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相視

宋元跟她想像中不同。

薛青聽這個名字並不多，第一次是楊靜昌口中講述的嘗屎侍郎，再然後就是鍾世三事件，第三次就是篤講述黃沙道大火真相，都是帶著極強的色彩，宋元這個人物在她心裡就很簡單很清楚，一個底層的官員，抓住了一次機會，暗害皇后投誠權臣秦潭公，從此扶搖直上。

驛丞出身，為了私利不惜火燒全城，雖然俗話說人不可貌相，但薛青還是勾勒出一個瘦弱略有些陰險的中年男人形象，現在出現在視線里的宋元，的確是個中年男人，身材也不算高大，但面容白凈相貌也算堂堂，只一雙眼眼神總是飄忽不定顯得有些油滑，也僅此而已。

他的臉上帶著笑，揣著手的動作減弱了官威，但從另一方面來說，對於不熟悉的人來說，顯得可親。

當然在這裡的人沒有對他不熟悉的，所以看向他的視線很是古怪複雜，這個靠著令人不齒手段上位，上位之後又仗勢橫行作惡多端，但偏偏權勢熏天無人能奈何的人，讓人又不屑又恨又懼怕。

這種情緒對於這裡的大多數人來說是道義上的，但對於薛青來說，這就是見到的第一個仇人，嗯，對於寶璋帝姬來說。

薛青看著行走的宋元，神情平靜，前前後後進來了不少的官員，除了穿著官袍的還有穿著普通長衫的，那些應該是考官，有四十多歲的也有頭髮花白的….原本走在前方的宋元忽的回身，滿面含笑的對其中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伸手做請，神態熱情。

那頭髮花白的老者六十多歲，風度翩翩，雖然穿著便服一行一動間帶著幾分威嚴，對於宋元的熱情只是淡淡點頭。

殿內安靜，能夠聽到他們的低語。

「…老相爺您先請..請上座…」

「..哈哈宋大人，你請吧…我這次不是相爺，是考官…」

相爺？

朝中只有兩個宰相，一個王烈陽，一個陳盛…王烈陽主持中饋不可能離開京城，那麼這個相爺..據說陳盛主動要求做考官。

是陳相爺！

殿內的考生們反應過來頓時騷動，陳盛出身詩禮之家，科舉入仕，是天下讀書人的典範，而且雖然同為顧命大臣，但大多數時候都在養病不參與朝事，比起王烈陽，他更讓人覺得平和可親….

謙遜有禮，寬厚仁和…等等讚譽的辭彙在考生們中低語響起，薛青聽得笑了笑，其實還有一句話可能大家忽略了，有時候做得多錯的多，做的少反而招人喜歡，好吧她是小人心了。

那邊宋元謙讓陳盛，陳盛拒絕，官員很快就在前邊入座，陳盛依舊堅持跟其他的考官到了兩邊，宋元也沒有再堅持，自己和國子監的官員們站在了正中。

看著殿內安靜站立的諸生，宋元抬手哈哈一笑：「諸位天下俊傑，請坐。」

還以為會有長篇累牘的講話，這真是乾脆利索又好聽，縱然對宋元心內多少鄙視，諸生還是露出了笑臉，如潮水般齊齊的施禮然後入座，薛青從善如流在幾百考生中毫不起眼，外邊的婢女們如潮水湧進來，將美酒佳肴一一擺上，殿內幔帳後的樂師也開始了吹奏。

薛青看著擺上桌的菜肴，耳邊聽著張雙桐報菜名。

「這是山東的羊肚啊…」

「..吆南京的萵筍糰子…」

「…這火腿是浦江的吧…看那邊浦江考生眼淚都快流下來了，一定很地道…」

前邊的龐安也聽到了回頭笑道：「雙桐少爺懂得真多。」

張雙桐道：「我就喜歡吃喝玩樂…不錯，君子試真的大手筆，有誠意，準備了這麼多州府特色菜，讓各地的考生們都能愉悅…」看著婢女又端來幾個碗碟，咿了聲，滿眼歡悅，「這還有西涼，北夏的…」

龐安道：「幸虧來之前沒有去吃東西，要不然面對這些美食豈不是可惜。」

張雙桐舉著筷子看向台上，道：「那可不一定…」話音落就見國子監的官員舉起了酒杯。

「這第一杯酒..獻給皇帝陛下。」他大聲說道。

諸生們忙放下筷子端起酒杯，齊齊的高呼陛下萬歲，然後又隨著那國子監的官員敬了先帝皇后帝姬，當然也要顧忌在場的友邦考生，宣揚了一番睦鄰友好，最後與大家同飲，這邊他放下了酒杯，那邊另一個官員又舉起來，開始介紹君子試，表達了朝廷的求才若渴，以及對諸生的期望，勉勵大家全力以赴考試，將來高中進士入仕為官為國效力。

這句話落還有考生大聲詢問如果不是大周的人通過了考試也能入仕為官嗎。

那官員含笑大度點頭道當然，我大周很榮幸，讓殿內的氣氛掀起了一個高潮，大家再次舉杯。

張雙桐一面舉杯一面嘆氣，轉頭見一旁的薛青也在舉杯，左手卻拿著筷子，趁著還沒飲酒將一塊蒸魚夾起一塊放進嘴裡。

張雙桐瞪眼：「三次郎你還會用左手？」

薛青嗯了聲，提醒他：「該飲酒了，不要分神。」說罷露出笑容隨著左右諸生將酒一飲而盡，左手裡的筷子始終沒有放下。

誰分神啊…這小子，張雙桐瞪眼忙將酒也飲盡，那邊又有官員舉起酒杯開始介紹這次君子試的考官們，這些考官們都是聞名遐邇的大人物，有好些都已經隱世，他們的出現讓殿內響起一陣陣喧鬧，諸人舉著酒杯的手沒有落下的時候。

張雙桐一面敬酒一面試圖用左手拿起筷子，但沒有吃到菜反而讓自己狼狽，引來四周的注視只得作罷，再看那邊薛青雲淡風輕舉杯飲酒吃菜兩不誤，桌上那盤蒸魚已經吃了一半了….這可是紹興的鯽魚，熱著吃才最美味…..誰說來官宴吃不好，那是因為他們不會用左手，怎麼沒有早點練左手使筷子，後悔啊。

雖然薛青掩飾的很好，一舉一動都隨著其他人，連笑容動嘴高呼都沒有遺漏，但還是有視線看向這邊。

陳盛笑了笑，道：「少年人真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