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聲「家法」喊得氣勢很足,然而江玄瑾聽著,卻是皺了眉。
「白大人。」他道,「尊夫人此舉,是意欲shā rén。」
涉及人命,哪裡是家法能處置得了的?
白德重硬著頭皮裝作沒聽見他的話,一臉怒容地呵斥:「給我狠狠地打,讓她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
「是!」家奴齊應,拿了棍子便站到了白孟氏身後。
白孟氏驚慌不已:「老爺,妾身還沒認罪,您怎麼能直接打呢!」
白德重面色攝人地看了她一眼,眉心微皺,輕輕搖了搖頭。
兩人幾十年的夫妻,也算是有些靈犀,白孟氏一看他這眼色就明白了——他是想先處置了自己,好阻止紫陽君送她去衙門。
看了看那粗得如同嬰兒手腕的棍子,白孟氏哽咽著搖頭。就算白德重是想救她,她也不想挨家法啊!
旁邊的江玄瑾冷眼瞧著這兩個人,想了想,退後一步,像是當真不計較了,只等著看白家的家法有多重。
白德重餘光瞥著,微微鬆了口氣,接著就厲聲道:「還愣著幹什麼?二十棍子的家法,誰也別省力氣!」
家奴一聽,立馬兩人上前將白孟氏按在地上,一人捏著棍子,高高揚起再狠狠落下!
「呯」地一聲響,白孟氏也顧不得儀態了,當即慘叫:「啊——」
白德重冷眼聽著,問她:「知道錯了嗎?」
挨了兩棍子,白孟氏就受不住地掙紮起來,哭著道:「妾身,妾身一時鬼迷心竅……啊!」
「鬼迷心竅?」白德重狠狠一拍案幾,起身怒道,「你身為主母,竟干出謀害府中人命的事情,這豈止是鬼迷心竅!」
「啊!」白孟氏哀嚎,臉色蒼白,神情也癲狂起來,「妾身錯了!妾身錯了!快住手……」
絲毫沒有心軟,白德重拂袖朝著家奴道:「用力打!」
家奴一驚,下手立馬更重,打得白孟氏痛哭出聲:「別打了……別打了……」
江玄瑾安靜地看著,棍子打在皮肉上的聲音沉悶又響亮,許是跟之前落在白珠璣身上的力道差不多。
二十棍打完,白孟氏已經沒了叫喊的力氣,臉色慘白,滿頭都是冷汗,整個人狼狽至極。
白德重怒氣微消,想著打成這樣也算個交代,於是側頭就想給紫陽君說兩句好話。
結果話還沒出口,靈秀就急匆匆地從門外跑了進來。
「老爺、君上!」一進門她就哭著跪下,嘶喊道,「xiǎo jiě,xiǎo jiě快不行了——」
心頭一震,白德重不敢置信地起身朝她走了兩步:「你說什麼?!」
靈秀嗚咽著捂住自己的嘴,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您快去看看吧!」
猛地抬頭看向門外的方向,白德重抬腳就往南院沖。慌得跌跌撞撞的,差點就摔在了門口。
看著前頭白御史這激動的模樣,乘虛輕咳一聲,小聲提醒他家無動於衷的主子:「您好歹也悲傷一下。」
就算知道是假的,也要裝裝樣子吧?
江玄瑾回神,低頭認真地思考了一番,然後努力垂了眉毛,黯淡了眼神,露出一個悲傷的表情。
乘虛:「……」
虧得白御史沒心情回頭看,這裝的也太假了。
與他比起來,南院里白四xiǎo jiě的演技簡直就是出神入化!瞧瞧那青紫的臉色、顫抖著半睜的雙眼、蒼白乾裂的嘴唇,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是一個完美的「快不行了」的人。
白德重顫抖著跨進主屋,站在床邊低頭看她。
「珠璣……」
「爹,您來啦?」咳嗽兩聲,她有氣無力地朝他笑了笑,「總算等到您來,我也能安心走了……」
「胡說什麼!」白德重厲聲呵斥,搖頭道,「你不會有事的!」
「醫女說我中的是『一點血』,那東西毒性很大,解不了。」她雙眼噙淚,淚光里飽含痛苦,朝他抬了抬手,又無力地垂下。
「都怪我,早知道就認下白孟氏給的罪名,也不至於讓她記恨至此,非要取我性命……」
說著,又咳嗽兩聲,「哇」地吐出口血來。
白德重看得心頭一震。
聽人稟告說珠璣中了毒,和親眼看見她這副模樣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方才紫陽君氣勢洶洶要抓白孟氏問罪,他第一反應竟然是想:幾十年的夫妻,總不能就這樣把白孟氏送進大牢。珠璣還沒死,這事說不定還能壓一壓。
然而,當真看見地上那烏黑的血,看著珠璣這痛苦的模樣,白德重紅了眼。
孟淑琴竟然心狠到要毒死他的女兒,這樣蛇蠍心腸的婦人,他還要包庇?他怎麼包庇!
「您別難過……」床上的人還扯著嘴角想安慰他,「反正我只是個不懂規矩的傻子,死了就死了,還能去地下問問我娘過得好不好。」
最後這句話說得白德重顫抖起來。
珠璣的娘是個很溫柔的女人,也是他年少時,唯一一個動過真心的女人。他答應過的照顧好她沒能做到,答應過的照顧好珠璣,也沒能做到。
一時間,白德重只覺得愧疚衝心,拳頭捏得死緊,滿心都是蒼涼。
瞧著他情緒差不多了,李懷玉掙扎著做了個收場——她挪動腦袋,朝白德重頷首行禮,然後驟然閉了眼,昏了過去。
「珠璣!」眼睛發紅,白德重喘了兩口氣,抓著床弦就哽咽出聲。
白四xiǎo jiě的模樣實在太慘,屋子裡的人都忍不住唏噓。心軟些的小丫鬟,甚至立馬就哭了出來。
屋子裡的氣氛登時凝重,江玄瑾左右看了看,想了一會兒,閉眼垂頭,努力融入這個悲傷的氛圍。
床上的李懷玉閉眼聽著哭聲,暗暗咬了咬牙。
江玄瑾這混賬,她上回就是被他害得在飛雲宮聽面首和宮人哭喪,這回竟然又讓她躺在這裡聽白家人哭喪,萬一把她的氣運給哭差了,她可得找他算總賬!
哭聲持續了一會兒,白德重的聲音終於沙啞地在床邊響起:「來人。」
「老爺?」
「把孟淑琴捆起來。」他沉聲道,「你們與我一道,去一趟京都衙門。」
管家嚇了一跳,驚訝地看著他:「這……」
「去!」白德重抬頭,一張臉瞬間就蒼老了不少,「君上說得對,謀害人命的事情,家法處置不了,只能交給王法。」
看著白德重這陡然堅定起來的模樣,江玄瑾總算鬆了眉頭,任由他帶著管家和家奴離開,也沒跟上去。
本是想著,要是白珠璣這樣都不能讓白德重覺悟,他就親自動手把白孟氏綁了押送衙門。然而現在,江玄瑾覺得,這一趟他可以省了,在這裡等著消息就是。
把閑雜人等都趕出門,江玄瑾坐在了床邊:「睜眼。」
懷玉聽話地掀開眼皮,笑嘻嘻地就挪了挪身子,想趴他腿上。
他抬手一擋,眼神涼涼的:「休想!」
「怎麼了呀?」懷玉不解地仰頭看他,「我哪兒又得罪你了?之前還好好的,一轉眼就冷淡成了這樣。」
將她的腦袋推回枕頭上,江玄瑾想起她在陸景行面前離開他懷裡那動作,冷聲道:「你既然知道避嫌,人前人後便都避一避。」
啥?李懷玉茫然了一會兒,歪著腦袋想,她什麼時候在人前避嫌了?避嫌這倆字就從來沒在她的人生中出現過啊!
江玄瑾也沒多解釋,氣壓低沉地道:「衙門那邊我讓人知會過了,剩下的事情你都不必操心,老實歇著吧。」
說完這話,起身就要走。
察覺到不對勁,懷玉伸手就拽住了他的衣擺:「你去哪兒啊?」
「還能去哪。」他冷聲道,「處理公務。」
江玄瑾是奉先皇遺旨輔政的人,幾天沒上朝,文書都堆得人高了。
懷玉拍了拍床弦:「來這兒處理不好嗎?我還能給你揉揉肩!」
側頭睨她一眼,他沒好氣地道:「手不疼了?還揉肩?」
「疼,但比昨兒好多了,能動。」捏了捏手又張開,她諂媚地朝他笑,「就算揉不好肩,也能給你剝個橘子。」
誰稀罕?江玄瑾伸手就想去扯開她拉著他衣擺的手。
然而,手指剛一碰上,這人竟鬆了他的衣擺,飛快地反手抓住他。掌心相貼,手指一根根地擠進他的指間,死死地扣了個牢實。
「你這個人,怎麼跟個小孩子似的?」她抓著他的手搖了搖,揶揄道,「生氣也不肯說清楚,就打定主意不要同我玩了?貴庚呀?」
江玄瑾不高興地看著她,下頷緊繃,薄唇輕抿。
他這氣生得莫名其妙,李懷玉哭笑不得,朝他眨眨眼,放柔了語氣道:「我給你剝橘子,你原諒我好不好哇?」
聲音軟軟的,帶著點委屈,又帶著點寵溺,活像是哪家犯了錯的小相公在哄他家小娘子。
江玄瑾:「……」
他不吃這套!
然而,半柱香之後,靈秀端了一大盤橘子,乘虛抱了一大堆文書,都放在了主屋的床邊。
李懷玉仔仔細細洗了兩遍手,拿了個橘子剝好,一瓣瓣分開遞給他。江玄瑾坐在她床弦上,眼睛看著手裡的文書道:「沒剝乾淨。」
靈秀看得愕然,心想這橘子怎麼還沒剝乾淨啊?一點皮也沒剩。
李懷玉卻是會意,也沒說什麼,脾氣甚好地將橘子瓣外頭的莖絡一起剝了,然後再餵給他。
江玄瑾張口咬了,臉色稍稍緩和。
乘虛看得眼角直抽。
這還是他家那個高高在上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主子嗎?啊!這分明是個要人疼要人哄的小姑娘啊!在別rén miàn前都好好的,怎麼一遇著白家四xiǎo jiě就成了這副模樣!
更可怕的是,四xiǎo jiě還不覺得奇怪,一副聽他任他的態度,就差把他捧在手心裡了!
乘虛很想拿頭撞牆,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懷玉剝第四個橘子的時候,外頭的御風進來回稟了:「君上,京都衙門已經升堂,廷尉正徐偃認出了『一點血』,盤問了白孟氏一番。白孟氏因為受了家法,身體不支,直接在堂上昏過去了。」
合攏文書,江玄瑾抬眼問:「徐大人如何處置的?」
「將白孟氏暫扣衙門,然後命人先去查毒藥來處。」御風道,「禁藥為何出現在宮外,這似乎引起了徐大人的興趣。」
江玄瑾沒什麼特別的反應,點了點頭就繼續展開文書看。旁邊的懷玉捏著橘子,心情卻是有點複雜。
這個人未免太聰明,想查孟恆遠,竟然從白孟氏這裡下手。把白德重拖下了水,他倒是站在岸上半點不濕鞋。
接下來會如何就可以猜到了——徐偃要查,定然會有人把孟恆遠買賣禁藥的證據送shàng mén,接著孟恆遠被定罪,白孟氏也因此坐實「謀害人命」的罪名。
一箭雙鵰啊!
真不愧是紫陽君,這等的心機城府,怪不得當初能將她誆死在陷阱里,還讓她絲毫沒有察覺。
吃不到旁邊遞來的橘子了,江玄瑾疑惑地側頭:「怎麼?」
猛地回神,懷玉低頭才看見自己差點把橘子捏爛了,汁水都流到了手腕。
連忙鬆開手,她笑道:「沒事。」然後撈開袖子要去擦手腕上的橘子汁。
然而,袖子一撈開,她發現腕上多了個東西。
「嗯?」瞧見那眼熟的沉香木佛珠,懷裡眼裡倏地划過一道光。
「這是什麼呀?」她明知故問,笑得一口白牙閃閃發亮。
江玄瑾一頓,臉板起來,沉聲道:「不小心落在你那裡的,還給我。」
「給出去的東西,還有要回去的道理?」懷玉咧嘴,取下佛珠來仔細看了看。
上好的沉香木,十顆珠子顆顆烏黑泛光。每一顆珠子上頭好像都刻了字。
「施、戒、忍、願……什麼意思啊?」她嘀咕。
江玄瑾嫌棄地看她一眼:「佛家十波羅蜜,你這種毫無慧根的人哪裡看得懂。」
不服氣地鼓嘴,她把佛珠往手上一套:「看不懂又怎麼了?反正歸我了,你休想拿回去!」
這模樣,活脫脫就是個菜市場惡霸。
搖了搖頭,江玄瑾嘆了口氣,也當真沒再去搶。
這佛珠打小就被他好生藏著,不會輕易給人。但……如今給都給了,只要那人好生珍惜,他也不必急著收回來。
就當……就當做善事了吧,他想。
白孟氏入獄,孟恆遠也很快遭了秧,父女二人一併被扣在衙門裡候審。白德重沒跟徐偃求情,做完自己該做的事就進宮去替珠璣求葯。
於是,「中了毒」的李懷玉,藥材伙食的質量又上了一個台階,每天吃好睡好還有紫陽君陪著,身上的傷好得挺快。
五天過去,李懷玉終於能躺著休息了。
江玄瑾出了門,南院里就剩她和靈秀。靈秀這丫頭話多得很,坐在床邊一邊給她上藥一邊喋喋不休。
「xiǎo jiě能遇見君上真是太好了,您是不知道,最近外頭可熱鬧了,都在議論您同君上的事。」
懷玉吃著橘子笑:「一個是萬民敬仰百官愛戴的紫陽君,一個是痴傻多年被人嫌棄的四xiǎo jiě。這兩個人要成親了,我要是外頭的人,我也議論啊!」
「不止這個,還有孟家的事情。」靈秀道,「雖然都知道是老爺把那白孟氏送去的衙門,但他們說呀,這是君上在替您出氣呢!」
這話就有點荒謬了,懷玉輕笑:「這說法是太看得起我,還是太看不起紫陽君了啊?咱們的君上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公事公辦。他看不順眼孟家,跟我沒關係。」
「不近人情?」靈秀愣了愣,想起前些日子君上守在xiǎo jiě床邊的模樣,搖頭道,「他挺重感情的。」
「傻丫頭,看人哪能只看表面?」她搖頭,「你可知你嘴裡這個重感情的人,親手殺了自己教導四年的徒弟?」
「啊?」靈秀嚇得站了起來。
懷玉得意地抬了抬下巴:「不知道吧?那才是真正的他。」
江玄瑾以前教她禮儀規矩的時候,李懷玉從來沒有認真學過,導致他瞧見她就板著個臉,要不是她身份擺著,她想,這人肯定會打她一頓。
可不管怎麼說吧,兩人也算是有四年的師徒情分,她心情好的時候,還會給他送點小玩意兒。他心情好的時候,也會教她寫寫書法——雖然她四年都沒學會,並且字越寫越難看。
結果呢?有這樣的情分在,他還不是說殺就殺了她?
去他大爺的重感情吧!
瞧著自家xiǎo jiě臉色有點不好,靈秀慌忙道:「奴婢也就是隨口一說。」
意識到自個兒臉綳起來了,懷玉連忙緩和了表情,笑著道:「不說這個了,你替我送封信去陸府吧。」
「好。」靈秀也不問原因,乖巧地拿了紙筆來,看著自家xiǎo jiě一頓亂畫,她不識字,只覺得自家xiǎo jiě這墨跡看起來與眾不同,忍不住就誇她:「xiǎo jiě寫得真好!」
筆墨一頓,懷玉眼神複雜地摸了摸她的腦袋:「你這話要是讓教我書法的人聽見就好了。」
江玄瑾從來不認為她寫得好,或者說,壓根不覺得她在「寫」。
一封信寫完,懷玉仔細封了口,讓靈秀帶出去了。
江玄瑾利用白孟氏把孟恆遠拖下水,是一箭雙鵰,可她覺得,這事兒能讓她一箭三雕也說不定。
看了看手腕上的佛珠,懷玉伸手碰了碰,眼神暗光流轉。
……
江玄瑾今日清晨離府,傍晚才回來,並且一進門臉色就很不好。
「怎麼了?」李懷玉好奇地看著他問,「出什麼事了嗎?」
「孟恆遠私下買賣禁藥,存貨的地方都已經被找到,證據確鑿,今rì běn該定罪。」江玄瑾一撩袍子在床邊坐下,頗為不悅,「可朝中竟然有人袒護他。」
**這種事兒自古有之,李懷玉不覺得奇怪,只問:「誰護著啊?官比你大么?」
白她一眼,江玄瑾道:「丞相長史,厲奉行。」
這個人官沒他大,但棘手的是,他最近剛好在查他。要是這樁案子也把厲奉行牽扯進去,情況就要複雜許多了。
「厲長史啊,我有耳聞的!」懷玉連忙舉手道,「他不是個好人,作惡多端呢!」
看她這一副告惡狀的模樣,江玄瑾氣極反笑:「這又是哪兒聽來的謠言?厲長史為官多年,雖建樹不多,但也算個忠臣。」
「忠臣?」李懷玉不以為然,「誰家的忠臣會收受huì lù、偏袒犯事的商賈啊?」
江玄瑾一愣,皺眉看她:「你怎麼知道他收受了huì lù?」
廢話,她之前三番五次阻止厲奉行陞官,就是因為這個人心太貪,人前裝得一副清官模樣,人後卻收受大量金銀古董,以權謀私,根本不是個好東西。
然而,這話不能對江玄瑾說。懷玉笑了笑,順手就拉了個人出來當擋箭牌:「陸掌柜說的。」
江玄瑾看她一眼:「陸景行說什麼你都信?」
「他也沒必要騙我不是?」懷玉撇嘴,「再說了,人家從商的人,知道的這些背後交易肯定比你這個關在朝堂里的君上多。」
話一落音,旁邊這人周身的氣息又涼了涼。
之前不知道江玄瑾突然生氣的原因,是她沒反應過來。而這一次,李懷玉反應極快,察覺到不對勁,立馬找補:
「不過陸掌柜也就能知道些這些消息了,比起君上日理萬機關懷天下,還是差得遠啊!」
江玄瑾目光冷冽地看著她。
懷玉嘿嘿傻笑。
「就算你把厲奉行受賄的證據放在我面前,現在我也不能動他。」他道,「這個人對我而言,有更重要的用處。所以現在他摻和進來,我既不能將孟恆遠的案子上稟,又不能直接定下孟恆遠的罪。」
不上不下,兩邊為難,這才是最惱火的。
「他能有什麼用處啊?」懷玉道,「以他那普通的資質,隨便找個人來都能替。」
「替得了他的官職,還能替得了他的供詞?」江玄瑾有些煩躁,「你壓根什麼都不知道,別瞎出主意。」
這話有點傷人,幾乎是在出口的一瞬間,江玄瑾就有點後悔。然而想收回來已經來不及,他抿唇,有點心虛地瞥了一眼床上那人。
李懷玉突然安靜了下來,眼眸垂下,睫毛微顫,臉上的笑收斂了個乾淨。
這樣的模樣其實才像個正經閨秀,但不知怎麼的,他覺得心口發緊,還是想聽她嘰嘰喳喳說話才正常。
輕咳兩聲,他眼神飄忽地問她:「吃過葯了嗎?」
懷玉點頭,沒吭聲。
「……晚膳呢?」
她還是點頭,依舊不吭聲。
江玄瑾沉默,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從旁邊拿了個橘子過來,一瓣瓣給她剝開,又剝掉莖絡,然後遞到她唇邊。
李懷玉怔了怔,抬頭看他,就見他抿著唇垂著眼,悶聲道:「挺甜的。」
好不容易裝出來的怒氣差點破了功,懷玉咬牙,心想這人就不能一直一副死人臉嗎?突然這麼乖巧是幹什麼?反調戲她?
惱怒地張嘴把橘瓣從他手上叼走,她很是氣憤地咬進嘴裡,口齒不清地道:「反正我什麼也不知道,管你急什麼呢,急死算了!」
江玄瑾抿唇,沉思了一會兒,道:「厲奉行這個人寫過一份供詞,作證司馬丞相在死的那個時辰里,被丹陽長公主請走過。」
懷玉一愣,差點咬著自己嘴唇:「什麼?」
「你知道丹陽長公主嗎?」他問。
獃獃地點頭,懷玉想再笑,又有點笑不出來:「整個北魏,誰會不知道她?」
沒注意她的神色,江玄瑾垂眸道:「這位長公主,因為被指證『謀殺丞相司馬旭』,證據確鑿,死於御賜的毒酒。那毒酒是我送去的,當時我以為……是她罪有應得。」
「可是她死後,我發現了很多不對勁的地方,稍微一查,就更不對勁了。司馬旭的死好像另有隱情,長公主的罪名,好像也另有隱情。」
他說得很認真,像是在給一個不知情的人訴說自己的苦惱,眉心微蹙,滿眼疑惑。
「前些日子有兩個重臣去告御狀,說厲奉行偽造供詞,他當日並沒有在場,並不能證明司馬丞相是被長公主請走的。所以我最近在搜集更多的證據,想看看這個厲奉行到底是不是在撒謊。」
「……這些,就是你不知道的事情。」
李懷玉雙眼失神地看著他,聽他說完最後一個字,心裡和腦子裡都掀起了驚濤駭浪。
什麼意思?江玄瑾在查她是不是被冤枉的?為什麼要查?害死她的人不就是他嗎?不是他從宮宴就開始安排,一步步地將司馬旭的死栽贓到她頭上的嗎?現在為什麼會說這些話?
第一反應,懷玉覺得他在撒謊。可是,這些話他本不必說,如今的她在他面前是白家四xiǎo jiě白珠璣,不是丹陽長公主李懷玉,他沒有騙她的理由啊!
那麼,他說的是真的?在厲奉行的事情上為難,是因為怕把他牽扯進孟恆遠的案子,再要查別的案子就會複雜許多?他是真的察覺到了不對勁,所以想還她一個公道?
江玄瑾……不是在背後害她的兇手?
瞳孔微縮,懷玉睜大了眼,一時間連呼吸都忘記了。
「怎麼了?」看著她這反應,江玄瑾下頷微緊,「你不信?」
「沒……我信。」喘了口氣,李懷玉應他一聲,勉強擠出個笑容來,「你這麼大方地全告訴我,都不擔心我泄露你的秘密,我又怎麼能不信呢?」
江玄瑾覺得她的反應有點奇怪,但想想應該是被他的話嚇著了,也就沒多想。畢竟是長在閨閣里的姑娘,哪裡聽過這些朝廷大事。
想了想,江玄瑾道:「我與你說的話,你切不可同別人泄露半句。尤其是陸景行。」
最後六個字說得有點凶,懷玉低頭抱住他的腰,聲音裡帶著笑:「放心吧,你我下個月就要完婚了,你是我的內人,其餘人都是外人,我自然是聽你的。」
腰被她一抱,溫軟的葯香撲了他滿懷,江玄瑾身子一僵,瞪眼看她:「下個月完婚,眼下也還沒完婚,你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體統是什麼東西?」她道,「沒聽說過。」
說完,又將他抱得更緊。
江玄瑾兩隻手微微張著,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想知道丹陽是不是被冤枉的,為什麼不直接去問她身邊的人?」她賴在他懷裡道,「那不是比從厲奉行那裡入手來得更快嗎?」
提起這個,江玄瑾道:「你以為我沒想過?但是她身邊的人口風都緊,問不出來。」
之所以抓著青絲沒送進衙門,就是想問出一些關於丹陽的事情。可青絲那個倔脾氣,不管他怎麼問都不肯開口,有什麼辦法?
「問不出來?那就詐呀!」李懷玉撐起身子,笑眯眯地問他,「要我教你使詐嗎?」
看了看她臉上的奸笑,江玄瑾覺得很有趣,順著便問,「四xiǎo jiě有何高見?」
撒謊啊、騙人啊、使詐這些東西,彷彿是這位白四xiǎo jiě最擅長的事情。一說起來,她兩隻眼睛都在發光。
「套人話還不簡單嗎?你抓個知道事兒的關起來,也不必問什麼,就關幾天。等人身心疲憊意識模糊了,便找個人假扮成去救她的,救出地方趁機套話,還能套不出來?」
她一邊說還一邊比劃:「假扮得要像一點兒,要讓人把她帶出你的地盤,讓她以為自己真的逃脫了。這樣一來,她就會放心說話。」
本來是隨便問問的,可沒想到她真有法子,並且聽起來好像還不錯?江玄瑾沉默,眼神微動。
陸景行收到了白府傳來的信,看了幾眼,吩咐下人去辦事。
懷玉想借著孟恆遠的事情把厲奉行的皮撕了,這是個不錯的主意,正好韓霄和雲嵐清那邊都憋著氣,讓他們在這件事上出出力,他們一定很樂意。
用不著他上場。
打了個呵欠,陸掌柜懶洋洋地往搖椅上一躺,南陽玉骨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打算就這麼睡個好覺。
然而,沒過多久,又一封信過來了。
睏倦地伸手打開,瞥了幾眼,他來了精神,坐直身子將信全部看完,臉上的表情不知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捏著信紙起身,他去了北邊的院子。
這院落有十間並排的廂房,房前空地很寬,立著木頭人、ǔ qì架和箭靶,若不是在他的府邸裡頭,旁人瞧見定要覺得是個武館。
去了第一間廂房門口,陸景行敲開了房門。
「大人?」開門的人看見是他,微微驚訝,旋即便問,「又有救青絲姑娘的機會了嗎?」
陸景行低笑:「你真是聰明。」
那人跨出門來,英氣的眉眼映照在月光之下,眼裡滿是嚴肅:「在下先去叫醒其他人。」
說完,轉身往迴廊上走,每經過一扇門前便扣手一敲,只一下,一排廂房的門就都先後打開。
不消片刻,十個男子就都規規矩矩地站在了陸景行面前。
看著這十個人,陸景行很是感慨。這些人昔日都是飛雲宮裡的面首,綾羅綢緞、玉冠金簪,瞧著都妖里妖氣的。沒想到如今換一身乾淨利落的衣裳,竟是英姿逼人,很難將他們同以前的模樣聯繫在一起。
「大人請講。」就梧站在最前頭,朝他拱了拱手。
陸景行回神,笑道:「過幾日青絲也許會離開江府,到時還得再麻煩各位出手。」
「好。」就梧想也不想就點頭,「具體要如何做,還請大人指示。」
夜色已深,陸景行點著燈與他們說了李懷玉的計劃,又細細商議了救人和撤退的路線。
說完的時候,陸景行看了看這十個人,突然很想把丹陽還活著的事情告訴他們。
這十個人里有有些人的命是丹陽救的,有些是喜歡丹陽的做事路數,自願投奔,甚至還有的是因為與家裡鬧不和,所以跑去飛雲宮混吃混喝。
不管是怎麼到飛雲宮的吧,他們都頂著面首的名頭為丹陽效力了好幾年,丹陽對他們很好,他們對她的感情自然也極深,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都算丹陽的親人。
要是知道她還活著,他們一定會很高興,眼裡的仇恨也會淡下不少。
然而……陸景行嘆了口氣。他不能說,這件事太大了,多一個人知道,丹陽就多一分危險,還是且先瞞著吧。
就梧等人不曾察覺陸景行的複雜心情,知道又有機會救青絲姑娘,他們心情都不錯,送走陸景行,就又在院子里對拆幾招。
「等青絲姑娘出來,咱們去殺了**吧。」有人練著練著,低聲說了一句。
看他一眼,就梧搖頭:「清弦,你這個人就是太急躁。江玄瑾豈是那麼簡單能殺得了的?」
清弦不服氣地道:「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呢?」
「還是先把青絲姑娘救出來吧。」就梧搖頭,「上次那麼好的時機都沒能得手,這次你們也別太樂觀。」
一聽這話,眾人都沉默了。
先前幫長公主做事,也闖過高門府邸,也入過天牢大獄,可當真沒一處比得過江府墨居的守衛。偷摸著救人尚且如此困難,更何況直接shàng mén去刺殺紫陽君?
想著這次的計劃,就梧覺得沒什麼問題,但就是莫名地提心弔膽,總覺得好像要出事。
五天之後,他的預感成了現實。
江府有賊人闖入,帶走了一個渾身是血的丫鬟——這消息不用他們去打聽,走在江府附近都聽見百姓在議論。
「就在剛才,南邊院牆,我剛好路過。哎呀嚇死了,別是什麼強盜搶人吧?」
「誰能從江府里搶人啊?瞧著江府也沒動靜呀,真丟了人,還不得找嗎?」
「那是什麼情況啊,那丫鬟看著忒嚇人了,衣裳都被血染紅了。」
越過這些議論的人,就梧帶著人就往前追。
也不知陸大人是怎麼辦到的,墨居守衛森嚴,他竟有法子讓江玄瑾把青絲姑娘帶出來。
在外頭就比在墨居里輕鬆多了,只要順利截住,救回人就不難。
遠遠看見一行人的影子,就梧眼眸一亮,立馬加快腳步衝上去。十個人刀劍齊出,一陣鐵戈碰撞之聲,驚得前頭的人回頭看了一眼。
「什麼人!」
這種愚蠢的問題誰會回答?就梧盯著他們手裡的奄奄一息的人,二話不說上前就動手。十個人配合默契,很快就衝破他們的阻礙,一把將人給接了過來。
「青絲姑娘?你還好嗎?」就梧一邊防著周圍刀劍,一邊焦急地低頭問。
懷裡的人頓了頓,緩緩抬頭抹開臉上髮絲,笑著朝他道:「青絲在墨居里好得很。」頓了頓,又補上一個稱呼:「就梧大人。」
瞳孔一縮,就梧飛快地鬆開了他,橫劍便刺。
乘虛利索地躲開他這一招,唏噓道:「本是想隨便釣個小魚,沒想到竟是您來咬鉤。我家主子若是看見您,一定很高興。」
此話一出,周圍那一群假意退開的護衛就重新圍了上來,將他們十個人去路全部封死。
就梧臉色瞬間蒼白。
白府。
懷玉正逗江玄瑾:「我說一句話,你重複那句話的第一個字好不好?」
江玄瑾冷漠:「你閑得慌?」
「可不是閑得慌嗎?都躺床上這麼多天了,什麼事兒也沒有。」委屈巴巴地扁嘴,她道,「你陪我玩嘛!這個可簡單了,就看你反應快不快。」
翻了一頁文書,江玄瑾沒好氣地道:「你說。」
懷玉咧嘴就道:「我是整個北魏最美的姑娘!」
江玄瑾:「……?」
「你這表情什麼意思?」懷玉氣得瞪眼,「讓你重複第一個字,又沒讓你承認這句話!」
不管要不要他承認,能說出這句話就挺無恥的好嗎?神色複雜地她一眼,江玄瑾重複:「我。」
「就是這樣,回答得再快點兒。」懷玉嘿嘿笑著,飛快地道:「春天的陽光?」
「春。」
「秋天的果實?」
「秋。」
「你心悅的人?」
「你。」
字吐得快,說完才覺得哪裡不對勁,江玄瑾抬頭,就見床上那人抱著被子笑成了一團。
「你心悅的人是我。」她一邊笑一邊道,「自己說的話,可記好了啊!」
反應過來又被她誆了,江玄瑾額上的青筋跳了跳,微惱道:「無恥!」
聽著這兩個字,李懷玉不僅不生氣,反而笑得更歡,滾來滾去的,差點從床上摔下來。
乘虛進來的時候,就看見白四xiǎo jiě抱著被子在傻樂,自家主子則坐在離床老遠的椅子上,不知道是被氣著了還是怎麼的,耳根微紅。
「主子。」來不及細究這兩位之間又發生了什麼,乘虛小聲稟告,「當真抓著人了,還是不止一個。」
「嗯?」江玄瑾抬眼。
乘虛貼著他的耳朵說了幾句,聲音極小,懷玉支長了耳朵也沒能聽見。只見聽完之後,江玄瑾「刷」地就站了起來。
「怎麼啦怎麼啦?」她連忙問。
吩咐了乘虛兩句,江玄瑾走到床邊,心情甚好地道:「你也算幫了我一個忙,可有想什麼要的東西?」
方才還陰沉著臉呢,突然就這麼高興了,還要送她東西?懷玉很意外,沒回答他的問題,倒是問:「是不是之前給你出的主意起作用啦?」
「算是起了一半。」他道。
懷玉急了:「你說話能不能直接點?起了一半是什麼意思?」
看她好奇心挺重,江玄瑾便解釋道:「你之前不是教我套人話?我想了想,抓著的那個人的話實在是不好套,與其套她,不如用她來套別人。所以我用她當了餌,釣著了上次跑丟的魚。」
李懷玉聽得愕然,心裡猛地一沉。
「方才乘虛說,這魚還挺大。」江玄瑾道,「也算你半份功勞。」
懷玉:「……」這半份功勞她真的不想要。
她是想製造機會讓陸景行他們去救青絲的,結果陰差陽錯,竟然害了他們?微微捏緊拳頭,李懷玉氣笑了,這紫陽君是不是天生跟她八字相剋?不然怎麼她挖好的坑,反而被他用來把她埋了?
「能讓你這麼高興的人,我倒是想見見。」收斂住氣憤,懷玉掛上一副醋意,「你不是問我有什麼想要的嗎?那我要跟你一起去看熱鬧!」
江玄瑾一頓,繼而皺眉:「這有什麼熱鬧好看?」
「我不管!」懷玉耍賴,「咱倆是即將成婚的夫妻,我可不能『什麼都不知道』!從今日起,你感興趣的事情,我都要知道!」
這一副蠻橫不講理的模樣,又可惡又有些可愛,江玄瑾覺得頭疼:「你一個姑娘家,摻和這些事幹什麼?」
「誰說我是摻和事啦?」懷玉叉腰,一本正經地道,「我是想摻和你!」
「……」
說兩句沒羞沒臊的話,就以為他會心軟?江玄瑾冷漠地轉身。
半個時辰後,他把白珠璣抱上了馬車。
不是,這真不是他心軟,實在是這人太能鬧騰,他想一個人走,她就抱著他的腰不撒手,又是撒嬌又是裝可憐的,還跟御風哭訴說他過河拆橋、兔死狗烹……
且不說過河拆橋是怎麼回事吧,能把自己說成狗,也真是豁出去了。再不帶她一起走,他彷彿就要成了北魏第一負心漢。
罷了,江玄瑾想,區區女眷,又不是什麼正經公事,帶上也無傷大雅。
於是,李懷玉就以一種裝傻充愣的姿態,一路享受著紫陽君的懷抱,然後被放在主樓的屏風後頭,見著了那些被抓的人。
一瞧見就梧,她心裡就震了震,再一瞧見後頭齊齊整整的九個人,李懷玉眼前一黑,好懸沒直接暈過去。
這些人怎麼被抓住的?怎麼能被抓住的!不是都該離開京都了嗎?
江玄瑾坐在主位上,沉默半晌才開口:「各位別來無恙?」
就梧可沒心思跟他寒暄,直接冷聲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他們這些人,多多少少都曾與這位紫陽君有過節。紫陽君看他們不順眼,覺得長公主留他們在宮裡很是荒唐,他們也看紫陽君不順眼,覺得這人管得實在太寬。
昔日有丹陽在,紫陽君沒能對他們做什麼。如今丹陽沒了,他們又落在這個人手裡,還能有什麼好下場不成?
下頭十個人,都已經做好了赴黃泉陪長公主的準備。
然而,江玄瑾沒要殺也沒要剮,任憑他們怒目而視,他臉上一片平靜:「你們只需回答本君一個問題,便可以離開這裡。」
就梧有點不敢置信,皺眉道:「你耍什麼花樣?」
怎麼可能這麼輕易放他們走?
「質疑之前,不如先聽聽本君的問題,看你們能不能回答得了。」江玄瑾道。
就梧皺眉:「你說。」
江玄瑾起身,目光掃過屋子裡這十個人,沉聲問:「在司馬旭死的那個時辰里,丹陽究竟在何處?」
竟是問這個?眾人都有些意外,相互看了看,又齊齊沉默。
當初長公主被問罪,就是因為無法證明案發之時自己不在場。她的確是不在場的,但她不能說自己去了哪裡。況且就算說了,也不會有人信。
「怎麼?當真回答不上來?」等了一會兒都沒聽見聲音,江玄瑾不耐煩地皺了眉。
一片沉默之中,清弦開口說了一句:「人都死了,你問這個幹什麼?」
江玄瑾也不隱瞞:「自然是想知道司馬旭究竟是不是長公主殺的。」
「自然不是!」清弦怒聲反駁,「她殺司馬丞相干什麼!司馬丞相是個好人!」
「哦?」江玄瑾側頭看了看他,「那你知道她當時在何處?」
清弦一噎,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就梧,後者打量了江玄瑾一一會兒,冷聲道:「回答了,你當真就放我們走?」
「自然。」
「那好,我告訴你。」就梧道,「長公主當時不在宴會,也不在福祿宮,她在……」
呯——
倏地一聲巨響,嚇得就梧即將出口的話猛地咽了回去。眾人都都是一驚,齊齊循聲側頭往旁邊看去。
巨大的梨木雙綉屏風不知為何倒了下來,震得整個屋子都動了動。那屏風後頭,是個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她像是也被嚇著了,茫然地眨眨眼,然後朝他們傻笑: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