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瑾聽著這話,也是好懸沒一口血噴她臉上!
昨晚怎麼了?怎麼就「一時興起」,又怎麼需要給個「交代」了?要是沒記錯,他至多不過失手碰著了她的小腿,再沒別的了。到她嘴裡,如何就成他做了什麼無法挽回的事一般?
旁邊大哥江崇看他的眼神也分外複雜,嘴巴張了又合,欲言又止。
江玄瑾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麼,黑著臉搖頭:「我不是,我沒有……」
李懷玉捏著手絹揩了揩眼角不存在的淚水,點頭道:「你沒有,都是我……是我自作多情空餘恨,是我一片真心畫不成,是我錯付情衷悔餘生!是我,都是我!」
最後一個字幾乎是喊出來的,帶著傷心、不甘、悔恨。她朝江玄瑾看去,一雙杏眼裡帶著三分惱恨,卻是有七分情意洶湧,掙扎、彷徨、無助。她伸手,像是想再碰一碰他的衣角,卻又像是顧忌什麼,陡然收回,哽咽著別開頭。
愛不得,恨不得,她願意將所有污名都背下,只願他……能幸福……
這等精湛的表演震撼了前堂里的每一個人。
多痴情不悔又命途多舛的姑娘啊!一時間,江老太爺都有些不忍心了,龍頭杖往地上一杵,瞪眼看著江玄瑾道:「我江家可不會教出忘恩負義的人!」
不是,怎麼就成他忘恩負義了?江玄瑾看著自家父親這一臉義憤填膺的模樣,很是茫然。
要是沒記錯,他今日來這兒是打算破罐子破摔的,反正早晚要被發現,他不如就主動些,湊合湊合將這白四xiǎo jiě娶過門,一來堵住各家整日想給他介紹姑娘的嘴,二來……如她所言,抱也抱過了,親也親過了,總要負點責。
如果後院里始終是要被塞進一個人的話,那江玄瑾覺得,是誰都無所謂。
結果怎麼的,他這個打算負責的人,倒被罵忘恩負義?
茫然之後,江玄瑾看了旁邊這人一眼,他覺得,這白四xiǎo jiě真是個成精千年的狐狸也說不定。
太會蠱惑人心了!
「老太爺,您別怪君上。」李懷玉猶自委屈巴巴地嘆氣,「是小女不夠好,配不上君上。」
老太爺皺眉,握著龍頭杖思量許久,開口道:「四xiǎo jiě切勿妄自菲薄,江白兩家是世交,白家的女兒,自然是配得上玄瑾的。更何況玄瑾一向不重女色,這麼多年來能近他身的也就你一個。既然他都開口了,想必四xiǎo jiě有旁人所不及之處。」
江焱離家出走,江白兩家定好的婚事懸在半空中,眼下好不容易有江玄瑾出來救場,想娶的也恰好是白家的xiǎo jiě,哪裡還有不讓他成事的道理?
旁邊的江崇猶豫了片刻,也應和道:「父親說得沒錯。」
李懷玉頓了頓,很是意外地看向這老爺子。竟然這麼通情達理?她還打算再哭會兒呢。
江玄瑾氣得咬牙切齒的,但好歹目的算是達成,也鬆了口氣。
「既然大哥和父親都同意,那我且先將白四xiǎo jiě送回去。」他道,「明日下聘之事,等我回來再詳議一番不遲。」
「好。」江老爺子點頭,「讓人備車吧,早去早回。」
「是。」
懷玉樂了,低著頭跟著江玄瑾退出去,臉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你竟然當真想娶我。」她踮著腳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背後,嘴角都要咧到了耳朵根,「能得紫陽君一往情深,真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呀!」
腳步一頓,江玄瑾回頭,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冷漠:「自作多情空餘恨?」
笑意一僵,懷玉弱弱地退後一步,眨眼道:「我開玩笑的。」
「一片真心畫不成?」他前跨一步,眯了眯眼。
她又退後一步:「也是開玩笑的。」
「錯付情衷悔終身?」
「……嘿嘿嘿!」瞧著他越逼越近,懷玉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伸手抵著他胸口,小聲道:「都是為了押韻!」
伸手捏拳,倏地往她背後的朱紅漆柱上一捶,江玄瑾將她抵在石柱上,困在臂彎的方寸之間。
「還知道押韻!」墨染的眸子睨著她,帶著兩分冷笑,「要不要給你支個攤子讓你去說書?」
縮了縮脖子,懷玉扁嘴:「你不能這麼小氣呀,是你先污衊我,我才意思意思污衊一下你,不然往後我在這府里的日子怎麼過嘛!」
說完,又笑嘻嘻地伸手,圈住他的脖頸:「你離我這麼近,是不是想親我?」
冷哼一聲,他站直了身子掙開她的手:「我有話要說在前頭。」
「什麼?」
「娶你,是適宜的時機做的適宜之事。」他道,「並非因為感情。」
這話說得含蓄了,直白一點的話就是:我娶你是迫不得已,要不是你死皮賴臉進了我的院子搞得大家都下不來台,我也不會娶你。我不喜歡你。
懷玉頗為受傷地捂了捂自己的心口,眼淚汪汪地看著他:「你好冷漠,好無情,好鐵石心腸!」
江玄瑾皺眉:「你若是接受不了,此事還有轉圜的餘地。」
「別轉了,就這樣吧。」瞬間恢復正常的表情,懷玉道,「你多個夫人不多,我多個相公也不多。既然相處還算愉快,我嫁給你又能吃飽能穿暖的,那為何不嫁?」
她倒是想得開,能吃飽能穿暖就能嫁,那她能嫁的人還真多了去了!
江玄瑾看著她那一臉的無所謂的表情,又有把她舉起來從窗口扔出去的衝動了。
察覺到面前不太友善的目光,李懷玉一頓,接著又嬉皮笑臉地道:「再說了,你現在對我沒感情,以後誰又說得准呢不是?京都那麼多姑娘想與你有感情,但她們連跟你共度餘生的資格都沒有,我好歹開了個頭呢!」
說到這裡,她很是驕傲,伸手叉腰,還挺了挺胸。
江玄瑾翻了個白眼。
「xiǎo jiě。」遠處等著的靈秀見二人說得差不多了,終於把拐杖給送了過來。
一看這東西,江玄瑾終於知道方才為何覺得哪裡不對了,掃一眼她半吊著的右腳,當即就黑了臉:「你想當個瘸子?」
「沒有啊。」懷玉道,「但是初次見你父親,總不能撐個拐杖去吧?那多難看啊,給他的印象也不好。你得謝謝我沒用拐杖,不然他肯定沒那麼容易點頭。」
「你不疼的?」
「還好。」飛快地答了,又覺得有點虧,懷玉眼珠子一轉,立馬又皺了臉,「還好我忍得住啊……疼!怎麼不疼啊!疼死我了!你快扶我一把!」
說著,伸手就要攀上他的肩膀。
江玄瑾對她這浮誇的演技報以一聲嗤笑,捏著拐杖往她胳膊下一塞,扭頭就走。
尷尬地摸了摸鼻尖,懷玉問旁邊的乘虛:「我裝得有那麼明顯嗎?」
乘虛憋著笑點頭:「挺明顯的。」
拍了拍腦袋,懷玉「哎喲」一聲,連忙撐著拐杖去追前頭的人。
江玄瑾是打算送她到白府的,順便提前與白德重說一聲明日下聘之事。然而馬車剛行到半路,宮裡竟然來了人,十分焦急地攔住了馬車。
「君上!」黃門太監站在車前喘著氣道,「陛下急招,請您立馬入宮!」
正笑嘻嘻地給江玄瑾講笑話的李懷玉僵住了。
江玄瑾皺眉掀開車簾:「怎麼回事?」
「韓霄和雲嵐清兩位大人半個時辰前進了宮,揚言要告丞相長史厲大人做偽證。雙方在御書房裡起了衝突,陛下攔不住,只能讓奴才來請君上。」
看了看天色,他更急:「奴才去了一趟江府,又一路追過來的,已經耽誤了不少時辰,可不能再耽誤了!」
聽完這話,江玄瑾幾乎立即就想點頭,可看了一眼車廂里的人,他略微猶豫。
他不送她回去的話,她恐怕不好交代吧?
「國事要緊!」哪知,車廂里這人比他還急,拖著右腳就跳下了車,一連朝他擺了幾下手,「你快進宮去!」
向來弔兒郎當的一個人,突然這般正經,江玄瑾還真是不習慣。但她這表現,他看得很順眼,甚至覺得有點難能可貴。
當今女子,還有幾個會這般知輕重、將國事放在第一位的?甚至都不考慮他這一走,她回去會不會挨罰。
「當真要我走?」他多問了一句。
李懷玉瞪眼:「人家都在陛下面前打起來了,你還有空說這些廢話?你這紫陽君到底怎麼當的?」
說著,拿起拐杖就抵著車輪子往前戳:「快走快走!」
這模樣,活像是個很鐵不成鋼趕兒去建功立業的老母親。
好笑地看她一眼,江玄瑾終於放下了車簾,讓車夫改道進宮。
李懷玉站在原地,看著馬車一路朝宮門的方向行駛,心裡憂慮不減。
韓霄和雲嵐清,這兩個人都不是衝動之人,會告厲奉行,定然是有證據了。要是以前她在,這事兒肯定沒問題,但現在……沒有丹陽長公主的獨斷專行,哪怕是對的事情,也未必能有對的結果。
想了想,懷玉又將陸景行的銘佩掏出來塞進了靈秀的手裡。
「你再去一趟陸府吧。」她道,「替我傳句話。」
靈秀側耳聽她嘀咕兩聲,連連點頭,與她一起走到長安官道,她回白府,靈秀則往陸府走。
白府後院。
四xiǎo jiě一夜未歸白府,這事兒放在以前,靈秀不去稟告,府里的人是不會知道的。但眼下不同,白璇璣剛得了江老太爺的點頭,要當江焱的正室夫人了!這等喜事,怎麼也是要把白珠璣這個曾經的「未來少夫人」拉出來踩兩腳才更加喜慶。
於是,府里人很快就發現了四xiǎo jiě並不在府上,連同靈秀也沒了蹤影。
「莫不是覺得丟臉,沒法在府里待下去了,所以自己走了吧?」磕著瓜子的嬤嬤們蹲在後院興高采烈地議論著。
「真慘啊,我要是四xiǎo jiě,我也走!處處不如二xiǎo jiě便罷,連婚事也被二xiǎo jiě搶了!」
「這哪能算搶啊?二xiǎo jiě是憑自己本事爭的,誰叫四xiǎo jiě沒出息呢,你說是不是?」
「是啊。」後頭有人應了一聲。
三個嬤嬤一愣,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齊齊回頭往後看。
一身綾羅綢緞的美人兒站在她們背後不遠處,撿起地上的拐杖,抿著鬢髮朝她們笑了笑:「我也覺得四xiǎo jiě沒出息。」
說完,撐著拐杖就往西院的方向走。
嬤嬤們愣了愣,一個問:「這是誰啊?」另一個道:「咱們剛來的時候這牆角下頭沒人吧?」
最後一個臉色很難看,手裡的瓜子沒捏穩,又掉了幾顆。
「那是四xiǎo jiě。」她哆哆嗦嗦地道。
看慣了灰頭土臉的四傻子,乍一看這光彩奪目的四xiǎo jiě,她們一時認不出來也是正常。但認出來之後,幾個嬤嬤不鎮定了,飛快地收了瓜子,爭先恐後地跑去找人告狀。
於是,李懷玉剛回到廂房,喝了口水正想歇歇腳,就有五六個家奴涌到了她面前。
「四xiǎo jiě,夫人有請!」
嘆了口氣,懷玉道:「我腳受傷了,走不了路。」
家奴們一愣,為首的那個皺眉就道:「夫人的命令四xiǎo jiě也不聽?」
「我聽啊,是你們沒好好聽吧?」懷玉挑眉,坐在椅子里翹起二郎腿,「夫人是不是說『請』我過去?」
「是。」
「這個『請』,是讓你們『請』,你們就得負責把我請過去呀。」她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這點規矩都不懂?我腳受傷了,你們便要把我連椅子一起抬過去!」
「……」家奴們面面相覷。
「別傻愣著了,來抬吧,不然你們這麼多人來幹什麼的?」懷玉舒坦地往椅背上一靠,朝他們拍了拍扶手示意。
把她的話想了兩遍,竟然越想越有道理,幾個家奴一合計,一人抬一隻椅子腿兒,再留個人在後頭扶著,穩穩噹噹地就把李懷玉請了出去。
東院。
白孟氏派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家奴去,本意是怕她像之前那樣反抗,打算讓這些人強行押住她。誰曾想片刻之後,幾個家奴竟恭恭敬敬地將她抬了進來。
「這是幹什麼!」白孟氏皺眉,手往桌上一拍,「成何體統!」
家奴們嚇了一跳,連忙把椅子放下,不知所措地退到一邊。
懷玉笑嘻嘻地站起來,若無其事地朝她行了個禮。
「你去哪兒了?」白孟氏厲色道,「徹夜不歸,該是閨中女子所為?還不跪下!」
李懷玉很不想跪,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聽話。磨蹭兩下,她還是老老實實跪了下去。
見她跪好,白孟氏開始問罪了:「白家家風向來端正,不知怎的竟出了你這般無法無天的人!你二姐馬上就要嫁去江府,你在這個節骨眼上敗壞白家名聲,安的是什麼心?」
白璇璣就坐在旁邊,姿態端莊,面帶微笑。聞言,她輕聲道:「母親也不必如此責難四妹,她想必還不知道婚事的變故。」
看她一眼,李懷玉道:「我知道。」
「哦?」白璇璣一頓,繼而笑得更加溫柔,「四妹知道就好,我還不知該如何開口呢……這事真是對不住四妹了。」
說是這麼說,臉上卻半分愧疚的意思也沒有,眼裡甚至還有幾分得意。
小姑娘么,搶了別人的婚事,來跟別人炫耀,自然是要得意的。李懷玉看著她的表情,再一想那離家出走的江小少爺,心裡頓時有點樂:「沒事,我不怪你。」
明兒指不定誰怪誰呢!
看她這半點也不生氣,反而還有點高興的模樣,白璇璣皺了皺眉:「四妹心裡若是不滿,可以直接同二姐說,二姐也會補償你。」
「不用不用。」李懷玉大方地擺手,「我不需要補償。」
「你既然看得這麼開,又為何還要與你二姐為難?」白孟氏皺眉道,「都是一家人,你幫不上你二姐的忙就算了,為何還要使著陰詭的招數妨礙她?」
李懷玉聽得哭笑不得:「我哪裡妨礙她了?」
「你一夜不歸,敗壞白府名聲,還不叫妨礙?」白孟氏橫眉,「你知不知道這消息傳出去,人家連帶著會把你二姐看低一頭?」
這還真不知道,懷玉沉默。
白孟氏越說越氣:「你昨晚到底在何處過的夜?」
關於這個問題……懷玉猶豫了片刻道:「我昨兒一直在江府。」
江府?
這話委實荒謬,白孟氏幾乎是立馬就冷笑出聲:「你在做什麼白日夢?還江府呢,怎麼不說皇宮?」
周圍站著的丫鬟婆子也是低頭一陣鬨笑,看向她的目光嫌棄又揶揄。
白璇璣沒笑,她認真地看了看李懷玉身上的穿戴,皺眉道:「所以你偷這一身行頭,就是為了去江府?」
這麼一說白孟氏才注意到下頭這人的裝扮,她起身走到懷玉跟前,伸手就拔下她一根發簪。
「還真是……你真是要把你爹給氣死才安心吶!」看了看簪子的用料做工,白孟氏怒道,「府里是虧了你了還是怎麼的,竟要你一個貴xiǎo jiě去偷東西!」
懷玉皺眉看了白璇璣一眼:「這簪子是友人相贈,二姐完全不知情,怎的就一口咬定是我偷的?」
白璇璣皺眉搖頭:「友人相贈?你不覺得這個借口太荒謬了?你在白府這麼多年,身邊除了靈秀再無一人,什麼時候認識了這麼闊綽的友人?」
「且不說這根簪子,你身上的衣裳、頭上的首飾,加起來少說抵了爹半年多的俸祿。哪個友人會這麼大方?」
眾人一聽,都覺得有道理,白孟氏更是怒不可遏,朝著李懷玉劈手就是一巴掌打下來:「你這不知廉恥的東西!」
掌風呼嘯,帶著十足的力道,落在臉上非得給她打腫起來。李懷玉瞧著,身子的反應比腦子還快,仰頭就躲過了這一巴掌。
「呼——」手掃了個空,力道沒收住,差點扭著胳膊。
白孟氏的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紫:「你還敢躲?!」
「挨打也要讓我挨個明白才行。」懷玉跪坐在自己的左腳上,仰頭看著她道,「這東西不是我偷的,二姐空口無憑,純屬污衊。您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未免有失公允。」
說著,又看向白璇璣:「二姐覺得我不可能有這麼大方的朋友,那我就想問二姐了,以我這柔……嗯,也算挺柔弱的身板,要去哪裡偷這麼多東西?」
白璇璣捏著帕子斯文地道,「我篤定你是偷的,自然是知道你是從哪裡偷的——這些東西都在我的嫁妝清單裡頭。昨晚我回府便隨母親去清點嫁妝,發現少了不少東西。還以為是哪個下人手腳不幹凈,沒想到是你。」
「嚯——」旁邊站著的丫鬟婆子們都驚了。偷自己姐姐的嫁妝穿戴,這可真是太不要臉了!
李懷玉也驚了,她一貫承認自己不要臉,可沒想到這白家二xiǎo jiě比她還不要臉。
「你的嫁妝?」驚極反笑,她伸手就摘了一朵金鑲玉牡丹下來捏在手裡,「那我請問二姐,你的嫁妝是在哪兒置辦的?首飾上頭可有印記?」
白璇璣微微一噎。
白孟氏皺眉道:「是你偷了東西,怎的還反過來質問你二姐!來人,把她這一身行頭給我取下來!」
「是!」旁邊幾個丫鬟應了,上來就想動手。
李懷玉冷笑了一聲,單手撐地,一腳就將個沖得最前頭的丫鬟踹飛出去。
「啊——」丫鬟慘叫,撞翻了後頭的太師椅,重重落地。
其餘人一驚,頓時停了步子。
李懷玉扭頭,看向上面端正坐著的人,冷笑著朝她伸出一根食指:「白璇璣,你今日最好給出證據,證明我偷的是你的嫁妝。不然,我保證偷完你的嫁妝,半根絲絛也不會剩!」
白璇璣嚇了一跳,臉色都白了白,皺眉道:「你威脅我?」
「真是反了你了!」白孟氏怒拍案幾,「來人,把她給我捆起來!」
「是!」一眾家奴應聲從外頭湧進來,大堂頓時被人擠滿。膽子小的丫鬟退到了後頭,身強力壯的家奴捋起袖子就朝她沖了上來。
坦白說,雙拳難敵四周,面對這麼多人,李懷玉知道自己今日是在劫難逃。然而,李家的子孫就是有股子皇室的傲氣,心裡清楚自己最後的下場,拚死也要咬下對方几塊肉陪葬!
於是,東院里就熱鬧起來了,尖叫聲、杯盤落地聲、拳頭到肉聲,聲聲入耳。
白璇璣一開始還能鎮定地在旁邊看,但後來瞧見李懷玉狠狠將個家奴砸在牆上,砸得滿頭是血,她終於也嚇得驚叫起來。
「你瘋了!」
受傷的右腳不靈活,被人看出破綻逮著踩了好幾下。李懷玉痞笑,力用在左腳上,抹一把嘴角邊被打出來的血沫子,扭頭就朝另個家奴打去。
屋子裡能碎的東西基本都碎了。白孟氏心疼得臉色發白,一開始還想喊停下來,但後頭也就氣瘋了,扯著嗓子喊:「把她給我往死里打!」
家奴們本來還有顧忌,一聽這話便放開了,下手更重。
半個時辰之後,李懷玉額頭上破了口子,血流了一臉,被最後一個家奴按著,跪在了白孟氏面前。
滿屋子的人,倒的倒,癱的癱。一片狼藉之中,只有地上跪著這人的眼睛猶自亮如星辰。
白孟氏又驚又怕,瞪眼看著她,幾乎是抖著手將她身上的首飾一一扯掉。
「你……你可知道你犯了多少家規!」
李懷玉勾唇,眉眼帶笑地看著她。
見她竟絲毫不痛苦,白孟氏怒意更甚:「夜不歸宿、偷盜府中寶物、以下犯上、打架鬥毆、毀壞我滿屋的東西!這些罪名加起來,我讓你領罰二十棍也不為過!」
「我勸你最好別。」懷玉笑道,「不然明日可是會被我爹責難。」
一聽這話,白孟氏笑了:「你以為老爺還把你當回事?他有璇璣一個女兒就夠了,哪有空關心你的死活?我就算打死了你,他也要幾年後才知道你的死訊。」
厲害了!要不是手被押著,懷玉都想給她鼓掌。
「該提醒你的我提醒過了,你要如何便如何吧。」她道,「到時候別說我故意害你就成。」
白孟氏聽不懂她這話什麼意思,只當她在嚇唬人,揮袖就道:「我是這白家的當家主母,按照家規處置人,有何不對?就算老爺問起來,我也沒錯!來人,把她拖到院子里,請家法!」
「是!」
時至午時,春陽當空,江玄瑾正在御書房裡聽韓霄和雲嵐清說話,冷不防地就覺得心裡一緊。
皺了眉,他伸手探了探自己的心口,有些莫名其妙。
「君上也覺得荒謬吧?」韓霄沉聲道,「堂堂丞相長史,心胸竟狹隘至此,就因為長公主曾說他『無輔國之才』,他便懷恨在心,這麼多年來一直與公主為難便算了,在司馬丞相一案上,竟然因私仇而做出偽證!」
江玄瑾回神,接過皇帝遞來的東西看了看。
這是幾個厲府家奴的供詞,上頭言明二月二十日晚戌時,也就是司馬旭死的時辰前後,厲奉行酒醉歸府,並未在場。
司馬旭一案審查之時,厲奉行曾出堂作證,說他當時陪著司馬旭在往宮外走,不巧遇見丹陽長公主,公主便請司馬丞相就近在福康宮歇下。當時這一段證詞很是關鍵,直接將所有的嫌疑都推到了丹陽頭上。
而如今,這供詞竟然是假的?
江玄瑾怔然,突然想起昨日青絲說的話——你不過是給小人當了刀子使,真當自己做對了事情?
心口一沉,他收了手裡的供詞,看向下頭跪著的厲奉行:「厲長史可有何要辯?」
厲奉行輕哼一聲,拱手道:「此案已結,微臣不知兩位大人仍舊糾纏此事到底目的為何。單憑下人隨口幾句話,君上和陛下難道就要定微臣的罪嗎?」
「隨口幾句?」雲嵐清劍眉倒豎,狠狠地瞪著他,「供詞上的兩個家奴,一個在你府上七年,一個是你的奶娘。如今天天被人追殺,冒死前來告狀,你卻好說是『隨口幾句』?」
看他一眼,厲奉行挺直了背:「那又如何?他們為何被人追殺,微臣毫不知情。但此供詞實在虛假,君上和陛下若是連這也信,那微臣回去便能再呈上幾十封別的家奴的供詞,證明微臣當晚戌時並未歸府。」
「你……」
李懷麟坐在龍椅上,看著三個重臣吵得面紅耳赤,一時也沒個主意,不由地側頭看向旁邊:「君上以為呢?」
江玄瑾道:「已經結了的案子,沒有再爭論的必要。」
韓霄大怒,幾乎是破口就要罵,旁邊的雲嵐清連忙拽住他的衣袖,搖了搖頭。
厲奉行笑著就朝他行禮:「君上英明。」
「沒別的事,厲長史就先去忙吧,新的丞相尚未就任,你辛苦些。」李懷麟道。
「微臣告退。」掃了旁邊那兩個人一眼,厲奉行嗤之以鼻,起身扭頭就走。
韓霄是個暴脾氣,可當著聖上的面,總不能太失禮,只得硬生生憋著,憋得一張臉通紅。
大殿的門被關上了,江玄瑾看向韓霄:「在下有一個問題想請教大人。」
「韓某才疏學淺,哪裡能解答君上疑惑。」韓霄寒著臉拱手,「先告辭了!」
說著,抬步也要往外走。
李懷麟在上頭看著,搖了搖頭。這韓大人的脾氣真是百官里最差的一個,竟然連紫陽君的顏面也敢拂。
然而,江玄瑾並沒有生氣,看他要走,反而是起身,飛快地上去將人攔住了。
「大人留步。」他抬眼看著他道,「這問題只有大人能回答。」
韓霄本就看江玄瑾不順眼得很,再加上方才他那偏幫厲奉行的態度,更是讓他氣不打一處來。眼下被人攔著,韓霄終於是忍不住,一拳就朝他打了過去!
「韓大人!」李懷麟從龍椅上站了起來,皺眉低喝。
雲嵐清也驚得夠嗆,先朝皇帝行一禮,再快步上去想拉架。
然而,這虎虎生風的一拳並沒落到江玄瑾的身上,雲嵐清瞪眼瞧著,就見紫陽君伸手接住他的拳頭,手上力道以柔化剛,在空中划出一道斜弧,然後竟分毫不差地將他力道還了回去。
呯——
韓霄後退半步,腳跟使勁踩著地才穩住身子。再抬眼看他,脾氣已經小了一半,轉身回到御前,悶頭跪下。
「什麼問題?」他沒好氣地問。
跟著他走回去幾步,江玄瑾低聲道:「韓大人一世英明,到底因何情願名譽掃地,也要擁護丹陽長公主?」
「這個問題朕也想知道。」坐上的皇帝看著他們道,「皇姐雖然本性不壞,但所作所為沒有一件值得讚頌。兩人大人何以護她至此,甚至不惜在結案之後也要為她鳴冤?」
這話從江玄瑾嘴裡出來,韓霄和雲嵐清至多覺得心情複雜。但從皇帝嘴裡說出來……韓霄苦笑,他覺得悲涼,從心尖悲涼到了後背。
昔日長公主尚在,一襲瑤池牡丹宮裝烈烈如火,坐在高高的戲台邊兒上,低頭看著他。
「韓大人。」她說,「你可想好了,跟我一條船,往後你就再也得不到讚賞與敬仰,你二十年攢下來的好名聲,會統統付諸東流。」
那時候韓霄回答得很漂亮:「公主一介女流尚且無懼無畏,臣何以怯之?」
丹陽聽見他這話便拍手笑了,笑完又不服氣地道:「我可不是普通的一介女流!我有個了不得的皇帝弟弟!」
對於這話,韓霄是不以為然的,李懷麟繼位五年仍無任何建樹,何來「了不得」一說?
丹陽一掃他的表情就猜到了他的心思,當即叉腰瞪眼:「你別看不起人!再過幾年,懷麟定會受萬民讚頌!他會是個很好的皇帝!」
說著,又扭頭看向遠處飄著的皇旗,眼神很是篤定:「絕對會的!」
看著她的眼神,韓霄明白了。撐著長公主有勇氣卷進無數爭端之中的,不是她的身份,而是李懷麟。這麼多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讓她的皇弟能安坐皇位。
而如今,李懷麟也問他們:為什麼呢?
韓霄紅了眼,張了張嘴,很想拍著御書桌把所有事都告訴他!管他三七二十一,總不能讓長公主死了都還背著那麼多罪名!
然而,看了一眼那被隨意扔在了桌上的供詞,韓霄閉了嘴。
不會有人相信的,就算他替丹陽伸冤,寫他百八十張供詞,也一樣會像這兩張紙一樣,被隨意放在這裡,當個沒有說服力的胡言亂語。
頹然地低下頭,他苦笑道:「微臣覺得公主是個好人。」
江玄瑾皺起了眉,李懷麟對這個dá àn顯然也很是不滿意:「這裡沒有外人,大人為何不願直說?」
韓霄沒再吭聲,旁邊的雲嵐清卻是上前一步,看著江玄瑾道:「君上親自定下公主的罪名,親筆寫的罪狀,親手送的毒酒。如今還問我二人這個問題,不覺得荒謬嗎?」
要殺她的是他,他已經認定丹陽長公主是個窮凶極惡罪該萬死之人,就算他們說再多好話也無用,那又何必問呢?
江玄瑾低頭沉默片刻,道:「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情,並不是針對她。」
換做任何一個人,只要證據確鑿,又犯的是不可饒恕的大罪,他一樣會親筆寫罪狀,親手送毒酒。
這話雲嵐清和韓霄顯然是不信的,雲嵐清拱手道:「君上若當真心有疑惑,不如認真再將司馬丞相的案子查一查。司馬丞相併非長公主所殺,這一點,您權且可以當做我二人當初擁護長公主的原因之一。」
說罷,又朝李懷麟行禮:「韓大人今日行為魯莽,臣願帶他下去領罰。」
李懷麟皺眉看了這兩人良久,點了點頭。
雲嵐清帶著韓霄離開了,御書房裡就剩了兩個人。
「君上。」李懷麟問了一句,「您是不是懷疑皇姐是冤枉的?」
江玄瑾搖頭不語。
本是很清晰的一件命案,可因為桌上那兩張狀紙,好像又起了些霧。
他方才說結案沒必要追究是假的,只是為了穩住厲奉行罷了。丹陽曾是他的學生,又曾與他斗過多年。她的死有疑竇,他必定會查。
只是,韓霄和雲嵐清那些人,恐怕暫時是不會對他說真話的了。
收斂心神,他轉了話頭朝李懷麟道:「臣即將娶親,下月二十一前後,還望陛下提前准個假。」
李懷麟本還在細想皇姐的事情,一聽這話,驚得直接站了起來:「君上要成親?!」
「是。」
「哪家的姑娘這般厲害,竟能讓君上有了成家的心思?」李懷麟又喜又好奇。
腦海里浮現出那張總沒個正經的臉,江玄瑾下意識地搖頭:「她不厲害,至多也就嘴皮子厲害。」
想了想,又補一句:「膽子也大得很厲害。」
李懷麟瞠目結舌地看著他的表情,覺得天上簡直要下紅雨了。
這種提起人來墨眸里泛光的模樣是怎麼回事啊?他認識了快八年的紫陽君,不是一向不近女色的嗎?
「聽君上這麼一說,那成親的時候,朕定然是要去看看的了。」李懷麟笑道,「先恭喜君上。」
「多謝陛下。」江玄瑾拱手,看了看沙漏,神色微微凝重,「要是無別事,臣就先出宮了,還有事尚未辦妥。」
「好。」李懷麟頷首。
將桌上的供詞細細折好放進懷裡,江玄瑾大步離開了皇宮,直奔白府。
白德重今日事務繁忙,一直未曾回府,他到的時候,出來迎接的依舊是白孟氏。
「君上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白孟氏看見他就喜上眉梢,「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可是對璇璣有什麼囑咐?」
看了看她身邊,只有白二xiǎo jiě端正大方地朝他行禮,江玄瑾有些疑惑:「白四xiǎo jiě何在?」
白孟氏一愣,接著表情就有些古怪:「君上找她做什麼?」
竟然這樣問?江玄瑾微微疑惑:「她回來的時候,什麼也沒說嗎?」
以她那大大咧咧的性子,不是該敲鑼打鼓告訴所有人她要嫁給紫陽君了?這白家夫人怎麼會是這個反應?
「君上!」不等白孟氏開口,靈秀就衝破門口家奴的阻攔,撲跪在他面前,「君上快救救我家xiǎo jiě!」
聲音凄厲,喊得幾乎破了音,抬起頭來,一雙眼也是又紅又腫。
江玄瑾震了震,心裡那種突然一緊的感覺又來了。
「放肆!」白孟氏急急讓人把靈秀拖下去,「君上面前,哪有你說話的份!拉下去掌嘴!」
幾個家奴動作麻利地就來抓人,江玄瑾低喝一聲:「慢著!」
白孟氏一驚:「君上?」
走到靈秀面前,江玄瑾問:「怎麼回事?」
靈秀一邊哽咽,一邊指著白孟氏母女二人:「奴婢方才領命去別處送東西,回來的時候就發現xiǎo jiě被她們打了個半死,關在了柴房裡,渾身都是血!奴婢想進去看看,她們反手就把門給鎖了!」
瞳孔一縮,江玄瑾側眼看了看旁邊這兩個人。
白孟氏壓根沒反應過來,她知道紫陽君和白珠璣認識,上回兩人也是一道回的府。但怎麼看這兩人也不可能有什麼深一層的關係,畢竟這可是紫陽君!
但眼下這是怎麼了?就因為個丫鬟的惡狀,紫陽君竟然用這種又冷又尖銳的眼神看她?
白孟氏滿眼茫然,腿上卻是莫名有些發軟。
揮手讓乘虛把靈秀帶上,江玄瑾沒多說,抬步就往府里走。
「母親,這可怎麼辦?」白璇璣急了,「君上可是江焱的小叔,叫他看見我們這樣對珠璣,會不會回去同江焱說?小少爺會以為我心腸歹毒的!」
「你別急。」回過神,白孟氏拉著她的手穩住她,「白珠璣罪有應得,誰來了都沒用。況且這是咱們白家的家事,他就算是紫陽君也不能插手。走,跟去看看!」
白璇璣咬唇點頭,提起裙子就跟著白孟氏走。
靈秀跑得很快,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在帶路。遠遠瞧見柴房,她伸手指了指:「就是前頭那一間!」
江玄瑾快步走過去,看了看門上的鎖,喊了一聲:「乘虛!」
旁邊的乘虛會意,抽劍便將鎖鏈砍成了兩段。
「呯——」門被推開,帶起一陣灰塵,撲了牆邊靠著那人滿頭滿身。
「咳咳咳……」柴房裡的李懷玉一陣咳嗽,半抬起眼皮看了看來人,好半天才看清是誰,咧著嘴道,「你怎麼來了?」
江玄瑾震驚地看著柴房裡的情形,抬步走進去,伸手想去碰碰她的額頭。可手伸到一半,又被她頭上的血給嚇住了。
「怎麼這副表情?」懷玉想挪挪身子,卻又僵住,喘了口氣道,「紫陽君就適合一張雷打不動的臉,那樣看起來才高深莫測,你現在這個皺著眉的樣子有點嚇人。」
說著,又扁嘴:「不過我現在是真的被牆黏住了,要你抱抱才能起來。」
江玄瑾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被她身上撲過來的血腥味兒堵回了喉嚨里。
他沉默,手指收攏,指節一根根的捏得白透。胸口好像也被什麼東西抓緊,有點喘不過氣。
是柴房裡的空氣太難聞了吧,他想著,緩緩低下身,將她給抱了起來。
「真給抱呀?」懷玉笑嘻嘻地看了看他的衣裳,「你這人愛乾淨,我這一身血污蹭上來,你這袍子可就別想要了。」
一件袍子而已,不要就不要了。他抱著她轉身,看向門外的人。
白孟氏和白璇璣站在外頭,已經是目瞪口呆。
「君上,這……」白孟氏指著他懷裡的人道,「她是犯了很多的家規,又與家奴打鬥才成這樣的,這屬於白府的家事。」
頓了頓,又覺得氣勢不夠,於是端著架子道:「在這白府後院,任何事都是由主母做主的!」
言下之意:您管的是不是有點寬了?
江玄瑾抬步朝她走了過去。
白孟氏愣了愣,下意識地抓住了身邊白璇璣的手。紫陽君氣勢攝人,就算是在她的地盤上,也莫敢正面直視。雖說知道他不會動手,但這麼一步步走過來,還是嚇人得很。
「這都是……」她想說,這都是府里的規矩,不能怪她。
然而,在她開口的同時,江玄瑾抱著白珠璣從她身邊施施然越過,彷彿壓根沒有看見她一樣,徑直往前走。
「靈秀。」他的聲音還從後頭傳來,「你家xiǎo jiě住在何處?」
後頭看傻了眼的靈秀這才回過神,連忙跟上去。路過她們兩人身邊的時候,皺眉看一眼,然後跑得更快。
白孟氏臉色瞬間就難看得很。
周圍還有不少家奴下人,都將方才的情形看在眼裡。她這個在府里頗有威信的主母,在紫陽君面前連句話也說不上。
這算什麼!
西院。
江玄瑾抱著李懷玉跨進那小廂房,目光在裡頭掃了一圈,沉默了很久。
之前她說自己在白府日子過得不好,他是不信的。好歹是白德重的親生女兒,再不好能不好到哪裡去?
然而,當真親眼所見,他心裡竟泛起股甚為奇怪的感覺,好像又置身回那柴房,周圍的空氣里滿是灰塵,讓他無法呼吸。
走去床邊放下懷裡半昏半醒的人,江玄瑾將她滿是臟污的外裳扯下,扶著她在床上躺好。
擺動之間,袖口微微張開,他低頭就看見了她手臂上的淤青。微微皺眉,他想了想,伸手將她的衣袖一點點全挽起來。
青的、紫的、黑的,一大塊一大塊的淤血烏青從她的手腕一直蔓延到了手臂,袖子挽得越多,淤青也就越多。
江玄瑾看得臉色很差,想了一會兒,對乘虛道:「你回府知會一聲。」
「知會什麼?」乘虛躬身問。
目光幽深地掃了這廂房一圈,江玄瑾道:「就說我在白府,今晚不回去了。」
乘虛驚了:「主子?」
就算白四xiǎo jiě傷得重,他也不能不回府啊!老太爺要是問起原因,他該怎麼回稟?
「家裡人要是問,你就如實說。」江玄瑾很是平靜地道,「明日一早,請父親帶上大哥二哥,替我將聘禮送來。」
頓了頓,又補充道:「讓他們都來,一個人也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