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失去的福蔭,可不是白白被人用的,總是要連本帶利收回本錢吧?
璨王想到這裡,不再做聲,只立在洞淵的身後,可看上神的眼神,卻彷彿審視一塊將要入口的肥肉……
再說留在老崔豆腐坊的崔小筱,每日的日常就是幫祖先撿豆子,順便再剪剪小紙人,閑暇下來就是翻看從魔族那帶來的幾本典籍。
最近不知怎麼的,她總是很愛睡覺,渾身也時不時有疲憊之感,害得她還以為自己是不是暗結珠胎。一想到與魏劫在枕榻間的種種旖旎甜蜜,小筱的臉頰不禁又是一陣微紅。
不過閑著跟崔家娘子一起去鎮上的郎中診脈時,倒是都安好。
就是郎中聽著她的脈,驚疑不定問她是不是之前有過失血之症,不然為何她的脈象如此虛弱?
小筱聽了就得覺得有些搞笑,一個修真之人何來的失血虛弱?
可是等出了藥鋪的門口,小筱自己切脈,卻發現她的氣血的確是虧空了許多。
不過她的內丹已成,憑藉著一股靈氣支撐,竟讓她忽略了身體的不適。就好像極度疲憊的人靠著濃茶提神而暫時忘記疲憊一樣。
她可從來沒有聽說過,修得內丹之人,會有這種失血之症啊?
回到崔家小院,老崔正在廚房裡切肉,自從這個小崔俠女寄住他們家之後,他家的伙食也變好了,不再是一日三餐青菜豆腐,這肉都可以燉煮得大塊一些。
平日里小筱都會幫助兩位祖先劈柴燒水,不過今日她心內有事,便早早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在屋子床榻上放著幾本她從魔城帶來的書,她之前看了一遍,大概是講述歷代聖女的事迹。其實作為聖女,在魔族無事的時候只不過是接受族人供奉,倒也無甚大事記載。
小筱一目十行看到最後,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氣。
原來最後一代魔教聖女之後,不再有聖女出現,是有原因的。當時正逢魔族的力量被天庭削弱,當魔族的力量衰竭時,聖女自身的血脈就會被喚醒,壯大魔族的同時,卻也會造成自身的短命,一旦聖女早亡,那麼接下來數百年里,就很難產生新的聖女。
這是天道對魔族力量的制衡。聖女力量不容小覷,可一旦成了滋養魔族最佳的祭品,便命不久矣,不會在繼續無限制地壯大魔族……
看到這裡,小筱只覺得頭皮發炸。
她想起自己血脈被喚醒時,也是在魔族漂泊海上最羸弱的時候。當時她的力量覺醒,一口氣喚醒了島上上千的魔胎。
會不會就是這樣的原因,才造成了她如今血衰的癥狀?
想到這樣,小筱又是一陣頭暈,光當一聲倒卧在了床榻上。
她突然無比慶幸此刻魏劫已經離開。若是被他發現自己這般情形,甚至擺脫不了魔族聖女血衰早亡之症。依著他現在的情形,一定會立刻入魔發狂的……
若真是那樣,她來這二百年前一遭,豈不是全白費了功夫。
可是她的血衰之症真的無葯可解了嗎?她還這麼年輕,也終於遇到了可以相守一生之人,可還沒等甜蜜,卻等來了這樣的惡果,小筱都忍不住要笑了——「十傷」的命相果然霸道,最後連自己都不放過。
就在這時,她突然聽到了院牆外,有木魚敲打的聲音。
她凝神聽了一會,突然發現自己散在院子里的小紙人正扭著屁股,跟著那木魚聲翩然起舞。
小筱慢慢起身,跟著扭著屁股的小紙人去了院子外,結果就在離崔家小院不遠的河邊,她再次看到了那算命的老和尚。
老和尚的行頭不變,依舊是戴著佛珠子,拄著陰陽八卦旗,一副僧道不分家的樣子。
看到了小筱出來,他微微一笑:「姑娘,我們再次有緣相見,就是不知我上次送給你的陰陽鏡,好不好用?」
那陰陽鏡在魏劫離開的時候,也被他一併帶走了。小筱以為老和尚是來要回鏡子,只能歉意道:「鏡子不在我這,恐怕暫時無法還給高僧您。」
老和尚笑了笑:「它與你們的法緣未盡,待到了時候,它自然會回來。」
小筱繼續抱拳問:「敢問高僧是哪位仙人?」
老僧笑了一下,所問非所答:「姑娘,我上次與你說的話,你可悟透?」
小筱定定看著他,倒是想了一下這位老和尚當時說的是什麼。
哦,他說她和魏劫因為孽緣阻隔了前路,要早日悟透鏡花水月都是一場空,這樣就會有無量仙緣。
只是當時此言聽著荒謬,小筱並沒有放在心頭。她和魏劫都不是貪慕仙緣之人,修仙成正果最好,若是休不成,浪蕩人間也不錯。
可是現在她剛剛發現,自己竟然因為獻祭魔族而得了血衰之症,曾經暢想過的二人結伴白首,可不就要馬上成為了鏡花水月一場空了嗎?
而自己若死在魏劫的面前,必定會觸發他的心魔,他又要重蹈前世覆轍,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場!
想到這,小筱搖頭苦笑了一下:「高僧,你看我這一難可有破解之法?」
高僧定定道:「你非今世人,何必承受今世劫?也許回到你該回之處,事情才有轉機……」
小筱明白他話的意思,不過如今洞淵又回到人間,還有璨王這個不確定的因素,她怎麼可能捨棄魏劫而去?
不過高僧的話,倒是給她打開了思緒。不過這位高僧的來歷也著實激起了她的好奇。他竟然知道這麼多的天機,又豈會是尋常人?
小筱定定看著他,突然露齒一笑,也學著算命先生的腔調,掐著手指算道:「我猜你自天上來,不過天下如此混亂,你早早不出現,卻現在如此點化世人,可見就是個裝不下糊塗的糊塗仙。」
那老僧的沒想到這姑娘猜到他是天上的仙,居然還敢這般調侃他。
他不禁仰頭哈哈大笑:「你這姑娘,伶牙俐齒,眼裡容不得半點糊塗,也許等到你成仙之日,才會明白,無論是人是神,最難的都是裝糊塗……若是糊塗些,世間哪裡會有那麼多的執念成魔?說到魔,魏劫命中注定要經歷了落崖蛇災、天罰斷臂、謗言冤案、喪母之殤,還有鳳谷焚身和血刃血親這六災。可惜這其中大半的劫,你都幫他頂了,只是這第七重劫難,卻是他必須自己經歷的,你替也替不得!」
說完之後,他從自己身後背著的竹簍里翻翻找找——那裡裝著和尚平時算命用的許多神像。
他挑來挑去,終於找到個做工拙劣的燭九陰神像,然後扣下神像兩個凸出的眼珠,遞給了小筱。
「等你想要難得糊塗的時候,這個也許能幫助你……」
小筱剛剛接過神像的眼珠子,那和尚突然往後一倒,「噗通」一聲,掉入了水中,等他再次掙扎從淺河中撲騰起來時,卻是一臉張皇大叫:「他娘的,我……我怎麼掉進水裡了?這……這是哪?哎,這個丫頭,我怎麼看你眼熟……哎呀,你不就是上次砸壞我神像的!」
小筱嘆了一口氣,知道此時那位真神已經離開了和尚的身體。
等她又賠了銀子給和尚,將他送走之後,只見衛家往來各地的鷹隼也飛騰而來。
小筱接過了信,展開一看,原來是魔城的唐有術寫給她的信。
信中簡單說了此時魔城的情形。魏劫和那個福娘子相處不甚愉快,如今已經處於劍拔弩張的地步。
起因是當今太后夜有所思,夢到了天上的洞淵帝君怒斥人間刁民太多,竟然聽信讒言,污衊天上的上神。
所以他給太后託夢,讓她在繁山給洞淵神君修築一座神廟,重塑金身,以正天下視聽。
太后向來迷信神佛,聽了這話更是心神不定,幾番思量後她便讓陛下即刻操辦此事。
陛下至孝,聽了母后之言,立刻調撥銀子,大興土木,將繁山當地原有的一座神廟大舉改建,並且調撥五百工匠,融化金磚,準備澆築一座金光閃閃的洞淵神像,供奉其中。
那神廟的位置居然正對魔城,相距不過五百里。
福娘子如今也知道那洞淵才是當年魔城慘劇的罪魁禍首,如何忍得?
當下就要帶著族人去搗爛了那神廟。可是魏劫卻將他們攔了下來,直言這是人間君王的命令。若是福娘子出城搗毀,便是要與人界宣戰。
於是二人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當然,福娘子哪裡是魏劫的對手,當下就被他打趴下在地。
可是福娘子到底才是魔族原本的首領,一看城主受了欺負,那些馴化的水夜叉激怒好戰的本性也瞬間激起,甚至有許多族人再次褪去人樣子,皮膚變成了蟾蜍的凹凸不平,面目也變得可憎。
可是魏劫如今已經儼然是前世魔道尊主的功力,竟然一時震懾住了眾多不服的水夜叉,勉強將他們穩在了城中。
唐有術作為水夜叉們的私塾先生,還是勉強有些威信,便是將苦口婆心講透道理,一口一個「福娘子消消氣」,才算是和解了局面。
可是他覺得雙方的關係隨著洞淵神廟的建成,應該越發劍拔弩張,萬不得已,他才急急搬救兵,想要叫小筱這個魔族聖女去震懾住族人。
小筱看到繁城竟然要修建洞淵神廟的時候,頓時心裡一沉!
繁城之所以是魔城所在,乃是此處是陰陽交匯的關隘,太后怎麼會無緣無故做這樣的夢。而這洞淵神廟的背後又是藏著什麼陰謀?
想到這,她便想立刻出發,可是又擔心崔家小院再出狀況。
就在這時,剛剛趕過來的衛竟峰對小筱道:「崔宗主,不必擔心此處,有我看守,絕不會叫崔家夫婦出事。你快些找阿劫回來就是了。」
小筱感激地抱拳,便是急匆匆趕回繁城。
只是她的血衰之症,只短短一日的功夫,似乎又加重了許多。
等她想要御劍而行的時候,竟然從劍身上掉了下來,並且忍不住一陣的咳嗽,等她慢慢鬆開捂嘴的手時,卻發現手心裡是一捧殷紅……
小筱深吸一口氣,將嘴角擦拭乾凈,轉身去鎮上買馬,然後一路策馬朝繁城而去。
只是馬的腳程再快,也比不過御劍而行。等她趕到繁城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五日。
當她路過那正在如火如荼修築的神廟時,赫然看到裡面神像的臉。那金身神像臉上那種似笑非笑的神韻,與洞淵簡直是一模一樣,都是那麼莫測高深,眼眸里是睥睨眾生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