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葯好了。」旁邊有人善意地提醒一句。
寧明傑有些尷尬,連忙將藥罐子抬下火堆,,包了帕子往葯碗里倒了一碗。
周圍的人都靜靜地看著他,看得他渾身都不自在,忍不住抬頭怒喝:「都不用操練巡邏?」
士兵們嚇了一跳,紛紛退開,剛想行禮走人,卻都看見了自家將軍臉上可疑的紅暈。
板著臉的寧明傑是很能嚇唬人的,但是帶了紅暈就完了,整個人看起來,怎麼都像是惱羞成怒。
於是士兵們是悶笑著退到一邊去的。
寧明傑端著葯進去給捧心,捧心本是捂著肚子正難受的,結果一看他這模樣,都忍不住悶笑。
「再笑我就讓人送你回京城養胎!」寧明傑紅著臉恐嚇她。
捧心立馬不笑了,捂著嘴搖頭。
軍中開始有人打趣,說將軍也是上得戰場下得廚房之人,對夫人之寵愛,羨煞旁人。
寧明傑為了端正軍風,還特地集合訓話,大體意思概括下來就是:你們閑不閑啊?是不是操練太少了讓你們有空管我家事啊?哪隻眼睛看我寵老婆了?我沒寵!我一心一意忙著打仗呢!這場仗要是打不贏,你們都回家吃糠去吧。
怒氣沖沖地發完聲明,寧將軍就轉身去給捧心熬藥去了。有士兵想幫忙,他搖頭道:「男兒家做事總是不夠心細,還是我親自來吧。」
士兵一臉驚恐地看著他,上下打量了寧明傑許久,轉身走了。沒一會兒軍中就開始猜測寧將軍究竟是男是女。
捧心覺得現在的日子很幸福,她沒有一般女兒家那麼嬌貴,肚子里的孩子也爭氣,就鬧過一回之後,以後她再騎馬,胎兒都是穩穩噹噹的。
她可以陪著寧明傑上陣,替他擊鼓,她的鼓聲總是最響亮最有力道的。她也可以在戰後安靜地靠在他懷裡,陪他一起想以後孩子是男是女,該叫什麼名字。
這時候的寧明傑是屬於她一個人的。
「要是男的,叫寧愛捧,要是女的,叫寧愛心!」捧心一拍大腿,覺得自己跟寧明傑在一起久了,當真是越來越有才華了。
寧明傑嘴角抽了抽,溫柔地將她的手拿起來:「取名有字輩的,更不能與自己母親同字。」
「你不覺得這個很好聽嗎?」捧心睜大了眼,很是不可置信:「都是你愛我的意思,多好啊。」
寧明傑一怔。
愛嗎?
他這一生,功名利祿什麼都有了,唯獨一個愛字,倒是覺得奢侈。
叛軍起義分四面圍困新城,寧明傑率精兵前往一方攔截,無奈卻中敵軍之計,被困山中。外與軍營斷了聯繫,內被反賊圍追堵截,躲藏於深山之中。天亮之前要是沒有援軍,必然是會被發現藏身地,而後就算惡戰,也該是逃不出去了。
寧明傑正憂心忡忡,哪知沒有他的命令,捧心竟然就領著援軍前來救援了。山上一場惡戰,待到朝陽升起之時,他就站在山腰上,看著遠處她扛著一把三環大砍刀,笑得眼睛眯起:「夫君!」
戰衣鎧甲,她卻美得跟穿了七彩霓裳一般。
寧明傑微微怔愣,等她帶著人走到了面前,他才回過神來問:「你為何會知道我被困了?」
捧心聳肩:「我不知道啊,只是你天黑了還沒回家,我出來尋你而已。他們說我這樣出來不安全,為了肚子里的孩子著想,便帶了兩個隊的人來。」
所以,只是丈夫晚了沒回家妻子來尋,然後就順帶替他退了敵軍,救他出了困境?寧明傑啞然失笑。
「怎麼了?」捧心好奇地看著他。
「沒什麼,我們回家。」寧明傑當著眾人的面,上了她的馬,將她抱在了懷裡。
捧心紅了臉,卻是開心地抱著他的腰,完全不顧周圍人的眼光,將頭埋進他的懷裡。
兩方休戰,叛軍也已經退至鄉村。捧心在第二年春天的時候,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小閨女。寧明傑頭一次覺得這般開心,軍中設酒,與一眾將士一起大醉了一場,回營帳卻見捧心哭得好傷心。
「怎麼了?」寧明傑驚訝地問。
「你們大宋不是都喜歡男孩兒么?」捧心難過地道:「我沒能給你生個男孩兒。」
寧明傑哭笑不得,抱起孩子安慰她:「我就喜歡女兒。」
「騙人。」捧心不信。
「真的。」寧明傑集中生智,道:「這是我寧家的傳統,重女不重男,不信你看陌玉侯府,小郡主是不是比男孩兒得寵多了?」
捧心一愣,想起去侯府幾次,季氏生的女兒都被人寶貝似的哄著逗著,竟然也就相信了。
這應該真的是寧家的傳統。
捧心不哭了,抱著女兒嘟著嘴道:「那給她起名叫愛心。」
寧明傑皺著臉,這名字也委實太
嘴巴一扁,懷裡的孩子要哭了,捧心也要哭了。寧明傑瞬間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連忙點頭道:「好好,就叫愛心。」
捧心這才滿意了。
月子之後,她又可以陪著他上戰場了,只要有她在身後,寧明傑都可以放心地往前看,他的背後絕對不會有人傷到他。
捧心的武功也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多是在戰場之上磨練出來的。終於有一天,趁著寧明傑走神的時候,捧心一招贏過了他。
「我贏了!」捧心睜大了眼睛,歡呼一聲丟了大刀,整個人掛在了寧明傑身上。
寧明傑失笑,倒是覺得她這樣大方不受規矩約束的樣子,也很是可愛。
戰場上同生共死過,彼此救過對方几次,性命也早就連在一起了。再回京城之時,捧心抱著愛心,踏回那一方宅院里,怎麼都比原來多了幾分自信。
她不再需要學刺繡和下廚,依舊扛著她那把三環大砍刀,看著羅綺等人在她面前戰戰兢兢。
「夫人?」
「這是我女兒。」捧月笑眯眯地指著懷裡的小女兒道:「叫愛心。」
羅綺皺眉:「名字怎能亂取,既然是將軍的女兒,又是嫡女,自然是要按照字輩」
「就叫愛心吧。」寧明傑從後頭進來,捧心一看見他便什麼也不管了,放下刀就上去抱住他的胳膊。小愛心也跌跌撞撞地跟上前抱住寧明傑的大腿。
寧明傑輕咳一聲,她又規規矩矩地下來站好,一派正室風度:「將軍既然回來了,那便開飯吧。」
羅綺正要說話,寧明傑卻已經點頭:「就在大廳用了,一路奔波,等會你也該好生休息。」
「嗯。」捧心含笑點頭。
羅綺和湘瀾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三年未見,夫人卻是與將軍獨處了三年,這該如何是好?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管她三年又如何,後半輩子還有很多個三年,還有爭不過她的道理?」湘瀾咬牙道。
暖玉安靜地看著花園裡的寧明傑。
他同往常一樣,只是淡淡地坐著。不遠處捧心在看樹上結的果子,好像是想爬上去摘兩個。寧明傑分明是沒有看她的,卻站起來走過去,與捧心低語了兩句,幫她飛身上樹榦,摘下兩顆根本不能吃的果子。
捧心嘿嘿笑了,寧明傑也勾起唇,而後繼續坐回一邊去。
「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暖玉輕聲道。
「你說什麼?」湘瀾沒有聽清。
暖玉抿唇,卻只搖了搖頭。
有些時候,男人心可以分成很多塊,那個時候還是可以爭的,因為撈不著整個,卻也能撈些零碎。
但是一旦這男人只有一顆心的時候,那是搶不了的。因為那心一旦給了人,就不會再轉移給第二個了。
看了看遠處那一身騎裝的女人,暖玉嘆息一聲,轉身離開了。
羅綺依舊在與湘瀾商量,該做些什麼,才能抵消夫人與將軍這三年。
宅院深深,男人永遠會使女人不會消停地鬥爭。
鬥了一輩子,最後只剩下榮華富貴,而不得男人心的女人,才是最悲哀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