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瞬息萬變。
一天就能行軍數百里,兩天能攻下一個關卡,三天能扭轉一場戰局。
在戰場上最怕的就是等,等就意味著賭,賭就意味著有輸贏,誰敢篤定自己永遠是贏家?
秦潭公。
對於十幾位將帥來說只要他發話就絕無質疑,他們俯身應聲是沒有再多問話退了出去。
牢房裡的侍衛們也都隨之而出,不分晝夜燃燒的火把填充其內,只有秦潭公和他的影子。
秦潭公坐在鐵凳上,手指繼續輕輕的敲打膝頭,恍若又開始了思索,但手指敲打幾下之後就抬起沒有再落下。
「西涼王是籌謀已久。」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牢房外傳來,有一團人影呈現,似乎很慢又似乎很快,一眨眼就到了鐵籠前。
幾乎與此同時鎖鏈嘩啦響,秦潭公站起來,俯身施禮道:「四大師。」抬起頭看著眼前的人。
牢房火把照耀下的四大師沒有穿著金光閃閃,一身破舊的不合身的袍子,帶著酸臭,頭上頂著一蓬亂髮,這讓他的面容越發顯得蒼老乾瘦。
他看著秦潭公沒有說話。
秦潭公道:「我知道西涼王籌謀已久,從議和的那一天起他就準備今日了,西涼王從來都不會真的俯首稱臣,也並不會沉迷兩國邊關友好平和帶來的商貿繁榮,他是一頭貪婪的野獸,廝殺捕獵才是他的本性。」
四大師道:「既然你知道,當初就不該同意君子試,打開了牢籠給了他機會。」看著秦潭公眼神似乎幽暗又似乎渾濁,「不要說是為了你兒子,在你眼裡你的兒子從送走的那一刻就已經死了。」
秦潭公點點頭:「是,大師,我當然不是為了讓我的兒子回大周,君子試是牢籠的大門,打開它放出的不止是西涼王,這是很值得做的事,至於西涼的十幾萬大軍。」他微微一笑,「到時候他怎麼來的,我自會讓他怎麼回去,他在我大周作為,我自會十倍還與他。」
到時候也就是不是現在。
四大師道:「國土可以收回,死傷的兵士被屠城的民眾可回不來。」
秦潭公哈哈笑了,又很快收了笑,似乎這笑是聽到突然的笑話而本能失態,他對四大師施禮恭敬道:「大師慈悲。」
四大師道:「這不是慈悲不慈悲,這是不該發生的事,與他們來說,何其無辜。」
秦潭公含笑道:「一盤棋上棋子總是要死的,死棋才為活局,大師,死而後才有變,才會有新生。」
四大師看著秦潭公,神情幾分憐憫,道:「如今你這樣與他又有什麼區別?」
他指的是誰,秦潭公自然明白,哈哈笑了,身上的鎖鏈震動而響。
「當然有。」他道,「區別就是他死了,我沒有死。」
四大師看著鐵籠里的秦潭公搖搖頭,道:「棋盤上棋子總是會死的。」
這是秦潭公適才說的話。
他說罷轉身慢慢的向外走去,走很慢,步子卻似乎很大,如同來時一般一眨眼就走到了牢房外,佝僂的身形消失在通道里,秦潭公的聲音才剛開口。
「執子的人不會死。」他道,站在鐵籠里神情平靜。
佝僂的身影並沒有走出牢房,而是走到一間牢房,微微一低頭就從欄杆縫隙里鑽了進去,就好像一瞬間變小了,邁進去的一瞬間又恢復如常。
相比於秦潭公所在的地牢,這間牢房要好很多,牆上還有一道窄窗,有夏日的風飄進來。
好也只是對比不好的來說,皇城司沒有好的牢房,都是死牢,只要進來的就是死路一條,被拖出去死,或者在牢房裡熬死。
被拖出去的獄卒們很快忘記,留在牢房裡的太久遠了獄卒們記不清也懶得記他們誰是誰,都是一具要被席子裹上扔出去的屍首。
四大師站在這窗下,似乎在享受這不同於牢房中死氣沉沉的鮮活氣息。
「沒有人是執棋人。」他道,「人也不是棋子。」說到這裡又笑了,臉上皺紋堆積,「比如那個小兔崽子可不會輕易就死。」又低聲喃喃,「縱然她一直都是一顆要廢棄棋子。」
腳步聲在外傳來,伴著咣當的敲打牢門,門上纏繞不知道多久沒打開的鐵鏈嘩啦響。
「坐下坐下,老實點。」獄卒喊道,「死呀活呀的,想死等著就是。」
四大師沒有再說話老老實實的坐在地上。
夕陽西下晚霞燦爛,眯起眼看曠野上密密麻麻不知多少軍馬賓士。
「這是只能等死了啊。」
站在河對岸,裹著遮陽的頭巾,手握漁網的妙妙一臉愁容的說道。
「怎麼這麼多兵馬?」握著木漿作艄公打扮的郭懷春亦是一臉愁容道,「這要是一聲令下,黃沙道是要被踏平的。」
「我們可以潛進去了。」戈川道。
「我們幾個人潛進去能幹嗎?」郭懷春道,「戈大人,毒煙也毒不死這麼多兵馬,況且四面八方都是。」停頓一下,「而且篤大人也在其中,毒死他嗎也?」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低最終無聲。
四面八方,幾人再次看向前方,篤大人也在其中,雖然裡面沒有五蠹軍,他們還是很快就分辨出那支軍隊是篤帶領的,太熟悉了
越過密密麻麻的軍陣,可以看到遠處霞光中若隱若現的城池,天地間已經蒙上暮色,乍一看那遠處的城池像是著了火。
「這場面好像啊。」鐵匠忽的說道。
鐵匠很少說話,這一句話更是沒頭沒尾,像什麼?
妙妙等人看去。
「像那晚的黃沙道嗎?」齊嗖道。
這句話雖然也有些模糊,但大家立刻明白了,那晚自然指的是十年前皇后遇難大火焚城。
那一晚篤帶著五蠹軍殺破重圍闖入黃沙道城,因為分工不同只有鐵匠跟隨篤,戈川妙妙等人都是在其他地方等候,他們並沒有親見親歷。
那一晚也是這樣嗎?大家看著前方神情複雜。
「你個鐵匠大老粗」郭懷春喃喃,「發什麼騷情。」
今時今日的確是像當初啊,但又不像,都不知道該怎麼說怎麼想,沒法說也沒法想。
戈川忽道:「我們進去能帶著她逃出來。」
就像當初篤大人帶著那小孩子逃出來。
只是這一次篤大人還在,但卻不會闖城了,不,還是會闖城,但不是救那個孩子了。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郭懷春忽的心頭冒出一句不知道在哪裡看到過的詩詞,頓時自己把自己噁心的搖頭,不行,這越來越騷情了。
妙妙咔的咳嗽一聲,道:「戈姐你想什麼呢。」將手裡的漁網一抖,河水中翻起浪花,白花花的許多魚兒躍起在其中,嘩啦的水響打破了岸邊的安靜,「你們想什麼呢,現在跟以前可不一樣,那裡面現在是誰啊,是青子少爺,青子少爺什麼時候逃過。」
話一出口諸人都看向她,郭懷春動了動嘴唇,沒來得及張口
「閉嘴。」妙妙道,然後接著道,「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青子少爺厲害的很,她要逃根本就不需要別人幫忙,她不逃那就是不需要逃。」
不需要嗎?
大家的視線再次看向前方,霞光漸漸消退,夜幕拉開。
屋門砰的被推開。
「慢點。」王烈陽對隨從道,「毛毛糙糙的。」
隨從應聲是垂手站在門邊,王烈陽慢步走進室內,看著坐在書案前燈下手握書信的宋元。
「宋大人,接到殿下的旨意了吧?」王烈陽道。
宋元看著手裡的書信,道:「是啊,剛收到,王相爺已經看完趕過來了啊,同樣是驛兵,給相爺您的真快啊。」
能比宋嬰的旨意更快送到,必然是私下傳遞消息了,這種行為說小了沒事,說大了也可以是欺君,宋元這諷刺王烈陽當然不理會,犬吠而已。
「那宋大人快些讓兵馬去邊境,即刻,馬上。」他肅容道。
宋元將書信合上,道:「不急,再過幾天。」
(嘿嘿,繼續周末愉快么么噠,這兩天更的少,大家慢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