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有太多事了。
三皇子作亂,太子死,皇帝駕崩,六歲的皇太孫登基為帝。
不過這一切雖然令人震驚,但不管民眾還是官員們這都算是能接受的,畢竟大家震驚的不是人,而是事。
但楚昭為皇后勢必要引發很多爭論。
這不僅僅是事,還是人選。
她這個人實在是太突然太意外。
皇太孫才六歲,卻有了一個十三歲的皇后,這不得不讓人對她充滿猜忌。
楚昭不用去外邊看,單單這幾日官員們看她的眼神就足夠了。
如果不是鄧弈虎視眈眈,如果沒有宮城內殺氣森森的兵衛,只怕在皇帝駕崩當日就要質問了。
楚昭點點頭:「有三公子在我放心的很。」
謝燕芳道:「也不是因為我,是因為阿昭小姐做過的事,值得被人放心。」
楚昭笑了:「就算我做過的事不值得被人放心,我相信三公子一定也能讓它變成值得的。」
這話如果讓多心的人聽,可能會覺得是說對方能顛倒黑白,那麼能把黑的變成白的,也能把白的變成黑的,可能有些不太好回答,但謝燕芳笑了笑,非常乾脆的點頭:「我必當如此。」
謝燕芳不是多心的人,他是個真正聰明的人,這樣的人,一顆心就夠了。
楚昭不再多說,認真道:「事發突然,事後又忙亂,一直沒有跟三公子仔細說,我當皇后,是我對陛下要求的。」
謝燕芳也認真點頭:「我知道,這必然是阿昭小姐自己的意願,阿昭小姐不是會被人強迫,做自己為難的事。」
楚昭沒忍住笑了:「我明明說的是我脅迫先帝,怎麼三公子還在誇我?」
謝燕芳搖頭:「怎能是你脅迫先帝,是先帝被脅迫在先,我們都是在被脅迫中。」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完全不需要你多做解釋,楚昭接著道:「先帝與我父親當初私建一支兵馬,叫做龍威軍,這是只聽從我父親的兵馬,大部分在邊郡,京城也有暗藏,這件事很機密,而且因為我父親與陛下二十年前的分歧,兵馬也沒有再動用,所以知道的人更少了。」
謝燕芳原本猜到差不多的事,此時更清楚了。
「原來如此。」他道。
怪不得齊公公會帶著小殿下來楚家,更遠一些,怪不得蕭珣對楚昭如此態度,千方百計要扯上關係。
「中山王父子應該是猜到我父親在陛下跟前不一般,但並不知道龍威軍。」楚昭道,撫了撫心口,自嘲一笑,「如果他們知道的話,我和阿羽就不會活著了。」
謝燕芳默然一刻:「不知道該說是托陛下的福,還是該說萬幸有楚將軍。」
這一次蕭羽能破局而生,回想起來真是險中極險,因為有陛下和楚將軍當年的籌謀,又因為有陛下和楚將軍後來的生分,再因為恰好有楚將軍的女兒副將回京——這一串串事件,哪一個都是不可或缺,稍有不慎,甚至那一夜缺少任何一人,蕭羽大概就不會存在了。
楚昭也想了想,應該說萬幸她死過一次吧。
當然這話不能說。
謝燕芳接著說:「所以阿昭小姐你當機立斷,請陛下賜皇后之位,這是保全阿羽坐穩皇位的最好辦法。」
楚昭點頭:「只有這樣,龍威軍才能掌控在皇帝手裡,畢竟此番動**,可信可靠的兵馬不多了,中山王已經暴露了野心,他會毫無遮掩,陛下死了,太子死了,我父親——也要死了。」
女孩兒微微垂目,放在膝頭的手攥起。
這幾日她緊繃忙亂,突然想起來,父親也快要死了,她怎麼去見他?
她還能離開京城嗎?
至少目前是不能。
誰能想到,她沒嫁給蕭珣,但依舊成了皇后,依舊,離不開京城——
有溫熱碰觸她的手——
楚昭回過神,看到一個溫熱的茶杯被遞到手邊。
她抬眼看到謝燕芳溫和關切的眼神。
「阿昭小姐。」他說,「萬般兇險已經走過來了,阿羽的命你都能保下,就沒有什麼事情做不到,再難的事,也有辦法。」
楚昭握著溫熱的茶杯,點點頭:「是。」仰頭將茶一飲而盡。
門外響起細碎的腳步聲,伴著輕輕地聲音「姐姐——」
楚昭轉頭,看到門口飄動的白幔後有穿著衰服的小身影。
「阿羽。」她忙招手,「快來。」
蕭羽從幔帳後邁進來,謝燕芳起身施禮:「見過陛下。」
雖然登基大典還沒舉行,但蕭羽已經是新帝了。
蕭羽垂目走到楚昭身邊,楚昭牽著他的手:「我跟你舅舅商議如今情形。」
蕭羽嗯了聲,這才看向謝燕芳,道:「三舅舅,免禮。」
謝燕芳坐直身子,看著站在楚昭身旁的孩童,接連遭受變故,再加上為先帝服喪,六歲的小孩子臉色很不好。
但這又有什麼辦法呢,事已至此,他只能撐過來。
謝燕芳斟茶雙手遞給他。
蕭羽搖頭:「多謝三舅舅,我剛喝過茶了。」
謝燕芳沒有說話將茶杯放下。
「餓嗎?」楚昭牽著他的手,問,「累了就坐一會兒,不用跪的那麼直,皇祖父不會怪你的。」
蕭羽點點頭,又搖搖頭,小聲說:「齊公公給我吃了點心,齊公公還拉了簾帳,讓我在皇祖父這邊躺了一會兒。」
醒來後發現楚昭不見了,這才尋過來。
有齊公公照顧可以放心,楚昭拉著蕭羽在身邊坐下,說:「你現在就安心的送皇祖父,父親母親一程。」
太子太子妃的喪事跟皇帝的一起辦。
她看向謝燕芳。
「其他的事都有你舅舅,什麼都不用擔心。」
蕭羽再次對謝燕芳點點頭,沒有說話。
謝燕芳垂目:「阿羽,是舅舅無能,沒能保護好你父親母親。」
蕭羽依舊沒有說話,但往楚昭身上靠了靠,似乎要避開什麼。
楚昭察覺他的動作,忙輕輕撫蕭羽的肩頭安撫,對於小孩子來說直面父母的慘死是很可怕很殘忍的事。
但事實也不能逃避。
「那晚,中山王世子親自來我家,威逼利誘我叔父,殺了阿羽。」她繼續這個話題,「他沒有留下任何把柄,人證物證都沒有,現在因為我的身份,不能讓叔父認罪指證,中山王父子這個隱患暫時難以除去。」
謝燕芳道:「我會全力以赴,你們放心,中山王父子絕不會再威脅到阿羽。」
楚昭對他鄭重點頭:「我相信三公子。」
她是真的相信,那一世謝燕芳就逼的蕭珣束手無策,還是以反賊的身份,這一世,顛倒過來,蕭珣的日子更不會好過了。
聽到楚昭的話,蕭羽抬起頭看謝燕芳,也跟著說:「辛苦三舅舅了。」
這是自相見以來,這孩子第一次正眼看他,謝燕芳挪到他面前,半跪伸手輕輕撫了撫他的臉。
蕭羽向楚昭這邊靠,但沒有避開謝燕芳的手,眼神也沒有避開,看著眼前這張臉——
這張臉跟母親有些像,但比母親美麗的多,謝燕芳的肌膚白皙如瓷,雙目修長,鼻樑高挺,目光溫和澄澈——
「不辛苦。」他輕聲說,「謝燕芳只願不要再有錐心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