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元旦到了。
恰巧的是,潘石是1月1日生人,摩羯座。不過,他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過生日了。這天一大早,潘石自己駕車行駛在通往郊區的高速公路上,很少人知道,多年來潘石一直資助著郊區的一家孤兒院,每當節假日他都會去看望那裡的孩子們。假日的北京,高速公路上的車比平日少了許多。潘石握著方向盤,目光顯得有些遲鈍,眼裡有一種不易察覺的沉重。
和一代代北漂一樣,如今成功的潘石,其實也有著鮮為人知的心酸史。妻子孟美去美國的那年,他們已經有了一個三歲的女兒貝貝,潘石提議小貝貝留在北京由他來照顧。潘石特別喜歡孩子,加上貝貝天資聰明伶俐,長得又漂亮可愛,對貝貝更是喜愛有加。貝貝特別喜歡唱歌,總說長大後要當大歌星,每當回到家聽到女兒稚嫩的歌聲,潘石都會感到無比的滿足。孟美去美國不久,潘石便去了海南島,貝貝無人照管,潘石只好請了個小保姆。
一個炎熱的夏日,貝貝發高燒,沒想到小保姆卻把小貝貝反鎖在屋裡一走了之了。貝貝連續高燒多日,後來被鄰居發現送到了醫院。潘石趕回北京在醫院裡見到了貝貝。醫生告訴潘石,孩子雖沒什麼大礙,但由於長時間高燒,聲帶嚴重受損了。貝貝張著嘴努力地想要叫聲「爸爸」,卻始終發不出聲音。潘石雙腿一軟,一下子癱在了病床前,握著女兒的小手,失聲痛哭。
三年後,孟美碩士畢業了,準備一邊打工一邊繼續攻讀法律博士。春節回國探親時,她發現貝貝聲音沙啞,覺得有些異樣,潘石如實地說了三年前發生的事兒。孟美聽後非常憤怒,指責潘石太自私,為了自己的發財夢犧牲了女兒,並堅決把貝貝接到了美國。從此,貝貝就再沒回來。為此,潘石一直十分內疚和負罪,漫長的痛苦也與他如影隨形。
女兒的事情對潘石的影響很大,他經常反思自己,是否應該放慢一些追逐財富的腳步,不要再去在乎那些所謂的社會地位等等虛名。也許是為了寄託對小貝貝的思念,也許是為了贖罪,潘石託人在郊區一家孤兒院認養了一個小女孩兒。在孤兒院,看到那些失去了父愛和母愛的孩子們,潘石越發自責自己沒有做好一個父親。
黑色奧迪A8駛出了郊區的高速路口,很快在孤兒院的大門口停了下來。孤兒院看門的王大爺見到潘石,熱情地迎了上來,笑眯眯地像見到親人一樣。潘石謙和地和王大爺打著招呼,王大爺想要去通報一下孤兒院的張院長,潘石客氣地謝絕了,說自己想先去院子里隨便走走。
柔和的晨光照耀著院子的白牆紅瓦,空氣格外清新,和喧囂的市區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潘石漫步在院子里,呼吸著新鮮的空氣,頓時感覺心裡十分安寧。遠遠地,一間教室里傳來了孩子們清脆明亮的歌聲。那首耳熟能詳、香滿世界的《茉莉花》,飄蕩在薄霧的上空: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芬芳美麗滿枝椏
又香又白人人誇
……
潘石被孩子們的歌聲吸引,輕步走近教室。薄霧將退,教室玻璃窗上掛著的朦朧水霧,在柔和的晨光里慢慢融化成了一粒粒水珠,輕輕地滑落著。透過玻璃窗往裡看去,一位年輕的女老師坐在一架簡易的鋼琴前,十指正輕巧地在黑白鍵之間跳躍著。晨光打在她婀娜多姿的身上,勾勒出了一個美麗的倩影。她一邊彈著鋼琴,一邊和孩子們合唱著,猶如一幅愛的畫卷。
潘石被眼前情景撥動了心弦,尤其是晨光下那個美麗的倩影,是那般如夢如幻。他久久凝望著,感覺像在欣賞著一幅淡雅的水墨畫。潘石發覺自己心裡似乎有一種期待,期待著下課鈴聲的響起,期待著那個美麗倩影的出現。潘石自嘲著自己怎麼突然會有這種想法,眼睛卻不自覺地看著手錶。
下課鈴聲終於響了,一群孩子歡呼雀躍著從教室里跑了出來,他們幾乎都馬上認出了潘石,高興地將他團團圍住。潘石彎下身來,幸福的笑容溢於言表。「潘叔叔,潘叔叔!」這時,一個小女孩清脆的呼喚聲傳來。潘石抬頭望去,見一個楚楚可人的小姑娘正向他奔來。潘石高興地站起身來,突然,他愣住了,獃獃地凝望著前方,看到小姑娘背後站著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
那是一張熟悉的清秀面孔,初冬的微風吹拂著她那烏黑閃亮的長髮,恬靜的臉頰嫣紅透白,尤其是她那一雙秋水般的眸子,猶如一股清泉一下子沁入了潘石的心底。潘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期待中的美麗倩影竟然是她?
「那……雪?是你嗎?」潘石驚訝地脫口而出。
「潘總?是……您呀!」
「真巧!」
「是啊,真巧!」
那雪見到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潘石,也露出了驚愕的表情。兩個人目光交匯,那雪莞爾一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潘石疑惑地問:「那雪,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在這兒做義工,教孩子們音樂。對了,潘總,您怎麼也會在這兒呀?」
「哦……我也算是一名義工吧!」
潘石掩飾著內心的吃驚,因為他很難把一名夜店的服務員和孤兒院的義工聯繫在一起。人們常說,你是什麼樣的人,就會相逢什麼樣的人。他心裡十分感嘆,人海茫茫的大北京,有多少人只是擦肩而過,有多少人揮揮手說聲再見後就再也沒再見。北京實在是太大了,大的如果不聯繫,一生都不會再遇見。而今天,在郊區的這個偏僻的孤兒院里,自己卻和那雪相遇了。
「潘叔叔,好想你!」說話的小姑娘就是潘石認養的那個孤兒,確切地說是個棄兒。她是被看門的王大爺從孤兒院的大門口撿到的。裹著她的被子裡面有一張紙條:「母親,姚」。貝貝是個可憐的孤兒,不過,上帝為她打開了另外一扇窗,給了她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她特別喜歡唱歌,是班裡的文藝委員,勵志長大後當一名了不起的歌唱家。
潘石趕緊蹲下了身,溫和地看著她,眼裡充滿了憐愛。潘石對這個小姑娘疼愛有加,她總會讓潘石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女兒。為此,他特意給她起名叫「姚貝貝」,藉此寄託自己對遠在美國的女兒的思念。姚貝貝一直想喊潘石「爸爸」,但潘石說自己是一個沒有資格當爸爸的男人,一直讓姚貝貝喊他「潘叔叔」。
孤兒院的張院長和一些老師、志願者聞訊都來了。張院長向大家介紹了潘石,不停地誇讚他多年來對孤兒院默默的付出,尤其是潘石捐助的「愛心基金」。一旁的那雪悄悄地朝潘石投來了欣賞的目光,她沒想到在MGM那種地方認識的這位成功商人,還有著這麼一顆慈悲的心,這是很多有錢人做不到的。
孩子們正在積極準備「新年晚會」的文藝節目,張院長邀請潘石能留下來和孩子們一起歡度新年,潘石一聽高興地答應了。張院長和潘石等一行人來到一個寬大的教室,和那些孩子們圍坐在了一起。那雪是「新年晚會」的總導演,熱烈地和孩子們討論著表演的節目。張院長動情地說,那雪是音樂學院畢業的高材生,也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她上學的時候就一直堅持到孤兒院做義工,現在一家公司上夜班打工,特別辛苦,經常見她眼圈兒是黑的。潘石聽後,不由得將目光再次轉向那雪。
那雪布置完各個小組的節目後,孩子們高興地排練了起來。貝貝突然跑過來拉著潘石的手,要求和他表演一個男女生二重唱。潘石問貝貝唱什麼呀?貝貝認真地想了想,提議合唱《縴夫的愛》,潘石聽後開懷地大笑了。看著開心得像個孩子似的潘石,張院長和那雪邊說邊笑聊著天,想起潘石女兒的故事,不由得感慨地說了幾句。那雪看著和孩子們玩耍的潘石,心裡掠過一絲莫名的傷感。
「新年晚會」結束了。在潘石的誠懇邀請下,那雪坐上了潘石的車。回城的路上,兩個人一直都默默無語。潘石手握方向盤,目光盯著前方。那雪坐在車后座,看著沿途的風景。突然,潘石的手機響了,是段總打來的。潘石猜到,年底了,銀行催收貸款了,段總要過年關,找他肯定是談抵押貸款的事兒。潘石不認同段總一些經營理念,尤其是段總質押的股票,有違法違規之嫌。他沒接電話,而是和那雪聊了起來:「對了,那雪,你是怎麼想起來孤兒院做義工的?」
「哦……可能是受母親的影響吧!小時候,我母親經常幫助我們山裡的孩子,她常說,付出是一種幸福……」
「那雪,你有個了不起的母親!不過,說實話,現在像你這樣的女孩兒不多了!」
「謝謝!沒什麼的,能為孩子們做點兒事兒,我也很開心的。」
「對了,上次在MGM聽你唱歌,非常不錯,我覺得,你在MGM上班實在是太可惜了!」
「潘總誇獎了!不過,有很多事兒,都是不得不的!」
「明白!」
潘石作為較早一代的北漂,很能理解那雪目前的狀態。他知道,一代代北漂都一樣,要考慮的首先是生存的問題。以前自己畢業那會兒,大學生和研究生還相對較少,出校門還都不捨得摘校徽,找工作也相對容易些。現在的大北京,大學生和研究生遍地都是,競爭日益殘酷,再加上一些「二代」們的不公平競爭,社會提供給草根背景北漂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了。潘石回頭看了眼那雪,真誠地說:「那雪,如果你願意,我很願意幫助你!」
「啊?……謝謝潘總!我自己會努力的!」
「我明白,我們還……不熟!不過,我是一名資深的北漂,很了解你現在的無奈,現實很殘酷……我想,你是個有夢想的人!我很願意幫助你,因為我認為,你是個善良的人!」
「再次謝謝潘總!我不會放棄自己的夢想的!」
「我是過來人,我們追求『財富自由』的目的,是為了有一天能做到『精神自由』,能夠做自己內心想做的事情,實現心中的夢想,這樣,人生才是快樂的,所以,加油,那雪!」
兩個人聊著,車已經不知不覺地駛進了市區,路況慢慢變得擁堵起來。潘石的手機又響了起來,還是段總。潘石看一眼,沒接。他試探地問:「要不要找家咖啡館坐一會兒?」
「不了,我要去MGM上班了。」
「哦……元旦也不休息啊!那……我送你吧?」
「不用了,已經很麻煩您了,我坐公交車就行了。」
「我沒什麼事兒,別客氣,送你吧!」
「哦……那好吧!」
黑色奧迪A8慢慢地行駛著,那雪獃獃地看著車窗外,看著一棟棟燈火闌珊的高樓大廈從眼前掠過。不一會兒,車駛進了工體東門,遠遠就看到了MGM閃爍的霓虹燈。在離MGM大門口不遠處,那雪堅持要下車,潘石明白,那雪是擔心同事看到說閑話。下了車,那雪躲避著潘石的眼睛,說了句謝謝,匆忙走了。
潘石目送著那雪的背影,漸漸地淹沒在遠處MGM大門喧囂的人群中。燈紅酒綠的MGM,與清新寧靜的孤兒院簡直是兩個世界。潘石開動了發動機,車緩緩地駛出了工體東門。突然,他的手機又響了,又是段總。潘石猶豫了一下,想找個理由拒絕他,於是接通了電話:「段總,不好意思,剛在開車……」
「師弟啊,您可急死我了!還以為出啥事兒了呢!您現在哪兒呢?」
「我現在……在工體附近。」
「工體附近?太好了,我也在工體!一直打電話約您,您也不接!我在MGM老房間都等您好久了,您快過來吧!又好久沒見您了,快想死您了!過來吧,咱哥倆兒好好聊聊。」
「是抵押貸款的事兒吧?我們研究過了,不過……」
「師弟,來了再說,好嗎?我等您啊!一定要來啊!」
潘石掛了電話,猶豫了半天,鬼使神差地調轉車頭,駛向了MGM。連潘石自己都很驚訝,自己怎麼就調轉了車頭去見段總?他知道,是自己潛意識裡想再次看到那雪,雖然他並不願意承認這一點。走到88號總統包房,他輕輕地推開大門,段總和上次的那個冰冰等幾個女孩兒都已經到了。段總看到潘石,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急忙迎了上來,握著潘石的手說了一通肉麻的話。
那雪也剛剛進房不久,看到潘石走了進來,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但聽到段總的一段開場白,頓時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趙小汐看到潘石非常開心,急忙讓那雪趕緊去泡一壺潘石最喜歡喝的大紅袍,自己去點了瓶潘石最喜歡喝的美國納帕酒庄的紅酒。
潘石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冰冰又緊貼著潘石坐了下來。緊接著段總帶來的女孩兒一個接一個上來給潘石敬酒。潘石很清楚,這是談生意慣用的兩招:一是美酒把你灌得豪言壯語失去理性,二是美色把你搞得神魂顛倒。但這兩招對久經沙場的潘石不很奏效。潘石選擇了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師兄,上次抵押貸款的事兒,我回去研究了,恐怕讓您失望了!」
「別啊,師弟!這次您一定要救我啊!就一個月,過了年關,我緩口氣,馬上還您!至於抵押的條件,我們再商量,這樣吧,利息比市場上的再加幾個點,您說了算,好嗎?」
「師兄,不是利息的問題,主要是您質押的股票風險太大!」
「我知道,我知道!這樣吧,股票我翻倍質押,您總該放心了吧?師弟,這次全靠您了,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哦……那好吧!利息就不用再加點了,但股票質押真的要翻倍。兄弟歸兄弟,生意歸生意,望師兄理解!」
「師弟,您……您讓我說什麼好啊!」
段總聽到潘石的話,感動得都快跪下了,端起酒杯連喝了三杯。潘石又突然為自己剛才的決定詫異了,他本不想做這筆生意的,怎麼就答應了呢?也許是他動了惻隱之心,也許是他認為質押的條件是安全的,也許是……潘石心想,算了,就幫他這一次吧。
段總大功告成,心花怒放。但他還是有點兒不放心,心裡盤算著如何給那筆抵押貸款再上上保險,今晚無論如何一定爭取把潘石搞定。之前他就給冰冰放了狠話,只要今晚能把潘石搞定,要多少錢都行。他甚至暗示冰冰,如果能拍張照片或錄個視頻什麼的,那可就加倍獎勵了。
段總給冰冰使眼色,冰冰立馬心領神會,一笑百媚地和潘石套近乎:「潘總,您是北京人吧?一看氣質就老高貴了!」
「我是山東曲阜人,孔孟之鄉。」
「哎喲,孔孟是誰呀?中國首富嗎?很有錢嗎?比您還有錢嗎?」冰冰一臉認真的樣子。
「停!現在的年輕人真沒法聊天了!孔子孟子知道嗎?和咱潘石是老鄉!我就奇了怪了,你他媽大學是怎麼考上的?」段總尷尬得有點兒惱怒。
「哈哈哈……段哥,您好幼稚哦!有什麼好奇怪的嗎?我們學校,交點兒錢,再陪陪領導……就OK啦呀!這你都不懂?」
「我靠,這麼一說,我還真他媽挺幼稚的啊!哈哈哈……」
段總一邊插科打諢給冰冰解著圍,一邊給冰冰使眼色讓她別亂說話。段總知道,潘石一向對沒文化沒素質的女孩兒不感興趣的。潘石確實沒心思和冰冰聊天了,目光一直注視著那雪。這時,段總突然站了起來,拍了拍手,大聲說:「美女們,都過來,說點兒正事兒!今晚的主題是要解決咱潘總的個人生活問題。我透露一個國家機密,潘總,還沒女朋友呢!」
「真的假的?太好了!那我們不是都有機會啦?嘻嘻。」
「師兄,你又開玩笑!」
「你自個說,你老婆在美國都多少年沒回來了?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尤其是到了晚上,床上也沒人照顧!知道嗎,你在侵犯你自個的人權啊!」
「啊?……幾個意思?」
「你是自個在侵犯自個的性愛權利啊!哈哈哈……」
「師兄,你這嘴,唉……」
「誰像你啊,見一個睡一個!人家潘總追求的是愛情,對吧,潘總?」冰冰翻著白眼說。
「拉倒吧!這年頭還有愛情嗎?說實在的,師弟,你和你老婆有愛情嗎?再說,你們的婚姻也早就名存實亡了,要是我,早離了!我知道,你是個懂得感恩的人,也知道是因為孟老不好意思提出離婚……」
「師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來來,不說這些了,喝酒!」顯然,潘石不想在這種場合提及自己的私事。他主動站起來敬了大家一杯,試圖岔開話題。段總的話說中了潘石的痛處,他自己也心裡很清楚,當年和孟美結婚,確實很大成分是因為她是導師的女兒。
想當年,自己想繼續讀孟老的研究生,一門心思都放在了學業和未來前程上,根本沒精力想愛情之類的事兒。再說,對他這個從山東來的窮小子來說,當時能娶到導師的女兒已經是攀高枝了。不過現在想起來,潘石覺得當時有利用孟美的成分,內心始終有一種愧疚感。還有,導師對他恩重如山,他無論如何都不好意思提出離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師弟,婚可以不離,但是,沒必要禁慾吧?說真的,這麼多年我一直很好奇一個問題,您的個人問題究竟是怎麼解決的?總不會天天靠左右手解決吧?哈哈哈……」段總不失時機地調侃說。
「師兄,說實話,我也一直很好奇,你見一個睡一個,是個女的就行,會不會有時也覺得奇怪呢?」
「奇怪?有啥奇怪的?這泡妞就和吃飯一樣!你想想,咱中國有八大菜系,為什麼還有數不清的各種地方小吃呢?這泡妞和吃飯的道理一樣,吃完了八大菜系,再吃吃地方小吃,換換口味而已,多符合人性啊!哈哈哈……」
「食色性也,人之常情,無可非議!但人總要講點兒精神的,總要有點兒自控力的,否則,不就是縱慾了?慾壑難填啊……」
「師弟,你境界高,我不敢和你比!聽說,你平時除了讀書,居然還寫詩、寫小說?我真服了你了!流金歲月啊,誰還待在家裡讀書寫字啊?」
「是啊,如今偌大的中國,還能放下幾張安靜的書桌啊?」
「得,不能再說了,再說您又要感慨了!來來,美女們,敬酒敬酒!」
房間里的女孩兒都站起來紛紛上來敬酒。潘石十分禮貌地和每個女孩兒碰著杯,女孩們的目光敬重地看著潘石。其實,這些女孩兒雖然都是為了錢或者機會出來應酬的,但也欣賞潘石這樣有素質的有錢人,很討厭像段總這種有錢就了不起的男人。段總經常吆五喝六、摸來摸去的,似乎付了錢就恨不得都要摸回去,唯恐吃了虧似的。
那雪一直低著頭倒酒,聽著段總和潘石的聊天。她想起了孤兒院里潘石和孩子們玩耍時高興的樣子,想起了張院長講的潘石女兒的故事,又聯想到剛才段總說的話,詫異眼前這個令人羨慕的潘石,卻過著如此孤獨的生活。那雪輕輕地抬起頭,恰好遇到潘石的目光。
這次,那雪沒再躲避潘石的目光,而是微微地向潘石一笑,眼裡流露出一種柔情,並主動提議潘石唱首歌,不想讓他再去想不開心的事情。讀著那雪的眼睛,潘石心中一暖。他想了想,點了一首劉歡唱的《去者》,拿著麥克風,盯著大屏幕,一字一句動情地唱了起來:
人鬼天地
萬金似慷慨
浮生若夢安載道
唯苦心良在
……
那雪聽完,情不自禁地鼓著掌稱讚說:「潘總,您唱得真的太好了!您把這首歌的魂和意境,以您對生活的感悟,以您真誠的表達方式,演繹得真的是淋漓盡致!」
潘石驚訝地看著那雪,想著那雪剛才的評價,沒想到這個夜店的服務員能說出這番話,不由得對那雪再次刮目相看。這是一首電視劇《胡雪岩》的主題曲,唱出了一代儒商胡雪岩對青春、愛情、財富乃至生命的態度。潘石非常敬慕紅頂商人胡雪岩,所以對這首歌愛之又愛。不過,這首歌的歌詞比較難理解,很多年輕人只讀懂每一個字,但每一個字組合成的歌詞,就不懂其中的寓意了。
這時,坐在潘石一旁的冰冰心裡非常不爽,覺得自己被一個服務員搶了風頭,又見潘石十分欣賞地看著那雪,醋意大發,噌地一下站了起來,斜著白眼怒視著那雪說:「你一個破服務員,懂什麼呀?什麼『魂』啊、『意境』的,鬧鬼呢?這破歌詞,每個字我都認識,但組裝在一起,我一句都沒看懂!我不懂,你一個服務員懂個屁呀?裝什麼裝呀?切!」
潘石覺得冰冰的態度太過分了,語言明顯地在侮辱一個人的人格。潘石表情嚴肅地告誡冰冰,說話要有禮貌,要懂得尊重人。那雪趕忙給冰冰說了句對不起,低頭不語了。潘石看著那雪,不由得感到心裡一陣心疼,這麼一個優秀的女孩兒,為了生存不得不在這種地方斟茶倒酒,每天還要面對客人的調戲和謾罵、斥責和侮辱,既要強顏歡笑,又要彬彬有禮,真是不容易。潘石心想,那雪心裡一定有著道不盡的委屈和心酸。
段總見狀,急忙岔開了話題,摟著幾個美女哈哈大笑著:「美女們,想不想聽聽想當年我和潘總在海南島打拚的故事啊?」
「好啊好啊,快講講,你們是怎麼掙那麼多錢的呀?我也想掙大錢、發大財!」冰冰一聽興奮地站了起來說。段總一把將冰冰拉了坐下來,罵了她一句讓她別說話了。
段總點上了一根雪茄,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慢條斯理講起了在海南島打拚的光輝歷史:「想當年,海南島那真是遍地是黃金啊!到處都在他媽搞『圈地運動』。剛到海南島那會兒,我們師兄弟那可沒少吃苦!海南島,那多熱啊!每天都要擠公交車上下班,打個的都不捨得!別看如今咱潘總這麼風光,想當年差點兒沒被餓死!」
「潘總?真的假的呀?」冰冰好奇地問。
潘石笑了笑,想起了段總說的那段經歷。原來,他剛去海南島那年,扣掉匯給孟美的錢,及給小保姆留下的錢,基本上就身無分文了。為了省錢,他借了張學生證,買了一張從北京到廣州的半價火車票,然後從廣州又坐長途車到了湛江,從湛江再坐船到了海口,四天三夜才到了海南島。到了的時候,身上就剩下幾塊錢了。
當時潘石是投奔已經發達了的師兄汪全銀的。但不巧的是,那天是周末,師兄去三亞度假了,自己也沒好意思說沒錢了。師兄走後,他用僅有的幾塊錢買了兩包餅乾,等師兄周一回來的時候,餓得真有點兒快站不住了。
「真的假的?三天就吃了兩包餅乾,一個大男人,媽媽呀!」冰冰驚愕地大叫著,包房的其他女孩兒也嘰嘰喳喳地搖著頭。那雪不由得敬佩地望向潘石,內心感嘆著,如今成功的潘石也有過這樣艱辛的奮鬥史,真是沒有隨隨便便的成功。
段總突然自己在那兒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的。大家好奇地看著他笑了半天,段總終於停下了大笑說:「美女們,想不想聽聽潘總第一次去夜總會的故事啊?每回我想起那次的事兒,都會笑得不行不行的!」女孩兒們似乎明白了段總的意思,故意地起鬨鼓掌說好。潘石用手指了指段總。
原來,在海南的時候,段總叫了幾個師兄弟去陪一個客戶喝酒,也把潘石拉去了。那是海口最著名的一家夜總會「中國城」。師兄弟們各自都找了個小姐。潘石第一次去夜總會,看上去非常拘謹,後來段總硬塞給了他一個小姐。那小姐為了討好客人,故意地往潘石懷裡倒著,潘石被嚇得不停地躲。潘石有點兒緊張地坐在那裡,不知自己都應該幹些什麼,於是和那位小姐聊起天來。
潘石問那小姐為什麼年紀輕輕干這個啊?為什麼不好好讀書啊?為什麼不珍惜自己的青春年華啊?等等。聊著聊著,包房裡突然安靜了下來,發現男男女女都好奇地正看著他,後來大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潘石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還傻傻地問怎麼了?大家一聽笑得更受不了了,嘲笑他到夜總會跟人家小姐談人生和夢想。
段總繪聲繪色講完了這段往事,發現包房裡的女孩兒並沒笑,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這個笑話看來不太恰當,女孩兒們一定是覺得段總把她們也當小姐了。段總趕緊岔開了話題,誇讚潘石比自己能幹,很快就掙到了第一桶金。最牛的是潘石及早地發現形勢不對了,迅速地撤離了海南島,沒有接最後一棒,不然也會跟有的師兄弟一樣死在海南島了。
潘石看了看錶,打斷段總說時間不早了,別再吹當年的光榮史了。段總知道潘石平日里生活很規律,他拉住潘石的手,一臉壞笑地說:「師弟,撤是可以的,但你今天必須『打包』一個,否則就太不給師兄面子了!我還是給你強烈推薦冰冰,活兒可好了!哈哈哈。」
「別鬧了!」潘石淡然一笑。
「師弟,接點兒地氣兒好嗎?趁著年輕,趕緊把能幹的壞事兒都幹了吧!別再追求什麼精神了,OK?」
潘石沒再接話,拿出錢包準備結賬,他不想欠段總這種人情。段總一看,急忙搶著買單,剛把包房費給結了,就發現潘石搶著發了小費,包房裡所有的女孩兒都發了一千。女孩兒們個個開心得不得了,趙小汐高興地抿著嘴看著那雪,突然,那雪數出五百塊遞給潘石,認真地說:「潘總,我們這裡小費是五百,您給多了!」
包房裡幾乎所有的女孩兒都不約而同地轉向了那雪,惡狠狠地盯著她,心裡罵著這服務員一定有病。潘石也被那雪突如其來的舉動搞得先是一愣,隨後裝作很隨意地說:「哦,是嗎?那你先拿著吧,下次就不用給了。」
「下次是下次的,謝謝潘總!」那雪依然固執地伸著手說。
包房裡的女孩兒都翻著白眼,嘴裡小聲罵著「有病吧!」各個拿起東西趕緊地走人了。那雪轉身去衣櫃里幫潘石取外套,順手把那多給的五百塊放進了外套的口袋裡。潘石沒再說什麼,微笑著看了一眼那雪,和段總並肩走了。
潘石和段總走後,趙小汐一邊收拾包房,一邊埋怨著那雪太傻,哪有給錢不要的啊?再說這是不給潘總面子。那雪一直聽著,笑而不語。下班了,那雪找到劉鐵準備回家,剛走出MGM大門,正遇到也準備回家的趙小汐。她換下了工作服,穿上了很時髦的服裝,一邊走向遠處停著的一輛寶馬車,一邊擠眉弄眼地跟那雪打了個招呼。
劉鐵盯著趙小汐背的包包,突然發現,好像跟熊小乖背的一樣,都標有L和V兩個大英文字母。他心裡突然一陣不爽,撇著嘴說:「看她嘚瑟的!」
「怎麼了?她招惹你了?」
「那倒沒有!不過,就是看不慣她的做派!」
「她怎麼了?」
「呵呵,她?!傍大款啊!還背個L和V的包包!總有一天,她會坐在寶馬車裡哭,哼!」
「行啦,咱不議論別人的事兒,好嗎?」
「對了,那L和V是什麼包啊?」
「不懂了吧?那叫路易威登,簡稱LV。」
「L和V……哪兒有賣的?」
「聽小汐說,在國貿、王府井之類吧。」
「哦……那我也給你整一個!」
「啊?……哈哈,好吧!」
「幾個意思?看不起我?」
「沒有沒有!鐵子,很晚了,咱回家吧。」
「等等,對了,雪兒,我怎麼聽說今天有一個大款開車送你來上班的?還聽說,你又陪客人唱歌啦?」
「啊?……沒有沒有,別聽他們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