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明許緊咬著下唇,一股寒意,開始嗖嗖從心底冒上來。
她對殷逢向來是信任的,他也比其他人更了解殷塵。一時間,她也猶豫了懷疑了。
然而片刻的糊塗後,尤明許心中膽氣橫生,很快恢復清明。
不,不是這樣的。
她身為一個刑警,就應該遵循刑警的邏輯。不管殷塵是有意還是無意,目前的結果,是他們依據各項線索和實證,推理出的可能性最大的答案。那麼她就應該相信自己的判斷,義無反顧。
她又看了看周圍也不可能因為殷逢的一句話,就不顧這麼多刑警共同努力的結果,叫停集體行動。
她必須相信一群刑警的直覺。
心意一定,她說道:「殷逢,我們現在必須去。我相信大家的判斷,也相信自己的直覺。」
那頭的殷逢也怔了怔。
兩人有片刻的沉寂。
這不是第一次,兩人思路相左。
卻是第一次,在這樣危急的關頭,互不見面,南轅北轍。
他一口否定了她的推理,她卻毅然堅持不肯動搖。
而這種徹底的分歧背後,是五條人命。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止住。
尤明許忽然笑了,帶著點篤定,帶著點漫不經心:「你要不要過來,和我們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
殷逢答:「阿許,我也相信自己的直覺和判斷。」冷傲如他,並沒有生氣的意思,只是透著毫不相讓的、沉穩的堅持。
尤明許也就不試圖去說服他了,只有拿到結果,才能證明一切。她一邊與殷逢通話,一邊跑下樓,準備上車。
她說:「那你打算去哪裡」現在警方不可能有兵力分給他。
殷逢:「四個可能的家排除了一個,我打算去下一個。很可能,就是正確的答案。」
尤明許神色一整:「注意安全,有任何發現,叫支援。」
他「嗯」了一聲,說:「你也注意安全,必須讓塗鴉寸步不離。」頓了頓,他又說:「阿許,打個賭吧」
那頭尤明許已坐在疾馳的車上,唇角上揚:「什麼賭」
殷逢說:「誰先抓到殷塵,對方就必須答應一個條件。」
尤明許靜了幾秒鐘,心想我本來就準備答應你,又來這一招幹什麼你是多想摁著我的頭答應你更喜歡強迫的結果而且,這次我可有很大把握會贏。
「嗯,好啊。」
他輕笑了聲,說:「我輸了也沒關係,你可以對我提任何條件,我都答應。」
尤明許無聲笑了,說:「回見。」
「回見。」
這條路上,我有我作為刑警的堅持,你有犯罪心理的堅持。我們倆頭一次分道揚鑣。誰對誰錯,真相到底是什麼令我渾身的血彷彿也要燃燒起來。
有關於殷塵一家三口曾經的住處,殷逢早將小區和樓棟號都查清楚。
但是當他們趕到那個小區所在的位置時,發現已面目全非。曾經的小區幾年前被推掉,建起了新樓,看起來稀稀拉拉只有不到一半的住戶入住,售樓部還有尾房在銷售。所以曾經掌握的信息,沒有用了。
陳楓為了難:「殷老師,現在要怎麼找」
時間緊迫,那五位老人說不定已經被水淹到脖子了,要是一家一戶找,不知道要找到什麼時候。
殷逢沉思片刻,有了主意。
剛才尤明許來電話時,提到他們把所有和殷塵有關的人員,名下的房產都篩選了一遍。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於是他又給尤明許去了電話:「阿許。」
那頭的尤明許見他這麼快又打來,心裡突地一下:「出什麼事了還是你有什麼發現」
殷逢笑笑,說:「我不如阿許,暫時兩手空空。請你幫忙,在你們剛才篩選的房產目錄里,查一查,有沒有」他抬頭看了眼新的小區名:「芳竹雅苑的房子。」
尤明許果斷說:「好,一會兒回信給你。」
「好。」
「注意安全。」她又叮囑了一句。
他說:「知道,你也是,愛你。」
清清淡淡的語氣,隨口就來的告白,尤明許的心卻像是被什麼給浸了一下,明明剛才還被他冷漠無情地否定了好不容易得來的重要線索,心裡有點堵。她無聲笑了。
殷逢乾脆在小區門口的花圃旁坐下,神色平和,極有耐心模樣。其他幾人也坐下。他們倒無所謂,跟著殷老師,什麼地方,什麼關頭,沒有走過。殷逢也已習慣了,習慣這樣孤獨安靜的等待和觀察。
沒幾分鐘,尤明許的電話又打過來了,語氣遲疑:「你怎麼知道郭飛嶸曾經的一個手下的妹妹,在這個小區,有套房子。門牌號是5棟1801室。」
殷逢握著電話,一邊聽,一邊往小區里走去,眉眼清亮。
「所以我才說」他不急不緩,「你們找的養雞場,哪怕真的關著人質,也不會是殷塵的歸處,不是他真實的目的。因為那個地點對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而芳竹雅苑這個地點,是他幼年和父母住的地方,是他很有可能想要回的家。不過,坦率地說,我對那幾年一無所知,所以也不能確認,卻看看再說。阿許,你到哪兒了」
「就快到養雞場了。」尤明許說,「一有消息我就和你說。」
掛完電話,兩頭的人,都深吐一口氣,各自繼續前行,朝著同一個目的,完全不同的方向。
尤明許和許夢山帶著二十餘名警察,在10分鐘後,抵達位於近郊的那個小型養雞場。
此時天剛黑下來,養雞場位於一片山腳下,佔地不大,用圍牆圍起,看起來總共不過千餘平米,周圍是一些農舍。確實如尤明許所料,是個小型的農舍。
遠遠望去,雞場里黑燈瞎火,竟似毫無動靜。
事態緊急,警察們再無遲疑,也不叫門,持槍湧入,從各個方向,向院中的幾間房屋包抄過去。
滿地黃泥,一路可見散落的米糠,到處都有雞屎,一不留心就會踩到。地上還有幾道凌亂的車輪印,但是院子里沒有看到車。而當他們離雞舍近了,聽到裡頭一片片嘰嘰喳喳的雞叫聲,越來越近,那些聲音就跟魔音似的持續在人的耳邊吵著。
可刑警們沒有因此煩躁,反而個個眼睛放光這正和尤明許的推理,一模一樣。人要是在這個環境,睡上個幾天幾夜,只怕離了這裡,耳朵里都會「嗡嗡嗡」不停,以為耳邊還有雞叫聲。
處處都得到了印證
眼前是三間齊整的水泥雞舍,後頭還有間屋子。
警察們先進入前面的雞舍。
結果一群人剛閃入第一間,就大吃一驚,數人驚呼出聲。尤明許和許夢山本在另一間雞舍外準備進入,聞聲連忙趕過去。
雞舍的燈被打開,中間養著很大一群雞,都被驚動,叫得更大聲。而在牆壁一角,赫然躺著兩個人,是兩個老人,脖子上都有一圈勒痕,面目異常。許夢山連脈搏呼吸都不用試,就搖了搖頭:「已經死了幾天。」
大家都是一靜。
有關養雞場的詳細資料都到了警方手裡,大家很容易就辨認出,這一對老人,是阿華的父母。
尤明許看了幾眼老人,神色更加肅然,對一名警察說:「把情況彙報給老丁,馬上派更多人過來,我們接著搜」
只不過,她的心中一動,殷塵把這個雞舍作為落腳地,已是板上釘釘的事。這一回,殷逢竟是完全料錯了嗎
她對這個地點很有把握,可還是有不對勁的感覺。
殷逢什麼時候錯得這麼離譜過她有點不敢相信。
按下心頭疑惑,她繼續帶人快速搜尋。
很快,前頭的三間雞舍都搜完了,沒有發現人跡和人質。
他們迅速來到後頭的那間小屋外。
從外表看,這間小屋毫不起眼,灰牆,灰頂,舊舊的,裡頭也沒有亮燈,而且外面看,面積也不夠,比殷塵發來的視頻里的倉庫,面積小多了。
難道人質真的沒有關押在這裡殷塵雖然來過,逗留過,還殺了人,人質卻轉移了尤明許心中冷汗都要下來了,如果這頭錯了,殷逢那頭很可能就對了。他帶了三個人過去
警察們卻提起了百分之二百的警惕性,一群警察呈雙扇形在小屋門口列開,中間一隊衝鋒的警察,全都荷槍實彈,穿著防彈衣,手握防爆盾牌。尤明許和許夢山也在其中。
「嘭」一聲,小屋的門被狠狠撞開,前頭的兩個警察一腳踏空,差點摔倒,被尤明許和許夢山眼明手快拉住。一束探照燈,直直往小屋裡照去,周遭亮如白晝。
而眾人也清晰聽到了腳底「汩汩」的水聲,看清眼前的一幕,全都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