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樂並不在家中,楚昭指派了她盯著外邊,楚柯一出門,阿樂就跟出去了。
不過阿樂有小姐撐腰,不再怕給小姐惹禍而縮手縮腳,敢指派其他的婢女了。
有兩個被蔣氏打發來充數小丫頭,阿樂用幾個錢做獎賞,叮囑她們盯著門。
當女孩子們進門的時候,蹲在二門借口幫管事婆子洒掃的小丫頭立刻就飛奔告訴了楚昭。
「是齊小姐她們。」小丫頭還認得來人是誰,還仔細的看她們去了哪裡,殷勤的問楚昭,「她們都在阿棠小姐那裡,阿昭小姐你要過去嗎?」
先前都是這樣,楚昭盯著楚棠,一心要跟著她和那些女孩子們玩。
楚昭笑了笑,抓起一把蜜餞給小丫頭:「我不過去,不過,你們幫我看著,她們玩什麼呢。」
阿昭小姐現在變得很大方,小丫頭接過高高興興的跑開了,而且阿昭小姐打了梁小姐,大老爺一家都去跟人道歉賠罪,阿昭小姐跑了一趟告訴二老爺,回來後不僅不用去梁家賠罪,還跑去梁家罵了一通,梁家半句話都沒敢回。
大老爺和夫人總是說二老爺有罪之身,給家裡惹禍,但這樣一對比,還是二老爺厲害。
爹厲害就相當於女兒厲害,能給厲害的阿昭小姐做事,當然願意。
有了小丫頭跑前跑後,當楚棠的婢女笑吟吟過來時,楚昭已經知道了她的來意。
「大家都在園子里玩。」婢女說,「阿棠小姐特意來告訴一聲,阿昭小姐若也想去呢,就去跟老爺夫人說一聲,也去園子里走走。」
楚昭哦了聲,如她所願的站起來:「我去園子里不用跟伯父伯母說,伯父說禁足我,我不出家門還不行嗎?」
說罷大步向外走去。
「阿昭小姐。」婢女忙故作不安喊了聲,「那奴婢替小姐你去請示一下吧。」
楚昭才不理會她是去請示還是告狀,徑直往園子去了。
園子里的婢女們也都看著呢,一路向楚棠等人稟告「阿昭小姐出門了。」「阿昭小姐走到石橋了。」「阿昭小姐折了根竹子——」
折竹子幹什麼?當兵器嗎?女孩子們些許不安,還好婢女們又很快傳來消息,阿昭小姐用竹子戳了溪水裡的魚,就扔下了。
女孩子們鬆口氣。
「真惡劣。」齊樂雲憤憤,「魚兒礙她什麼了。」
在女孩子們不安緊張還要故作鎮定的彈琴下棋畫畫中,楚昭終於姍姍出現在視線里。
看著穿著青色半新不舊衣裙,烏髮高挽,露出細長白皙脖頸,神情似笑但又眼神冷冽的女孩兒,大家有些陌生,都想不起來楚昭先前什麼樣子了——誰在意她長什麼樣啊。
湖邊亭子里女孩子們或者坐或者站,琴聲停下,一時寂靜。
「你們在玩什麼呢?」楚昭開口說,也不用誰說話,徑直在椅子坐下,環視四周。
十年前和十年後,女孩子們玩的還是那些,彈彈琴,下下棋,寫字畫畫,時刻做到端莊靜嫻,坐卧行走悅目如畫。
宮裡的妃嬪也是如此,蕭珣走到哪裡都能欣賞到美妙的琴聲,隨時都有妃嬪能和他對弈,每個宮裡都懸掛著山水鳥蟲人物畫作。
她在其中毫無出眾之處。
再怎麼學也比不過這些從小就被精心教導此道的女子們,而蕭珣連她都懶得看,更不會看她琴棋書畫。
她也無法從中自娛自樂,原本學來就是為了娛樂別人的。
她這般隨意的姿態,以及略有些陰沉的臉,讓女孩子們回過神,果然來者不善!
齊樂雲哼了聲說:「怎麼?你要怪我們不帶著你玩嗎?」
楚昭也哼了聲:「不會,我又不喜歡玩這些。」
這話再次讓大家愣了下,原來楚昭可沒說過不喜歡,只會討好的說好喜歡好想學,姐姐們教教我——
那現在是破罐子破摔,不學了?
「是啊,你本不喜歡,何必非賴著要跟我們一起玩。」齊樂雲說,「你玩的不開心,還要怪我們慢待你欺負你。」
楚昭笑了,看著她,她有點想不起來這個女孩子是誰了。
「你是?」她問。
這個態度讓齊樂雲氣的瞪眼,裝什麼啊,楚棠早就說過了,楚昭把她們每個人的名字都寫下來背過,每天姐姐長姐姐短的,這轉眼就裝不認識了?
「我是齊樂雲。」她也不客氣了,氣呼呼說,「我爹在司空府當個令史,我也說過你爹的壞話,你來打我啊!」
楚昭被逗笑了,小兒女的可惡,跟宮裡的妃嬪們還是不一樣的,現在看覺得有些好笑。
而這個齊樂雲,她也想起來了,齊令史一家也蠻倒霉的,京城鬧亂的時候,他家被暴徒順手扔了火把,偏巧扔在柴房,引發大火,一家子都沒逃出來。
眼前這個兇巴巴的鮮嫩女孩兒,化成了一具焦炭。
「我打你——」楚昭說。
齊樂雲神情緊張,其他的女孩兒也忍不住繃緊身子。
楚棠站起來,但沒有出聲,準備在打起來的時候再喝止。
楚昭並沒有衝過來,整個人反而都靠在椅背上,神情懶懶。
「——何止你啊,你們都說過吧。」她說,「要是打,我怎麼打的過來,所以,就打了梁小姐一個,當做警示,以後你們不要這樣就可以了。」
女孩子們都愣了,齊樂雲也獃獃,旋即更氣惱。
「楚昭,你還一副大度的樣子。」她喊道,「你打人還有理了,說你爹壞話怎麼了?那叫壞話嗎?那叫事實,你爹沒有做過放走匪賊的事嗎?你爹沒有對陛下不敬嗎?」
楚昭默然一刻,點點頭:「有,我爹的確做過。」
「既然做過,就不能不讓人說!」齊樂雲冷笑。
其他的女孩子們也都恢復了先前,神情或者不屑或者冷笑,七嘴八舌的也跟著說起當年的事。
「你爹當年打過我家二叔呢,大家都是校尉,就因為我二叔不允許你爹私自離隊。」
「當年你爹還派了兵馬搶了彈劾他的奏章,當街給燒了,很多人都看到了。」
楚棠幽幽嘆口氣:「何必呢,本來都過去了,阿昭你也是,為了這個吵鬧,揪著一遍又一遍的說,到底是誰在羞辱二叔啊。」
聽這些話,楚昭依舊沒有衝過來打人,坐在椅子上,伸手撥弄了一下琴弦,錚的一聲,打斷了女孩子們的聲音。
「但陛下並沒有因此問罪我父親。」楚昭說,「朝廷也沒有刑罰我父親,那他就不是有罪。」
齊樂雲冷笑:「那是陛下寬宏仁慈,但官員民眾不用寬宏這種惡劣行徑,你爹做得,別人就說得,怎麼,你要堵住天下人之口嗎?」
楚昭站起來。
齊樂雲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其他女孩子們也被嚇了一跳。
「你們說的都對,但對於我來說,除非朝廷陛下定罪,我父親就是無罪的,我不能聽著你們的羞辱無動於衷。」楚昭還是沒有衝過來打人,只是慢慢的走過來,「你們在背後隨意說,怎麼說都行,但是,別當著我的面,別讓我聽到,否則,辱我父親,我如果不教訓你們,那就是不孝之徒,親親相隱,親親相護,我打你們天經地義。」
說著話她已經貼近了齊樂雲。
齊樂雲僵硬著身子沒有再後退——再退就跌出亭子了。
「我今天來就是告訴你們這些。」楚昭伸手,在齊樂雲的肩頭上拍了拍,「以後,別再來找我,別再出現在我面前,我們互不相干。」
這死丫頭,她們還沒說什麼,她倒是先說離她遠點,齊樂雲瞪眼咬牙。
楚昭卻沒有再看她,看了眼楚棠。
「阿棠。」她說,指了指四周,「咱們家的園子好看嗎?」
幹嘛?不讓女孩子們來玩嗎?咱們家,有個們字,這家就不是她楚昭一個人的,楚棠含笑說:「好看啊。」
楚昭說:「這麼好看的園子,這麼多年了,還能留在楚家手裡,你覺得是因為什麼啊?」
楚家的園子當然要留在楚家了,什麼因為什麼?楚棠一怔。
楚昭沒有再說話,走出亭子,順手摺了一根柳枝,一邊走一邊揮動,口中還哼唱著小曲。
女孩子們看著如柳枝般搖晃慢行的身影,耳邊回**著楚昭的哼唱,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個女孩兒怔怔,忍不住說:「她唱的是我先前彈的曲子。」
這曲子很難的,她練了好久,特意來人前展示的。
此時聽楚昭哼唱婉轉,音都不錯一個,竟是比她還嫻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