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輝噗嗤失笑,又道:「不要說笑。」
薛青笑了笑,道:「這是你說的。」
楚明輝沒反應過來,瞪眼道:「怎麼是我說的。」
「我知道昨日為什麼那麼多人出城了。」薛青道,複述的是楚明輝先前的那句話。
楚明輝哦哦了聲反應過來,這樣說的話的確是他說的,他伸手抓了抓頭。
張攆瞪大眼道:「真的吃人嗎?難道是老妖怪?」
楚明輝不認得他,自然不客氣,呸了聲瞪眼道:「竟然敢說這種話,知不知道抓你見官死罪一條。」
張攆嚇的諾諾不敢說話了,別的少年們雖然聽不太懂,但也知道朝廷官員尤其是這種太監更不能非議得罪,惹禍上身就麻煩了,於是都忙躲開了。
薛青笑道:「不要說笑。」安撫了張攆,又起身對楚明輝做請,「我要去自學了,你要一起去嗎?」
這還是第一次被邀請到知知堂呢,楚明輝知道她是想聽聽有關這個宗太監多厲害,嚇的昨日那麼多人出城,便道:「這就是你說的知識就是力量嗎?」
因為跟少年們打交道多了,薛青日常閑談說笑也難免多了些,比如知識就是力量,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什麼的話。
薛青笑道:「大意如此。」
楚明輝哈哈大笑:「我也有力量了。」他笑著伸手摟薛青的肩頭,薛青已經先一步邁開。
楚明輝大搖大擺的進了知知堂坐下就要喝茶。
薛青道:「那邊有一甌白水,自己喝去,讀書當是吃苦,哪裡有茶伺候。」
楚明輝笑道:「看來力量還是不夠。」
薛青沒有理會他,楚明輝也不再說笑,盤腿坐過來道:「這位宗周宗大太監出身也沒什麼稀奇,橫豎都是個太監,自小入宮,原本毫不起眼,先帝駕崩後貴妃娘娘聽政,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娘娘,他寫的一手好字機緣巧合在司禮監受到重用,一路青雲直上,如今奉命為織造按查行走權勢極大。」
薛青哦了聲,太監權盛的例子歷史上多得是,不以為奇。
「既然是按查行走,各地官員奉承畏懼覺得他厲害正常。」她道,「然而家眷們退避是因為什麼?」
難不成這個太監…好色?她想到昨日城門涌涌的車馬中坐的多數是年輕女孩子們,太監雖然不算完整的男人了,但有不少更添古怪癖好,對食娶妻納妾什麼的也多的是…
楚明輝指著她的臉嘿嘿笑,道:「我知道你想什麼呢!」一面比划了一個不雅的手勢,「說,你是不是看過春宮…」
這些腦子什麼事都能聯想到色情的少年人啊,薛青翻個白眼,道:「淫者見淫。」
張雙桐的聲音在外響起,撫掌道:「好一個淫者見淫。」他一面走進來,伸手指著並排坐在一起的二人,「你們兩個在幹什麼壞事。」
這話聽起來有些不舒服,走在他後邊的張蓮塘皺皺眉,視線落在薛青臉上,午後悶熱,小少年的臉頰有些發紅,而余處則雪白,看上去很是美麗…美麗這個詞形容男子倒有些不妥。
「不要胡說。」他道,「惹怒門上的聖人言。」
他指的是門匾知知二字,三人都笑了。
薛青看了眼張蓮塘,雖然看起來神情平靜,但眉宇間有一絲不悅,莫非心情不好?人心情不好的時候,最厭煩絮叨,於是她便道:「在說宗周太監,因為昨日歸來見城中很多車馬載著女眷出城,很是不解。」
張蓮塘道:「怎麼看到什麼都好奇。」
薛青笑了笑,雖然他言語似乎責怪,但看神情好多了,便沒有再說話。
張雙桐道:「原來是說這個。」拍了拍楚明輝讓他起來,「你這小子沒事也讓你說出事了。」
楚明輝笑著讓開,看著張雙桐抖這大袖坐下,紅衣鋪在地上如花。
「其實沒什麼,這宗太監除了按查各地織造,還奉命挑選宮女。」張雙桐道,「因為太后娘娘感念陛下未能得先帝教養,唯恐有差池,對宮中的太監宮女要求特別嚴苛,不僅相貌周正,還要能讀書寫字,宮裡也時常考試還排了狀元探花什麼的…為此天下學子鬧了好幾次了…」
一面伸手指著薛青。
「…將來薛狀元要是遇到另外一個狀元,說不定就是個太監。」
說到這裡再忍不住大笑。
把天下學子文人們引以為傲的狀元探花科舉與太監們並論,怪不得學子們不滿要鬧呢,薛青也笑了笑。
看張雙桐笑的捧腹倒地,張蓮塘搖搖頭坐下來,道:「太后娘娘喜歡機敏聰慧識字的宮女,宗大太監便留意找尋,到一地便要查看當地的適齡女子,挑選滿意的送去京城,能侍奉天子當然是無上的榮耀,但父父子子,骨肉分離大家還是不舍的,所以…」
所以家中有適齡女子的不願意骨肉分離的便提前迴避了,薛青點頭明白了,果然是逃難一般。
「不知適齡是多大的?」她好奇問道。
楚明輝忙搶道:「十一以上十四歲以下,說是欽天監算過的,這是伺候陛下最合適的屬相,我家有兩個堂妹正和年紀,所以先避出去了。」
封建迷信要不得啊,薛青心道,忽的想到自己如果還是個女子身份,也正在待選範圍內…所以在古代還是做個男子方便。
「還好他不選太監。」她道。
楚明輝張雙桐張蓮塘一怔,旋即都笑了,張雙桐更是乾脆躺在地上不起身拍腹大笑。
「那天下就要亂了。」張蓮塘道,「宗周太監再權盛也不敢做這種事,嗯,就連太后娘娘也不敢的。」
能讀書會寫字的多數都是家境優越的學子,把這樣的人弄去當太監,無疑是要斷人家子孫,這對於大家族來說是不可忍的,也是極大的羞辱,天下士族是不會容忍的,就算是朝廷皇帝也不敢挑戰天下士族。
相比於男子,女子就無足輕重了,很多時候邀寵聯姻是她們生來的意義。
薛青笑了笑,低頭拿起書卷開始默念,耳邊張雙桐還在笑,楚明輝在問張蓮塘什麼時候能蹴鞠,小小室內嘈雜又安寧。
………
而此時在城外渭水河邊一處宅院前,一隊人馬涌涌,站在遠處的路人如果眼明就能看到其中有長安縣令,有長安知府,有按察司大人,等等長安城大大小小的官員幾乎都在,還有一些鄉紳豪族的老爺們,而這些人則都擁簇著一個人。
此人戴高冠穿紅袍系彩帶面白如玉半點鬍鬚也無,坐在四個壯漢抬著的肩輿上閉目養神,在他四周八個紅袍男子腰挎著黑鞘彎刀神情陰冷。
李知府含笑道:「宗大人,這便是柳家的雙園,你看可清凈否?」
宗周睜開眼,帶著幾分宿醉,坐直了身子,手撫了撫懷裡…大家這才注意到他的懷裡鼓鼓囊囊露出一個兔頭。
「…怎好叨擾…住在府衙便可。」他道,視線看向前方的宅院,「…且我還是喜歡熱鬧一些。」
看向諸人,微微一笑。
「…所以我想辦個宴席,請諸位攜家眷子女都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