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到了。
很容易就查明,剛才那六名匪徒,住的房號。房子是租的,更具體的信息,還需要查明。
一名警察上前撬開門,身後數名警察持槍直衝而入,很快查明房子里一個人也沒有,也沒看到任何危險物品。
眾人收槍,開始打量這套房子。
第一眼望去,你絕對想像不到,這是一群變態殺手住的房子。
客廳很寬敞,布置得也很雅緻舒適。對,就是這個感覺,雅緻舒適。清淡的暖色調,布藝沙,茶台茶具,杯子里的水還有一點溫度。有電視,有書櫃,書櫃里放了些、雜記、心理學書籍等等。
尤明許甚至還看到了一排殷逢的書,半舊不新,她拿下一本翻了翻。殷逢走到她身邊,接過看了看。尤明許說:「他們在研究你?」
殷逢把書丟回桌上,說:「誰知道呢?也許只是單純地看書。畢竟我的書很好看。」
尤明許白他一眼。
牆上掛了副毛筆字,寫著:諸善已死,諸惡奉行。
字跡遒勁、端正、大氣。沒有落款。
尤明許和殷逢都看了一會兒這幅字,對視一眼,沒說話。
這大概是小區里最大的戶型,足有2oo多平米。客廳一側,是廚房、公用洗手間和一間健身房。尤明許先進了廚房,意外地現火上還有一罐煲著的湯。水槽里洗了些菜。打開冰箱,裡面也有一些食物、水果和蔬菜。
冰箱旁的牆上,貼了張表格,居然寫著三個大字「值日表」。
下面是每周每天的人名或者外號。
老顧、曹頭、大嘴、文哥……
字跡有點丑,但是看得出寫字的人,努力寫得端正。
尤明許看著廚房裡這一切,莫名怔。
殷逢不知何時又到了她身邊。
尤明許說:「他們這是在過日子呢?」誰能想到,在一群殺手的「家」里,看到的會是這麼整潔甚至溫馨的日常細節。
殷逢答:「我也沒想到,他們還有生活。」
這話頗有深意,尤明許看他一眼,只覺得他的臉色,看著比平時還要靜漠。
健身房裡有跑步機、幾台訓練力量的器械,還掛著個拳擊沙袋。這倒符合尤明許的預期,但凡悍匪,從不忽略體力的持續鍛煉。所以他們當警察的,能不拚命折騰自己嗎?你要是偷懶,匪徒比你還勤奮,轉頭就能完爆你。
第一間卧室里色調清冷簡潔,放著床、衣櫃和一張書桌。床疊得整整齊齊,衣櫃里掛著幾件男式衣物,還有雙皮鞋。平平無奇。
桌面上壓著塊玻璃,玻璃下全是照片。
都屬於同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女孩。女人三十來歲,小女孩七八歲的樣子。看樣子是一對母女,好幾張照片都笑得很開心。還有的照片,明顯是從合影上剪下來的,邊沿不太整齊,還能看到另一人的黑色衣角。
玻璃下有一小塊是空的,桌面留著一圈淺淺的印記,顯然是原本放在這裡的那張照片,被人拿走了。玻璃也有點放歪了,取走照片的人,拿得很急。
尤明許一看就明白,他們剛才走得急,住在這間屋子的人,不知道是剛才哪一個人,只來得及拿走一張照片。
桌面一角,放著個小小的,已經很舊的小狗玩偶。尤明許注意到,其中某張照片上,小女孩就抱著一模一樣的玩偶。
「看來他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殷逢在她耳邊說,「始終活在懷念里。」
「那也不是他為非作歹的理由。」尤明許淡道,轉身出屋。
殷逢看著她的背影,笑笑,跟了上去。
第二間房一走進去,尤明許就愣住了。
牆上貼滿了照片。
她的照片。
殷逢掃了一眼,臉色驟冷。
尤明許走近了,看著那一張張照片,剋制住心底的寒意。她甚至不知道,這些照片,是什麼時候被人拍下的。她走出家門的樣子;她和殷逢站在車前;還有從遠處偷拍的,她站在警局辦公室里,端著杯茶在喝;她在小飯館裡吃飯……
足足有四、五十張。
兩人沉默看了一會兒,尤明許扭頭去看別處,殷逢擋在她面前。她抬頭,殷逢的手已落在她的脖子上,輕輕捏住。
尤明許:「幹什麼?」
殷逢的眼眸里似乎有什麼暗光在流動,捏了一下後,放下手,冷冷地道:「他倒是會搞事,死了還要噁心我們。」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顧天成了。
尤明許沒吭聲,轉頭看著桌上,一堆藥瓶,東倒西歪,有的開著蓋,桌上還灑了些藥片,透露出那人病時,有多痛苦顛倒。
桌上有個文件夾,尤明許打開一看,愣住了。
是一副鉛筆素描畫。繪畫者明顯有些功底,畫得很像,一眼就能看出,畫的是她。她穿著在西藏時那套衝鋒衣褲,短靴,長披散,背著個包。表情也畫得很生動,眉眼冷冷的,隱隱帶著笑,有一絲傲氣。
她身邊,還站著個男人。
那是個令尤明許感到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因為看相貌身材,赫然就是顧天成。但他穿著西裝,手裡還拎著個公文包。表情也不同,他笑著,顯得很開朗,眼睛看著身邊的女人。
兩個人站在一起。
尤明許把畫夾丟回桌上,面無表情地準備出去。殷逢一把摟住她的腰,低頭就在她臉上重重親了一口。尤明許一把推開他,卻只看到他暗沉的雙眸。他不說話,尤明許也不想同他說話,這是什麼地方,他瘋親她?
她轉身就走。
殷逢站在原地,摸了一下嘴唇,又冷冷看一眼桌上那副畫,到底是證物,理智克制了他撕毀它的強烈衝動。回味了一下剛才吻上她臉蛋的柔軟觸覺,心頭一盪。他不由得笑了,又看了眼桌上的畫,除了畫那人還能得到什麼?他雙手往褲兜一插,也走了出去。
第三個房間的主人,卻是個好學的。房間里除了床,只有書。桌上堆滿了書,地上也是。、傳記、科普、數學、地理、雜誌、軍事……什麼書都有。甚至還有幾個筆記本,密密麻麻做滿了摘抄。
許夢山見了,驚訝道:「難道這還是個學霸?」
尤明許也頗有同感,還真是,正常人都是一樣的。變態的,各有各的變態活法。
一旁的殷逢卻說:「恰恰相反,是個學渣。學霸才不會這樣。」
尤明許和許夢山都看他一眼。沒辦法,這事兒殷逢肯定比他們更有言權。
但也就是在這名偽學霸的抽屜里,現了一疊照片。有的照片有些舊了黃了,還有的是新的。每個照片上,都有一個男人,每個男人頭上,都用紅筆畫了把大大的叉。
這是非常重要的線索。
尤明許微微色變,又叫來許夢山他們,傳閱照片後,也沒人能認出照片上的人是誰,頂多有人覺得眼熟,於是只能將照片都帶回警局。
對這棟房子的搜索已接近尾聲。
然而無論如何,這個地方,和所有警察的想像,都是不同的。
這是他們第一次接觸變態殺手組織。在他們的想像里,那些人的巢穴,應該陰暗、骯髒、血腥,充滿變態氣息。哪怕是看到屍體或殘肢,警察們都不會意外。
誰能想到,除了一些照片,書籍,素描,透露出些許偏執的細節,這裡看起來正常無比,那些人會飲茶做飯煲湯,會值日清掃健身。房間乾淨明亮,生活規律健康。他們把所愛藏於房中,日日月月相對。
離開這間房子時,尤明許走出玄關,忽然又回頭,看向客廳正對的那面牆上。
那句話,就這麼熾黑鮮明地跳進她的眼帘里:
諸善已死,諸惡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