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了漁村的事情,可是魔島上那些水夜叉的著落卻還沒有解決。
小筱知道,死灰復燃的魔族為天界所不容,該是如何瞞天過海安置那些魔族,還要保證他們不再為禍人間,這些問題都是要一一解決的。
當她們跟隨著福娘子他們再折返回島上時,也許是感應到了天女歸來,那些水夜叉都挨擠在了碼頭邊,等著聖女歸來。
水夜叉們對於聖女是絕對敬服的,當小筱撩起裙擺來到岸上時,那些水夜叉們則虔誠跪下,嘴裡嗚咽出聲。
不過跟隨在小筱身後的福娘子,卻驚異地發出了一聲低呼:「你們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原來曾經如蟾蜍一般的水夜叉,在福娘子離島的短短數日,竟然褪去了粗糙的外皮,漸漸露出了人的模樣。
而且他們也不再像原來一副愚鈍不開智的樣子,甚至會嗚咽出幾個簡單的詞來。
小筱身為魔族聖女,由她喚醒的水夜叉竟然能進化成只有少數魔族貴族才會擁有的人形。
這是福娘子都始料不及的。
這些漸漸有了人樣子的水夜叉似乎也開啟了懵懂人性。
小筱甚至看到有個女夜叉不知從何處搜尋來了一塊花布料,給她還有幾個小夜叉裹在身上,扮成美美的樣子……
看來小筱這個聖女性格也大是影響了她催生出的這些夜叉,讓他們跟聖女崔小筱一樣,都很愛打扮……
福娘子一看,大是驚喜——水夜叉們有了人形,會思考,豈不是戰鬥力大大增強?到時候與天庭一戰,魔族也不見得落了下風。
小筱對於福娘子這種三句話不離戰鬥的腦筋也很是佩服,她反問:「水夜叉這生靈來世上一回,難道只有屠戮嗎?那他們與螻蟻又有何區別?我想威鳳女神君當初留下魔族的血脈,也不是希望魔族捲土重來,與天界廝殺個你死我活吧?」
福娘子被說得一滯,尤是不解恨道:「您未曾身臨魔城戰火,怎麼能知道魔族受到的欺騙和□□?」
小筱淡淡掃了她一眼,福娘子立刻撲通跪下,向聖女請罪。
崔小筱的精神力,對於魔族的影響巨大,就算福娘子有異議也不敢再頂嘴。
小筱嘆了一口氣,並沒有降罪福娘子。她非福娘子,焉能三言兩語就解除了福娘子經歷的憤恨?
可是當初威鳳女神君的犧牲,也不能白白犧牲、現在看來,古炎帝君當初日日誦經,卓有功效,魔族的水夜叉已經發生了重大的變化。
然而魔族的仇恨,非一日能化解。她期盼著能引導魔族止了殺戮之心,懂得悲天憫人,才算成全了女神君當初的一片仁心。
只要魔族能放下仇恨,學會與眾生平等相處,小筱相信三界總有一處,會是魔族安身立命的樂土。
而有了魔族這一掣肘之患,相信天庭的那些養尊處優的神仙們也能繃緊一根弦,少一些洞淵那樣無事天道,為所欲為的天之貴子。
至於這魔島該遷往何處,魏劫和小筱查閱了魔族神廟裡的典籍,也有了大概方向。
魔城在那場大戰之前,是位於西地繁山之旁,這處地方,竟然與相隔萬里的耆老山處於同一山脈線。
據懂得風水的唐有術所言,若說耆老山是陰司之口,那麼西地繁山應該說是陰司之腹了!
那是太古時期的大神抓獲了洪荒異獸後,用來鎮壓諸魔妖獸之處。
而所謂魔族人,他們的作用其實跟現在的衛家人一樣,都負責看守鎮壓陰司魔氣。
只是後來,魔族人認為天帝分配不公,薄待了魔族人,這才起了造反之心。
雖然那裡陰氣鼎盛,還有大片荒蕪的鹽鹼地,甚至雪山封地,荒無人煙,卻一直是魔族長居之處。
小筱在了解了魔族與天庭的淵源後,突然心念一動,覺得魔族還是回到他們原來的棲息地才更好。
那裡易守難攻,當初若不是洞淵使了詭計,以和談鬆懈了魔族的警惕,那些天兵也不會輕易攻開魔城,讓魔族差點滅亡。
更重要的是,自從魏劫的神格破裂以後,陰司便時不時有躁動的癥狀,大地幾次震顫,後來更有魔物逃逸,總是叫人心生不安。
如果魔都有震懾陰氣的作用,那麼它回歸本位豈不是正好?
福娘子雖然不認同小筱的想法,可是魔族人卻更加信服聖女,所以魔島搬遷回原址也被提上了日程。
只是讓整個島嶼遷徙回去,並非易事。光是憑藉小筱、魏劫和魔族人的力量依舊不夠。
小筱凝聚了精神,依託神廟的力量,卻只能讓魔島如上次一樣升起,卻不能移動地方。
看來想要魔島移動,需要更多的精神力。
小筱思索挪島法子的時候,唐有術並沒有閑著。他在島上開設了學堂,教授著這些咿呀學語,剛剛有了人樣子的夜叉們讀書認字。
唐老先生向來教授徒弟的癮頭就大,又堅持認為,讀聖賢書識人間事。
只要把書讀透,魔性自解,所以魔島上的學堂也是讀書聲不斷。
不過教授一群不開化的魔族,的確很費工夫。
唐有術閑暇之餘,便會想起他教授余靈兒的情形,小狐狸跟這些水夜叉比,可精靈透了,總是能一學就會……
就是不知余靈兒現在跟那五隻鳳凰相處得好不好,一時間唐先生教書走了神,托腮望著靈山的方向,想著思念的人可是安好?
那些懵懂不懂的夜叉們便也學先生的樣子,托腮望著遠處的海浪發出哀怨的一聲嘆。
此情悠悠,何處寄託?
魏劫並不在島上,當小筱發現自己挪動魔島總是差臨門一腳的時候,他只說有事出島,便出海走人了。
小筱在神廟裡整理魔族留下的典籍,那些書籍上刻寫的魔族獨有的經文,不過小筱無師自通,只要看上幾行便懂了其中的意思。
她舒服地靠在團墊子上,喝著水夜叉幫她從海里到打撈上來椰子榨取的甜汁水,津津有味地看著魔族先賢的典籍。
這典籍里記錄的都是太古大神時期的事情。包括現在的天帝如何從一介凡人修鍊升仙的故事。
天帝升仙,倒也么沒有什麼新意,就算是太古時期,也依舊要割捨種種慾念,做出種種超出凡人的犧牲後,才終於修得正果。
至於他與天母聖女的結合,更是被傳為天庭佳話。
小筱現在懶得看神仙佳話,就此越過去,將書合上,再飲一杯甜甜的椰子汁。
就是不知這些水夜叉們一旦搬遷回了魔族老家,能不能適應那裡的氣候……
就在這時,海島碼頭上又是一陣騷動,好像又有幾艘大船停泊靠岸。
等小筱和唐有術領人迎過去時,才發現魏劫居然將衛家老小,還有三大派中的大能長老全都請過來了。
這烏泱泱上百人入島,很是壯觀。
他們都是來幫小筱他們遷移魔島的。
衛家人還好說,畢竟是自家人。可是其他三大派,魏劫是如何請動的?
魏劫卻覺得沒什麼,挑了挑眉:「到底跟你學師一場,所謂人情世故必須學得有七分像。現在四大派被人間帝王打壓,頗有些一蹶不振,所以我請託了太子許諾,若是他們能幫襯這一回,便下令解除三大派的禁令,讓他們可以重開山門,廣納弟子。三大派一向是無利不起早,如今有利,為何不來?」
四大派里,除了掌門人父子雙雙消失不見的凌雲閣外,其他三大派的人皆是到齊了。
這三大派也有人對魏劫讓他們挪島的事情心存顧慮,覺得這橫空出世的島上說不定有什麼邪魔。
不過小筱上島這幾日,聖女慧光的影響,讓島上那些魔族們的樣貌變化更加明顯。
他們已經徹底褪去了蟾蜍的外表,看起來與人族無異。
就是島上的布料不太夠,大家都是用椰樹葉子包裹,紮成遮身的衣裙,再加上跟唐先生學了一知半解經文,看見來人便是拱手作揖,大呼:「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如此看上去,倒是一群剛開化的部族,傻頭傻腦,又彬彬有禮,並無什麼不妥的地方。
小筱如今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又上了一個境界,眨眼的功夫聲情並茂地講述了一個被放逐海上的邊地移民的悲慘故事,聽得那些水夜叉們都信了,一個個爬服在地,一邊聽聖女講故事,一邊嗚咽哭嚎。
當年魔城與天兵的聖戰,人界並沒有太多大能參與。而能知悉這過往的老人,也是升天的升天,老死的老死。
他們如何能知曉天界都不知曉的魔島的秘密?衛家人倒是看出了端倪,但是老祖宗裝傻不說破,衛竟峰便也在一旁守口如瓶。
他們把守陰司,敬奉古炎帝君,所以對古炎帝君的傳人魏劫的話,也不會存疑。若是魔城歸位,對洞淵形成挾制,那麼衛家人也許能就此解脫束縛,不再困於耆老山。
至於三大派,因為有太子的背書,這群大能也是懶得計較這些野人的來歷,便是同意挪移此島。
眾人各懷心事,可是愚公移山的心思卻是一致。
如此一來,眾人再次盤腿運功屏息凝神,在神廟祭壇前擺出了陣型。
此時整個島嶼四周,都貼上了乾坤挪移的靈符,將近百來名的大能催動靈力,助盤坐在祭台之上的小筱一臂之力。
小筱這幾日在魔島小住,她也感覺到了自己與神廟的牽絆日益緊密。
那種感覺不好形容,不過這次她終於可以將百位大能的力量轉化為自己的,然後如上次一般,魔島再次升入半空。
小筱渾身散發金光,形成萬道金線,牽動整個島嶼緩緩升起。
再然後,在一片刺眼發奪目的金光里,海島上的魔島憑空消失,下一刻便出現在西地荒地。
昔日魔城連根拔起的舊痕猶在,如同一個盆地,而此時海島正嚴絲合縫,與原來的縫隙契合。
消失甚久的魔城,終於又出現在了廣袤大地之上。
一時間,那些參與的大能們也是有些不敢置信,看著四周驟然變換的天地峰巒。
他們之前雖然答應了,卻覺得崔小筱和魏劫師徒不自量力,有些痴人說夢。
他們只不過是抱持著別得罪太子的心思來的,可萬萬沒想到居然能成!
一時間他們面面相覷,可是心裡也是漸漸明白,能有如此移山之力,名不見經傳的符宗已經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宗了!
且不說人間變化,如此挪山移地,在行事的一剎那,天上的仙宮也紛紛感應。
這次並非雲霞遮蔽的海洋之上,昔日魔城在西地繁山再現的消息,很快就由西地的地神傳遞到了天庭之上。
天帝不再,天母聖女代為主持,當聽地神呈報魔城再現的消息後,她眉眼不動,定定說道:「當年魔軍肆虐,竟然妄想推翻天庭,造成天下蒼生生靈塗炭。天兵驍勇將其剿滅,沒想到有心懷叵測者,竟然藏匿魔族神木,讓其死灰復燃。需得將干擾天機者消除,以恢復天地秩序。諸位,可有異議?」
天母代天帝之職甚久,眾位仙人皆是無話,認同天母聖女的提議。
可是有個蒼老的聲音卻突然開口道:「當初天地初分,魔族以蕩平陰司妖孽之功,而得西地封城,魔族雖然奉行殺戮,無甚憐憫之心,可也是維持天地平衡的重要一族。自從魔族消亡,西地鎮魔不在,陰陽得不到平衡。陰司的陰氣日盛,時不時就有妖孽魔獸逃逸,為禍人間。原本有古炎帝君鎮守,這情況還好些。可是古炎帝君應劫之後,陰司無主,只靠凡人鎮守,長此以往,是會出大亂的。依著我看,魔族歸回本位,陰陽得以平衡,是好事,為何要更改?」
天母聞聲望去,說話的是太古大神慧智老祖。
他是天庭與天帝齊壽的老資歷,就算是天母榮瑤,也要敬他幾分。
不過今日這老祖實在有些不開智,竟然在這樣的場合開口阻攔。
榮瑤穩穩一笑道:「老祖通悉太古典故,自然也知魔族來歷。雖然起初天地乾坤的平衡需得魔族,可他們毫無感恩敬畏之心,竟讓天庭養虎為患,若是不除掉魔族,只怕他們會給天下百姓造成潑天大禍。」
慧智老祖捻了捻鬍鬚,無盡悵惘道:「曾幾何時,魔族的族長,也是與天帝並肩為戰的同門。可惜人魔殊途,一天一地再不相見。不過我記得當初天帝也是心存慈悲,要與魔族和談,只是據說陣前的威鳳女神君不守天帝之約,貿然領兵屠城。過後她也領罰受了天譴,可見屠城並非天帝本意,既然如此,何不撥亂反正,正好給魔族一線生機,也算踐行了天帝與魔族為好的善意。」
榮瑤微微一笑:「老祖悲天憫人,就算對弒殺成性的魔族也心存善念,實是我輩楷模。只是那魔族當年被天兵屠戮殆盡,必定心中懷狠,只怕你我的善意他們也不能領情。」
慧智老祖抬起頭看,意味深長道:「留存善意,天自然知,何須得人去領情?」
榮瑤的笑意微微收了些,只是頓了一下,藉著道:「既然慧智老祖開口,不妨就便照著老祖之言行事,我會如天帝當年一般,派出使者與魔族定契,到時候是戰是和,就看天意了。」
慧智老祖也不再言,只是負著手,哼唱著人間才有的古老山腔調子,慢吞吞一步三搖地離去了。
榮瑤冷眼看著慢慢離去的老祖。
這老祖雖然平日從不管事,卻是天庭里弟子眾多。他下凡度化的大能,皆是天庭出眾之輩,所以他之言,不能不聽。
可是聽了,並不代表一定要做。那些游神散仙考慮事情哪有她這麼多?
他們又有幾人與魔族正面交鋒過?哪裡懂得與魔存仁,便是害人!
這威鳳也是慧智老祖當年點化的,言辭皆是一樣。可若威鳳當年老老實實的不搞這些花樣子,又怎麼會生出今日那麼多的是非?
尤其是她讓洞淵心中生了魔障,一步錯,步步錯,最是讓榮瑤無法容忍。
天母聖女不再多想,回到了自己仙府的魚池邊,那幾尾魚兒再次遊了過來,熱切地盼著天母聖女手裡那一把金丹……
再說魔城遷徙,一朝完成。
小筱少不得擺布宴席,酬謝諸位的相助。
可惜衛家不敢離開耆老山太久,而且最近陰司的魔物躁動的厲害,那陰陽簿不知為何,似乎又被人從陰司里偷盜了出來。
一張殘頁當初都折騰得衛家疲於奔命,現在整本都丟了,老祖母反而淡定從容了許多。
因為這次偷盜之人,並不是衛家內賊,老祖母也猜測這麼乾淨利索的手法,應該是上面的仙神。
她可以帶著族人後輩與奸賊,與鬼怪斗。可是人與神如何能斗?
衛家殫精竭慮數代,無愧無心,若是上蒼降罪,自當領罰。能在領罰之前,幫助崔小筱完成魔城的遷徙,她便算是對得起這兩個孩子了。
所以她領著人吩咐了小筱和魏劫幾句,又說了陰司愈加躁動的異像之後,便匆匆而去。
而其他的三大派,則回去等當今陛下對各個宗派解封的聖旨。
此處雖然是荒漠,卻到底是魔族人生養了千年之地。那些魔族人適應得奇快,很快就學會了利用四周的黏土造牆砌屋,眼看著魔城昔日的城牆再次在漫漫黃沙里壘砌起來。
說來也是奇怪,當魔城建成了粗略模樣,相隔不遠的耆老山便傳來消息,說是陰司的躁動在魔城遷徙回來後,竟然平穩了不少。
這證明小筱當初的猜想是對的,魔城的建造,其作用就是壓制陰司邪氣,維持人界的陰陽。
所以當初魔城遷走,無形中也是助長了陰司魔物的滋生。
而二百年後的大亂,除了這魔族的復興外,與陰司魔物逃逸也大是相關。
現在小筱只想印證自己和魏劫這番舉動,有沒有對二百年後那場避無可避的動蕩產生影響。
可是她拿了那老和尚給的風水鏡照了幾次,都不能顯出影像。
唐有術翻弄鏡子,突然後知後覺地指著上面鑲嵌的金豆子道:「這些金豆子,會不會指的是天上的星象?只有與天上星象吻合的日子,這鏡子才可月下通靈,映射二百年後?」
小筱覺得師父的話有道理,在仔細研究了鏡子上金豆鑲嵌的紋路後,她和魏劫,還有唐有術來到了魔城新建的城牆上,在高高掛起的月光下,舉起了鏡子。
還真像唐有術猜測的那樣,這一次,當月光投射到鏡子上時,鏡面一閃,鏡子里再次映照出了靈山大廳的情形。
這次立在鏡子前的,依舊是大師兄姬午七和二師姐……
只是這次姬午七一臉困惑地瞪看著鏡子里的崔小筱,與身邊的師妹江南木迅速交換了眼神。
崔小筱想要知道那邊的情形,便急不可待地問:「大師兄,是我,你快告訴我,此時靈山可還有流民?」
只見那鬍子修理得整整齊齊的姬午七,彬彬有禮地抱拳沖著崔小筱拱手道:「敢問這位姑娘貴姓?」
小筱也被這麼有禮貌的大師兄給嚇了一跳。在她的印象里,大師兄姬午七是個不喊就不會說話的粗魯漢子。
他何曾這般彬彬有禮跟自己說過話?小筱疑心大師兄在搞怪樣子,便迫不及待地對旁邊的二師姐道:「是我啊,我是你們的小師妹崔小筱!你們怎麼不認識我了?」
只見鏡子里的二位符宗同門互相對望了一眼後,異口同聲道:「我們沒有小師妹啊!」
不知為什麼,小筱突然覺得心臟猛一縮,十分的不舒服,她拚命地深呼吸道:「大師兄,二師姐,別鬧了,我是崔小筱,師父唐有術的關門弟子,你們怎麼可能不認識我呢?」
這次,他們聽到了「崔小筱」這個名字的時候,迅速交換了個詫異的眼神,然後姬午七試探重複道:「你說……你叫崔小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