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才亮的時候,小皇帝就被叫起上朝。
昨天的朝會雖然多次有官員以不能耽擱皇帝用膳歇息為由多次打斷,皇帝並沒有熬一整天,但這也是他從未有過上朝這麼久的時間,而且還不知道要持續幾天,可怕。
不知道他們今天會不會叫那個脫的光溜溜的證人上朝問話,也勉強算是樂趣,小皇帝打起精神準備聽一天聽不懂的爭吵,但就在朝官們剛要入殿的時候,有消息報來宋元的夫人不行了。
「真不行還是假不行?」宋元皺眉問道。
這也怪不得宋元問的無情,四周的官員們都知道,宋夫人自來是病怏怏的,幾乎每年都要鬧上一兩回不行了,受驚受多了總會習慣。
回話的人是個禁衛,宋家的下人還不能隨意出入宮廷,那禁衛道:「是宋小姐說的。」
一聽宋小姐三字,宋元面色頓變,身子顫抖人就往後跌去,身邊的官員們忙接住。
「宋大人。」
「宋大人小心。」
「快回去看看。」
大家亂亂說道。
宋元面色蒼白,腳步虛浮,喃喃道:「回去,回去」但卻沒有轉身,「上朝,今日還要上朝」
在場的官員們神情各異,嘲笑又佩服,宋元真是一心只系與秦潭公啊
這邊宋元六神無主,那邊秦潭公派人來說今日身體有恙不上朝了,還有生死是大事,讓宋元立刻回家,其他的官員們不忙的也去幫襯,宋元在京城也沒有親族
宋元立刻掩面奔去跪倒在秦潭公面前,秦潭公再次命他速去才嗚咽著離開,隨後真有不少官員隨之而去,朝堂立刻空了一半。
這還怎麼朝會!
出拳打空再有力氣也沒用啊,王烈陽冷笑,遁避嗎?靠著這個能躲幾時?
「不過,宋元的老婆真要死了嗎?」王烈陽問道,看向陳盛。
陳盛眉頭皺起,道:「先前也多有病危,但從未在上朝的時候召喚回去過。」
「有這種男人也長壽不了。」王烈陽淡淡道,「老天有眼啊,妻死子傻女殘,活的丟人吶。」說罷揣袖而去,縱然不上朝,該議的事還是要議。
陳盛沒有離開,看著宮門外的方向面色沉沉,這麼突然,是知道了那件事吧
這個婦人,可憐啊。
「那個婦人,的確不行了。」
秦潭公的值房裡,有人回報。
在座的幾個官員對視一眼,倒也沒有什麼驚奇。
「也好不了,本就是強行續的命,早死早解脫吧。」他們淡然說道。
秦潭公輕撫桌面,道:「也怪可憐的。」
可憐嗎?幾個官員對視一眼,也是可憐,丈夫做到如此大的官,如此權勢,卻無福消受。
宋宅里外人雜亂,來探望的官員們都在前院,後院里僕婦丫頭們侍立院子里廊下,神情哀戚啜泣,屋子裡太醫們聚集,但都已經不再診病了。
「大人,不行了,這一口氣斷了,續不過來了。」一個太醫低聲說道。
宋元呆立在床邊,看著床上閉眼似乎熟睡的宋夫人,似乎沒聽到。
太醫們面面相覷,神情些許不安,雖然宋夫人病了這麼久,十年命懸一線,但當死亡這一刻到來的時候,他們還是沒做好準備,宋元也沒做好準備會被遷怒嗎?遷怒就遷怒吧,只求保住一命足矣。
一時間大多數人都不敢再上前與宋元說話。
楊靜昌走出來,沒有站到宋元面前,而是走到宋嬰面前,輕嘆一口氣,輕聲道:「嬰嬰小姐,把碗放下吧。」
碗?太醫們斜眼看去,這才看到宋嬰手裡還捧著一個蓋碗,想起來了,適才丫頭們說了,正是到了宋夫人吃藥的時間,宋小姐如常來侍奉喂葯,人在太受刺激的狀況下會做出奇怪的反應。
站在床邊的宋嬰被這一提醒,也恍若才發現,她低頭看手裡的蓋碗,道:「是了,娘的葯還沒吃。」
楊靜昌神情哀憐看她,伸出手,道:「以後不用吃了,這些葯其實很苦的。」
宋嬰握著蓋碗沒有鬆開,道:「苦,吃著也高興吧。」
她的神情倒是一如既往平靜,不過有些人悲喜不慣與外露,不能以悲喜來論斷狀態,楊靜昌握住她手裡的蓋碗,道:「苦也好,不苦也好,能不能吃不是人能做主的,小姐,放下吧。」他用力的奪過蓋碗。
宋嬰手中一空,下意識的要伸手。
「嬰嬰小姐,宋夫人不在了,你還要照顧宋大人和宋少爺啊。」楊靜昌道,「為人孝悌,小姐不能肆意悲傷啊。」
宋嬰看他笑了笑,搖搖頭:「不,我不悲傷,我娘走的很高興。」
這還真是悲傷傻了室內太醫們哀嘆又幾分擔憂,這個家裡宋元只聽宋嬰的,而宋嬰跟宋元不同,理智聰慧明事理,跟她說話省心又省事,日常有她在,他們做事順心順意方便的很,要是她也失去了理智,那可就糟了。
雖然沒有跟宋元說話,這邊的聲音還是打擾了宋元。
「快救人啊!你們是幹什麼的!是不是想死!」他忽的爆發歇斯底里的喊道。
屋子裡的太醫們嚇了一跳,開始了
「爹。」宋嬰走過來,拉住宋元的胳膊,道,「不怪他們,是我害了娘。」
這一句話如同一桶冷水從頭澆下,暴怒的宋元打個激靈,反手抓住宋嬰的胳膊:「嬰嬰你胡說什麼!這與你無關!」
宋嬰看向床上的宋夫人,依舊神情平靜,道:「爹你知道的。」
宋元似乎有些手足無措,急道:「你不要胡說了,這跟你有什麼關係。」語無倫次,忽的捶胸頓足,「跟你有什麼關係,是老天爺啊,是老天無眼啊!」放聲大哭。
宋嬰沒有再說話,看著捶胸大哭的宋元,靜立在床邊。
楊靜昌跟其他的太醫們對視一眼,大家慢慢的退了出來。
屋檐下院子里的僕婦丫頭們聽到內里宋元的大哭,頓時都跪下俯身在地隨同大哭,一時間宋宅哭聲震天。
「大家不用擔心,宋小姐是明事理的。」楊靜昌道。
太醫們點頭。
「也是可憐,就晚了一步」一個太醫又嘆氣道。
楊靜昌道:「怎麼今日突然就發作了?按理說不該有」
話沒說完在場的幾個太醫色變,對他擺手連聲噓,楊靜昌心裡一驚忙住口,就算沒有這段時日的太醫生涯,以前在長安府當大夫,也是知道病人的事有些能說有些不能說。
心裡怦怦跳,又忍不住驚訝,可是,這宋宅能有什麼事?念頭閃過又一怔,院子里的僕婦都跪下,有一個角落裡的女孩子站立著很是顯眼,那是
「蟪姑?」楊靜昌驚訝道,「你怎麼也在這裡?」
那女孩子站在樹下,身子似是微微發抖,聲音顫顫的傳來。
「師父,你去太醫院之前,吩咐的葯我做好了,給宋夫人送來。」她道。
哦,是了,是有這麼回事,楊靜昌回過神想起來,又道:「那你怎麼還沒走?」宋夫人已經用不著葯了,嘆氣。
蟬衣道:「我剛進門就聽到宋夫人我是想看看有什麼可幫忙的,就留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