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孤兒院偶遇那雪後,潘石偶爾會想起教室里那個美麗的倩影,還能清晰地記得當時怦然心動的感覺,連他自己都為此感到吃驚。但潘石告誡自己,孟美和小貝貝還在美國,自己不應該多想。不過,他覺得那雪是個善良的姑娘,又是音樂學院畢業的大學生,歌還唱得那麼好,在MGM上班實在太可惜了,想力所能及地幫她做點兒什麼。
這天,88號總統包房被收拾得一塵不染。那雪早早地泡上了大紅袍,醒上了納帕酒庄的紅酒,仔細地檢查著每一隻酒杯。原來,那雪一到MGM,趙小汐就拉著她的手,神秘兮兮地說,今晚一位重要的客人要來,還專門打電話給她,並讓她轉告那雪。那雪馬上猜到了是潘石,一絲暖意在她心頭掠過。
晚上,包房門口傳來了潘石字正腔圓的聲音,趙小汐和那雪鞠躬行禮上去迎接。只見喬總引路,潘石和一位中年男人有說有笑地走了進來,他微笑著對那雪和趙小汐點頭致意。潘石和那個中年男人坐了下來,悄悄地說著什麼,那位中年男人看著那雪不住地點頭。那雪偷偷看了眼中年男人,發現他頭髮留得很長,扎著個馬尾,舉止溫文爾雅,看上去像個藝術家,而且還有點兒面熟,似乎在哪兒見過,但又不敢確認。
潘石叫了一聲那雪,介紹中年男人是他的朋友卞總。還說卞總特別喜歡音樂,今天是專門來聽她唱歌的。那雪猶豫了一下,覺得自己終究是個服務員,另外還擔心劉鐵知道了再說她。喬總馬上走了上來,又開始軟硬兼施地勸那雪。那雪想到孤兒院的情境,從心裡認為潘石是一個好人,就答應了。
接下來,卞總點了很多風格的歌曲,從《塞北的雪》到《茉莉花》,從《辣妹子》到《望春風》,從《女人花》到《約定》等。那雪一首一首唱著,越唱越放鬆,越唱越投入,一時間,恍惚感覺自己回到了學校的練歌房,彷彿站在了一個夢想中的大舞台上。潘石和卞總一直認真地聽著,時而鼓掌,時而交談。
卞總越聽越興奮,頻頻點頭稱讚,後來乾脆拿著麥克風,自己動情地演唱了起來。卞總唱了一首普契尼《圖蘭朵》版本的《茉莉花》。聽著卞總演唱,那雪一下子驚呆了,傻傻地站在那裡,崇拜地看著卞總,讚歎著說:「卞總,您唱得太好了!」
「哈哈,那雪,告訴你個秘密,想不想聽?」
「什麼秘密呀,潘總?」
「不瞞你說,卞總就是著名的音樂家,『北方歌舞團』的團長。」
「啊?……天吶!我說怎麼這麼面熟呢!以前都是在電視里看到卞老師的!卞老師是我的偶像,早知道我就不敢唱了!天吶,真不敢相信,您怎麼會來這兒啊?」
潘石看著那雪激動興奮的樣子,微笑著說明了今晚的來意。潘石對那雪說,卞老師是一位特別執著於音樂本身的藝術家,也非常愛惜人才,這次請卞老師過來,是想請卞老師聽聽她的唱功,希望能推薦她到「北方歌舞團」工作,跟卞老師好好學習。但擔心她會緊張,影響她正常發揮,就沒透露卞團長的真實身份。
那雪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弄得目瞪口呆。卞團長認真地點評了那雪的演唱,誇讚著那雪綜合素質好、功底紮實,是個好苗子。那雪誠惶誠恐,一時間一句話都說不出。卞團長說自己有事要先告辭了,讓那雪找個時間去團里找他再好好聊聊。
送走了卞團長,趙小汐看上去比那雪還要激動,高興地向那雪祝賀。那雪心情跌宕起伏,手微微顫抖地給潘石倒著酒。潘石溫和地看著不知所措的那雪說:「『北方歌舞團』有你的事業和夢想!去試試吧!」
「潘總,謝謝您!不過……」
「那雪,你還不過什麼呀!這麼好的機會,還有潘總的一番好意,你還猶豫什麼呀?真是的!」
「能去『北方歌舞團』是我從小的夢想,但,這……實在是太突然了!」
「那雪,剛才我和卞團長交換了下意見,他很客觀地評價了你,對你的專業素質評價很高!你說去『北方歌舞團』是你從小的夢想,你現在北京打拚,不就是為了追逐你的夢想嗎?我非常願意幫你!」
「不用了,不用了,潘總,謝謝您!」
「那雪,你是不是大腦進水了?潘總好心好意的,你這是幹嗎呀?潘總,那雪不好意思,我就替她答應了,就這麼定了!」趙小汐拽著那雪的衣服,遞給她一個酒杯,著急地拉著她一起敬潘石。那雪無奈地看了看趙小汐。
她們倆剛站起身來準備敬酒,突然聽到包房大門外一陣躁動。房門被猛地推開了,劉鐵闖了進來,喬總和幾個保安在後面拉著他,拚命地把他拖出了房間。潘石看到了一個高大英俊的小夥子,看到了一雙憤怒的眼睛瞪著他,但不知發生了什麼。
原來,潘石和卞團長來了後,門口的保安就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了起來。有的說潘總專門給那雪定的房,估計是看上那雪了;有的說那雪陪著兩個大款唱歌了。劉鐵得知後一下子火冒三丈。那雪驚愕地看著闖進來的劉鐵,想上前問問怎麼了,卻被趙小汐用力地按住了。不一會兒,喬總走進包房,解釋說是一場誤會,是保安走錯門了,給潘石道歉。
趙小汐拉著那雪的衣角,湊到她耳邊小聲地叮囑著,就當什麼也沒發生,千萬不要說剛才闖進來的是你男朋友。那雪聽著笑了,慢慢地站起身來,對潘石鞠了一躬,禮貌地說:「潘總,不好意思!剛才闖進來的是我男朋友,這裡的保安,我想出去一下,看看發生什麼事兒了,馬上就回來,可以嗎?」
「啊?……這樣啊?當然可以!當然可以!」面對眼前的突發事件,潘石顯然感到有些意外,聯想到剛才那雪對去「北方歌舞團」吞吞吐吐的態度,他馬上明白了其中的原因,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尷尬的表情。
那雪推門出去了,喬總緊跟著也走了出去,迅速地關上了包房大門,拉住那雪惡狠狠地說:「劉鐵我已經給他解釋清楚了,他誤會你了!趕緊回包房好好工作,別再惹事兒了,否則小心我讓你們一起滾蛋!」那雪一聽,心想劉鐵確實誤會了,再說自己心裡沒鬼,回家給他好好解釋一下,他會信任她的。於是,那雪轉身推門回了包房。
潘石淡定地看著那雪,知趣地站起身來,借口自己還有事兒就先回了。喬總和趙小汐一看,急忙上前勸著潘石,求他千萬不要生氣。趙小汐更是擔心那雪去「北方歌舞團」的事兒黃了,煮熟了的鴨子再飛了,於是故意對喬總說,那雪今天身體不舒服,不如先讓那雪早點兒回家休息,還提議麻煩潘總送下那雪。喬總自然明白趙小汐的意思,說特批那雪可以先回了,並故意問潘石方不方便送一下那雪。
潘石隨口說了句:「當然方便!」那雪卻站在那兒不動,一時間房間里的氣氛有點兒尷尬。潘石明白了那雪的心思,急忙站起身來準備離開,但走了幾步,他突然停下,改變了主意。潘石雖然為人低調謙讓,但又是個一旦認定正確的事情就不退讓的人。想到孤兒院的那雪,潘石認定那雪是一個善良的女孩兒;想到剛才卞團長對那雪的評價,又認定那雪是一個很有音樂才華的女孩兒。
潘石心想,自己想幫那雪實現音樂夢想,這有什麼問題嗎?如果現在躲躲閃閃地走了,那不表明自己不夠坦蕩、心裡有鬼了嗎?想到此,潘石走到那雪身旁,目光堅定地說:「那雪,我想再和你聊聊去『北方歌舞團』的事兒,順便送你回家,可以嗎?」
那雪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潘石尷尬地站在那裡。喬總和趙小汐一看都急了,把那雪拉到一旁,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那雪。喬總急得臉都綠了,說那雪已經得罪了很多客人,威脅那雪今天如果再得罪了潘總,就立刻馬上滾蛋。見那雪沒有反應,喬總又開始求那雪,說回頭老闆知道得罪了像潘總這樣的大客戶,連自己也得滾蛋。
趙小汐也責備那雪,說潘總好心好意地想幫她,把卞團長都請來了,她這樣太不給潘總面子了,太讓潘總下不來台了。再說了,人家潘總想要跟她談「北方歌舞團」的正事兒,一不偷二不搶的,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那雪聽著喬總和趙小汐一陣狂轟濫炸,腦子都快爆炸了。那雪想起劉鐵送富家女回家,陪富家女喝酒,還親眼看到那個富家女親了劉鐵,自己不依然選擇了相信劉鐵嗎?又想起孤兒院的潘石,想到幾次和潘石的接觸,覺得他是個人品很好的男人。再說,今晚潘總用心良苦,難道自己真不想去「北方歌舞團」嗎?那個富家女不也給劉鐵介紹工作了嗎?自己不也表示支持了嗎?兩個人應該相互信任,相互支持彼此的夢想,劉鐵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吧?
想到這兒,那雪禮貌地朝潘石微笑了一下,去服務員更衣室換衣服了。喬總沖潘總諂媚地笑了,為了避免劉鐵再次鬧事兒,他偷偷地用對講機通知保安隊長把劉鐵支走。不一會兒,那雪換好了衣服低著頭回來了,趙小汐拉著那雪不停地小聲囑咐了些什麼。喬總和站在門口的兩個保安,一路護送著潘石和那雪上了車。車剛剛駛出不遠,潘石似乎從反光鏡里看到一個小夥子被喬總和幾個保安死死地抱著,但那雪並沒有看到這一幕。
喬總、保安隊長和幾個保安一邊攔著劉鐵,一邊七嘴八舌地說著:「鐵子,你丫是不是不想干啦?」「潘總可是咱這兒的大客戶,連咱老闆都得哈著他,知道嗎?」「人家潘總素質老高了,不能把你媳婦咋樣的,別擔心!」劉鐵手指攥得咯咯直響,眼睛死死地盯著遠處漸漸消失的那輛黑色奧迪A8。
那雪今晚本來很開心的,但劉鐵突然闖進包房,讓她感到非常不安。現在自己又坐著潘石的車回家,她有點兒後悔了,更擔心劉鐵知道了會怎麼想?他會像自己一樣信任他嗎?那雪茫然地看著車窗外,沉默不語。潘石明白那雪此刻的心情,但也一時找不到話題,屢屢欲言又止,車裡陷入了沉默。過了許久,潘石坦誠地說:「那雪,不好意思,我是不是給你帶來麻煩了?」
「啊……潘總,別這麼說!」
「那雪,雖然和你認識不久,但我覺得,你很優秀,能去『北方歌舞團』工作是個很好的機會,希望你能理性地對待!」
「謝謝潘總!我非常想去,不過,我得回家跟我男朋友商量一下。」
「哦……那個小夥子是你男朋友?對不起,他好像有點兒……」
「沒關係的!是我應該說對不起,您好心好意的……」
「沒關係!對了,方便的話,能說說你男朋友嗎?」
「哦……我們是同鄉,從小一起長大,一起來北京讀書,他是金融專業畢業的大學生,不過,為了我,暫時在MGM做了保安……」
「明白了!不過……」
「不過什麼?說吧,潘總,別客氣!」
「那雪,我希望能像朋友一樣,真誠地和你聊聊!」
「潘總,我很願意!」
「說實話,你男朋友為了你當保安,令人感動,但這種做法不是很理性,並不可取!我想,你一定也希望他能夠有更好的選擇、更好的發展,對吧?」
「嗯!是的,其實我心裡很內疚的。但沒有一定的關係,找一份理想的工作太難了。我曾勸過他考研究生,但他不認同,覺得那樣太浪費時間了。對了,最近他好像在做買賣石油的大項目,說只要上層有關係,就能掙大錢,潘總,您上層有關係嗎?」
「哦……不好意思!說實話,我不認同這種倒買倒賣的事兒,倒是覺得你考研的建議不錯!我覺得,做人做事還是本分點兒好。」
「真不好意思……我是想,假如我真的能去了『北方歌舞團』,他怎麼辦啊?」
「我想,他應該不會反對吧?也不希望你在MGM做服務員吧?我理解,愛情應是把彼此變成更優秀的人,而不應是彼此耽誤前程,這是一種內耗!對不起,我可能說得比較直接……」
「沒事兒,您說的是事實!但我相信,這是暫時的!我們一起努力,會好的!」
「人生,三萬天,一瞬間!沒有比內心快樂更重要的事情了!誰都騙不了自己的心,假如放棄了夢想,內心就會不快樂,就會有意無意地傳導給對方,時間長了,就會覺得委屈,就會發牢騷、埋怨、甚至吵架,生活也就會變了味兒。」
「嗯……有道理!」
「哈,我是個過來人。老舍有句話,大概的意思是,年輕時有牙沒花生米,等有花生米了,卻沒牙了!我當初畢業時也是個窮小子,主要的任務是為吃飯而奮鬥,根本沒有精力和資格談愛情,更不用說夢想了!」
「是啊!我現在就是在為了吃飯而奮鬥。」
「生存終究是第一位的,然後才有資格談愛情和夢想!但遺憾的是,我們總是做不到,總是在有牙的時候沒有花生米,有愛情的時候沒有麵包,這就是現實,尤其是在競爭慘烈的北京!」
那雪沒再接話,覺得潘石每句話都很實在。其實很多道理她心裡都明白,只是不願意去面對罷了。畢業半年多以來,尤其是在MGM上班以來,聽得多了見得多了,她已經深深地感受到了現實的殘酷。想想自己和劉鐵,雖然嘴上還對未來有著美好的憧憬,但冷靜下來的時候,她不得不承認,劉鐵整天沉浸在狂想中,自己的夢想也已經漸行漸遠了。有時她會自問,自己的內心真的快樂嗎?放棄了自己熱愛的歌唱夢想,天天在MGM做著簡單重複的工作,難道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嗎?
「那雪,你快到你家了吧?回去好好和你男朋友商量下,我等你的回復。」
「嗯,好的!對了,潘總,馬上就到春節了,你太太和女兒快回來了吧?你很快就可以見到你女兒了吧?」
「哦,她們不回了!前兩天她媽媽打電話了,說工作忙……」
「啊!那你一個人過年啊?」
「哦,沒事兒,習慣了。女兒連我的電話都不肯接,我知道,她不肯原諒我,實際上,我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提到女兒,潘石的語氣變得沉重起來,許久沒再說話,車裡再次陷入了沉默。那雪側身看了看憂鬱的潘石,從他的眼神里感受到了一種孤獨,突然心裡感到一種莫名的酸楚。那雪轉頭看著車窗外,看著沉睡了的大北京,感慨萬分,不知這個城市寫下了一代代多少北漂的辛酸史。
潘石的車在那雪住的出租房樓下停了下來,潘石下車給那雪打開車門,那雪躲避著潘石的眼睛下了車。潘石深邃的目光看著那雪,滿含憐愛地低聲地說:「那雪,晚安!」
「晚安,潘總!」
那雪說完急忙轉身走了。寒風裡,她凍得渾身瑟瑟發抖,背影漸漸消失在了寂寞的夜裡。潘石目送著那雪,看著她一個人走出的孤獨的背影。
那雪快步走在黑暗的小區里,突然,一隻流浪貓從角落裡躥了出來,快速地一閃跑掉了,那雪被嚇得大叫了一聲。她一路跑著回了出租房,心一直在怦怦跳。回到房間,她定了定神兒,簡單地梳洗了一下,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回想著晚上發生的一幕一幕:卞團長的突然出現,觸手可及的「北方歌舞團」夢想,潘石的肺腑之言以及他那真誠的目光……那雪感到了一種溫暖和力量。
也許女人天生有一種依賴感,希望被呵護和保護,希望找到一個讓自己崇拜的男人,並能從心裡保持對這個男人的尊重和愛慕。當然,這要求這個男人必須強大,相反,如果一個男人不夠強大,往往會缺乏自信,甚至自卑。剛剛畢業不久的劉鐵正處在為了吃飯而奮鬥的階段,自然沒有能力去照顧別人,但從小就死要面子的他,卻喜歡把自己裝成硬漢,以掩飾自己的自卑。
內心的自卑感使得劉鐵喜怒無常,經常會無端地發脾氣,他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那雪總是要像哄小孩子似的遷就他,總是讓那雪整天提心弔膽。時間長了,那雪覺得心裡很累。潘石就不一樣,也許因為從小缺乏父愛的原因,想起潘石,那雪總覺得他像個父親、像個老師,或像個兄長,總覺得心裡很踏實,有一種想傾訴的衝動。
那雪躺在床上,想到晚上怒不可遏衝進包房的劉鐵,心裡頓時緊張起來,擔心劉鐵會胡思亂想,火爆脾氣再發作了。果然,沒多久,劉鐵就怒氣沖沖地回來了。他用力推開房門,臉色蠟黃,二話沒說就一頭倒在了床上。
那雪覺得自己並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也想認真地和劉鐵商量一下去「北方歌舞團」工作的事情,於是溫柔地將手搭在他身上,主動解釋說:「鐵子,是這樣的。一個客人潘總,覺得我唱歌不錯,把我推薦給了『北方歌舞團』的卞團長,卞團長來考察我,對我還挺滿意的……」
「哈哈,客人潘總?他對你可真好啊!」
「我跟潘總說了,回家跟男朋友商量一下。」
「是嗎!那我要謝謝你啦,還記得我這個保安男朋友!覺得我特給你丟人吧?」
「有什麼可丟人的啊?否則我就不說了!」
「那個客人潘總,是不是看上你了?他為什麼給你介紹工作?」
「他只是想幫我,沒別的意思!再說,我告訴他我有男朋友了!」
「哈哈,沒別的意思?是沒別的意思,就他媽只是對你有意思!」
「你想多了!人家怎麼會對我一個小小的服務員有意思啊!潘總對每個服務員都很客氣的!」
「那潘總是不是都送每個服務員回家呢?」
「他是想跟我說『北方歌舞團』的事兒,我拒絕了,但喬總罵得很難聽,你應該明白的。」
「聽說你又陪客人唱歌了,對嗎?」
「不是不是!是潘總引薦的卞團長要聽我唱的。」
「別他媽老給我提什麼潘總潘總的!」
「鐵子,潘總不是那種亂七八糟的人,素質很高的,你別誤會。」
「潘總人挺好的,是吧?素質很高,是吧?」劉鐵猛地從床上跳了起來,眼睛幾乎要瞪出來了,胳膊一甩,差點兒把那雪甩到地上。那雪看著劉鐵火冒三丈的樣子,心裡「咯噔」一下,知道他的暴脾氣又上來了。那雪輕輕拉住他的手,耐心地說:「鐵子,你先別急,我們好好說,行嗎?」
「我他媽沒你那麼淡定!知道同事們都怎麼說嗎?說我媳婦被一個大款泡了,我他媽能淡定得了嗎?」
「這些人怎麼能這麼胡說八道啊!潘總真的不是那樣的人!」
「行啦行啦!我問你,去MGM的有錢人,有他媽幾個好東西?有哪個不是去泡妞兒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錯了,行了吧?我不應該唱歌,更不應該讓潘總送我回家,以後絕對不會了,別生氣了,乖!」
「你錯了嗎?是我錯了吧?錯就錯在我就是一個他媽窮保安!」
「鐵子,說心裡話,其實,你當保安,我也不開心!」
「那我是為了什麼啊?」
「我知道,是為了我,但,說心裡話,我並不希望你這樣做!」
「你這話什麼意思?是他媽幾個意思,你說?」
「鐵子,別總他媽他媽的,好嗎?罵了一晚上了!」
「好吧,好吧,你說,你這話幾個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在MGM當保安,我心裡很不安!再說了,確實是在浪費你的青春和才華,我覺得,你應該去嘗試找更好的工作。那個富家女不是給你介紹工作了嗎?」
「我不是拒絕了嗎!不也是為了你嗎?」
「我並沒讓你拒絕啊!為什麼拒絕呢?很好的機會呀!鐵子,我是相信你的!我們應該相互信任,對嗎?那個富家女三番五次的,我並沒說什麼吧?」
「我明白了,你這是在變相地給自己找借口!你是想去什麼『北方歌舞團』,對吧?是想和那個潘總……是啊,多好的機會啊!不去多可惜啊!你怎麼能辜負人家潘總呢?」
「鐵子,你不覺得你是在無理取鬧嗎?」
「哈,我無理取鬧?你以為我傻呀?那個潘總要是對你沒意思,憑什麼幫你去『北方歌舞團』啊?」
「那你這麼說,那個富家女也對你有意思了?」
「但我是男的啊,怕什麼!」
「我是女的怎麼了?」
「現在的女孩兒有幾個能禁得起誘惑的?對了,就說那個趙小汐吧,是什麼東西呀,你以後少跟她來往!」
「你怎麼又把小汐扯上了?」
「她就是一個天天傍大款的主兒,你和她能學什麼好啊?」
「鐵子,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難處,不要武斷地去責備別人,好嗎?」
「怎麼,小汐也不能說了?她不是那種人嗎?那個經常來接她的寶馬車是怎麼回事兒,難道你不知道嗎?」
「有些事兒不像你想像的那樣,不要去指責別人,做好自己就行了,好嗎?好了好了,不說了,咱睡覺吧!」
「還沒說清楚,睡他媽什麼覺啊!」
「還有什麼沒說清楚啊?如果你不同意我去『北方歌舞團』,我就不去了,行嗎?」
「我不同意!還有,以後不要再和那個潘總來往了!」
「好啦,知道啦,睡覺吧!」
「睡覺?你他媽睡得著嗎?」
「鐵子,你剛才罵什麼?你現在都開始罵我了,對嗎?」
「我沒有!我是他媽罵我自己呢!」劉鐵怒目圓睜,已經幾近歇斯底里了。看著劉鐵的樣子,那雪既生氣又難過。這些天來發生太多事情了,熊小乖和潘石的出現、醫院墮胎、劉鐵天天賣石油對她的忽略等等,她已心力交瘁,實在沒力氣再爭吵下去了,也不想再爭吵下去了,於是,她默默地躺在了床上,眼裡含著淚水。
漆黑的夜裡,一束月光照在劉鐵的臉上。寂靜房間里,劉鐵咬著牙咯噔作響,臉都扭曲變形了。突然,他大叫一聲,從噩夢中驚醒坐了起來,下意識地找著那雪。他發現那雪居然不在他身邊,一下子從床上跳了下來,東張西望地四處找尋著。他驚愕地發現,那雪正蜷縮在牆角下,手裡捧著那盆杜鵑花兒,獃獃地蹲在地上。月光映射在她異常蒼白的臉上,眼角上的淚痕依稀可見。
劉鐵緊緊地抱住了那雪,聲音裡帶著隱隱的哭腔:「雪兒,你怎麼蹲在這裡啊?雪兒,對不起,是我不好,不該發這麼大火!」那雪沒有說話,表情異常冷靜,這讓劉鐵感到更加恐懼。他一邊道歉,一邊搖晃著那雪:「雪兒,說話呀,別這樣好嗎?你打我一頓,罵我一頓,好嗎?」
那雪目光獃滯,自言自語地說:「鐵子,我們是不是出什麼問題了?不再像以前那樣彼此信任了!」劉鐵也坐在地上,陷入了沉思。那雪將頭靠在劉鐵的肩膀上,仰望著窗外的月光。月亮面無表情地照著這一對年輕人,它可曾知道,生存的壓力正一點一點地侵蝕著他們的感情。他們每天掙扎著,渴望著能在這座城市過上有尊嚴的生活,內心還沒忘記各自最初的夢想,但現實和夢想之間的距離究竟有多遠,他們誰都不知道!
那雪靠在劉鐵的肩上,突然低聲地說:「鐵子,其實,我看到過那個富家女抱你、親你……」劉鐵沒有想到那雪會說出這句話,更沒有想到那雪已經發現了這些事兒,急忙撫摸著她的臉龐,急忙解釋說:「雪兒,她是MGM金卡客人,連我們老闆都怕她,我也沒辦法!另外,我承認,我有點兒利用她的成分,她確實認識很多大領導,有很多關係……但你要相信我,我只是想利用她做成那筆大買賣!」
「鐵子,我曾經無數次地告訴自己,要相信你、相信自己、相信我們!但我也知道,我內心也並沒有做到,就像你今天不相信我一樣!」
「雪兒,不是我不信任你,主要是那個潘石……」
「我明白,他很有錢,也很優秀……」
「雪兒,放心!我會比他更優秀的!我說過,我要做一個金融巨子,要掙很多錢,要給你買大別墅,讓我們的兒子受最好的教育!我們的兒子,絕對不能再像我們這樣,看別人的白眼,受別人的歧視……怎麼了雪兒,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我們的……兒子!」那雪喃喃地說著,眼淚不由得充滿了眼眶。
「是啊,我們的兒子!我最近又聯繫了一筆大生意,這筆成功的可能性很大,至少要得掙上千萬,等我拿到這一千萬,我們就辭掉MGM的工作,到那時……」
「鐵子,別說了,別說了,求你了!行嗎?」
那雪想起了醫院墮胎的那一幕,差點兒沒忍住哭出來,她趕緊地低下了頭。劉鐵疑惑地盯著那雪,猜測著她的反應。看來她是不相信自己以後會成為金融巨子,不相信自己描繪的未來藍圖?或許她還再懷疑他和熊小乖的關係?或許她心裡還在想那個潘石?……信任就像橡皮擦,越磨越薄,不管他們嘴上是否承認,事實上,他們彼此的信任正在被現實無情地磨損著。
接下來的日子,劉鐵更加沒日沒夜地忙起了他的大買賣,只是那雪經常聽到他在電話里抱怨,要麼是買家不靠譜,要麼就是賣家不靠譜,要麼發現他們都是中間的中間的中間人。劉鐵依然偷偷地和熊小乖打電話見面,那雪裝作不知。
熊小乖雖然非常想幫劉鐵,天天聯繫中石油的這個叔叔、中石化的那個大爺,但他們都會問同一個問題:「這事兒,你爸爸知道嗎?」熊小乖自然回答不知道,還要求叔叔、大爺們替她保密。這些叔叔大爺哪敢相信她這個小毛孩子,還擔心她別再惹出什麼事兒,再把他們給連累了,於是都是面兒上應付她、哄著她玩兒,沒有一個真敢給她什麼大單子的。
潘石沒再來過MGM,也沒再和那雪聯繫過。有時,那雪會不自覺地想起潘石,想起「北方歌舞團」的事兒,但每次都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有時她很自責,覺得既辜負了潘石的一番好意,還惹得劉鐵不高興,認為是自己沒有把這件事情處理好。自從上次信任風波後,劉鐵和那雪似乎變得沒有以往那麼隨意了,說話變得禮貌客氣了,彼此都小心翼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