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外宛如校場點兵,密密麻麻站滿了兵士。
謝燕來搖搖晃晃邁過門檻,掃了一眼,靠近門圍著官衙的是自己帶來的邊軍五十人,其餘的都是京兵,一二百人吧。
雙方都沒穿鎧甲,也沒有拿著兵器,但劍拔弩張的氣氛不亞於陣前,尤其是雙方站在前排的兵士,兵袍凌亂,有不少人鼻青臉腫,顯然進行了動作不小的「推搡」。
有幾個官員站在中間,將兩方人馬隔開。
謝燕來在門前站定的時候,為首的官員還在怒斥。
「天子腳下,你們一群官兵打群架,成何體統!」
「這就是邊軍教出來的規矩?還是你們打習慣了,所以自認為走哪裡就可以打哪裡?」
謝燕來哎哎兩聲:「這位大人,差不多行了啊。」
那官員被打斷,沉著臉轉過頭,看到站在門口的小將,他還沒開口,小將挑著眉打量他:「你什麼人啊?」
「某兵部主事祝昀。」官員沉聲道。
謝燕來哦了聲:「一個主事啊。」
主事怎麼了?主事不配跟他說話嗎?祝主事咬牙忍住眉毛亂飛,問:「你是哪位?」
謝燕來抬手一禮:「落城校尉,謝燕來。」
一個校尉而已!看看說話的姿態,還以為是個將軍呢,祝主事冷笑,要說什麼,旁邊有一個僕從衝出來。
「九公子。」他急道,「三公子讓人來接你,你要不要回家去?」
九公子這名字倒罷了,三公子闖進耳內,祝主事一凜,再加上那個姓氏,他立刻知道這小將是什麼人了。
朝廷發了詔令讓邊軍進京,並沒有指定讓誰來,誰來是邊軍自己的決定,也是到了京城遞交令貼才報上身份。
原來來的是謝家子。
嗯,來的必須是謝家子啊,不奇怪。
祝主事看著這小將,覺得什麼事都明白了,而與此同時有兩個官吏呵斥著「讓開」從人群外進來。
在他們身後有五個兵士低著頭被押過來。
「祝大人,都問清楚了。」一個官吏沒好氣說,「你猜起因是什麼?」
「是因為吃喝!」另一個官吏說,「這幾個伙夫兵說了一些不三不四的話,結果挑動的兩邊打起來。」
他說完齊聲呵斥那五個兵士。
「跪下!」
「是不是你們說有本事比一比,誰贏了誰配吃飯?這才讓雙方打起來的?」
五個兵士噗通跪下來。
祝主事看著這五人,倒沒有發火,問:「是不是這樣啊?」
跪在地上的兵士,有人忐忑不安,有人面色發白,也有人面色漲紅神情委屈。
「是。」他們猶豫一刻,還是承認。
「既然如此,那就軍法處置。」祝主事說,看了眼站在門前的小將,「給謝都尉和邊軍賠禮道歉。」
軍法處置?
那五人頓時面如死灰。
「大人。」面色漲紅的兵士再也忍不住喊道,「但我們實在是沒辦法,他們太挑剔了,三次五次將我們做好的飯菜打翻,說不合口,說我們不敬,拿豬食打發他們,我們哪裡不敬,我們大家都吃這種飯,我們吃的,他們怎麼吃不得,我們就是不服氣——」
他的話音落,圍在外邊的京兵中也響起了喊聲。
「大人,不要怪他們,我們就是看不下去了!」
「憑什麼啊挑三揀四的。」
「我們吃豬食的,倒是要看看他們吃人食的比我們厲害多少!」
「他們有什麼可狂的,他們守邊郡,我們也沒閑著,我們也守京城呢!」
伴著喊聲原本安靜下來的京兵們再次喧鬧,紛紛向前湧來,而邊軍絲毫不示弱。
「胡說八道,誰挑剔了!」
「是你們摔鍋摔碗看我們不順眼!」
「來啊,試試啊。」
「誰怕誰!」
場面再次如開了鍋的水。
站在中間的官員們也再次臉色沉如鍋底。
「都住口!」他們喝令。
雖然兵士人數多,但面對文官,兵士們並不敢太冒犯,安靜下來,不過氣氛依舊緊張。
「主事大人,您看——」官吏們稍微鬆口氣,請示祝主事,「看來事情就是這樣,因為吃喝口角鬧起來了,那就按照軍法處置吧。」
祝主事神情淡淡:「我聽到了,該處罰自然是要處罰,但太傅問話很嚴苛,我不能有疏漏還要再問一問。」
這還有什麼好問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該處罰的處罰,讓這些邊軍趕緊進京城面聖,事情就結束了,官吏們心想,不過祝主事既然已經搬出太傅的名義了,他們也不敢反對。
祝主事看向那五個跪地的伙夫兵,問:「你們到底做了什麼飯菜?讓人說是豬食啊?」
一個伙夫兵抬起頭道:「大人,就是兵營里常吃的肉和菜。」忍著委屈,「我知道,我們廚藝不佳,比不得那些酒樓的大廚。」
祝主事皺眉說:「什麼話,邊軍的伙夫也不是酒樓的大廚。」
「但人家世家公子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另一個伙夫兵喊道,抬起頭看向一人。
在場的視線瞬時都跟著他看去。
祝主事慢慢悠悠不急不慌,緩緩轉頭,看著站在門前,對眼前的紛爭喧鬧渾不在意,百無聊賴看自己手指的小將。
「謝校尉雖然是世家公子。」他問,「但在邊軍殺敵艱苦,也不能吃山珍海味吧?」
謝燕來抬眼皮看他一眼,還沒說話,站在身邊的侍從噗通跪下來。
「大人,這跟公子無關,是我的錯。」他說,「正因為我們公子在邊軍殺敵艱苦,如今回到京城了,我才想要他吃的好一點,合口味一些,所以跟廚房起了爭執。」
他說著抬手打了自己兩巴掌。
「我們公子完全不知情,請大人責罰我。」
祝主事笑了笑,看也不看那侍從,依舊看著謝燕來,問:「謝校尉,原來是這樣嗎?」
謝燕來原本抬起的眼皮又放下了,不看自己的侍從,也不看祝主事,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懶懶說:「你說怎樣就是怎樣咯。」
祝主事冷笑:「謝公子的事我怎麼敢隨便說。」
也不稱呼謝校尉了,一聲謝公子,誰知道他指的是眼前的謝公子,還是那位在朝中的謝公子。
旁邊的官吏們心知肚明,祝主事身為太傅的人,對謝公子是沒好話的。
「既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有官員低聲,「回去跟太傅說一聲,也好提個醒。」
事到如今,在這裡也的確沒什麼可再做些什麼了,不過是些口角廢話,祝主事看了謝燕來一眼,小子,咱們到朝堂上再說。
「好。」他收回視線,「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把這幾人帶走——」
他的話沒說完,懶得說話的謝燕來在後開口了。
「慢著。」他打斷祝主事,「這件事可不能到此為止。」
不能?
祝主事和官吏們看向謝燕來。
那小將站直了身子,痞懶之氣消散,手在身前握了握,冷冷說:「這件事還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