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的爆竹噼里啪啦漸漸散去,出了正月,日子過得飛快,楚昭的窗外不知什麼時候嫩綠瑩翠一片。
「阿棠小姐又送來了信。」阿樂拿著厚厚一封信進來說。
今日沒有大朝會,楚昭難得偷懶,睡到天大亮才起,起來後穿著家常小衣裙,隨便挽了頭髮,坐在窗邊練字。
聽到阿樂的話,她放下筆,伸手接過來。
「快看看,是不是婚事要定下了?」阿樂坐在對面,好奇地問。
楚棠年節的時候去了書院,剛到書院的時候送來一封平安信,這是第二封來信。
楚昭打開信,看到楚棠先寫了家裡人的近況。
楚嵐現在一心當聖賢,身外財都拋卻了,功名更不放在眼裡,著書立傳廣收門徒,力爭要在青史上留下名號——不是皇后外戚的名號。
「不過父親並不忌諱談及叔父和你,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埋怨,當然,也沒有以皇后長輩身份耀武揚威高高在上。」
楚嵐表明楚氏一心為國為民,死而後已,楚岺為國捐軀,皇后也沒有辜負先帝託付,延續了楚氏勇武,就是再多讀點書就更好。
楚嵐的原話是「從小生活在軍中,荒廢了學業,要是早點送回家,能教她多讀些書。」
聽到的人都說皇后正是在軍中學了一身本事,所以才能不負先帝依託,戰西涼平叛亂。
「文武雙全更好。」楚嵐肅容說,「身為一國之後,治天下比安天下更難。」
表現了一個長輩對晚輩的嚴苛,也表明了期待。
當然,也有人提議該請楚嵐進京入朝,先有楚岺武安邦,現有楚嵐文定國。
楚嵐斷然不許再提這種話,表明他只是會讀書,並不會治世,不僅自己不會入朝,兒子們也不會。
能將書院傳承,教書授業解惑,為此哪怕散盡家財,他們父子此生足矣。
這些話以及真切的表現,讓楚嵐的威望在當地更盛,其他地方的讀書人也紛紛前來拜會求學。
「父親是真的以此為志。」楚棠信中詞句帶著笑意,「這是父親找到的最安全最滿意的志向。」
楚嵐的確是貪圖名利,這也沒什麼,人人都難免心存貪念慾望,但那一世楚嵐把志向不如意怪罪楚岺,又一心要從楚岺身上得名利,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世道人心險惡,一腳踏入泥潭,自尋死路。
這一世他被嚇到了,知道什麼能碰什麼不能,也知道了自己擅長什麼,該做什麼。
楚昭笑了笑,將這張信紙放下,看下一張。
楚棠這些日子也沒有閑著,跟著楚嵐走訪當地,有世家也有普通民眾,楚嵐的學子以及同道讀書人,出身不等,楚嵐皆一概視之——當他獲得了聲望後,心滿意足反而心態平和,不以家世地位看待他人。
「這裡的女子們也都很熟悉皇后你,從當初的楚園文會到現在,大家都一直津津樂道。」
楚棠在信中描述,所以她決定效仿當初,也舉辦一次譙山書院女子文會。
「原本是為了跟她們拉近關係,小小玩樂一下,沒想到傳開了,除了當地,四周的女子們也都聞訊而來。」
「我乾脆把它辦大了,足足比試了半個月,現在我正和大家將文會集結成冊,送來給你看。」
寫到這裡,楚棠又筆鋒一轉。
「你記得題墨寶,再讓京城的人們傳閱,這是我提前暗示大家的,大家為此歡喜若狂,那些男子們也蜂擁而至——雖然輸了丟人丟到京城,但贏了也能被京城人看到,哪個讀書人不希望聲名遠揚。」
楚昭看到這裡抿嘴一笑,再放下這張信紙,看下一張。
而除了熱鬧,楚棠也借著這次熟悉了當地的世家,民眾。
「皇后在民間的聲望盛極,雖然有很多人覺得皇后干政頗有非議,但更多的人都以皇后為榮。」
「此一次文會後,女子們都覺得跟皇后你更親近了。」
楚昭嘴角再次彎彎。
「怎麼樣怎麼樣?阿棠對那個公子滿意嗎?」阿樂看到她笑了,急急問。
楚昭唉嘆氣一聲。
阿樂緊張問:「怎麼?沒看上啊?」說罷撇嘴,「阿棠小姐心氣本就可高了,現在身份不一般,哪能輕易看上別人。」
楚昭笑了,說:「我是嘆氣,國姨忙與政務,寫了兩張紙了,還沒說到自己的兒女之事。」
阿樂聽懂了,也笑了,她知道楚棠現在如同楚昭行走在民間的一雙眼,眼裡有大世界。
楚昭再低頭看第三張,一笑:「這張寫到了,她啊——要準備結親了。」
阿樂啊一聲站起來,難掩激動緊張又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嗎?」
真的,楚昭看著信,楚棠說,她剛回去就見到了這個公子,家宴上,以楚嵐親傳弟子的身份出席。
公子拘謹沉默,楚棠感覺平平,直到文會結束——
她雖然是郡主,要辦文會也沒那麼順利,楚嵐清高,唯恐被人說博聲望或者諂媚皇后,不阻攔,也不幫忙,楚柯對文會心有餘悸,煽動兩個弟弟反對,不幫忙還添亂,她雖然帶了小兔他們,但小兔等人殺人刺探是好手,辦文會是一點都幫不上。
那位公子默默地替她跑前跑後,還請了很多好友幫忙說服家裡,讓家裡的姐妹們參加。
而這些事,還都是瞞著楚棠做的。
直到文會結束後,楚柯跟她吵架才說出來。
楚棠便約了那位公子,來感謝他,以及直白地笑問他是不是為了取悅自己。
那公子搖頭又點頭。
「他說,的確是為我才幫忙,但不是為了取悅我,而是想看看我是什麼樣的人,是不是他心悅的要結髮一生的妻。」
楚棠的筆尖寫到這裡時,一定跟著她的心在跳動,她寫——
「他說,我是。」
「他說,主辦一場女子文會的阿棠小姐,跟他想像中的新貴郡主完全不同,這位小姐並不是為了站在人前眾星捧月令人不得不注目,她機敏聰慧,進退有度,豁朗又狡黠,她退在人後,卻如玉石一般溫潤奪目。」
「他還為她畫了一幅畫,是她坐在花廳里看幾個女子比試,畫中的她,在他筆下閃閃發亮。」楚昭對阿樂輕聲說。
阿樂聽得入神,期間忍不住用手捂住臉「這麼羞人的話,怎麼說得出來!」又嗔怪,「阿棠小姐怎麼把這些話寫這麼詳細!誰要聽!」
說是不要聽,聽到有畫,立刻雙眼閃閃亮問:「畫呢?畫呢?」
楚昭道:「這畫是阿棠的珍藏,怎麼可能給我們送來。」
阿樂哼哼:「阿棠小姐最喜歡炫耀,說不定真送來讓我們羨慕一下呢。」
楚昭也被她逗笑了。
楚棠當然不是在炫耀,而是歡喜不自禁,真正歡喜的時候恨不得讓所有人都感受到她的喜歡。
「所以是兩情相悅了。」阿樂道,鬆了口氣,「阿棠小姐真要嫁人了啊。」
楚昭看著信上,楚棠說,最近就不回京城了,看了六月的吉日成親,然後過年的時候,她和丈夫,跟隨楚嵐一家人一起回京來參加皇后。
「啊呀。」阿樂撫掌,「也就兩個月了,阿棠小姐成親的賀禮要準備了。」
楚昭含笑點頭,阿樂坐不住了,在屋子裡團團轉。
「這可要好好準備,我們家第一個小姐出嫁呢。」她說道,話說完又看楚昭,微微怔了怔,其實應該是阿昭第一個出嫁,但那不一樣,皇后的婚禮,是朝廷準備的,她什麼都不用做。
不對,不對,那不是出嫁,小姐還沒嫁人呢。
更不對了,那小姐以後還能嫁人嗎?
阿樂獃獃時,門外有聲音傳來。
「楚姐姐——」
阿樂獃獃看去,看到一個男孩子在門口微微探身向內看。
「阿羽來了。」楚昭笑道。
蕭羽邁進來,問:「姐姐你在做什麼?」越過阿樂時,被她盯著自己的樣子吸引,不由也看著她,「阿樂,你看我做什麼?」
阿樂動了動嘴唇,似乎沒回過神,也不知道喃喃什麼。
「她是接到好消息,又忙又亂,腦子昏掉了。」楚昭笑道,示意蕭羽來身邊坐。
蕭羽不再理會阿樂,高興道:「啊,好消息,太好了!」
楚昭被他逗笑了,戳了戳他的額頭:「我還什麼都沒說呢,你就太好了。」
蕭羽在她身邊坐下來,認真道:「姐姐的好消息當然就是太好了!」
楚昭一笑,指了指面前的信,道:「我堂姐,阿棠,要成親了。」
蕭羽大喜:「真的嗎?恭喜阿棠姐姐!」
真好,嫁人了就成了別人家的人,姐姐的家人又少一個,他和姐姐就更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