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坡上望去這片營地如星河般流動起來,營地里人馬走動,還有一隊人馬向外而去。
「殿下,篤大人去說服其他將官有幾分成算?」康年道,一向輕鬆的臉上滿是憂慮,「那個時候,我們被秦潭公看不起,很多功賞都沒有,篤大人也不是那種爭功的人,在軍中他結交也並不廣泛」
長嘆一口氣。
「又過去了這麼多年了,誰還認得他,更別提聽他的話,那個蝙蝠令朝廷還下了旨作廢」
說到這裡又嘿的笑了。
「篤大人也真是膽子大,就不怕一拿出來自己先被人綁了。」
坐在山坡上的薛青也笑了。
「小康哥,你們哪個膽子小,膽子小的哪裡走到今天。」她道,「至於這件事有幾分成算,我還真說不準。」
竟然也沒有把握?康年神情驚訝看向她。
「殿下你應該去見將官們的,你有身份,雖然還在被質疑,但我們有足夠的證明,更何況還有探查來的消息,朝廷的確下令調兵,我們還可以把王相爺請來。」他道,「而且這樣做還有一個好處,大家都聽從你的命令,相當於證明給天下人你是真的帝姬。」
如今這樣讓篤去,他不成功後果很危險,成功了與薛青也沒關係
薛青笑了笑,道:「你說的這個的確不錯,但我們沒有時間來周全的做這件事,而且要說服將官們王相爺,比說服篤大人難多了。」
康年明白她的意思,雖然他不了解其他將官和王相爺,但知道他們這些人大多數都是心思極重,城府甚深,說話以及聽別人說話都會在心裡繞幾個彎。
「我最了解最有把握的是篤大人,我知道就算篤大人不信我是帝姬,也會去做這件事。」薛青道。
康年道:「為什麼殿下這麼篤定?說實話我只是聽從命令來了,心裡沒報什麼希望,篤大人雖然沒有王相爺那些人那麼多心,但是最聽從命令的了,軍令如此」
薛青道:「不是的,如果篤大人最聽從命令,又怎麼會在秦潭公的層層布防下救出我?」
康年一怔。
薛青一笑,視線看向遠處地面上的點點星輝。
「篤大人是聽從命令,但他聽從正確的命令,有自己的信念,所以當初秦潭公阻止不了他,現在宋元更不阻止不了。」
「他跟王相爺他們不一樣,就算質疑我的身份,但只要告訴他要做的事是他所信奉的,他就不會考慮我是什麼陰謀我又要換取什麼利益,所以說服他是最容易的。」
「其實我今天也不是來說服他,畢竟能說服自己的只有自己,我們來給他送個令牌,讓他師出有名。」
是,如果沒有蝙蝠令,篤大人只靠振臂一呼更不可能說服其他將官。
「所以這件事我出面不如篤大人出面,我對篤大人有把握,而篤大人肯去做這件事,也必然是有一定把握的。」薛青道,坐著展開手臂伸個懶腰,「當然說服所有的將官不可能,但哪怕是一小部分也好。」
說到這裡對康年眨眨眼。
「還有,這件事成功了可不是對我沒有好處。」
「篤大人帶走的兵馬,多了更好,不多也勢必亂了軍心,那我們不就有可趁之機咯。」
康年哈哈笑了,笑聲剛起就聽到山下的營地里傳來報警的號角聲,聲音越來越多,遠處的天地黑暗中也似乎也接二連三的傳來
是篤大人的行動被發現了嗎?
篤大人離開自己的營地去往他人的,都是很危險的動作。
康年的臉上微微不安,站著的身子繃緊,只可惜夜重距離遠什麼也看不到,但坐在山坡草地上的薛青依舊平靜。
每個人都在冒險,篤大人是在冒險,她也在冒險,甚至宋元也是在冒險,至於結果,大家各自拼了就是
忽的號角聲中響起了鼓聲,夾在號角聲又有天上滾雷並不被人注意,一開始似乎是遠處一面鼓響,緊接著幾面鼓響,先是一個方向,然後其他方向,越來越多,沉重的鼓聲蓋過了號角,跟天上的雷聲應和。
「這是得勝鼓。」康年說道,看著前方的天地,「當初在西涼一開始是戰勝後擊鼓為慶,後來每次大戰出征前都會擊鼓,好多年沒聽過了」他側耳傾聽,又搖頭,「這些小子們不行,根本就不熟練。」
薛青笑道:「等此一去就練熟了。」說罷起身,「走,我們也該集結戰鬥了。」
人向山坡下疾奔而去,康年緊隨其後,在星河點綴的天地間如兩隻大鳥掠過。
雷鳴般的鼓聲震響了大地,幾十里外都能感受到,就像天上的滾雷不堪重負砸落地上。
「這是怎麼回事?」
宋元在一眾護衛的擁簇下疾步而出,站在城牆上遠遠望去。
星火如海,照亮了天地,那是無數火把燃燒沸騰蜿蜒,這些火把四面八方彙集又散開,其中有一條火焰恍若大海分流而出,一開始細長,星海中不斷有星光流出彙集,慢慢的變成了一股洪流。
要攻城了?不是吩咐先鋒突襲嗎?這麼大動靜還突襲什麼!
不對,沒有將領會犯這種愚蠢的錯誤。
宋元眯眼看著遠處的星海洪流,旋即眼瞪圓。
那洪流,所去的不是黃沙道城,而是相反的方向。
反了!
「毋庸置疑,這就是篤乾的!」
宋元疾步而行說道,身邊將官腳步雜亂跟隨,兩邊舉著的火把映照他們的面容明暗交錯。
「早就知道他有異心。」
「可是他怎麼能調動那麼多兵馬?」一個將官道,「他有異心,大家跟他也並不一心啊。」
「按照大人的吩咐我們一直監控著他,並沒有見他跟其他將官來往。」另一個將官道。
猜測以及推卸責任都是沒有意義的,有將官更關注現在。
「他策反人馬是要攻擊我們了。」他道,「和黃沙道的駐軍里外夾擊。」
這也是廢話。
「大人放心,目測他們的人數並不多。」一個將官道,「有不少地方狼煙已經燃起可見並不追隨與他。」
宋元只面色沉沉疾步走下城牆,城內兵馬已經集結等候。
「大人!」有將官從城牆上探身喊道,「他們的方向並沒有向這邊來」
站在城門前的諸人抬頭看去,不向這邊來,是逃了嗎?為什麼逃?難道知道要借著突襲黃沙道城,把他們一起燒死在城內?
念頭閃過,還沒詢問去哪個方向,腳下震動,在鼓聲滾雷中有馬蹄踏踏。
「大人,有」
城牆上傳來喊聲,喊聲沒完就聽得砰的巨響,城門發出搖晃。
有人攻城!有人投石撞門!
殺過來!竟然無聲無息的殺過來了!難道這邊的兵馬也都被策反了?
「迎戰!」
「保護大人!」
城內嘈雜喧囂,門外卻沒有更激烈的進攻,也沒有如雨而落的石彈,而是響起了齊聲的高呼。
「宋元開門,王相爺在此!」
王相爺?
城門前兵馬烈烈,燃燒的火把照出站在最前方的老者。
年長來往坐車的王烈陽此時騎著馬,不知道是不習慣還是顛簸辛苦,火把照耀下他的臉色很是難看。
「不用看了,就是老夫!」他喝道,看著城牆上,「宋元,你好大膽!」
宋元從護衛身後走出來,俯視城下,冷冷道:「王相爺,你膽子也不小,有軍反叛你絲毫不懼,還跑來圍我的城門。」
王烈陽喝道:「宋元,你才是叛軍!你真好大膽,你這賊子喪心病狂!欺君害民!」
一疊聲的罵出來。
王烈陽這輩子都沒有這樣罵過人。
「你發什麼瘋?」宋元道,「如果是要對我欲加之罪,相爺還是省省力氣吧。」
王烈陽冷笑道:「欲加之罪?」轉頭喝道,「把人帶上來。」
伴著他這一聲喝,身後的兵馬晃動讓開,然後押上十幾個兵丁,這些兵丁身上皆有傷,形容狼狽,被推倒跪地,隨著他們跪倒又有兵丁上前,將一隻只竹筒擺在地上
看到這一幕城門上有不少人面色大變。
「大人」有人脫口低呼。
宋元打斷他,神情平靜看著城門下淡淡道:「相爺你抓這些先鋒軍什麼意思?還有,其他的人呢?怎麼就這幾個了?」
王烈陽道:「什麼意思?」他說罷下馬,推開身邊護衛的攙扶,大步走到那群跪著的兵丁身邊,從地上拿起一隻竹筒,抬手用力的砸出去,同時另一隻手拿下一旁一個兵士的火把隨之扔去
竹筒撞在城牆上,火把緊隨其後,轟的一聲,竄起高高的火焰,這片城牆洶洶燃燒起來。
「宋元!這是什麼意思?」王烈陽喝道。
宋元居高臨下看著城牆這片燃燒的火焰,火把落地並沒有熄滅或者火勢減小,反而越發的洶洶,火舌還向更高處蔓延
那是竹筒砸到滑落的地方。
「攻城的手段而已。」宋元淡淡道,「跟投石機一樣,先鋒軍帶著火油攻城也沒有什麼稀奇。」
王烈陽喝道:「攻城?你還要狡辯,這些人是在突襲黃沙道城被抓住的,他們根本就不是先鋒軍!除了拒降被殺的,這些活口已經承認了,說你要燒城,還有,誰讓你攻城了?朝廷讓來查地宮門開啟之事,可沒有旨意讓你攻城!」
宋元神情渾不在意道:「相爺你隨意抓了人,不要胡亂扣我罪名,至於為什麼攻城,自然是因為黃沙道城閉門,那逆賊薛青不出,如何查?」
王烈陽要說什麼,身後兵馬躁動然後分開,有聲音在其中揚起。
「沒有啊,我可沒有閉門不出,宋大人,是你一直不肯進城,可不要倒打一耙。」
馬蹄噠噠,一個女子催馬慢慢走過來,看著城牆上的宋元,微微一笑。
「宋大人想要栽贓與我可不行,我還沒死呢。」
薛青嗎?宋元看著城門下的女孩子,怔了怔,火把照耀下女孩子的面容清晰的展現在眼前
這是她啊,真正的樣子。
陌生又似曾相似。
她騎在馬上,微微的仰著臉,杏兒眼因為笑而彎彎
宋元收回視線,看著天地間星河,聽著頭頂上滾雷,道:「原來王相爺與逆賊勾結了。」
……
……
急報踏破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