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後左右的兵馬漸漸回歸,將楚昭掩藏在隊列中,楚昭也才鬆口氣。
她回頭看去,身後桃林已經看不到了,賞景的人更是看不到了。
「小姐。」阿樂催馬在側小聲問,「你剛才跟三公子是不是在吵架?」
她當時在一旁,看起來小姐和謝燕芳喝茶說笑,但氣氛有些奇怪,至於哪裡奇怪也說不上來,反正跟和謝燕來在一起不一樣。
按理說謝燕芳可比謝燕來討喜多了。
「不是在吵架。」楚昭給阿樂解釋,但也不瞞著她,「三公子對我這次做的事有一些不解,我在給他解釋。」
這句話阿樂聽懂了,一拍馬頭:「什麼不解!他竟然怪罪小姐!憑什麼啊!小姐,你冒這麼大的險,制止了中山王作惡,平息了戰火,解救百姓水火之中,他竟然還要怪罪小姐?」
如果這話不是小姐親口說的,她真是不敢相信。
謝燕芳怎麼會因為這件事怪罪小姐?!難道不該是祝賀欽佩感恩戴德?
「你冷靜點。」楚昭笑道,「我冒這麼大的險,做的這些事,是我的事,跟謝三公子沒什麼關係。」
阿樂瞪眼:「那怎麼叫——」
「的確是叫沒關係啊。」楚昭也瞪眼看著小丫頭,「因為人家也有人家的事做啊。」
「小姐,這不叫人家。」阿樂糾正,她現在可不是無知的邊郡婢女,「這叫家國大事!」
楚昭反倒被她說得一愣,一笑。
「是,阿樂說得對。」她說,點點頭,又輕嘆一口氣,「這就是問題所在,這件事是家國大事,但做事的又是獨立的人,只要是人就有私心。」
「小姐沒有私心!」阿樂委屈說。
楚昭搖搖頭:「我有。」
阿樂哦了聲不說話,小姐有的話,那自然——是對的。
「謝三公子有自己的籌劃,我做這件事沒有跟他商議,雖然我解決了家國大事,但打亂了謝三公子的事。」楚昭接著跟她低聲說。
阿樂這次聽明白了,也壓低聲音:「所以,他生氣了?」又有些緊張,攥緊了韁繩,「他會不會害小姐?」
雖然,但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冒出這個念頭,三公子明明是世人眼裡很好的人。
楚昭再次搖頭:「不會,三公子是個很坦誠的人,他有疑惑立刻就來問我,問清楚了,他就不生氣。」
謝燕芳直接表明中山王此戰是在他的掌控中,甚至是他樂意見到的。
意思就是說謝氏要用這一戰讓聲名更盛。
但卻被她楚昭打亂了。
所以她也坦誠的告訴謝燕芳,中山王此戰對她來說也是機會,她要參與其中為自己奪聲名。
她這樣做是為了自己,不是故意跟謝燕芳作對。
這麼做是對事不對人。
不信任,畏懼,傾慕,甚至可以貪戀聲旺勢盛——謝燕芳就都能接受,他還能理解,甚至看起來還很開心。
謝三公子是一隻翱翔在天空的鷹,他不介意眾生私心。
只要不是——惡意。
也不是,惡意他應該也能接受,但要看惡意的對象是誰。
螻蟻野兔飛鳥魚蟲都無所謂。
但如果是勢均力敵的同類——
那對謝三公子來說,大概只能有我沒你。
楚昭按著心口再次輕輕吐口氣,她對謝燕芳當然沒有惡意,雖然上一世謝氏也算是她的仇人,咒罵她的父親,污她為惡後,還殺了鍾叔——
不過這一世知道了原委,因為蕭珣和楚嵐籌劃,謝氏與她楚氏,的確是站在了對立面。
這一世她和謝燕芳站到了一起,她並不想與他交惡。
當然,她也並沒有真的對謝燕芳挖開心肺,在她心底還藏著不能呈現的私心。
這一世的她佔據了先機,也借著先機踏入大夏紛亂中,她的確是搶了很多人的機會,包括謝燕芳的。
楚昭帶著些許心虛再次向後看了眼,還好還好,這一點謝燕芳怎麼猜,怎麼探問,哪怕飛在山峰之巔,也不會發現。
「不生氣就對了。」阿樂在旁嘀嘀咕咕,「小姐這麼做是為了陛下,小陛下不生氣,也輪不到他生氣,他要是生氣,就是欺君罔上。」
楚昭哈哈笑:「啊呀,我們阿樂懂的真多。」
阿樂哼了聲抬著下巴:「我可是站在大朝殿上聽政的侍女。」
楚昭再次哈哈笑:「好,我們快些回京去,再次進大殿聽朝堂!」
……
……
但要回京聽政,還需要再換馬。
京城界外最後一座驛站,楚昭讓丁大鎚帶人去更換馬匹,自己帶著阿樂去一旁的茶肆歇腳。
這裡已經是繁華之地了,驛站華麗,四周也熱鬧,不過此時的茶肆里只坐著四五人。
看到楚昭走過來,他們有些緊張激動地站定。
阿樂已經咿了聲,高興地說:「是張軍頭。」
張谷等人出現在這裡並不奇怪,她是對各地官府民眾掩藏行跡,驛兵們,尤其是張谷是一直都知道她的動向。
楚昭笑道:「現在應該稱呼張大人。」
此時她們已經走進茶肆,聽到這句話,張谷忙施禮:「多謝皇后娘娘提攜。」
在他身後的同伴們也紛紛施禮,想要看楚昭兩眼又不敢多看。
「大家不要多禮,我進京沒有擺皇后儀仗,是為了不表露身份。」楚昭笑道,「大家還把當做阿福吧。」
那可不敢,不過提到阿福,想到當年的往事,驛兵們的緊張緩解了很多,還有一個驛兵開口說:「阿福是不敢,還是稱您楚小姐吧。」
楚昭笑著點頭說好啊。
張谷請她入座,說:「雖然,殿下您說過不要儀仗迎接,但我們還是想見一見,殿下如此大的功勞,卻無人知曉悄然入京——」
先前陛下御駕親征民眾簇擁如雲,皇后也是親征,且制止了戰事更大傷亡,卻這麼悄無聲息的回京,他們心裡總覺得過意不去。
楚昭笑了:「這是我的意思,如果我要大張旗鼓回京,陛下和朝廷也不會反對,我只是嫌麻煩,想安安靜靜儘快回宮。」
張谷點頭:「我們懂,不過,雖然懂,但是——」他指了指內里的桌案,「我們想以茶代酒,略表心意。」
楚昭看著桌案上擺著的茶和點心,這是她入京被請的第二次茶,挑眉一笑:「也是你們親自燒的茶嗎?」
茶肆里只有他們幾人,賣茶的主人已經被提前打發走了。
聽到楚昭這話,一個驛兵忍不住也笑了,說:「那可不行,我們燒的茶實在是不好吃。」
……
……
但其實路邊茶攤主人燒的茶也不會太好吃,跟謝燕芳親自烹的名茶不能比,不過楚昭自然不在意茶的味道,這吃的也不是茶,是大家的心意。
茶並沒有吃幾口,大家忙著說先前的事。
「二喜就要回來了?」楚昭聽了問,「他的傷養好了嗎?」
二喜就是先前將中山王世子舉兵朝廷迎戰消息送過去的驛兵。
張谷搖頭無奈:「沒,按理說要養個半年,但這犟孩子,不聽,非要鬧著回來。」
楚昭道:「張大哥這裡是他的家,當然是歸心似箭。」又問,「那位遇難的王大哥後事可都安排好了?」
張穀道:「殿下放心,都安置好了,他有個兒子,將來如果要從軍,我就直接招到我麾下。」
楚昭點頭,又一笑道:「也可以安排到阿九那裡。」
阿九啊,這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耳邊響起,張谷不由咧嘴笑:「阿九他當了大將軍了吧?聽二喜寫信來說,可厲害了。」
楚昭擺擺手:「現在還不是現在還不是,距離大將軍,他還要再立更多功勞才行。」又一笑,「應該很快了吧?」
張谷當然知道軍中功勛爵位官職的難得,但還是堅定點頭:「一定很快的。」
這快也並不是因為謝燕來是謝氏子弟。
「阿九啊,又聰明又厲害。」
一個驛兵想到什麼從一旁取過一個茶杯擺在桌子上倒上茶:「今日我們一聚,不能少了阿九,給他添上個杯子。」
張谷哈哈一笑,舉起茶杯,道:「今日重聚,讓我們恭祝阿福,楚小姐,護國救民戰功赫赫!」
驛兵們舉著茶杯高聲應和。
阿樂也舉著茶杯與楚昭與大家一飲而盡。
喝完了這杯,楚昭再次斟茶,道:「恭祝了幸事,也讓我們為不能再重聚的兄弟,死難的將士,罹難的百姓,這些不幸的人們共飲一杯。」
說罷將茶倒在地上。
張谷等人更激動了,紛紛斟茶將倒在地上。
第二杯茶敬完了,楚昭又再次斟茶舉起來:「這第三杯,不如讓我們祝福阿九早日獲封大將軍。」
茶棚里笑聲四起,大家乾脆站起來舉起茶杯,豪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