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崔小筱讓小師兄阿毅給從沖在前方的秦凌霄送來了一桶煙水。
「秦宗主,您將這水澆到那繭蛹殼上,也許能阻止這魔物出世!」小筱高聲喊道。
秦凌霄知道這魔物魔性詭異,崔小筱的法子甚好,可是也許是被崔小筱先前奚落劍宗弟子的話氣到了,他並沒有伸手去接那煙水,而是再次以手幻化氣劍,飛身而上,準備生生切開這繭蛹。
這次,秦凌霄的氣劍擊向繭蛹的時候,一直安靜不動的繭蛹里卻快速伸出一隻漆黑的魔爪,絲毫不畏懼劍芒,一把握住了秦凌霄的氣劍,同時從繭蛹里再次飛湧出魔絲,將近在咫尺的秦凌霄死死纏繞住。
這次,那水霧真氣護甲全然不起作用,秦凌霄很快就被「淹沒」在了細密的蠶絲中。
崔小筱緊聲道:「糟糕……」
若她料想不錯,這魔物當真狡猾,先前秦凌霄能震碎魔絲,分明是這魔物的示弱誘敵之計。
就像冬眠的熊兒醒來飢腸轆轆,要大快朵頤一樣,這個魔物破殼後應該也是要填補一下空空的肚腸。
只是一般的凡人血肉已經不能滿足它的胃口,而像秦凌霄這樣的修真大能卻是再好不過的補品。
所以它方才故意示弱,引誘秦凌霄靠近蠶繭之後,才突然發難,想要一舉吞噬了秦凌霄。
阿毅見此情景,連忙將手裡的那一桶水直直潑了過去。
可魔物此時已經從繭蛹里探出了頭,露出一張似人非人,似蟲非蟲的怪臉,就算煙水潑,讓那怪物厭惡咆哮,卻也不能阻止它拉扯秦凌霄的動作。
阿毅因為靠得太近,雙腿也被魔絲纏住,摔倒在地,被快速拉扯向那魔物。
這變故嚇得少年連聲大叫,懷裡的黃紙符不要錢似的往外拋灑,變幻出的老鷹兔子麻雀漫天飛舞,卻無法力挽狂瀾。
姬午七有心去救小師弟,奈何自己渾身灼傷,稍微一動就疼痛難忍,而二師姐江南木此時已經嚇得立在遠處,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崔小筱摸到了自己衣兜里如廁用的黃草紙,她快速出抽出一張,又咬破自己的手指,在一張黃紙上畫符,貼在了一直跟著自己的老狗的後背上,又遞了一張讓老狗咬住,然後吩咐道:「吉祥,將這符貼在那大蟲身上!」
師父曾經說過,她的血有些特殊,以血做符可以更好凝聚意念,她苦學了一夜的符文,再加上以血加持,勝敗在此一舉!
也許是危急關頭,打通了她的修真氣脈,那老狗被貼了符後,身形突然暴漲,張開滿嘴的獠牙,惡狠狠地朝著快要出殼的魔物而去。
那魔物的精力全都集中在了兩個獵物身上,而那老狗的動作又太過迅速,猝不及防中,被一口鉗住了喉嚨,而與此同時,那符也正好被狗牙釘在了魔物的皮肉上。
老狗吉祥看上去甚是興奮,狗嘴死咬不放,居然還騎在了魔物的身上,拚命晃動尾巴。
而那魔物的表情也有些迷離,轉頭去磨蹭起了咬著它的狗,但是馬上又清醒了一些,暴怒地要去扯爛老狗。
而就在這魔物晃神間,被纏繞的秦凌霄卻突然一動不動,似乎油盡燈枯,然後高大的身體瞬間化為冰霧,彷彿被抽幹了真氣一般,憑空消失不見了……
驚得那些飛撲過來準備救師父的劍宗弟子紛紛高呼:「師尊!」
就在這時,半空中突然傳來疾風,一個白衣身影腳踩氣劍從天而降,彷彿天降神祇,赫然正是方才憑空消失的秦凌霄。
二師姐江南木再次被他的風姿折服,一臉痴迷恍然道:「方才的秦凌霄……居然只是他真氣幻化出的假身?真是太厲害了!」
崔小筱也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方才看這秦凌霄總是有些迷霧縈繞之感,原來並非真氣護體,而是幻出來的假體……
這是金丹結成的大能才會使用的假身幻術,需要強大的真氣支撐,同時也需要同樣強大的凝力操控。
那魔物雖然狡詐,奈何遇到了對手,纏繞的不過是個假身罷了!
現在突然出現的秦凌霄,也不用氣劍,抽出一把鑲滿黑曜石的生鏽舊劍,手起劍落,狠狠劈向即將出殼的魔物。
崔小筱原本計劃用煙水灌那魔物,以阻止它出繭,然後再降服活捉了這魔。
眼看著秦凌霄痛下殺手,急急呼喊:「秦宗主,手下留情……」
秦凌霄如何能聽她的?那把生鏽的舊劍已經利落刺向了那魔物,黑色的蠶繭也隨之爆裂開來。
崔小筱的眼力太好,注意到他拿著的那把劍的劍柄上雕刻著一朵盛開的九線蓮花,不知是不是生鏽的緣故,那蓮花看上去……並非紅色,而是陰森森的黝黑色……
她無暇細想,連忙又調轉目光投向那倒地的魔物。
因為不是自行完全蛻皮,那魔物只成型一半,下半部還是蟲形,因為承受不住秦凌霄的劍氣,肚腸爆裂,慘叫著從繭蛹里迸出,爬伏在地,奄奄一息。
秦凌霄壓根不理那垂死的魔,只揮袖震開漫天飛濺的蟲液,快步向前,在滿地的蟲液里找到了一顆荔枝大的珠。
那珠起初還發著幽暗的光,可被秦凌霄拿在手中時,轉眼的功夫就黯淡成煤色。
秦凌霄的俊臉閃過怒色,瞪向崔小筱問道:「你用的是什麼符?它怎麼會變成這樣?」
崔小筱彎腰摸了摸跑回來的老狗吉祥,從它身上揭下了自己的血符,隨口道:「就是尋常入門的驅邪符啊……秦宗主,雖然我幫了你,但你也不用太客氣!」
很顯然,這姑娘說的是反話,秦宗主跟她說話的語氣可是一點都不客氣!
秦凌霄的大弟子蔣正氣憤道:「我師尊千里迢迢前來降魔,卻被你這旁門玷污了魔珠,該當何罪!」
崔小筱被劍宗的弟子氣笑了:「我只是用了尋常的驅邪符,魔是你師尊用劍砍的。你若說是我弄的,也是太高看我了。會不不會是令師尊的劍沒擦乾淨,帶了鐵鏽的緣故?」
秦凌霄似乎不想讓人細看他那把破劍,快速將劍置回劍鞘,又用一條白布將舊劍纏繞好,遞給了身邊的黑衣女子。
然後他皺眉又看了看那發污的魔珠後,將魔珠放入到自己的衣袋中。
最後,秦凌霄終於抬眼瞪向崔小筱手裡拿的那符。
那符並非硃砂畫成,好像是以血為引……
崔小筱的手指還在淌血,秦凌霄輕輕嗅聞了一下,突然臉色大變,要不是身邊那位美艷女子的扶持,差點就要衝向崔小筱,他掩住鼻子,突然問道:「你的生辰八字為何?」
崔小筱甜甜笑了一下,眼角的那顆痣變得更加艷紅。她突然走過來,挨近秦凌霄,好似要說些體己話。
只聽小筱用最恭謹的語氣回道:「我的生辰,關閣下……屁事?」
看似沒脾氣的小姑娘,抽冷子突然發起刁,讓人略緩不過神來。
尤其是秦凌霄這等在修真界被眾星捧月的人物,已經許久未曾當眾被人下臉子了。
秦凌霄被噎得微微眯起俊眸,嗅聞著空氣里淡淡血色,穩了穩心神,篤定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姑娘你的生辰是罕見八字全陰的命格……這樣命格的人,克父克母,親緣淺薄……你應該是個孤女吧?」
這次崔小筱臉上嘲弄的假笑全散。
因為秦凌霄說得沒錯,凡是略懂命理之人,看了她的生辰全都搖頭。
她是遺腹子,原本生在一個還算富足的小商人家。母親識文斷字,父親乃販賣字畫的儒商,一家子也算其樂融融。
可在她還在母親腹中的時候,父親遭遇不測,遇到盜賊,橫死在經商回家的路上。
母親自生她後,家道衰落,難以為繼,日日靠典當家私過活。
後來母親得了癆病,更是一病不起,油盡燈枯。
一直打姐姐秋風的舅舅給母親請了個江湖術士,說崔小筱的命太硬,是少見的十傷之象。
所謂「十傷」就是傷父、傷母,傷手足,傷丈夫,傷子、傷女,傷姻緣,傷財路,傷壽數,傷時運。
留著這樣至陰十傷的女孩在家裡,不但妨害親友,就算強留,這女孩也是一生孤苦流離的命數。
當時舅舅聽了這話,嚇得魂飛魄散,再看尚且年幼的外甥女崔小筱猶如看到吃人猛獸。
最後愚昧的舅舅竟然勸動了崔小筱的娘,以二兩銀子的賤價,將小筱賣到了臨縣去做丫鬟。
崔小筱當時年幼,抱著娘親不肯撒手,可是她的母親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往她懷裡塞了家裡僅剩的一個窩窩頭,最後狠心將她推出門去。
年幼的小筱被扔上馬車的時候,懷裡除了那被捏碎的窩窩頭外,就只有平日喜歡黏著她的小奶狗吉祥了。
它是硬擠上馬車來的,沖著人牙子拚命呲牙,將小筱護得緊緊的。
就這樣一人一狗被賣入了縣城的一戶富戶人家裡。
也許真的是小筱的命數太衰,買她的那家富戶沒過幾日的夜發生了火宅,一夥盜賊入室盜搶,而崔小筱也這麼陰差陽錯地又被盜賊劫掠了去。
後來她差點被盜賊賣入妓窯,幸好其中一個老盜賊良心未泯救了小筱。那個老賊年輕的時候失去了唯一的女兒,見崔小筱時,覺得跟自己的女兒太像,便生出了幾分憐憫之心,帶著她偷偷跑路,就此收養了她。
從此崔小筱便跟那老賊走上了坑蒙拐騙之路,如此流離九年多,直到遇到靈山符宗上一代宗主人唐有術。
如今,崔小筱早已經出落成了少女,而一直跟著她的小狗吉祥也變成了一條垂暮老狗。
只是心底的那道傷疤,似乎並沒有隨著歲月結痂。
現在秦凌霄不知為何,竟突然猜出了崔小筱最不願啟齒的生辰隱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