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也同樣降臨在京城。
雪從大年三十斷斷續續一直持續到正月十五,好像要把積攢了一冬天的雪都下完。
京城外覆蓋厚厚的積雪,讓先前擔心旱災的所有人都鬆口氣,京城內的積雪則很快就被清除,尤其是皇城御街上半點雪也看不到。
此時天色蒙蒙亮,御街上已經官員隨從們涌涌,都聚集在御廊吃早點,說說笑笑很是熱鬧。
三個官兵在御街疾馳而過,引得大家探望,但很快也就不在意了。
「還是緝拿薛青秦梅的急報,昨天就說要到了。」一個官員說道,伸手去拿一個攤位前的蒸羊羔,有人先一步拿起遞給他。
「不知道這次有什麼進展?」張蓮塘說道,一面指著那官員身前,「曲大人,那碗鵪子羹遞給我。」
那官員笑著依言拿起給他,先前張蓮塘遞他的就不用道謝了,都是舉手之勞
「估計沒什麼進展。」他隨口答道。
旁邊有人端著茶湯,搖頭道:「不一定,據說是消息確鑿在長安府了,長安府現在嚴的蒼蠅蚊子都進出不得」
「哪一次不是說確鑿。」旁邊的人搖頭。
張蓮塘吃著鵪子羹聽著大家說笑。
急報送進了皇宮,宋嬰的早膳被打斷,一個太監拿著急報念,殿內還有跟隨急報一起進來的宋元陳盛王烈陽閭閻侍立。
「就是說她並沒有在長安府。」宋嬰道。
宋元道:「殿下,只是說沒有發現她,並不能就說她沒有在,獵犬的確是一路引向長安府的。」
宋嬰道:「孤的意思,既然沒有確鑿的證據,就不要驚擾了長安府民眾。」
宋元皺眉要說什麼,陳盛先開口道:「殿下是說李光遠的彈劾長安府官兵擾民吧,臣已經責令長安府袁定一行事有度。」
「非常時期,怎麼叫擾民呢?」宋元不悅道。
宋嬰道:「非常時期也是因為非常之人,與其他人無關。」
陳盛施禮道殿下聖明,宋元便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殿下,廢除蝙蝠令的聖旨已經送出去了。」他說道,雖然嚴格意義上不能叫聖旨,因為宋嬰還沒有登基,只是事態緊急以儲君身份寫了旨意,蓋著傳國玉璽,功效等同,「官兵們不會被蠱惑鬧亂。」
宋嬰道:「如果僅僅是因為一個令牌就鬧亂,那官兵不要也罷,這些都是小事,今冬終於下雪,南北旱情緩解,另外孤要再拜見四大師。」
國計民生君王之道才是大事。
王烈陽陳盛等人明白她的意思,再次俯身道聖明。
「還有,殿下,西涼索盛玄請拜別殿下回國。」王烈陽又道。
宋嬰點頭道:「王相爺安排吧。」
王烈陽應聲是,太監在一旁提醒道上朝的時辰要到了,幾人便退了出去,宮女們捧著禮服進來伺候更衣。
殿內安靜唯有衣衫配飾響動。
「小姐,她這樣躲著沒有人能抓到她,還是我去一趟。」季重說道,人也走出來。
宮女內侍們已經對他的突然出現好不驚訝了,各自忙碌如同沒有看到。
宋嬰淡淡道:「不用理會,孤還是那句話,她要如何孤便讓她如何,她要躲孤就讓她躲。」
可是這個薛青
「她做的事孤的確很意外,但孤可以理解她憤怒,也可以原諒她的荒唐。」
宋嬰伸手撫了撫冠冕。
「如果她還是個聰明人的話,就躲一輩子吧。」
「薛青始終沒有跟我們的人有聯繫。」
宮殿的甬路上幾個官員擁簇著王烈陽低聲道。
「沒有聯繫就不用理會她了。」王烈陽道,「聯繫我們,我們難道還能護著她不交給帝姬殿下嗎?」搖頭,「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我可不能做。」
做事要有理嘛,官員們笑著點頭。
「現在最要緊的是,殿下又要見四大師了,這一次不管四大師給不給手書,宋元陳盛都肯定要跪求帝姬登基了。」王烈陽道,「我們得斟酌一下,我們跪不跪,什麼時候跪,怎麼求。」
內沒有手書,外有身份謠言未明,這樣的帝姬登基為帝怎麼勸怎麼認怎麼登都是很值得斟酌的,也是關係觸手可得的利益。
那個薛青,目前來說沒有更大的利益了,不需要理會。
「當然。」王烈陽又微微一頓,「薛青要是死了,我們還是要理會的。」
對於一個死人那就有很多說法可理論了,官員們便都笑起來紛紛應聲是。
晨鐘敲響,宮門大開,百官們迎著建興四年正月十七的晨光走進大殿,這應該是建興年號的最後一年,寶璋帝姬登基必然要改元。
張蓮塘忙完公務又與幾個同僚在街上小酌幾杯回到知知堂已經暮色。
楚明輝在內踱步,看到他進來忙迎上。
「怎麼才回來。」他抱怨。
張蓮塘一面解斗篷一面問什麼事。
「長安送來的。」楚明輝拿出一冊子,厚厚的還被油紙包裹,封口有知字紅泥印章。
竟然是只有他能看的消息?張蓮塘解了一半的斗篷停下伸手接過,拆出其內薄薄的一張信紙看完才鬆口氣。
「我猜到就是這個」他說道。
楚明輝將一個手爐遞過來,道:「是什麼?」詢問但並沒有要信看。
張蓮塘將信紙扔進手爐里,道:「樂亭說,她,去過長安府。」
「什麼時候?」
「見到她了嗎?」
「說了什麼?」
「她怎麼樣?」
室內因為人多變的昏昏,低低的聲音迫切雜亂的詢問。
張蓮塘看著這一張張激動的面容,搖頭道:「樂亭說,沒有見到人,也沒有留下話,她只是在他家門外出現過,大概是看了一眼就離開了。」
張雙桐嗤聲甩袖子:「真是小氣。」
張蓮塘沒有理會他,道:「長安府查的非常嚴,官兵也增加了很多,也有不少衝突,知知堂也被推倒了。」
室內響起一陣嘈雜憤怒咒罵。
張蓮塘擺手示意:「總之,大家小心行事,房子被推倒沒有關係,不要讓我們的人也被推倒。」
「那她有沒有看到我們做的這些事?」有人問道。
直到現在薛青依舊沒有回應。
張蓮塘道:「我認為正因為看到了她才會去長安府看看,然後做個決定。」
「什麼決定?」大家問道。
張蓮塘道:「不知道。」
張雙桐再次噓聲。
「不管她做什麼決定,會告訴我們的。」張蓮塘道,「我想,不會等太久。」
馬蹄如雷在大雪覆蓋的大地上賓士,沉重的甲衣器械並沒有減緩行進的速度。
「大人,我們出營太久了。」一個兵衛追上一個將官道,「但是並沒有看到黑甲衛的行蹤。」
將官看向前方一道起伏的山樑,道:「他們是往這邊來了,逃的這麼快,肯定是護著逆賊薛青,我們人數眾多,不要放過他們。」
他們人數眾多是不假,但萬一這逃走的十幾個黑甲衛是誘餌呢,前方設伏
但將有令不得不從,最近上頭催促的越發急切,懲罰和功賞也越來越重
於是眾人再次催馬疾馳,走了沒多遠就看到前方斥候發來訊號。
「真的是黑甲衛!」將官大喜,看清訊號的含義,又微微皺眉,「人數比預料的要多一些!」
但再多也沒他們多,都是當兵的,誰怕誰,將官沒有遲疑,率領一眾人疾馳,越過山樑,就看到前方一馬平川的大路上密密麻麻的人
不是站著,而是躺著。
只有一個站著的。
這是什麼陣仗?官兵們愕然,那站著的人已經擺手示意,且急急的迎來。
是斥候。
「大人,黑甲衛。」他顧不得施禮,急促說道,伸手指向身後。
地上躺著的人的確是黑甲衛,官兵們此時也都看清了,一眼掃去五十多人人數還真是不少,鎧甲散落,兵器橫七豎八,鮮血染紅了白雪
他們都是上過戰場的,不用近前查看就知道這些人沒有活口。
「虎子。」將官看著斥候,神情不可置信,「這是你一個人乾的?」
斥候苦笑道:「大人,虎子做夢也干不來這個。」
那倒是,將官回過神,別說一個斥候了,就是他們一起上也不一定能做到,那這是,哪一家兄弟們先下手了?
「最近這邊沒有別的兵啊?」將官皺眉道,「新調來的?」
那邊前去查看的兵丁們響起喊聲。
「大人,看這裡。」
將官疾步過去,在這群黑甲衛屍首中間的雪地上,乍一看斑斑血跡原來是寫出一行字。
寶璋帝姬鋤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