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筱後悔了,自己不該不知前因,替魏劫將金丹歸還。
換了任何人,都不會讓自己母親的苦難血淚,成為別人嘴中的滋補之物!
小筱清楚,此時此刻自己應該早早跟魏劫劃清界限,可她望著魏劫時,似乎從他看看似平靜的紫眸里看到了不為人知的痛楚。
跟魏劫一樣早早便失了父母的小筱,還是沒有屈從理性,嘴巴自動做了決定,她慢吞吞開口道:「不知諸位用人家母親的血液煉丹時,是經人允許,還是不問自拿?若是人家贈與之物,但人家又反悔要回,雖然你們占理,也不必喊打喊殺。可若是不問自拿,便是偷。」
她抬頭大聲問徒弟:「你母親可願將血給四大派的人煉丹?」
魏劫沒想到他這個小師父膽子這麼大,居然扯出這麼不著調的話去懟四大派的人。
他看向崔小筱的眼裡帶著幾分笑意,淡淡道:「逼死夫君之仇不共戴天,豈有給他們用的道理?」
崔小筱點頭道:「你看,人家不願給,可是念在你們煉丹辛苦的份上,還是歸還了金丹。這般有情有義之人,還要讓你們這些名門正派按上賊的名頭?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啊?諸位為賊,天下可知?」
這……四大派的人都被氣得差點翻白眼。
一個女魅之血,拿就拿了,怎麼還要問問她允不允許?
難道每次吃豬肉前,都要跑到豬圈裡問問肥豬願不願意挨刀子?
這個勞什子的野雞符宗宗主,顯然是要為她的逆徒強出頭了。
有些人原本就被雨澆得心頭火起,再聽到崔小筱倒打一耙的強詞奪理,頓時怒不可遏:這等女魅生的孽障,人人得而誅之,與他費什麼話!
於是,除了凌雲閣之外的三大修真門派的弟子,怒罵著圍攻上來,準備一併擒拿了這對賊師徒!
崔小筱發現無論相隔幾百年,有些名門正派是一樣的蠻不講理。只要自詡人間正道,就可以對一切他們看不順眼的東西喊打喊殺。
在被他們圍毆前,小筱趕緊跟魏劫小聲地說了一聲對不住,她不知那金丹的典故,如果早知道,是絕不會交給四大門派的人的。
魏劫有些詫異地看著小筱。這個小姑娘其實很機敏,她應該猜到自己故意大聲叫她師父的用意,是要拖她下渾水。
沒想到,自己不過說了偷盜金丹的緣由,她卻眼角含淚,似乎跟他共鳴得很,更是出言替他說話,得罪了四大門派……
這麼看,小丫頭的腦子其實不太靈光……既然是傻的,就不要再被人打了,不然他怕她以後被賣了還要幫人數銀子。
想到這,魏劫一甩鞭子,再次格擋開了來者圍攻,一邊格擋的時候,一邊小聲對小筱道:「尋了機會,你就逃吧!」
若不是事態緊急,小筱都要被這廝給氣樂了。他方才要是不攔著自己,高喊什麼「師父莫怕」,她早就逃之夭夭了!
不過看來,自己方才替他駁斥四大派之言,讓這魔頭髮了善心,倒是不再準備拉著她一起挨打了。
因為有魏劫的阻擋,小筱功成身退,倒是從容退到了魏劫的身後,遠離圍攻的人群。
可是眼看著圍攻魏劫之人越來越多,小筱有些猶豫——就將他一個人撂在這裡?他會不會又被打下崖去?
這次沒有破魂蛇的奇遇在等他。他說不定重傷不治,就這麼在山崖下死去。
雖然這魔頭總歸要一死,可是若早早死了,豈不是尋不到燭九陰的神像?到時候她該如何回到二百年後?
心思流轉間,卻看見魏劫在人堆里抽空回頭,瞪著她用嘴型無聲說道:「還不快走!」
這廝,居然還有閑心管她……小筱從小在街頭流落,做事也是隨性而為,就是因為魏劫這一回頭,倒是打定了主意,不能這麼撇下魏劫一個人逃跑。
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師父唐有術推崇尊敬的恩師,算起來,也是自己的半個師祖!
師祖在上,徒孫且救一救你吧……
當然小筱就算義字沖頭,也絕對不會親自下場的。因為她清楚自己現在的斤兩,雖然可以化水為符,可也不能持續地與諸位修真者抗衡。
不過當年這四大門派雖然威風凜凜,後來卻都是魏劫的手下敗將。
再強的功法,也會有短板命門。若是知道命門所在,對陣起來就可以從容很多了。
不巧,魏劫當年將這眼中釘的四大門派研究得透透徹徹,而她師父唐有術將魏劫總結的四大門派的短板命門都記錄在了那本厚厚的自傳體秘籍里。
小筱以前一帶而過,瞟過幾眼,這些四大派都是覆滅的門派,自然看得也不甚上心。
眼下這關頭,倒顯得書中自有黃金屋了!
小筱摸了摸懷裡油紙包裹的秘籍,掏出來從容地看上了兩頁——行了!夠用!
待再抬起頭,審視那些圍攻弟子的招數時,真是處處是破綻,簡直不堪一擊。
畢竟下場打架的都是各大門派的弟子,修為不高,門派的破綻看起來更明顯。
而年少的魏劫身手雖然矯健,畢竟修的都是野路子,還沒有成氣候,此時他身上已經被氣劍和氣刀劃破多處,冒出了汩汩鮮血。
小筱知道他撐不了太久,立刻朗聲提醒:「注意天心門弟子臉上醍醐與玄母穴位之間,那是他們吐納換氣所在,一旦那裡鼓起,便是霹靂掌雷揮出時……還有烏木峰的氣刀,不要與之硬碰硬,這氣刀揮力有三段,那幾個弟子二段與三段銜接不暢,只要躲過一段,便可見縫插針,打亂他們的節奏!啊呀,妙仙山的氣盾啊!不用搭理他們,這種以守代攻的打法,留待他們氣衰盾薄時再打就好了。」
此時圍攻魏劫的正是四大門派天心門和烏木峰、還有妙仙山的弟子們。
至於凌雲閣的弟子,一直被秦凌霄攔住,讓他們暫且不要下場,隔岸觀火,只等最後再去收尾。
魏劫聽了崔小筱的提醒,真是寥寥數語驚醒夢中人,也隨之改變策略。
他天生聰穎,本來就是能舉一反三,打鬥之間便領悟了小筱提點之處。
於是他換鞭為劍,提著那把破劍按照小筱的指點,避其鋒芒,尋了那些人的吐納破綻,從容出擊。
他的氣息不算強,揮劍而出夾裹的真氣也不夠有力,但從各大門派的破綻入手,就猶如竹竿翹起千斤鐵球,用的就是一個巧勁,動作輕盈得猶如翻飛春燕一般。
不過當魏劫逐一破解了對方攻防時,心裡卻暗暗吃驚——他那個小師父居然一下子便破解了三大派精妙的進攻……她怎麼有這本事?
打鬥間歇,他忍不住驚詫地瞟了幾眼崔小筱。
小筱接收到了他的眼神,一點也不心虛,只雲淡風輕地背起手來,將世外高人的扮相端好了。
師祖,是您老人家總結得好,徒孫小筱真是受之有愧啊!
魏劫顧不得看自己小師父那雲淡風輕的高人模樣,扭頭聚精會神,繼續擊破三大派的攻勢。
很快多人圍攻一人的態勢開始扭轉,天心門和烏木峰的弟子接二連三被魏劫點倒。
至於妙仙山的氣盾雖堅不可摧,可魏劫聽了小筱的提醒,壓根不應戰,少了天心門和烏木峰兩個進攻派的支援,妙仙山弟子的氣盾毫無用武之地,跟蠢牛一樣,在人群中挪來挪去。
且不說那些下場打架的三大派弟子心裡彷徨,在一旁瞭陣的三大派長老也是暗暗心驚,都不顧得看弟子挨打,全都不約而同地望向那個指揮魏劫應戰的靈動少女。
此時崔小筱依舊學了師父唐有術慣常的姿勢,任風吹馬尾,雙手負後,表情沉靜,目光微垂,儼然得道老仙般的不動聲色。
小小的姑娘愣是演繹出一代大派宗師的氣度,看上去深不可測。
就算有人想要偷襲她,心裡也要掂量一下:這位崔宗主指揮徒弟打架都如此厲害,那她的本事還了得?
作為教宗的長老,他們當然清楚自家的命門短板,不過這些命門大都很好地隱藏在花哨的運功招式里,如非修為深厚的大能,或者宗門資深長老,絕對看不出來。
可這不知從哪裡冒出的小姑娘,怎麼會了解得這麼清楚,甚至還字字清晰地說出了破解之道。
看她年輕輕輕,難道真的是慧眼如炬?在片刻的功夫就想出了應對之道?
靈山符宗?這是什麼卧虎藏龍的門派?
這下子,幾個長老面面相覷,越想越心驚,心裡倒是牢牢記住了靈山符宗的名號,準備回去派人好好打探一下,看看這個先前名不見經傳的門派到底是什麼來頭,而這個崔小筱又是哪裡蹦出的高人!
再說崔小筱,表面雲淡風輕的高人派頭,實際心裡一直在咕嘟開鍋:這局面,該怎麼體面收場?
她看出來了,魏劫雖然應對得有模有樣,可是現在還沒成魔的他內息有限,難以維持太久。若是四大門派一直車輪上戰,魏劫遲早也得落敗。
而且……那個凌雲閣可一直都沒有出戰呢!想到這,她一眼看到秦凌霄正陰鬱瞪著自己,心裡倒是有了主意。
趁著魏劫擊倒最後一個氣盾衰竭的妙仙山的弟子,她清了清嗓子,開口道:「秦少閣主,您挑唆著其她三大派的弟子衝鋒在前,可自己卻領著弟子在一旁看熱鬧,有些不地道吧?所謂天下修真是一家,我靈山符宗乃堂堂正派,我的弟子犯了錯,我自當教訓就是,有什麼事情是非得刀槍見血呢?那個……劫兒,快些退下,容我再跟幾位長老好好聊聊。」
她心裡最清楚,魏劫現在就算再厲害,也不是四大派弟子的對手,只是現在他找尋了破綻,將那些人給鎮住了。
若是長老們和凌雲閣的人也下場,依著魏劫現在功力是抵擋不住的。
所以武攻之後,便是文道。
她要先點破秦凌霄的小心思,再跟四大派的好好聊一聊。
不過,魏劫卻高高挑起了眉毛——這一聲「劫兒」,小丫頭叫得倒挺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