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途中

六月天娃娃臉，上一刻還艷陽高照，下一刻一陣狂風烏雲滾滾大雨如豆，大路上的車隊催促聲馬兒嘶鳴聲有急著向前趕的，有馬匹受驚打滑的，先前整齊的隊列變的混亂，還好有熟悉四周的文吏指了一條路，走了沒多遠就到了一個村落，村民淳樸收留眾人避雨。

一家這麼多人自然住不下，大家三四人住在一家，分到最後薛青單獨一家…這當然不是巧合。

外邊大雨還在嘩啦啦，郭子安拎著一桶熱水從廚房穿過院子進了一間屋子，嘩啦一聲倒入木桶中，接著再去跑出去，如此三番在院子的雨中穿梭準備好了一桶熱水，遲疑片刻站在了另一間屋子門外，敲響：「熱水好了，你洗一洗吧。」

門咯吱一聲打開，已經換了乾淨衣衫正在擦頭髮的薛青出現，頭髮散開，歪著頭擦拭，有幾綹濕發粘在臉頰額頭上……就像當初躺在河邊大青石上，郭子安的臉騰地紅了向後退了幾步。

薛青有些不解他的突然受驚，但也沒有問，道：「不用了…擦一擦就好了。」

郭子安低著頭道：「淋雨不泡一泡，會生病的。」又補充一句，「子謙說的。」

薛青看著少年人濕透的衣衫，進門之後沒有顧上換衣服就開始忙碌，接受別人的善意也是一種禮貌，她點頭應聲好，便走進了那間屋子，郭子安聽的門咯吱一聲響關上鬆了口氣，要起身走開又想到什麼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車放在門道里，馬牽到了雜物房，車夫蹲在車旁，村人一家則在廚房忙碌…並沒有什麼閑雜人等，郭子安猶豫一刻還是挪到了房門前守著，聽著內里傳來水聲響動，是人跨入木桶或者將水撩起…郭子安打個機靈晃晃頭，綳著臉瞪著眼認真的看著院中的雨，似乎要數清有多少雨滴落下。

薛青很快洗好打開門，看著站在外邊依舊濕淋淋的郭子安，道：「我洗好了，你來洗吧。」

郭子安下意識的看向門內，屋子裡沒有什麼變化，整整齊齊，木桶外有站立時滴落的淺淺水漬，只熱氣讓室內微微蒙蒙，氣息似乎暖香暗藏，也要去那個木桶洗漱么？…他的臉再次通紅後退：「我不用了，擦擦就好。」說罷轉身奔入另一間房砰的關上門。

薛青看了看自己又看看緊閉的房門，道：「我擦擦不行，你擦擦就可以，是覺得你比我更厲害嗎？」無奈搖頭，明明你打不過我的。

暮色降臨的時候雨停了，但因為剛下過雨路途泥濘，天色又晚行路也無法趕到下一處驛站，所以青霞先生命今晚就在村落里歇息，明日一早啟程。

雨後暮色的村落變得忙碌起來，家家戶戶叮叮噹噹切菜做飯，水霧中炊煙裊裊升起，飯菜的香氣包圍了整個村落……對讀書人的敬畏讓村民們以最高的禮儀相待，吃過飯熟悉的考生們互相走動說笑，薛青所在的院落里，村人的小孩怯怯又好奇的看著院中五人說話。

「…明日就能到臨水鎮…先賢朱德昌的故居…」

「…以往只聽聞，今日能有機會親眼看看，真是太好了…」

兩個少年眉開眼笑的說笑，第一次出門雖然辛苦但更多的是樂趣，這兩人亦是知知堂成員，另一邊裴焉子坐在廊下，看著被放出的幾隻雞在地上刨蚯蚓吃，聽的薛青在身邊問：「…你關係廣，有沒有打聽清楚考試的具體詳情？」

裴焉子道：「有什麼可打聽的，不管什麼，比別人做更好就贏了。」只專註的看著雞刨食。

柳春陽和郭子安則都不說話只站在一旁，小院內熱鬧又安靜。

夜色降臨，到了睡覺的時候，這家村人算是條件比較好，有三間房屋，其家人男子們擠在一間，女眷們擠在一間，給薛青三人騰出最好的房間，站在明顯鋪了新被褥的大床前，郭子安驚恐又愁容，回頭看：「怎麼…睡？」

車夫打個哈欠坐在了地鋪上，道：「我年紀大骨頭硬睡地上，你們年輕人睡床，我就不和你們擠了。」

可是我也不能和她擠啊，郭子安瞪眼看薛青，薛青正解開外袍輕鬆隨意似乎屋子裡沒有兩個男人，郭子安忙轉開視線。

薛青沒有理會穿著褻衣上床，道：「我睡裡面，子安你睡外邊。」說罷倒頭躺下。

每日趕路疲憊車夫和薛青躺下似乎就睡著了，只餘下郭子安還呆立屋中，大雨過後的夜空冒出點點星辰，和室內的燭光相應。

車夫翻個身，臉上的鬍鬚被蹭落，露出齊嗖的面容，他忙將鬍鬚又按上去，睜開一隻眼看呆立的少年，他知道這是郭子安也知道這少年知道薛青是女兒身…所以才讓他來作伴，方便嘛，不用刻意掩飾。

不過現在這少年是因為薛青是女兒身而想太多嗎？其實真的是想多了，齊嗖再次翻個身背對這少年少女，這少女一個人能殺掉五個黑甲衛…誰還能把她當女孩子看待？

……

……

車馬粼粼，烈日炎炎，一條半山坡上少年們背著行李向上慢行，身邊的車馬被車夫牽著拉著，這是一條比較陡的上坡路，馬兒拉不動車和人，所以少年們都下來步行。

「我來背。」

郭子安從後趕來對薛青說道。

薛青正與幾個同伴說笑，聞言回頭還沒說話，一旁的林秀才就皺眉，看著郭子安道：「…怎麼你總把他當小孩子看？行禮也背不動？當初在外求學風餐露宿跋山涉水，難道吃不得苦？又不是嬌滴滴的女孩子。」

郭子安臉色頓紅，又有些不安，是自己行為讓大家懷疑薛青的身份了嗎？那就糟了，做錯事了吧。

薛青一笑，將插在行禮上的竹杖拿下撐在地上，道：「林師兄，是我體弱，先前受過傷，家母不放心託付他照看，是好意啊。」

薛青當時跟柳春陽打架受傷刺穿肩頭的事長安人都知道，林秀才也不以為怪，點頭道：「多讀書多行路，還是要有好身體，你真的是太瘦弱了，好好養著吧。」

薛青應聲是，竹杖落在地上刺入泥土中，一步一向前。

身後柳春陽神情木然，看著那個瘦弱的背著小山一般行李的少年…瘦弱，呵呵。

到底是一群書生，爬上山坡個個都氣喘吁吁滿頭大汗衣衫都濕透了，青霞先生指著山坡下的不遠處，大路寬闊筆直，路邊坐落一處大宅，居高臨下可見其內車馬眾多，門頭挑著大旗。

「那便是樊口驛站，這條路上最大的驛站，條件很好，大家可以去那裡吃頓熱飯休息一晚。」

此言讓大家忍不住歡呼，毒日下行路好幾天了，風餐露宿，終於可以好好的修整一下，眾人疲憊頓消，下坡的腳步加快，很快就來到了驛站前，但卻被攔住在外。

一個驛卒和氣道：「不好意思，驛站今日住滿了。」打量眼前諸人，雖然有個別兩三個人形容俊逸，但大多數都風塵僕僕汗流浹背滿面塵土疲憊獃滯…窮酸啊。

住滿？薛青向內看去，雖然車馬不少，但不至於擁擠不堪，相反其內安靜的很，這可不像是住滿的意思，她的視線落在那些車馬上，赫然發現一匹馬的身上還綴著珍珠…所以其實是住了貴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