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牆有張木桌,他們就堆在木桌下。
最下面是個小男孩,看身長最多不超過5歲。他是臉朝下趴著的,從尤明許他們的角度,能看到他的屁股和雙腿。
一個8、9歲的女孩,交疊在男孩身上。身上還穿著校服,全都被血浸透。尤明許可以看到她的側臉,色澤慘淡無比。
最上面,是個女人,40來歲模樣,趴在兩個孩子身上,膝蓋半彎著。她一隻手臂壓在身體下,另一隻手臂自然下垂,沒有做出擁抱孩子的姿態。女人身上好幾處深深的傷口。
「他們是死後被兇手堆到這裡的。」尤明許說。
許夢山點頭,樊佳說:「否則媽媽不會不抱著孩子,屍體姿態也不自然。」許夢山說:「廚房地上也沒有掙扎的痕迹。」
三人都靜了一會兒。剛才那名警察繼續說道:「根據鄰居指認,還有現場發現的身份證件,可以確定母親名叫謝惠芳,41歲,她是附近一家小貿易公司的會計。女兒曾子楠,9歲,附近小學的學生。兒子曾子軒,4歲半,在附近讀幼兒園。
按照幾位鄰居的說法,謝惠芳為了省錢和休息,每天中午都步行回家吃飯。兩個孩子都在學校,一般不回來。不過今天中午,一名鄰居見到謝惠芳接了兒子回來,說是感冒了帶回來照顧。」
「那裡。」許夢山說。眾人循聲望去,就見客廳電視柜上,放著兩盒打開的兒童感冒藥。
「女兒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樊佳說。
「也是中午。」許夢山答道,他觀察力敏銳,對法醫學也有所掌握,在屍體旁蹲下,盯著他們說道:「他們死了大概6-8個小時。」
「女兒為什麼要回來?」樊佳問。
「應該是為了這個。」尤明許拿起廚房柜子上的一張紙,那是一張小學夏令營活動通知,還寫了繳費要求,落款日期正是今天。
「唉……」那名片警嘆了口氣,「造孽。」
「現場有遺失了什麼東西嗎?」尤明許問。
片警點頭,答道:「主卧梳妝台上有個首飾盒,打開著,裡面是空的。此外地上還掉了個女式錢包,謝慧芳的證件都還在,但是錢和卡都不見了。此外我們也沒有發現死者的手機。」
「難不成是為了劫財?」樊佳性子急,脫口而出,「就為這,殺了三個人?」
尤明許說:「不要這麼快下結論!」
樊佳頓時噤了聲。
三人跟著片警,走向主卧,經過客廳時,尤明許抬頭看了看,客廳窗帘是拉開的,樓間距不大,可以一眼看到對面樓住戶家裡的情形。此事有好幾戶人家,都在探頭探腦往這裡看。尤明許甚至能看清他們臉上的表情。
許夢山把空的首飾盒和女士錢包,都裝進證物袋裡。
他們仨是最早趕到現場的刑警,老丁帶著法醫,還在來的路上。三人分散開,四處勘察。尤明許走進次卧,愣了愣。
房間的風格,一如這個家,簡樸,廉價,沒有什麼特色。不過房間里有張半舊的書桌,上面放著初三課本、練習冊。筆啊本子,亂糟糟的。旁邊還有架飛機模型。牆上掛著個足球。
尤明許把片警叫來:「這套房子里,還住著個初中男生?」
片警立刻去問了,果不其然,一名鄰居證實了,謝惠芳的外甥,李必冉,15歲,在附近的初中就讀。平時寄宿,周末有時候會過來。今天是周一,所以他人沒有出現。
「立刻通知。」尤明許說。
目前,尤明許還只窺見了這起案子的表象。彷彿隔雲望海,一切都還藏在暮靄中。可她心裡有種直覺,這起案子,絕不是入室劫財殺人這麼簡單。
她在次卧那張又舊又土的雙人床旁蹲下,凝神想了一會兒。想得太入神,以至於旁邊有人輕輕軟軟喚了句「阿許」時,只驚得她毛骨悚然。
她回頭,望著眼前的那張俊臉。殷逢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蹲在她身旁。
尤明許一下子彈起來:「你怎麼會在這裡?」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望了眼他身後的客廳、民警,還有門口的警戒線。
殷逢也立刻站起來,就跟被家長抓到的小孩似的,有點蔫兒,還有點臉紅,那修長的脖子,就這麼低垂著。然後沖她舉了舉胸口掛的證件牌,小聲說:「我級別高。」
尤明許看著他那張省廳特簽的、幾乎可以通行全省公安機關的證件,感覺太陽穴跳了跳。
「那你也不可以跟過來。」尤明許耐著性子說,「會干擾我辦案,馬上回去!」
於是,殷大作家又那副模樣了,低著頭,不說話,一副雷打不動的倔強小媳婦樣子。尤明許往喉嚨里咽了兩口氣,感覺稍微沒那麼堵了。她今天心裡本來就不好受,這人還來添亂。她低吼道:「我說最後一次,回去。不然以後別住我家了。」
「阿許。」他輕聲說,「我只是不想讓你一個人,來面對這些。」
尤明許愣了愣,沒想到他這句話說得還挺清醒的,他已垂頭,轉身,往門口慢慢地小步小步挪去。這姿態讓尤明許頓時哭笑不得,也有那麼一點點歉疚,遲疑道:「你……」
話還沒說出什麼,就聽到門口一陣腳步聲,隱隱還有丁雄偉的聲音。尤明許心中暗叫不好,丁隊這個人,最煩不相干的人,干擾辦案,會發很大的火。更何況還是這麼嚴重的一個案子。
她伸手把殷逢一拉,又拽回屋裡。殷逢一呆之後,剛要眉開眼笑:「阿許……」尤明許已板著臉,壓低聲音說:「你呆在這兒,不要讓丁隊看到。我不叫你,不許出來,聽到了嗎?」
殷逢不說話,那雙眼炯炯有神盯著她,似乎是聽明白了。這時丁隊等人已走進客廳,尤明許把殷逢甩開,走了出去。
樊佳和許夢山之前在屋子其他地方勘探,所以居然沒注意到殷逢進來——畢竟不是什麼人都可以越過有人把守的警戒線進案發現場的。此時許夢山從廚房走出來,看一眼尤明許,立刻就注意到她身後屋裡還有個人影,投去詢問的目光。尤明許面不改色,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多問。結果許夢山已經認出殷逢了,又看看尤明許,臉色頓時變得有些怪異。尤明許心口又堵了一下,假裝沒察覺。
法醫立刻展開工作,眾人也把手頭掌握的情況,悉數向丁雄偉彙報。法醫很快也有了初步結果,證實了許夢山對於死亡時間的推斷——死者是在中午1點至2點間遇害,兇器是一把市面常見的西瓜刀。現場除了三名死者的腳印外,還有一個39碼腳印。但是套了鞋套,牆上的血手印也屬於兇手,戴著手套。兇手很可能碰過那個女式錢包和梳妝盒,因為上面沾染了一點血跡。
此外,樊佳彙報:「謝惠芳的丈夫叫曾強,在東北打工,已經聯繫上了。他最快要明天上午才能趕到。謝惠芳的妹妹、妹夫也已經通知,也是明天趕到。我們已經派人去中學,接謝惠芳的外甥了。」
聽完所有人彙報後,丁雄偉稍作思索,就確定了偵查方向:「夏冬,你負責重點排查小區周圍監控;洛平,你帶A組,從失物這條線排查,重點查一下區域里的盜竊慣犯,以及最近半年的刑滿釋放人員。」
「是!」
「是!」
丁雄偉看向尤明許,眸光幽深:「尤明許,你帶B組,對受害人和她的生平關係,進行深入了解,看看有沒有發現。」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