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她這句話,身後的人沒有驚訝詢問,而是道:「我也見過你。」
咿?是嗎?薛青轉頭看他。
適才她是突然被放倒並拽入沙土中,連對方是誰都沒有看清,這裡的沙土很鬆散,但也並不是流沙一般,能被拉入土中是事先打好的坑洞這裡竟然有埋伏啊。
她與左膀右臂生死戰的全神貫注,竟然沒有發現就算髮現也沒辦法了,正如她問左膀右臂是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因為真要再來一個她真的就完了,別說來一個左膀右臂,就是普通的黑甲衛她也要完就比如這個人將她抱住,她甚至掙不開,就這樣死在這裡?四褐先生你這個傢伙該出來了吧
四褐先生沒有出來,那人開口說話了。
「別動」他說,「有人來了。」
聲音很陌生很年輕,從聲音聽不出善惡,但話可以,他是在提醒,而耳邊也的確有沙沙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那是黑甲衛在集結向這邊來
那人將她抱起來飛快的跑開了,跑的並不遠再次滑入一個沙土坑裡,木板沙土幾乎是滑入的瞬間就遮蓋上,身在其中看不清,但薛青可以想像到這坑洞在外邊絕對看不出來,縮在坑洞里,聽著其上腳步聲湧來又涌去,果然沒有人發現她藏在這裡最神奇的是還能呼吸更神奇的是適才奔跑短短的一段距離她發現這個人根本就沒有功夫以及沙沙的鎖鏈聲,原來是黃沙道的孩子啊。
這片刻的歇息讓薛青稍微有些力氣,也看清了這黃沙道的孩子是誰,那個能夠藉助鐵鏈飛起而不受傷的
薛青看著這少年一眼,順便顫抖著手從腰裡摸出一顆丸藥已經被砸成了粉末倒入嘴裡,先不管這人是敵是友,止血化瘀最要緊啊。
這孩子當初竟然在一群人中看到她,還記住了?真是好敏銳,薛青贊道。
那少年接著說道:「你和一個人晚上來過他今天也在這裡走過。」
那天晚上啊薛青將身子轉過來,離開這少年人的身前,手扶住坑洞邊緣的木板站好:「哦,那天我們是在一旁看到你們了,原來你也看到我們了啊。」看著這少年,「你今天又是一直在看嗎?」說著笑了笑拍了拍木板,「你很厲害啊,我們都沒發現你。」
挖好的坑洞,藏身其中讓人毫無察覺,平心而論,她也做不到如此完美,尤其是他沒有武功,除了力氣和身體靈活一些,與普通人沒有兩樣。
「我是這裡的人。」那少年聲音木然,「這裡的沙土養育了我,給我禦寒給我消暑,我日日夜夜與它在一起你們這些人是很厲害,但在這裡你們是外人。」
如此啊,也確實有道理,薛青點頭道:「明白了。」又停頓一刻,「你想要什麼?」雖然左膀右臂被殺,但在這種時候救她是很冒險的事,此時此刻四周滿是黑甲衛,冒險救人雖然說不能小人心猜測無利不起早,但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做事總要有個理由。
少年沒有說話,躍身坐到地面上,腳上的鎖鏈發出響動。
薛青再次摸出一刻丸藥塞進嘴裡,深吸一口氣有些費力的也要躍出坑洞,但那少年伸手按住她的肩頭阻止了。
薛青沒有再動,雖然這少年的這隻手的力量對她來說就如同一粒沙土落在肩頭,她沒有抖落,道:「你不許我走?」又笑了笑,看著這少年的鎖鏈,「你要抓我去報官嗎?」
報官之後或許能換取自由吧,自由真是誘人,尤其是對這個少年來說,薛青想到他隨著鐵鏈飛躍的身影。
少年手沒有收回,道:「我要你教我殺人。」
想到這少年想要奇貨可居來換取自由,也想到了見義勇為路見不平,只沒有想到這個薛青愕然:「殺人?」
少年聲音木然重複:「殺人。」
薛青看著他一刻,道:「我答應教你殺人,你就放我走?」
少年點點頭。
薛青道:「好,我教你殺人。」話音落,按著肩頭的手收了回去,薛青撐著身子坐在地面上,與這少年面對面他比她高一頭,「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道:「黃居。」
黃嗎?薛青看著他,道:「好,黃居,我先走了,我過幾天來找你。」說罷用鐵條撐著站起來。
黃居沒有說話也沒有阻攔看著她,薛青竹杖已經碎了,鐵條被她當做杖子撐著向前邁步,邁了兩步她停下來,回頭看黃居。
「此時此刻我想起了一個故事。」她道,擦了擦鼻頭流出的血,笑了,又抬手在身側揮動像小翅膀,「我現在就成了小美人魚了變身成人之後。」說著又向前走去,又抬頭向天啊啊幾聲,「好痛好痛乾脆不等王子了,直接化成泡沫飛走吧走路太痛了。」
聽不懂黃居木然的看著她嘀嘀咕咕的說著,腳下的步子卻沒有再停,一步一步,由慢到快消失在視線里。
真的出現過嗎?
不是做夢吧?
黃居抬起手彎身抓住腳上的鏈子一下一下的捲起來,越卷越多越卷越快,直到呼啦一聲,地下傳來顫抖,大力襲來,就像一隻手伸來啪的一巴掌將他打飛少年高高的躍起,又旋即被猛地拽下來,噗通一聲落地,手裡的鎖鏈散開嘩啦下滑,他再次被揚起
他在空中展開身子向四面看去烏黑一片,但這是他的家啊,透過黑夜的一雙眼能夠看到四面流動的人馬,跑動著撞擊著混亂著那個人呢?他怎麼看不到?他用力的看去身子重重的下落都沒有理會,直到被狠狠的摔在地上,人向石頭一樣滾動,劇痛傳遍全身是痛啊!痛!
黃居大叫跳起來,不是夢!啪的一聲從前方傳來,劇痛再次襲遍全身,人也被抽飛倒地不是鎖鏈是鞭子。
「什麼東西!」
冷冽的喝聲傳來,同時還有揮刀聲。
七八個禁衛軍不知什麼時候冒了出來。
黃居躺在地上一瞬間僵硬。
「哥!」有人撲過來在他身上,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子,隨著她的撲來鎖鏈嘩啦響。
這鎖鏈讓禁軍的長刀停下。
「是黃沙道的孤兒們。」其中一個說道,這些孤兒們是沙土雜草一般的存在,讓人不屑,啪的一聲鞭子抽下來,「都給我老實蹲著,再亂跑宰了你們。」
人馬噠噠的疾馳而去,黃居坐起來摸著臉上火辣辣的傷口。
「居哥哥,你在做什麼?你怎麼跑出來了。」女孩子顫聲問道,「不是讓大家都躲在地洞里不要動嗎?」
這邊廝殺開始的時候,黃沙道的孩子們就察覺了,不過是誰為什麼都無所謂,對於他們來說就如同遇到暴雪暴雨那樣的躲起來就是,命大就熬過命小就死。
黃居看著女孩子:「你跑出來做什麼?」
女孩子道:「我的坑洞被踩塌了我」來重新尋找庇身之所,當然最安全的就是黃居。
黃居沒有說話抬手奮力的挖下去,那女孩子也幫忙,很快一個坑洞出現二人躲進去,外邊馬蹄人聲雜亂,遠遠的還有廝殺聲傳來。
「我要學殺人了。」黃居忽的說道,沒有像往日那樣沉默,。
縮頭的女孩子看向他,黑暗裡也能看到閃閃亮似乎有火苗燃燒的一雙眼。
「有個人,我救了他,他答應教我殺人。」黃居低聲說道,手緊緊的抓著沙土,似乎這樣能抑制心中的激動。
女孩子聲音驚訝,道:「是這些人要抓的人嗎?哥哥,你應該把他交給官府,這樣官府會放了你的你這樣學殺人又有什麼用就算學會了,又怎麼去殺人」
黃居似是微微怔怔,道:「我沒有想這個。」當時黃沙道開始廝殺的時候,他突然不想像以前面對災難躲在深深的地下,他想看,看殺人,看怎麼殺人
他試探著向殺人的地方鑽去但人太多又太快他也不敢靠太近,眼睜睜的看著那些人來了又廝殺著離開他什麼也沒看到,就在他獃獃間又有兩人過來了一個逃,一個追,一個被打的在地上起不了身,一個長劍在手輕鬆隨意,他們還停下來說話,雖然說的什麼聽不清,但看起來氣氛一點也不緊張這就是殺人嗎?跟想像的不一樣但下一刻場景就變了。
黃居的手抓緊了沙土,太過於用力有咯吱咯吱的響聲那場面啊,那個先前被打的狼狽的人嘭嘭嘭他握緊的手搓著沙土,似乎一粒沙土就是一拳,在手中炸雷般他都沒看清怎麼回事,那個拿著長劍的人就不動了他一開始都沒有猜到是死了。
殺人啊原來這麼簡單。
不,殺人當然不簡單,這麼簡單是因為那個殺人的人厲害。
那個殺人的人!
他看得出那個殺人的人也受了重傷,那個人想要起身離開,四周有人馬在雲集靠近,他想也沒有想就跳了出去他要救了這個人,他要跟他學殺人,他不能讓他死,至於其他的他都沒有想,他甚至忘了自己的腳上還有鎖鏈。
「哥哥,那個人叫什麼?」女孩子問道。
叫什麼黃居沒有說話。
「你不會沒問吧?」女孩子道。
他問自己叫什麼了,但自己沒問他,黃居默然。
女孩子嘆口氣:「那他怎麼教你殺人?」
黃居道:「他說,過幾天會來找我。」
男人啊就是這麼容易被騙女孩子再次嘆口氣,幽幽道:「哥哥,你說他傷的很重,又是殺了官府人的人,這個地方對他來說多危險,他怎麼會回來自投羅網嗎?」
是啊黃居再次默然一刻,道:「他說他會來的。」木然又堅持。
女孩子喃喃:「他要是不來,你去告也沒用了,你都不知道他叫什麼」
黃居沒有再說話,手緊緊攥著沙土,看著前方濃墨的夜色,天邊似乎有青光,夜快要過去了。
「篤大人,天快要亮了」
篤看向天邊,此時眼前還是一片濃墨漆黑,但夜已經過去一多半了,從現在開始濃墨就會漸漸淡去,直到青光籠罩大地
「沒有公主殿下的消息,也沒有那個人的消息。」
篤將手中的刀一收,道:「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離開這裡。」
隨著這一聲令下,人馬向四面褪去
「他們跑了。」
黑甲衛雲集如黑雲,看著散去的人馬,為首的黑甲衛神情冷峻,抬起手裡的長刀:「追。」
嘈雜的追剿聲廝殺聲越來越少,說明她已經離開了最危險的地方,薛青腳步沒有放慢,但心裡開始有些著急,腳步也變得有些踉蹌,這一次手裡的鐵條是真正的當了拐杖了。
臨走前四褐先生雖然真的什麼也沒有給她,但她不客氣的在四褐先生的箱子里亂翻了一氣,翻出了幾顆丸藥,跟她上次肩頭受傷吃的一樣,她就都裝了起來四褐先生也沒有反應,裝作沒看到傲嬌嘛她理解的,也說明這些藥丸真的有效。
她這次已經吃了兩顆丸藥了,支撐著她有足夠的靈敏力量從到處都是人馬埋伏的黃沙道舊地走出來,天快要亮了她抬頭看看天邊,必須在天亮前回到城內,否則就完了。
城門看到了,依舊緊閉,隔絕了外邊的發生的一切,並沒有人馬來回奔走這樣的安排能杜絕了人趁機混著進出。
薛青小心翼翼的摸到城牆下,抬頭看著夜色籠罩的似乎高大無邊的城牆她現在的力氣估計是上不去了不能上也要上,身後遠遠的有人馬聲傳來,應該是黑甲衛要來城門加強防守了。
薛青將鐵條插在身後,躍身貼上城牆,一點一點的向上游移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聲音有些壓制不住了手腳微微的在顫抖口中越來越腥甜,那是血在湧出
夜風吹過,貼在牆面上的人開始像樹葉一樣抖動
「先生啊啊真不行了啊啊」薛青心裡發出一喊聲,人向後仰去眼前似乎有什麼飄過,她伸手抓住。
這是一根繩子!
(寶貝們,四千字,合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