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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所屬書籍: 春花厭

無論之前眉林曾怎麼想過,真脫了險,她反倒有些不知該如何處置慕容璟和了。她也乾脆,直接問他想去哪。

「去哪兒?我哪兒也不去。」慕容璟和正在喝她熬的人蔘燉野雞湯,聞言連眼皮也不抬,淡淡道。

這個回答有些出乎眉林的意料,她知道這不會是他真心所想的,但仍不由覺得有些欣喜。這種欣喜毫無掩飾,顯在了眉眼間。

慕容璟和沒有察覺,久違的熱湯讓寡淡的味覺終於得到了彌補。

眉林沒有再說話,專心喂完了湯,讓他靠坐在炕頭消消食,還撐開了炕旁的窗子,讓外面的景緻流瀉進來,才端著空碗出去。

窗外就是院子,籬笆圍牆,荊扉掩門,一口苔色斑駁的水井位於籬笆左近。院子里是壓實的泥地,一條石子鋪成的小路從正屋延伸到院門。籬笆內外長著幾棵枝葉掉落的老樹,一時也分不清是什麼樹種,黑鴉鴉的枝條橫展開來,映著澄藍的天,著實有幾分野趣。越過籬笆,可以看到遠處別家的屋頂,以及更遠處的山林石崖。

慕容璟和靜靜看著這一窗之景,眸光沉斂,靜若深水。

眉林是隨遇而安的性子,對住的地方並不是很挑剔,所以一旦安定下來便沒打算再離開。慕容璟和不說走,她自也不會熱心過頭地為他做決定。事實上,如果真把他送去他該去的地方後,這裡便不能再住了。她覺得她挺喜歡這裡的,他不走那自然是最好。

既然慕容璟和那邊沒事,她就要全心為過冬做準備了。或許不僅僅要考慮衣食的問題,還有其它……

將砍回的柴一捆一捆地抱進柴房,眉林一邊忙碌,一邊在心裡一件件地盤算需要做的事。卻想不到在抱到還剩下小部分的時候,連柴帶人一頭栽倒在柴房的地上。

陰了兩日的天終於下起雨來,雨不算大,但淅淅瀝瀝地確實惱人。

慕容璟和看著院子里沒抱完的柴被打濕,雨水被風吹過半開著的窗子,灑在他半蓋著的舊棉被上,不一會兒便濕了一大片。

直到天色擦黑,眉林才不知從哪裡悄無聲息地冒出來,手中舉著一盞光線昏暗的桐油燈,映得一張秀麗的臉青白如鬼。

雨仍在嘩嘩地下著,有加大的趨勢。

「你去哪了?」慕容璟和靜靜看著她爬上炕把窗子關了,又撤掉那因為吸飽了水而變得沉甸甸的被子,並用干布巾擦拭褥子上的水漬,開口打破沉默。

眉林手上頓了下,然後又繼續。

「有人讓幫忙,去得久了些。」她淡淡道,額發低垂,有些凌亂,有些濕意。

慕容璟和從那輕淡的語氣中捕捉到壓抑過的緊窒和疲憊,長眸微眯,微帶不悅地嘲弄:「你這女人有幾句話是真的?」他話中有話。

眉林抬頭看了他一眼,抿唇扯出一個勉強算得上是笑的弧度,沒反駁他的話,卻也沒再說別的。

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沉默,但該做的事卻一樣沒落下。

燒了炕,有被子擋著,褥子濕得不多,所以沒換,事實上也沒可換之物。因此只能就著炕的熱度烤乾。燒水給慕容璟和泡了個澡,將那一身的冰冷除去,又伺候了飲食大小解,用稍厚的乾淨衣服替代換下來的被子湊和一夜,方才算忙完。

仔細想來,似乎都是在圍著慕容璟和打轉,關於她自己,反倒沒什麼可做的。

以往為了方便照顧他,加上沒有多餘的被褥,並節省燒炕的柴禾,兩人都是同炕而眠。這一夜在服侍他睡下後,她便端著油燈走了出去,再也沒回來。

這一夜,炕始終沒冷過。

雖然沒有被子,慕容璟和卻覺得熱,是熱,得卻又不會燙得讓人難以忍受。只是他總睡不著。也許無論是誰,成天躺著什麼也不能做,都會睡不著。

灶房那邊不時傳來細微的響動,讓他知道,那個女人也是一夜沒睡。

天色還沒完全清亮,女人就端著一碗熱粥兩個饃饃走了進來,這一次她沒點燈,在傾身扶他的時候,手有些打顫。他看到不過短短的一夜,她的眼眶似乎就陷下去許多,唇白得跟死人一樣,上面還有著深深的咬傷。

「你……」側臉避開遞到唇邊的粥,慕容璟和猶疑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怎麼了?」

勺子碰到碗壁發出清脆的響聲,眉林不自覺又咬住了唇,牙齒陷進凝血的傷口,手上的顫抖微微止住,胸口急劇起伏了兩下,驀然抬眼盯著他,脫口道:「你給我解藥,我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慕容璟和目光與她相接,沒有避讓,裡面充滿研究的味道,緩緩道:「什麼解藥?」

眉林目光黯淡下去,不再說話,又將勺里的粥遞了過去。

慕容璟和目光落在她浸出血的唇上,半晌才張開嘴,將勺中的粥喝下。只喝了小半碗,又吃了大半個饃饃,他便別開了頭。

「我說過哪裡也不去。」看著坐到一邊低頭悶不吭聲吃他剩下食物的女人,他再次重申。

眉林嗯了聲,沒有抬頭,臉上也不見那日的歡喜,微微彎曲的背讓人感到一種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斷裂的緊繃。

匆匆將殘剩之物吃完,她便走了出去,再回來時,手上抱著昨日打濕的被子。此時已干,蓋上身上時,尚能感覺到帶著柴火味的暖熱。

「我中午前會回來……」給慕容璟和翻了個身,又按揉了兩下四肢以及挨著炕的那面身體,她道。目光看向透進清幽曙光的窗子,雨仍沒停,啪啪地打在上面,頓了下,道:「下雨,今日就不開窗了。」她其實也知道,從早到晚都躺著,連翻身都做不到,是一件多麼難受的事。所以常常在出門前會給他把身體稍稍墊高一點,然後打開窗戶,至少讓他的視線不用困在一屋之內。

「去哪裡?」慕容璟和看著她,若有所思地問。

眉林搖頭,沒有回答,抬手順了順有些凌亂的發,快步走了出去。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然後是關門的聲音,慕容璟和眼中掠過一絲陰霾。

眉林並沒去別的地方,她找了那個老人,回去時也不過是弄了點普通的解毒止痛的糙葯。心中其實知道是沒多少用處的,但試試無妨。

她其實可以將慕容璟和的情況傳遞迴組織,還有石林下那神奇的墓葬,任選一項都能幫她拿到解藥,而且還是效果最好的那種。但這種想法只是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便被毫不猶豫地拋開了。

且不說泄露慕容璟和的行蹤會惹來多大麻煩,便是她自己,好不容易才有機會脫離組織,再回頭去招惹上,不是沒事找事嗎。何況到現在為止,她仍然無法確定慕容璟和究竟是不是那個人,更不敢魯莽行事了。

早上那一詐,不僅沒讓她看出絲毫端倪,反而迷惑更深。不過也不稀奇,鐘山一劫,她已知道若論玩心眼,自己那是拍馬也及不上他的。與其這樣,以後倒不如直來直往的好。

回到家,眉林熬了糙葯喝下,除了那從喉嚨一路滑到胃部的溫暖以及苦澀外,並沒有其它特別的反應。疼,還是分筋錯骨萬針鑽心的疼,即便這麼多年已經熟悉了,卻並沒有因此而變成習慣。

力氣在一點點失去,內力卻越來越澎湃,鼓脹著因毒發而變得脆弱的經脈,似乎隨時都會噴薄而出,將她撕成碎片。

她一直知道內力恢復得蹊蹺,但沒想到有一天它也能變得致命。

顫抖著手抓住近旁的東西,站起,還沒緩過氣,胸口一陣翻騰,哇地一下,剛剛喝下的葯又全部傾倒了出來。本來就藥味瀰漫的廚房味道更深了一重。

眉林掏出手絹,擦去口鼻上殘留的汁液,定了定神,然後走到水缸邊舀冷水漱口。

再出現在慕容璟和面前,她已將自己整理得乾乾淨淨,除了臉色不好外,並不能看出什麼。慕容璟和既然問過她一次,沒有得到答覆,便也不會再問。

就這樣過了兩日,到得第三日時,眉林終於支持不住,在慕容璟和面前暈了過去。醒來時,一眼看到他皺著的眉頭,她也沒解釋什麼,自去喝了兩口冷水,讓精神稍稍振作起來。

「我照顧不過來你……」回來時,她開門見山地說,頓了下,又道:「你說個可靠的地方,我送你去。」說這話時,心中突然一陣難受。原來就算她想養他一輩子,就算他願意讓她養,也是不行的。

慕容璟和靜靜看著她在短短兩天內急驟消瘦下去的面龐,慢慢問:「扔掉我,你欲去何處?」

眉林的心窩被扔掉兩字刺得一縮,但這個時候已不想去計較,深吸口氣,勉強平穩了氣息,她苦笑:「走哪兒算哪兒。」她本打算長居此地,奈何熬不過毒發之苦,只能四處走走,看能不能尋到解毒之法。哪怕是能緩解一點疼痛也是好的。

慕容璟和沉默下來,目光從她臉上移向窗外,看遠山橫翠,間雜褐黃醉紅,半晌,淡淡道:「你若嫌我累贅,自去便是,何必管我。」

眉林怔了下,她沒想到他會這樣說。要按他以前的脾氣,如果還用得著她,只怕是用威脅,而不是說這樣負氣的話。

動了動唇,她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要說什麼好,最終只是輕輕嘆口氣,走了出去。

她當然不會丟下他,但帶著一個渾身不能動彈的人四處求醫也是不現實的,於是只能仍留在原地,撐過一天算一天。

「據說,曼陀羅的葉與地蕪索的根合用,可以止痛。」之後的某一天,慕容璟和突然道。

這兩種葯山中可尋,眉林現在已沒什麼可顧慮的了,便試著去采了些來熬水喝下。當時效果不顯,過了一兩個時辰,就在她以為沒用的時候,那一直折磨了她數天的疼痛竟真的緩和了不少。

眉林想,是不是再加重點藥量,就能完全去除疼痛。於是便趁著精力稍復,又進山采了一背簍的曼陀羅和地蕪索來,覺得多弄點總是沒錯。慕容璟和透過窗子看到,嚇了大跳。

「你若想死,用那把匕首多乾淨利落,何必多此一舉。」他趕緊喊住她,沒好氣地道。

於是眉林終於知道,這兩種藥用量如果太大,是會死人的,她想依靠加大藥量來解除體內毒性作用的想法不得不宣告破滅。但無論怎麼說,有了這兩種糙葯,總是比之前好過了許多。

肉體的疼痛不再是不可忍受,那一夜,她終於又回到炕上,多日來第一次入眠,一直睡到藥效過了,被疼痛喚醒。只是這樣,她已經很滿足。

先去廚房熬了碗葯汁喝下,在等待藥性起效的過程中,她做好了早餐,給醒來的慕容璟和梳洗。吃罷早飯,葯汁開始發揮作用,她抓緊時機入山,籌備過冬之物。

體內恢復的內力每天都在以可以感覺到的速度增漲著,在疼痛緩和之後雖然不再如之前那樣強勁暴烈得像要破體而出,但仍會脹得人難受,恨不得找什麼東西發泄一通。

眉林於是拼了命地打獵,卻想不到明明頭一天還耗得精疲力竭,內息燈盡油枯,連動一下都難,一覺醒來後,體內真氣反而更加澎湃囂漲,兇猛充沛。對練武之人來說,這種現象無異飛來橫福,但眉林卻並沒為之竊喜。她可以感覺出,這內力與以前在暗廠所修的並不一樣,太過強橫,強橫到也許有一天會連宿主也一併吞噬掉。

慕容璟和顯然也察覺到了她的異常。他一天到晚躺在床上,除了看窗外的景色,便只能觀察屋內唯一能動的活物。一天兩天地這樣看,以他的敏銳,又怎能看不出來。

「你的內力是怎麼回事?」那天,眉林給他按揉身體時,他開口問。

眉林正為此事煩惱,知他見多識廣又足智多謀,聞問正中下懷,忙將事情大致說了一下。她倒沒想非從他嘴裡掏出點什麼解決的辦法,但凡能借他之智將原因推測出一二來,便也足夠了。

慕容璟和聽罷,眼中浮起興味的光芒,顯然大感興趣。

「你我同行同宿,不曾分開過……」他沉吟,又確認了一遍這種情況出現的具體時間,才道:「你在那棺中可有遇到什麼特別之事?」

眉林經他一提醒,不由想起那個美麗的男人以及他身上讓人暈眩的香味。

「你動屍體了?」慕容璟和皺眉。

「我要拿他頭下的玉枕,自然……」眉林微感不安,不自覺解釋,卻被慕容璟和不耐煩地打斷。

「那種屍體是能隨便亂動的么?你有沒有腦子啊!」

又被罵了。眉林有些郁悴,但卻不若上次那麼難受,只因能感覺到他斥責下的擔憂……也許是擔憂吧。

「他不一定死了么。」她嘀咕,直到現在仍不相信那是一個死人。

「那片石林存在了千百年,你還指望那人是剛放進去的?」慕容璟和沒好氣地道,想了想,又覺得為這麼個事兒生氣犯不著,於是道:「這是別人夢寐以求的好事,你便當撿個大便宜罷。」

聽出他語氣中的敷衍,眉林便沒繼續說下去。於是這內力重生的事便到此為止,之後很久兩人都不再談及。

老窩子村雖然窮,但日子卻是寧靜而悠然的,沒有爾虞我詐,更沒有時時的提心弔膽。眉林有記憶來就沒過過這種日子,她覺得為此受點苦,也是值得的。

只是毒發的疼痛雖然被糙葯湯緩解不少,但毒藥卻並沒減弱對身體的消耗,加上與日益增強的內力產生的衝突,使得之後她又昏倒過幾次。有一次是在從山中打獵回來的路上,然後被同村的一個村民送回了家。

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炕上,與她面對面的慕容璟和臉色不是太好,沒等她回想起發生了什麼事,就聽到一個公鴨聲音的男人操著一口當地俚語在那裡滔滔不絕。

茫然回頭,她看到一個矮個子男人盤著一條腿坐在炕尾,一邊端著碗大口喝著水,一邊跟慕容璟和說著話。正確地說,是他在說,慕容璟和負責聽。

屋子裡瀰漫著一股悶豆鼓的味道,熏得眉林幾乎沒又暈過去。

那人看見眉林醒來,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如果不是被慕容璟和眼中的冷然壓住,只怕已經撲了過來。

「林家娘子你終於醒了,喝點水喝點水……」他一邊說一邊熱情地湊過去要把自己手中的碗遞給她。

隨著他的動身,那股臭味變得更加濃烈,眉林臉色微白,稍稍撐起身,接過碗,卻並沒喝。

「你是……」儘管她很想把這莫名其妙的男人趕出去,但習慣的謹慎卻只是讓她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弄清楚事情原由才是首要的。

她長得本來就秀麗,這一笑自然如嬌花悄綻,蒼白的臉色只有更增幾分楚楚可憐的動人,絕不會減弱那與普通村女完全不同的美麗。

男人看得呆住,若不是慕容璟和冷哼出聲,只怕口水都要流下來。

眉林心中雖然不悅,臉上卻分毫沒表現出來,她掀被下炕,又給慕容璟和掖好被角,才聽到男人磕磕巴巴的解釋,好半會兒才算聽明白,原來是這人把暈倒在地的自己送回來。

怎麼說別人也算是救了她,她更不好擺什麼臉色,當下從打回的獵物中挑了一頭麂子兩隻野兔五隻野雞算是感謝,好不容易把人給送走了。老窩子村的人雖然依山而居,但會打獵的卻沒幾個,大多仍是靠著幾畝貧瘠的田土生活,因此她送的這幾樣東西已算豐厚。

送走人,回到大屋,裡面仍然飄蕩著那股熏人的臭味,慕容璟和的臉色自然好不到哪裡去。眉林還記得當初他在聞到屍鬼身上味道時反應,看他能忍這麼久而沒發作,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心憐。

「我想到外面去。」他開口,顯然已經忍受不了。

眉林聞言,下意識地看了眼窗外,發現已是傍晚,山林霞染,天空青藍高遠,完全是一幅令人心曠神怡的秋晚景色。想到他也是很久沒出去過了,於是應了聲,然後去找了張勉強算得上完好的椅子倚牆而放,再去背他。

剛把人放上背,沒走出兩步,耳朵被咬住,她腿一軟,差點沒跌倒。

「你可不能看上那種貨色。」慕容璟和以比平日低沉的聲音道,語氣不容置疑,似命令更勝商榷。

眉林定了定神,才又繼續往外走,仔細揣摩透他的意思,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都在想些什麼呢?」村子裡的人都認為兩人是夫妻,又怎麼會打她的主意。何況她知道自己的身體,加上還要照顧他,又怎有精力去禍害別人。

慕容璟和撇唇,依然咬著她不放,「那你還對他笑得那麼風騷?」

風騷風騷風騷……一剎那,眉林腦子裡全部充塞著這兩個字,只差沒一口血噴出來,好一會兒才恨恨地道:「我對你笑得更風騷,也沒見你怎麼著。」她已經被氣得口不擇言,說完才反應過來,臉騰得紅了。

慕容璟和噗嗤笑出聲,心情大好,等眉林將他放到椅子里時,神色已恢復如常,不再是一副別人欠他千兒百萬的嘴臉。

眉林給他身上披了件衣服,然後回屋將被褥面子都換了下來泡進盆里,又暢開所有的窗子,然後拿著艾糙等物將屋內熏了一遍。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無法忍受那炕沾上別人的味道,畢竟以前也沒少跟其他人擠,更臟更臭的環境都呆過。

她想不明白,也懶得想,只是在做這一切的時候,不停回想起剛才自己失口說出的那句話,臉越來越燙,心怦怦跳得厲害。又羞又窘,還有些莫名的期待,就如……就如兩人還在那窄小的甬道里身體緊貼爬行,他貼在她耳邊低喚她名字時那樣。

「女人,如果我一輩子都這樣,你還會守著我嗎?」就在眉林蹲在井旁開始搓洗被面時,慕容璟和收回看著天邊的目光,突然道。

一輩子……眉林手上動作頓住,低垂的眸子黯了下來,沒有回答。

她哪裡來的一輩子可以承諾。

那時沒有得到眉林的回答,慕容璟和看上去沒有不悅,只是笑了笑,又將目光落向天邊。

在他們心中這並不能算是一件大事,該謝的也謝過了,大約也就結了。哪知第二天卻來了一個婆子。

眉林本來是要出去打獵的,那婆子來得早,竟是恰恰趕了她的巧。婆子夫家姓劉,兩人這算是第一次見。

那劉婆子看到正在扣柴門的眉林,先沒打招呼,而是站在那裡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看那樣子是恨不得連衣服也扒了來研究才算稱心。

眉林被看得發毛,正想開口,她已嘟嚷起來。

「倒是個俊俏的小娘子,瘦是瘦了一點,看這屁股卻是能生的……」

眉林臉色微變,但不過瞬間的事,轉眼便笑了起來,那真是笑靨如花,光華奪目。看得劉婆子老眼花了一花,心中暗叫可惜的同時,一扭老腰湊了上去,不等對方說話,便是吧啦吧啦一串拉近乎。

「小娘子這是要去哪?」半天之後,她似乎才想到對方正要出門。

眉林一邊琢磨著她的來意,一邊笑道:「這快要過冬了,家裡也沒什麼現成的糧食,奴正想進山看看能不能弄點東西對付對付。」因為要向獵人請教怎麼處理皮毛,以及販賣獵物,整個老窩子村幾乎沒人不知道她會打獵,所以也沒什麼好遮遮掩掩的。

聽到她的話,劉婆子就是一陣嘖嘖嘆息,就在眉林臉上的笑快要掛不住的時候,才滿臉憐惜地嚷嚷:「真是造孽哦,要你這麼個嬌滴滴的小娘子成日介往山裡跑,要是遇到個把狼啊大蟲什麼的,這可如何是好。」

眉林依然笑著,卻沒說話,也沒有讓她進屋的意思。

劉婆子見她沒回應,不得不自己繼續往下說,「要是家裡有個管用的男人,小娘子還用得著受這份苦嗎。」

眉林秀眸微沉,語氣冷淡起來:「老嬸子說哪裡話,我家哪裡沒管用的男人了?」就算慕容璟和動彈不得,那也比這天下大多數的男人有用。她心中憤憤,卻沒意識到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把他當成了這個家裡的男人。

聞言,劉婆子臉上毫不掩飾地露出鄙夷之色,嘁了聲,才注意到她的不悅,忙陪笑道:「小娘子家裡有男人,老婆子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怕說句得罪的話,你家那當家的不連累小娘子便是好的了,哪裡能管得什麼用處。」

「既知會得罪人又何必說?」眉林冷笑,再不客氣,「我家男人有沒有用,可與你這外人有何相干,老嬸子還是請吧。」說著,就準備離開。

劉婆子只道一個綺年玉貌的女子成日面對一個癱子,當也是怨言滿腹,必想找個人傾訴,哪想到對方會是這種反應,當下也有些傻,慌忙抓住對方的袖子。

「老嬸子還有何事?」眉林想在此地長住,也不想把人得罪得狠了,當下忍了忍,語氣微微和緩。

怕來此的目的還沒說出就被趕走,這一回劉婆子也不再拐彎抹角,老老實實地道出來意。

「小娘子莫見怪,老婆子來此其實是道喜來的。」

眉林眼皮子一撩,心中浮起怪異的感覺,卻一味不接話。

劉婆子只好道:「村子頭的衛老二,娘子也是認識的。」看眉林露出疑惑的神色,於是補充道:「就是昨日在山路上把娘子救回來的衛老二。」

眉林點了點頭表示知道。劉婆子便接著道:「衛老二相中了娘子,想討娘子回家做婆姨。那衛老二家裡有五畝上好的水田,四畝肥地,又是不曾娶過親的……」

在聽到要討她做婆姨那裡時,眉林便被震住了,哪裡還聽得進去劉婆子後面虛實難測的誇讚。

「老嬸子,我家裡有男人。」她又好笑又好氣,加重語氣道。

劉婆子停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這有什麼?這村子裡好幾家都是一女二夫。衛老二又不嫌棄,還願意幫娘子養那個癱貨……」看到眉林一瞬間變得難看的臉色,劉婆子立知失言,忙作勢虛打了自己一個巴掌,呸呸兩聲,「老婆子嘴賤,小娘子莫怪,莫怪。」

眉林憋著一肚子氣,只是撇了撇唇,沒有應聲。

「這樣的好事哪裡去找,小娘子你只要點個頭,以後就能坐在家裡享福了。」越說劉婆子越摸不清對方的想法,怕自己再說出幾句得罪人的話,忙一句話做了總結。

眉林閉了閉眼,努力壓下踹人的衝動,再睜眼,便是一臉的楚楚可憐。

「有勞嬸子了,只是好女不侍二夫,奴可擔不起這罵名……」看劉婆子想要繼續勸解,忙又道:「何況我那當家的雖然行動不便,但人卻是極好的,奴若再嫁,必惹他傷心。他身子不好,若因此有個好歹,奴又怎能安心享福?」

一番話堵得劉婆子啞口無言,大約也是怕鬧出什麼人命,她也不好再催逼,又隨便說了兩句話,叮囑眉林再想想,便悻悻地離開了。

她這邊走了,眉林卻沒了出去的心思,滿肚子的火氣找不到地方發泄。

慕容璟和正靠坐在床上看著窗外出神,看她怒氣沖沖地迴轉,在廚房裡一陣嘭嘭邦邦地折騰,也不知做了什麼,然後又倏地鑽進柴房,抱出一堆圓木在院子里劈。她那架勢,倒不像是劈柴,而是砍人。於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女人,你過來。」他喊。

眉林鼓著腮幫子劈了兩塊柴,才停下,回頭看到窗內滿眼笑意的男人。舊白色的中衣,烏黑的發散在身後枕著的床褥上,神情懶洋洋的,英俊的臉微微有些蒼白,但卻彎著眉眼,笑意盈盈。

就那麼一眼,她滿肚的火氣突然就都化為烏有了,耳中只聽到怦怦地心跳,如雷鳴。她低下頭,耳根子發熱,莫名地忸怩起來。

「喂,聾了啊。讓你過來,沒聽到嗎?」慕容璟和的聲音再次傳來,語氣中隱隱有著奇怪之意。

過去就過去!眉林驀然抬頭瞪了他一眼,丟下斧頭,當真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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