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中毒?」寧鈺軒看了一會兒,問旁邊的檀香。
檀香哭得已經沒了人樣,抽抽搭搭地道:「主子不過是去非晚閣看了一趟,大概是哪裡話沒說對得罪了聶姑娘,聶姑娘就揚言說要主子的命。許多家丁在場,都是聽見了的。結果主子一回來,就當真中毒而亡了。」
寧鈺軒抿唇,旁邊還有衙門的仵作在候著。他側頭看了那仵作一眼,道:「驗屍吧。」
仵作表情有些為難地掃了檀香一眼,檀香死死護著溫婉的屍體道:「侯爺,主子生前便是冰清玉潔之身,她現在都死了,您怎麼還能讓別人碰她?」
「你家主子這樣死了,不該驗屍來找到兇手?」寧鈺軒板著臉道:「讓開。」
「不行!」檀香搖頭道:「兇手就是聶姑娘,所有在場的家丁都可以作證,這案子根本沒什麼好查的,侯爺又何必偏袒?」
「主子一生都是為著侯爺活的,現在死了,侯爺還不讓主子安生么?」檀香哭得撕心裂肺,連旁邊的仵作都有些動容。
寧鈺軒卻是冷靜地看著她,輕聲道:「檀香你伺候溫婉,也有好幾年了吧。她是為了我死的,還是為了其他人死的,你會不知道?」
檀香一怔,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害怕,身子微微顫抖:「侯爺怎麼能這樣說主子她這輩子只愛過您一個人,您難道不知道么」
寧鈺軒輕笑了一聲,揮手讓家丁將檀香給拉開:「驗屍之後,自然會知道。」
檀香臉色慘白。
不是說侯爺心裡至少還會有主子的位置么?不是說主子這一死,怎麼也能讓侯爺微微動容么?是她說的不夠讓侯爺感動還是因為什麼?侯爺怎麼會執意要驗屍?
檀香慌亂了,被家丁攔著,但是不停地越過家丁要去看地上的屍體。
溫婉的屍體就在一床被子之上放著,衣衫整齊,臉上卻是青白難看,再也不復當初風姿。
她是用來壓垮陌玉侯的最後一根稻草,也是宮裡那位算計好了的,將寧鈺軒與聶桑榆徹底分開的最後一刀。
只可惜宮裡那位不知道,做事果決之人,在感情上也是不會意氣用事的。況且他選這把刀,也實在是太鈍了。
仵作驗屍,因為是中毒,所以必須將死者的肚子劃開,取胃中殘留之物去查。這死者是侯爺的家眷,所以仵作很是為難地詢問寧鈺軒:「真的要驗屍嗎?」
寧鈺軒點頭:「務必查清真相。」
檀香跌坐在了地上。
屍體是現場驗才最精確,仵作也沒耽誤,遣散了周圍的人,留下檀香和陌玉侯,以及背對屍體攔著檀香的家丁,仵作便將溫婉的衣物盡除,用刀將肚子劃開,取出胃中之物。
空氣里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檀香也忍不住捂著口鼻,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查清此物即可知道是何毒。」仵作道。
寧鈺軒點頭,最後看了溫婉一眼,伸手拿了旁邊的白布替她蓋上:「厚葬吧。」
「是。」家丁應了。
檀香看著陌玉侯臉上始終未變的神色,終於是徹底放棄了。這個男人沒有心的,對曾經那般深愛的女子都能如此狠毒,還能期待他為情做些什麼?
贏不過,最贏不過的就是這種沒有感情的人。宮裡頭那位也贏不過。
「查出毒和來源還要一天的時間,今晚聶姑娘估計只有在衙門過夜了。」仵作朝寧鈺軒行了禮。
「無妨,你們照顧一二便是。」寧鈺軒淡淡地道。
家丁站在自家主子旁邊,看著溫婉的屍體被抬走,看著仵作拿著東西離開,四周都沒人了之後,侯爺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還是莫用情最好。」他道:「情才是穿腸毒藥。」
家丁似懂非懂地點頭。看著寧鈺軒轉身要走,便問了一句:「侯爺去哪裡?」
「衙門。」
家丁:「」不是說不去看了么?
因著是陌玉侯府的人,季曼沒有被用刑,堂上問了兩句話,又與府中家丁對峙了之後,便被關進了天牢。
她還真是與這地方有緣分,出去了也再得進來。
只是這次,隔壁牢房沒有人陪著她說話了,只有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囚犯,對著窗戶哀嚎著。
季曼將來這裡開始的每一件事都回想了一遍,也就不至於那麼無聊。但是一回想,首先想起的竟然是剛來這裡的喜堂之上,寧鈺軒那厭惡的眼神。再然後是薔薇園,他也是一臉嫌棄地看著她,之後種種,一張張的都是那張雖然很好看,但是很討厭的臉。
兩人的交集明明不多,為什麼回想的時候,全要想到他?
季曼有些怔忪。
牢房裡只有囚犯的哀嚎聲,別的什麼也沒有。她靠在因關係而得來的棉被上,漸漸的就睡過去了。反正這不是瑪麗蘇言情,男主不會破窗而來,帶她乘月而去的。不用抱什麼期待。
天牢的過道曲折,她這間過去幾步的地方就有一個拐角,寧鈺軒現在就站在這裡,從柵欄的縫隙間看過去,勉強能看見她。
千應臣陪著陌玉侯在這裡站了很久了,忍不住就重重地咳嗽了兩聲。嚇得前頭的寧鈺軒轉頭狠狠瞪他一眼,又慌張地看牢里的動靜。
好在季曼已經睡著了,壓根沒聽見,只是翻了個身。
鬆了口氣,又有點失落,寧鈺軒揮手輕聲道:「回去吧。」
「好。」千應臣無奈地撇嘴。叫他出來,就是陪他在這兒裝了一會兒石頭就算了?
侯府發生的命案,初步判定聶桑榆有殺人動機,嫌疑最大。但是第二天,仵作便查出溫婉所中之毒,乃是宮裡才有的「紅顏醉」,專為賜死嬪妃而制。
陌玉侯抱著溫婉的靈位跪在皇宮門口,惹得一眾大臣百姓圍觀,皇帝不得不親自出來將他扶起,解釋對此事並不知情,並且一定會嚴肅處理。
怎麼嚴肅處理呢?寧鈺軒就天天去宮門口守著,也不進去,就抱著靈位施壓。
不得已,趙轍拉了個新封的宮嬪出來頂罪,並且一命還一命,賜死那宮嬪,好讓陌玉侯安心出征。
結果問題來了,這宮嬪是宮裡除了沈幼清外的第一人,自然也是有來頭的,乃是三司使羅大人家的庶女,羅芊芊的親妹妹。
趙轍有點麻煩了,並且為這些麻煩事,一時半會暫且沒有精力應付季曼和寧鈺軒。
季曼被放出來,沒有去找寧鈺軒,而是繼續在找好好。皇上的麻煩是暫時的,等他忙完了,自然也還是會與季曼為難。不過她不怕,已經計劃好了,若是十日之後,寧鈺軒出征,好好尚未找回,她就親自去送他,將雪松披風給他披上,離開這個地方。
什麼爛攤子都留給這群書里人吧,老娘不想奉陪了!
京城裡找了五天,依舊沒有好好下落,季曼已經快放棄了。好好應該是在宮裡沒有錯,就看皇上什麼時候肯還了。
小小年紀就被人拿來當籌碼放來放去的,也不知道以後還認不認識她這個娘親,要是不認識,她一定要去毀了寧鈺軒的容,讓好好也不認識了,兩廂也就算公平了!
寧鈺軒這兩天格外老實,幾乎沒有怎麼看見人,好像是在做什麼事情。撞見她兩回,也只是遠遠點頭,匆匆就走了。
大概是準備著出征很忙吧?季曼輕笑一聲,看了看從柜子里翻出來的披風。
這是那件聶桑榆親自繡的雪松披風,配上寧鈺軒那一身白色鎧甲,也該是好看。
三日之後便是出征之時,這次出征不知為何有些特殊,是要在城外校場之上,皇帝親自點兵出征,文武百官皆在,只是怎麼看都覺得少了點什麼。
季曼央求了寧鈺軒許久,寧鈺軒也就同意了讓她去送他出征,可以當著一眾士兵的面秀個恩愛,比如將披風披上他的身子。
她終究是選擇了留下來,他也沒有強求。季曼覺得有一句話說得很對,等會一定要告訴寧鈺軒。
一起去校場的時候,他們共乘了一輛馬車。寧鈺軒道:「如果可以,你還是回天上去吧,等這一切平息了,你再回來找我。」
季曼輕笑一聲:「好啊。」
只可惜她一旦回去了,也就再也回不來了。
不過季曼已經想通了,這終究不是她的世界,陌玉侯也不是她的良人。要求寧鈺軒一心一意,就像要求馬必須站起來和人一樣走路,世界都不一樣,她也不能自私地要求他那麼多。
在這裡發生的一切事情,都當是一場夢吧,她已經改變了聶桑榆的命盤,聶桑榆沒有死,反而溫婉死了。溫婉死了,這本書也就該大結局了。
她不會有什麼捨不得的。
捏著披風的手緊了緊,季曼深吸了一口氣,旁邊的人也沒再說話。
到了校場,一番禮節之後,趙轍下令出兵。
季曼也就抓著這個機會小步跑上前去,喊了一聲:「鈺軒」
那人回過頭來,眉目間滿是溫柔,看得她微微怔了怔。
「我親手給你做的披風,還是披著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