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江慢悠悠地落在後方,忽的察覺什麼回過頭,看到楚棠大步走回來。
哦——周江也沒有什麼驚訝,讓開一步,還伸手做請,示意讓她先行。
楚棠越過她。
齊樂雲已經要邁過門檻了,身邊一陣風,有人越過她先進去了,差點將她撞個趔趄。
「不長——」滿腔冒火的齊樂雲就要罵,抬頭看到背影,聲音又戛然而止。
哎?
楚棠怎麼又回來了?
這傢伙,還是想要面子,來告辭,齊樂雲又搖搖頭,跟同伴們對視一眼,大家忙快步跟上來站在楚棠身邊。
楚棠走進來,前廳的說笑聲也瞬時停下來,所有的視線都看向她,這些視線有同情,有沉默,有斟酌,有不動聲色,更多的是有譏諷有不屑還有幸災樂禍。
沒有人開口說話。
不像先前見到她遠遠就笑著招呼楚小姐啊阿棠小姐啊。
前廳詭異地安靜。
「楚——」主人家總要有主人的樣子,站起來含笑要打招呼。
總不能把人晾著,多尷尬。
但走進來的楚棠沒有半點尷尬,視線落在那幾個女孩兒們身上,高興地向她們走去。
「你們在說什麼呢?」她含笑問,「這麼開心。」
……
……
楚棠作為楚昭的堂姐,也一夜之間地位不同。
但楚棠沒有封賞加身,人人都知道她是皇后之姐,但也只是一個年輕女孩兒。
更尷尬的是,楚家長輩亦是平民白身,且因病閉門不出,也不接受別人的拜訪,只有楚棠這個年輕女孩兒接了名帖後在外遊走。
主家怎麼招待她,也是有些尷尬,當上賓有些不合適,慢待也不能。
不過楚棠並沒有以上賓的身份來拜訪,而是來和家裡的女孩兒們玩耍。
這就合適了,主家能得體又能熱情地招待她。
當然,主婦們待這個年輕女孩兒,要比其他的女孩兒多幾分親密敬重,以及借著熱情掩飾的討好——
那是先前,此時此刻,主婦們的神情都不在意,就像看到其他女孩兒走過去一樣。
女孩兒們看到她也似乎一瞬間釋放了孩子的天性。
「沒說什麼。」一個女孩兒當先回答,把楚棠的話堵回去,「也沒有開心。」
這種對話楚棠其實也不陌生,先前她跟著女孩兒們玩,因為身份地位,大家不需要對她說話客氣。
遇到這種,楚棠要麼沉默——這是為了讓其他人幫她打抱不平(給跟那女孩兒不合的女孩兒機會來裝好人),要麼就是委屈地問我做錯了嗎你別生氣,這委屈就是低聲下氣,女孩兒們看到了也就不會再針對她。
不過這次嘛——
「沒有嗎?」楚棠笑道,盯著女孩兒的臉,伸手輕輕點了點,「我都看到了,你笑得這麼大。」
女孩兒的臉瞬時漲紅,她又不是這個意思!楚棠竟然裝傻追問!
這是笑不笑的問題嗎?
一時語塞。
呵——楚棠心裡想,她以前很多時候都想這樣做,一直沒機會,現在終於有機會了。
果然很痛快。
「阿棠小姐。」另一個女孩兒站起來,沉聲說,「我們沒有開心,我們怎麼開心?如今什麼時候?西涼都打到上郡了,你沒聽說嗎?死了一城的百姓。」
說到這裡又似笑非笑看著楚棠。
「難道阿棠小姐不知道?這種慘事,衛將軍沒有告訴你們嗎?」
旁邊有個女孩兒嗤聲:「這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又不能拿來炫耀,阿棠小姐不知道也不奇怪。」
更多的女孩兒也不客氣了。
「是啊,我們都在為遇難的民眾悲哀呢。」
「阿棠小姐竟然說我們開心。」
「不是有句話嗎?自己心裡怎麼樣看別人就怎麼樣。」
「哦——那阿棠小姐很開心嘍。」
一聲接一聲的話砸過來,站在楚棠身後的女孩兒們都覺得站不住,有羞恥又惱火,齊樂雲擋在了楚棠身前。
「你們幹什麼啊。」她們也生氣地喊,「有話好好說啊,幹嗎這樣啊,阿棠她哪有開心。」
最先說話被楚棠問的女孩兒,聽到這句話笑了,她伸出手:「沒有嗎?我都看到了,阿棠小姐,笑得這麼大。」
這手伸到了齊樂雲面前,指著站在她身後的楚棠。
齊樂雲又羞又惱,伸手一扒拉:「你指什麼指!」
這女孩兒也不是好惹的,啊呀一聲:「齊樂雲你怎麼打人!」
其他的女孩兒頓時一涌而來「齊樂雲你幹什麼?」「齊樂雲這關你什麼事!」「齊樂雲你這個馬屁精!」「他們一家都是馬屁精,至今還住在楚家,以皇后家人自居。」
前廳里頓時吵鬧一片。
先前還能裝作女孩兒們說話聲音大,冷眼旁觀看熱鬧的夫人們也不能不管了。
這都要打起來了。
言語冷刺倒還好,說出去是兒女們口角,再說了,說的也都是事實。
不過要是打起來動了手腳留下痕迹,就不好了。
打人總是不對的。
「這是怎麼了!」夫人們紛紛道,起身過來,各自喚各自家的女兒們,「不許吵架!」
「我們沒有吵架。」女孩兒們紛紛回到自己家人身邊,憤怒又委屈,「是阿棠小姐仗勢欺人!」
齊樂雲氣得要衝過去,被母親死死拉住。
「讓我揍她們一頓,真是顛倒黑白,我再也不要跟她們說話。」她說,「我現在才知道楚昭為什麼要打人,還是打人痛快——楚棠,你打她們!不能白白被說仗勢欺人,就欺她們了,又能怎樣!」
齊母喝道:「孽障還不住口!」伸手將齊樂雲的嘴堵上,兩三個婢女將她拖開了。
沒了齊樂雲的喊聲,前廳一陣安靜,略有些尷尬。
「這,這好好的,怎麼——」主人家夫人苦笑說,「你們這些孩子們——」
一個夫人抬手打了自己女兒兩下:「你怎麼這麼不懂事!」說罷又對楚棠屈膝施禮,「楚小姐,請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這就是不把楚棠當孩子嘍。
皇后之姐嘛,當然跟孩子們不一樣,仗勢欺人。
這話讓女孩子們更加惱火。
「憑什麼啊。」「憑她叔父守不好邊郡,百姓們罹難遭殃嗎?」
自從問了一句話被反駁後,一直沉默的楚棠聽到這裡,噗嗤笑了。
這一笑讓廳內的諸人愣了下,竟然還笑得出來?
楚棠笑是想起到了楚昭,她總算知道楚昭當初聽到那些嘲弄她父親的話,為什麼會要打人了,的確是像齊樂雲說的,挺讓人想打人的。
不過,現在再打人就不合適了。
「夫人別在意。」她含笑看著先前說話的那位夫人,「些許小事而已,我不會記在心上。」
那位夫人愕然,什麼意思?這還真是擺出了高高在上的架勢了。
楚棠在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撥了撥桌案上女孩兒們適才玩的花牌。
「我知道,大家口不擇言是對民眾和國事擔心。」她說,「這樣很好,我們閨中女孩兒們也應該多關注國家大事,這樣才知道世道艱難民生疾苦。」
這,就是國姨的姿態嗎?廳內夫人們愣住了,旋即又惱怒。
什麼叫口不擇言!
「口不擇言就是,只看表面,管中窺豹,自以為是。」但不待夫人們質問,楚棠就將手裡的花牌拍在桌子上,豎眉說。
女孩兒們一怔,旋即嘩然。
好你個楚棠,不像以前那樣夾著尾巴做人,也學楚昭罵人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