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一驚,回頭一看,一個和尚正在給羅芊芊說話,兩人站在不遠處,被桃花擋了。
「這桃樹要是沒存活下來,當如何啊?」羅芊芊雙手合十,好奇地問了一句。
和尚笑眯眯地道:「這裡的桃樹都被照看得很好,雖然因著山上氣候冷,花開得晚,但是終究也是會開的。帶著各位施主的心意的桃樹,更是不會死。」
這種跟現代寺廟裡常見的長明燈一樣的騙錢東西,還真也能騙不少銀子。季曼聽著羅芊芊問一棵樹的價格,當即也就明白了為什麼還有五棵樹是空的了。
傻的人多,能這麼錢多的傻子很少。
季曼低著頭在桃花林里穿梭,想著是出去和羅芊芊打個招呼呢,還是就偷偷潛走?
不經意經過一棵桃樹,樹榦上好像被刻了什麼字,季曼也就掃了一眼,反正這上頭多的是別人的名字。
結果這一棵,上頭刻的是聶桑榆。
季曼呆了呆,蹲在這樹前看了好一會兒,嗤笑一聲,轉身就走。
那痕迹已經是刻了好久的了,想必是很久以前有人上山祈福,一時興起刻上的,旁邊說不定就有溫婉的,柳寒雲的,齊思菱也有可能。
走了兩步,季曼又扭身回來,眯著眼睛把那棵「聶桑榆」周圍的樹找了一遍。
沒有其他熟悉的名字。
季曼抿唇,心裡覺得有些好笑。這若是寧鈺軒刻的,那也只能是上次舉宅來祈福的時候刻的。留她一人在京城面對那時候聶家的突然橫禍,自己在這山上深情款款地刻字,是個什麼意思?
古人的感情她還真是不懂,若說寧鈺軒有多少真心,季曼是不信的。喜歡可能有,但是將她和他的大業放在一起對比一下,她絕對被甩出三個太平洋。
她不想在這裡有什麼感情牽扯,更不可能和寧鈺軒有什麼感情牽扯。與陌玉侯這樣的男人相愛的話,受傷的一定是她。
搖搖頭,季曼從另一個出口出了桃林。身後,羅芊芊正很認真地往樹上刻著趙凱風的名字。
晚上眾人秉燭夜談,圍著寺廟裡最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寫些禪詩。這是同好會各位的拿手好戲,但是朱玉潤明顯不擅長這個,緊張得滿手是汗,看了千應臣好幾眼。
千應臣沒有看她,只在自己手裡的小札上寫著。
季曼坐在朱玉潤的另一邊,隨意寫了一句之後,看著她那空空的小札,忍不住拿過來替她寫上一首,然後不動聲色地塞回去。
朱玉潤感激得連連點頭。
每個人寫的詩都要念出來,千應臣是不指望朱玉潤能寫出什麼東西的,稍微能寫個一兩句就不錯了。方才晚膳過後,蕭天翊也來問他為什麼會娶朱家小姐,在眾人眼裡,他娶朱玉潤,都是虧大發了。
同行的幾位夫人,除了芊芊不知情,對玉潤尚算友好,其餘幾位都是斜著眼睛看人的。朱玉潤一無才二無貌,實在不配來這次的聚會。
只是若讓她呆在家裡,指不定他回去就能看見個可憐兮兮的被欺負了的包子。這樣想想,還不如帶來呢。
大師睜開了眼,開始拿過眾人手裡的小札一一看,看過好幾個,都一句話未說,倒是在看見朱玉潤手裡的小札之後,眼睛亮了亮。
「興來美獨往,勝事空自知。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這位女施主倒是胸襟開闊,頗為瀟洒。」大師將小札還給她,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難得,難得。」
眾人都有些驚訝,千應臣拿過朱玉潤的小札看了看,抬頭皺眉地看著她。
朱玉潤有些心虛,下意識地往季曼身邊靠。
結果沒縮過去一半,就被千應臣攔腰扯回來:「你給我坐好不要動。」
小札傳了一周,幾個夫人看著朱玉潤的目光也稍微溫和了點。到底是以才會友的一幫人,才華是最重要的。
朱玉潤縮著脖子沒說話。
季曼的小札被拿了過去,那大師喃喃念了幾句,竟然哈哈大笑:
「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這位施主當真是紅塵中人,哪怕為僧,也是多情的僧。」大師笑了好一會兒,一雙眼灼灼地看著她道:「真是一首好詩,施主的心上人,想必當真很是傾城,才讓施主能將之與如來將較。」
嗯,季曼也很喜歡這首倉央嘉措的詩,雙手合十,回大師一個禮:「紅塵紛紛,在下割捨不了,讓大師笑話了。」
寧鈺軒看著那小札上的詩,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
季曼目不斜視,繼續看其他人的。
「不負如來不負卿,你的心上人是誰?」
月色姣好,寧鈺軒與她走在走廊上,穿過這一排排的廂房要回自己的房間去。這一路上喃喃念著,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這麼一句。
季曼嫌棄地看他一眼,撇嘴道:「反正不是侯爺,侯爺不必掛心。」
「是么?」寧鈺軒倒也沒生氣,看著那天上的月亮,淡淡地道:「心口不一之人,在傳聞里是會受五雷誅心之痛的。」
「哦,那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季曼做了個擁抱太陽的姿勢,然後收回來,打了個呵欠道:「今晚侯爺睡地鋪吧。」
寧鈺軒哭笑不得:「這地方,睡地上可是會著涼的。」
「那我睡,我身子骨好。」季曼進了房間就開始鋪床。
「就這樣討厭我?」寧鈺軒萬分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麼。」
男人的三大謊言:我愛你、她只是朋友、我不會做什麼的。
季曼翻了個白眼,微笑道:「在下睡相不好,怕冒犯侯爺,還請侯爺高抬貴手。」
寧鈺軒輕笑了一聲,當真就躺在了床上去,看季曼往地上鋪了兩層棉絮,再蓋一層厚被。
說實話還是有些冷,不過遇見寧鈺軒這種沒風度的,她也不指望能換回來睡,不同床就可以了,其他的不重要。
兩人一夜無話,第二天季曼醒來,卻是已經在床上了。
腰和肩膀上被人的手臂壓著,怪不得她昨晚夢見天塌了。季曼冷著臉看著旁邊仍舊在熟睡的寧鈺軒,起身就跨過他下了床,穿好外袍之後,將門窗全部大開。清晨的涼風灌進來,直接將寧鈺軒給凍醒了。
「怎麼都開了。」他睡得迷糊,眼裡有些茫然,看起來竟然有點呆萌呆萌的。
季曼微微一笑:「侯爺該起身了,今天不是還要下山么?」
寧鈺軒翻了個身,面對著她扁扁嘴:「你不喜歡這裡么?」
為什麼要喜歡一處寺廟?季曼覺得不能理解:「我更喜歡自己的房子。」
寧鈺軒的眼神有好一會兒都沒找到焦距,獃獃地道:「上次來這裡住我就覺得挺好的,遠離凡塵俗世,什麼麻煩都找不到我頭上。」
「您這是逃避的心理。」季曼皮笑肉不笑:「在其位謀其政,侯爺也該回去了,定然有很多事要忙。」
回去的話,她又得住在離他很遠的地方,每天與一些商人打交道,累得眼下的黑色越來越濃?
寧鈺軒淡淡地哼了一聲:「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再多留一會兒吧。對了,淮南今天的秋收據說是不錯,雖然今年很多地方欠收,但是也有很多地方豐收。朝廷很快也會放糧,穩定糧價,你手裡的糧,還剩多少?」
竟然關心起她的生意來了?季曼抿唇,老實回答:「糧是都趕著好時候賣完了,秋收的糧一部分被朝廷徵收,也該還剩下一部分來,能讓我安心賣幾個月。」
「嗯。」寧鈺軒點頭:「明日再回去吧。」
明日?季曼皺眉,她還以為來這山上只需要一天的功夫呢,所以明日還約了戶部的唐主事要一起用膳。最近糧行的競爭很大,上下關係自然更加需要打點。給上頭送禮自然是少不了的。
「有問題么?」陌玉侯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很是認真地看著她問。
季曼搖頭,比起唐主事,這位爺明顯更得罪不得。
多了一天的空閑不用看賬,季曼也就樂得自在。同好會的一群男人在一起偶爾說些國事,她也就聽著。
中午的時候大家覺得素菜沒什麼味道,便決定去山裡打些野味,在外頭烤著吃。當然,這活兒還是得男人干。
季曼作為「男人」,老實地幫著拿了弓弩,跟在陌玉侯的身後。
山裡有野兔,寧鈺軒一箭射過去便穿了兔子腦袋,看得季曼嚇了一跳,死皺著眉。
「這副表情幹什麼?」寧鈺軒撇嘴道:「別告訴我你還會同情自己的食物,你又不是女人。」
季曼接過那兔子裝在布袋裡,嘀咕了一句:「我沒有。」
「沒有便好。」寧鈺軒又看見了野兔,拿起弓弩瞄準,對她道:「對對手一定要狠,你若是太仁慈,那就該是你餓肚子了。」
這是在給她上課么?季曼輕哼一聲,這些她自然都知道。
下山之時,本來進了京城便該各自回家,寧鈺軒卻道:「一起去季氏糧行用個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