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和阿樂帶著丁大鎚等人被堵在了街口。
看著前方,阿樂瞪眼:「今天怎麼這麼熱鬧?」
楚昭猶豫一下:「要不我們換條路走。」
這裡雖然是通往皇宮的主街,但京城大街小巷彎彎繞繞,也有其他的路可走。
阿樂點頭:「是哦,人這麼多,萬一有危險——」
丁大鎚不敢表示質疑,更不敢說有自己在護衛皇后,也不敢提醒阿樂前方有龍威軍探路。
但有人可以質疑。
「有我在呢。」女聲不滿說,「有什麼危險?」
阿樂笑顏如花看著站在一旁的一個女孩兒:「沒有沒有,有小曼姐在,什麼危險都沒有。」
小曼哼了聲。
進入京城界內沒多久小曼就來迎接了,自從和老白來抓了蕭珣送到陛下面前後,小曼也跟著楚棠一家回到京城。
「整個京城我們都清查好幾遍了。」小曼說,「保證你橫著走都沒人能撞你。」
楚昭被逗笑了:「是,我知道,有小曼在,我閉著眼走都沒人能撞到我。」她看著前方,「我的意思是人那多,我怕別人不方便——」
「你別磨蹭了。」小曼催促,「快走吧,千軍萬馬你都不怕,街上人多了又怕什麼。」
楚昭聽到這裡大概猜到什麼,於是不再多說點點頭:「好,那我們就牽著馬走。」
於是一眾人下馬,楚昭將冪籬戴好,一手牽馬,跟著小曼向前。
就在踏入街道的一刻,街邊牆角蹲著的兩個半大孩子忽的點燃了煙花,青天白日里衝上天空,嚇了四周的人一跳。
「吉時已到——」那兩個孩子還大聲喊,然後笑著衝進人群。
……
……
鄧弈站在皇城最高的城牆上,看到城池遠處亮起一朵煙火。
「吉時到了。」他說,然後轉身走開,邁下台階的時候,能聽到京城宛如熱鍋一樣翻滾起來。
他雖然沒有站在城牆上,但還是感受到了是怎樣的熱鬧,因為太監們不斷把消息給他送來。
「今天街上比過年還熱鬧。」
「不用跟這兩年過年比,應該說比以往很多時候的過年都熱鬧。」
「婉晴娘的舞比起在樓里竟然還要美——咳,我的意思是舞還是雅俗共賞最美。」
「能賞到就好了,我派去的人都沒能擠進去。」
「不過擠在街上聽琵琶聲也是第一次,那四個女子的琵琶一響,我都忘記我在大街上了,我以為我又跟隨陛下親征去了——」
「是彈了破陣曲嗎?四媚娘售賣技藝媚人,還從未彈過這種曲子,第一次聽,真是震撼。」
「街上好多逃難來的人都哭了,唉。」
「不過還好了,戰事都結束了,流民儘快送回原籍。」
「走了這一路街市,沾了一身的花,這些女子們啊,真是越玩越上癮了。」
聽到這裡時,鄧弈抬起頭看向門外,越過高大的殿門,似乎能看到滿街飛花的場面。
飛花應該比陛下回朝那天要還要多很多吧。
……
……
楚昭終於從街上穿過走到了街口,她轉身回頭看,看到整條街都被花海淹沒。
透過這些花海,她還能看到街上的喧囂。
她看到一個舞姬飛旋,單腿獨立在小小的圓凳上,如風擺柳,但不管風如何吹,身姿如何擺動,那隻腳始終穩穩獨立在圓凳上——
她看到四個琵琶女,奏出了金戈鐵馬之聲,又一瞬間冰雪消融春花繁開,百鳥齊鳴。
她還看到一架架屏風,讀書人揮毫潑墨,展示出書詞文畫,其上都有她的名字。
她還看到,噴火,舞刀,耍猴。
她抬起頭,看到沿街的窗口皆打開,女子們對她笑著擺手。
「小姐,小姐。」阿樂的聲音在她耳邊一聲又一聲,「京城的春天竟然這麼熱鬧,以前我們都沒發現,我們來京城時間太短了。」
嗯,以前沒發現,而且她在京城待了十年也沒發現,楚昭默默想。
丁大鎚等人也已經完全看傻了。
「我知道京城天下第一繁華地。」丁大鎚也忍不住喃喃。
但這繁華還是超出了他的想像,走在這繁華中他差點掉眼淚,可能是因為那美麗的天仙般的舞女對他一笑,可能是因為琵琶聲聲勾起了傷懷,也可能是翻跟頭的猴子讓他想起了山林——
「能走過這一場繁華,是我丁大鎚得榮幸,不白活了。」他喃喃說。
街上喧鬧的耳朵嗡嗡響,楚昭聽不到大家在說什麼,但又似乎聽得很清楚。
「這位小姐——」前方有女子們的喊聲傳來。
楚昭轉過來看去,看到街口一家茶鋪擺著桌子,十幾個女孩兒或坐或站著,楚棠就在其中,但她沒說話,說話的是周江。
「這位小姐。」她說。
楚昭一直還帶著冪籬。
這些女孩兒們也都裝作不認識她。
「我們烹了新茶。」周江接著說,「請你品一杯。」
楚昭笑了走過去接過茶。
丁大鎚雖然覺得要阻攔一下,但看小曼的反應——小曼早就站到那群女孩兒身邊去了,他就是再鄉下人,再第一次進京城,也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先前那些熱鬧——他再轉頭看去,原來也是為了皇后啊。
「這位小姐,你適才看到了什麼?」周江將茶遞給楚昭,問。
楚昭接過茶,似乎沒聽清,問:「看到了什麼?」
「這位小姐,你可看到了歌舞昇平?」周江問。
楚昭點點頭:「看到了。」
「你可看到了人間繁華?」周江問。
楚昭再次點點頭:「看到了。」
「小姐,你可看到了安居樂業?」周江問。
楚昭點頭:「看到了。」
周江一笑:「多謝小姐,我們敬小姐一杯茶。」
楚昭道:「多謝,是我的榮幸。」說罷一飲而盡。
周江以及其他女孩兒們也都將茶一飲而盡。
楚昭摘下冪籬,此時所有人都被街上的熱鬧吸引,沒有人會看這邊,她接過韁繩上馬,再看了眼街上的繁華,一笑催馬向前而去。
……
……
今日的大朝會跟其他時候不同,殿內嘈雜宛如街市,官員們也沒按著序列站著,有聚集一起低聲說話,有靠著柱子閉目養神。
「這都多久了。」一個官員忍不住再次催促,「陛下怎麼還沒來?」
「陛下難得發懶一次啊。」另一個官員低聲說笑,「過了年長大了一歲,反而不勤政了。」
除了御駕親征那段,其他時候小皇帝可是一次也沒有耽擱過上朝。
「其實陛下在不在也沒什麼啊。」又一個官員皺眉不耐煩,「有太傅在呢。」
但太傅今天也沒來,只說讓大家稍侯。
有人嗤笑:「太傅最近忙什麼呢?又發財了整理賬冊嗎?中山王,不對,鎮國王送了他不少吧。」
「也說不定不用送呢。」另一個人冷冷說,「鄧太傅本就是中山王用錢送上去的,現在是收回報的時候了。」
「那這如今的朝堂到底還是中山王的了?」有人嘆氣。
但立刻被人反駁:「那是不可能的,有陛下在,有謝三公子在,他鄧弈休想一手遮天。」
有敵意滿滿的官員們,也有閑散漠不關心的官員們。
「催催唄,早點結束早點下朝了。」有官員打著哈欠。
「別催,等等吧,是好事呢。」另個官員低聲說。
這話讓四周閉目養神的都看過來:「有什麼好事?」「什麼私下消息?」「從哪裡來的?」
也有人打趣「大人這攀上鄧氏還是謝氏了?消息靈通了啊。」
那位官員一笑:「我這消息啊,是攀上我夫人女兒得來的。」
這什麼意思啊?大家更不解。
「最近她們神神秘秘的說要給皇后作賀。」那官員低聲說,「皇后應該是要回來的。」
皇后啊,幾個官員對視一眼:「皇后又是替父從軍,又是迎戰中山王的,煊煊赫赫的,她要回來,朝堂提前得準備吧。」
最近可是一點動靜都沒有聽說。
這些內宅的婦人們反倒知道確切消息?
「我估摸是知道。」那官員低聲說,「今天我家夫人女兒比我上朝起的還早,吃飯我都沒看到她們,說是,忙大事去了。」
官員們聽著好笑,但也有同感。
「最近家裡的女人們是好像挺忙的。」
「不止忙,好像也挺能花錢的,頭疼——」
正說笑著,鄧弈從外走進來,看到他,殿內的嘈雜頓消。
「太傅,陛下什麼時候上朝?」一個官員問。
「馬上就要上朝了。」鄧弈說,「不止陛下,皇后也進宮了。」
皇后回來了!
竟然真的回來了!
殿內瞬時更嘈雜一片。
……
……
「姐姐——」
「楚姐姐——」
蕭羽原本還在台階上站著,其實他原本想要去皇城外接,甚至去京城外等——
鄧弈和齊公公都叮囑他,皇后不要興師動眾,陛下您出現的話,就違背皇后的心意了。
所以他一直在宮裡等著,真是好慢啊,雖然有禁衛幾乎是每隔一盞茶的時間就來回稟一次,皇后入城了,皇后走到大街上了,皇后在看雜耍了,皇后走到皇城了——
越來越近,但他覺得時間也越來越慢。
終於,終於,看到那個女孩兒的身影了。
她一個人,穿著素布的衣衫,緩緩而來。
蕭羽再也忍不住了,他再也不等了,他衝下台階,向那女孩兒奔去。
楚昭看著遠處宮殿前奔來的孩子,宛如一隻飛燕,也忍不住綻開笑。
再次踏入這個皇城,她原本什麼感覺都沒有,熟悉?也不熟悉,陌生?也不陌生,心無波瀾吧,直到看到飛奔來的孩童。
這個本該不存在的,被她親手救下的孩子。
這是她的天地,她創造的,新的一世。
楚昭也加快腳步,向孩童迎去。
兩人終於相遇,楚昭伸手將蕭羽抱起來,但下一刻又差點跌倒。
「阿羽。」她說,「你長高了也長胖了,姐姐更抱不動了。」
蕭羽抱緊她的腰:「那我來抱姐姐。」
他當然也抱不動。
楚昭哈哈笑。
齊公公老白以及小曼阿樂都從旁邊趕來,看著這一幕也都笑。
「陛下。」齊公公道,「太傅和朝官們都等著呢,請陛下與皇后娘娘登朝吧。」
楚昭有些意外:「竟然還沒有上朝嗎?」
蕭羽仰頭看她:「姐姐,我和太傅說了,一定要等著你回來,一起去上朝,太傅也同意了。」
楚昭伸手捏捏他的鼻頭。
「好。」她說,「我們一起上朝去。」
她又低頭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朝服倒是一直帶著。」阿樂忙說,只是,先前在邊郡用過,一直忙於徵戰,也沒有洗過,皺巴巴的——
楚昭一笑擺手:「不用,本宮長途跋涉而來,急著跟大家詳說邊郡中山郡要事,本宮是皇后,也是領兵的將軍,軍中無忌,我就這樣上朝了。」
說罷牽著蕭羽的手。
「走。」
……
……
殿內奏響了升朝樂,已經列隊站好的文武百官們向前看去,看到朝堂許久未出現的女子的身影。
她滿面風塵,行裝未換,但比起當初穿著皇后朝服走進來時,反而更加熠熠生輝。
就像一把刀染上了風霜,但也磨出了光亮。
算一算,這女孩兒離開皇城時間說久不久說短也不短,而她離開後,做的事卻一件接一件,關係著朝堂,關係著大夏平安國朝永固。
楚岺之女,不負先帝所託,勇武聰慧,持刀御馬,護皇長孫,護國,護民。
這一次不待鄧弈高聲宣告,官員們齊齊俯首。
「恭迎陛下,皇后娘娘。」
楚昭牽著蕭羽,俯瞰朝堂,微微一笑:「免禮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