演武場,朕就讓你去當一輩子的騎射師傅。」
太子抬手接住鞋子:「是,是,兒臣知道了。」跪行過去,將鞋子給皇帝穿上,「父皇,你是一直好脾氣,把那些官員都慣壞了,他們有時候真的很過分,打一頓就好了。」
皇帝一腳踹他。
太子壯碩,皇帝根本踢不動他,太子自己笑呵呵得向後坐倒,轉頭喚蕭珣:「阿珣,你來跟陛下說話吧,也只有你不氣到陛下。」
蕭珣笑道:「我在家也常氣我父王,我父王也只對我生氣,其他人想要他生氣他還懶得理會。」
太子哈哈笑了:「你果然會說話嘛。」
皇帝看蕭珣,神情幾分悵然:「你長得跟你父王很像。」
蕭珣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母親常說我不如我父王好看,尤其是這雙眼,太小了,像我母親,沒能像父王和陛下你們這樣的大眼有神。」
皇帝哈哈笑,太子也大笑。
「我的眼睛倒是像父皇。」他伸手指著自己,「跟母后不一樣。」
皇帝看向太子,眼神有些嫌棄:「你母后的眼好看,你要是隨了她,樣貌也能更好些。」
除了嫌棄,又多了些悵然,想起了早逝的皇后,少年夫妻卻沒能老來相伴。
「朕都有些記不清她長什麼樣子了。」
「父皇。」太子將手臂舉起,展示力氣,「相貌有什麼用,還是力氣有用,身強體壯比什麼都好。」
皇帝又氣:「腦子呢?治理天下不用腦子嗎?」
太子坦然說:「父皇,我一個人的腦子怎麼都不夠用,只要善用天下有腦子的人,便足矣。」
皇帝默然,不再理會他,看向蕭珣,問:「你父王現在怎麼樣?腿還經常疼嗎?」
蕭珣搖頭:「其他時候都好,就是逢陰天會疼一些。」說著又笑,「父王精神很好,能吃能睡能玩,臣最大的苦惱是父王真的太胖了,想要讓他少吃點。」
皇帝再次哈哈笑:「你怕什麼,還怕你父王把留個你的家底吃光嗎?別擔心,你父王吃多少,朕雙倍補給你。」
蕭珣笑道:「謝陛下,那臣期盼父王多吃點。」
皇帝笑得伸手按住心口,免得岔氣,太子也笑,很是佩服:「我就說了,阿珣最能讓父皇開心,你呀,就該多來京城住著。」
「阿兄。」蕭珣喚了小時候兄弟們之間的稱呼,笑說,「遠香近臭,我在陛下跟前久了,陛下就會煩了,還是離遠點,陛下總念著我的好最好。」
太子和皇帝再次笑。
「好了好了。」皇帝擺手,打個哈欠,似乎是笑得太累了,「既然來了,就在京城多留幾日。」
太子說:「沒錯,跟我去練武場,帶你玩好玩的。」
皇帝瞪了他一眼:「去什麼練武場。」伸手指了指,「阿珣可以去老三的那個讀書會,雖然說那些一點用處都沒有,也算是熱鬧。」
雖然口頭上罵,皇帝還是惦記著三皇子的請求,太子眼神微閃,笑道:「這個好,三弟不喜歡我去,肯定歡迎你。」
皇帝開口了,蕭珣當然俯首應聲是。
見事情都說完了,太監們上前含笑說:「陛下該用藥了。」
皇帝對太子和蕭珣擺手:「好了,你們下去吧,得閑——得閑無事也不要來找朕。」
太子笑著應聲是,看著太監捧來丸藥,忍不住說:「父皇,其實不用吃這些什麼丸藥,跟著兒臣每天騎射——」
他的話沒說完,皇帝撿起丸藥罐的蓋子砸過來。
「滾!」
……
……
蕭珣謝絕了太子邀請一起去騎射,自己回驛所,走到宮門處時,迎面走來熟人。
「鄧大人。」蕭珣忙招手。
鄧弈停下腳,對蕭珣施禮:「世子。」
一路同行,鄧弈話不多,也並沒有表現的對他多熱情,但既然遇上了蕭珣還是會打招呼——如果是那個楚昭,蕭珣就會裝作看不到。
不過,也許是那個女孩兒先裝作看不到,或者乾脆轉身就走了。
蕭珣不由笑了下。
「世子心情不錯啊。」鄧弈說,「剛見過陛下吧。」
蕭珣含笑點頭:「是,跟太子見了陛下。」涉及皇帝的事不便多說,隨口問,「鄧大人有差事?」
鄧弈說:「沒有,我去送禮。」
蕭珣愕然,這,開玩笑還是真話?
他自認為為人處世方面一直很自如,但遇到鄧弈和楚昭後,總是有哪裡不對。
鄧弈抬手施禮:「世子走好,下官告辭了。」
蕭珣頷首,看著鄧弈從身邊走過向皇城西苑去了,那邊是朝廷六部朝官所在,莫非真去送禮?
蕭珣站在原地忍不住笑了笑,進京一趟真是見到了千奇百怪。
……
……
驛所距離皇城不遠,蕭珣坐車很快就回來了,洗漱更衣坐在室內歇息,一個青衫文士走進來,鐵英見狀便走出去守在門邊。
「世子,見了陛下了嗎?」青衫文士問。
蕭珣點頭:「不止見了陛下,太子,三皇子,我都見了。」
青衫文士又問:「世子覺得如何?」
蕭珣握著瓷白茶杯,看著其內清瑩的茶水。
「跟小時候一樣,陛下多疑且偏寵三皇子,太子狂妄但也知道怎麼提醒陛下憐惜自己,三皇子狡詐表裡不一。」蕭珣搖搖頭:「這個樣子的京城,父王為什麼非要讓我來?我們這種身份的豈不是更危險?」
何止天子皇子以及皇親國戚癲狂,連鄧弈這種小吏,以及楚昭那種小女子,都是充滿了古怪。
這京城看起來繁華,但宛如一堆乾柴,一點火星就能爆燃。
這種危險之地,他們不是更應該遠離嗎?
「今日陛下還問父王,太子更是要將孤留京為質,他們對父王依舊未放下戒備。」
青衫文士說:「世子,越危險的地方,也才最可能有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對普通人來說可以有很多種含義,但對於中山王這種身份的人來說含義只有一個。
蕭珣握緊了茶杯,默然一刻,輕聲說:「阿珣願為父王祈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