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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心痛的是,已不再心痛

所屬書籍: 到愛情為止

2008年,對於潘石、那雪以及劉鐵來講,都是極其不平凡的一年。由美國次貸危機引發的全球金融風暴愈演愈烈,迅速地席捲了每一個國家。中國也未能倖免,首當其衝的就是房地產業,成交量大幅下降,各大房地產商競相加入了打折促銷的行列,有的打出了「買房子送豪車」的廣告,手段可謂五花八門。即使這樣,很多城市還是出現了「退地」「退房」「土地流拍」等現象,深圳甚至出現了業主索賠事件,整個房地產業一時進入了「災難性的冬天」。潘石的萬國地產也難逃厄運,面臨著大面積房屋賣不出去、資金鏈嚴重短缺等嚴峻考驗。

那雪春節過後辭掉了「北方歌舞團」的工作。那雪是學民族音樂的,但她發現當下的民族音樂太一成不變了,演員從唱腔到技巧,甚至從口型到手勢,幾乎都是千篇一律,很難讓年輕人接受和喜歡。她覺得,對民族音樂最好的繼承,應該是不斷地創新。她有很多關於民族音樂創新的想法,希望能賦予民族音樂更多的時代元素、時尚元素乃至世界元素,但由於團里的體制限制無法實現。

那雪和潘石談了自己想要辭職,二次創業的想法,潘石聽了非常支持,說自己負責出資,並建議請卞團長當顧問。那雪和潘石商量,說她希望潘石能以貸款的方式,她倒不是怕別人說閑話什麼的,主要是自己想嘗試著探索出一條可以自給自足的經營模式。潘石明白那雪是想證明自己的價值,笑著點了點頭同意了。但那雪初次創業,整天忙得昏天黑地的,還是舉步維艱,壓力很大。

2008年4月,正當潘石整天為了公司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突然接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他的師兄,多年的摯友,業界有名的隱形富豪王全銀,突然跳樓自殺了。一時間圈兒里眾說紛紜,有的說是因為金融風暴,還有的說是因為政治問題,其實潘石最知道內情,他是因為長期患重度抑鬱症而跳樓自殺的。男人很難從心裡去敬佩另一個男人,但王師兄是潘石從心裡敬佩的為數不多的榜樣級人物。

他事業做得非常成功,涉足了金融、地產、互聯網等多個領域,有一個龐大的產業集團,還做了很多慈善事業,但他為人極其低調,從不在任何媒體拋頭露面。他對吃喝嫖賭抽全無興趣,唯一的愛好就是讀書,還偏愛讀一些哲學方面的書。不過,也許問題就出在了這裡,他感覺精神上越來越沒什麼挑戰了,對任何事情都失去了興趣。幾個老同學幫著處理完了後事,在吃飯的時候,談論的只有一個話題:還拚命掙錢嗎?掙那麼多錢幹嗎呢?看來掙錢太多了也不一定是好事兒!

房子賣不出去,資金鏈面臨斷裂,這些都沒有壓垮潘石,但師兄的跳樓自殺,對於把師兄視為榜樣的潘石來講,打擊幾乎是毀滅性的。他一下子情緒變得特別低沉,整日里少言寡語,回到家裡就把自己關進書房,連與那雪也不願交流了。那雪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想方設法地分散潘石的注意力,強迫潘石每天晚上和她散步,還強拉著潘石去看電影。但還沒等潘石緩過勁兒來,又一次更大的打擊接踵而來。

5月12日這天,潘石沒有上班,上午就和朋友去香山國際高爾夫球場打球去了。他和朋友邊走邊聊走向了發球台。朋友感嘆說:「有時,高爾夫就像愛情,如果不認真面對它,就會覺得索然無味,如果認真面對它,就會讓你心碎!」潘石也感慨說:「高爾夫就是自己跟自己較勁,就是不斷地完善自己、超越自己,所以,征服不了高爾夫,也就征服不了自己!」

潘石架上了Tee,放上了一顆白色的小球,試揮著一號木,動作非常專業瀟洒。他正準備擊球,突然感到大地微微顫抖,架在Tee上的那顆白色小球被震落了下來,在果嶺上滾動著,一直滾出了果嶺,停在了果嶺環的深草區。潘石和朋友相互看了看,頓時意識到地震了。潘石第一反應就是此時此刻那雪在哪兒?是否安全?他焦急地拿出電話,打通了那雪的電話:「那雪,你在哪兒?地震了!」

「別擔心,我在開車!是真的地震了嗎?」

「哦……應該是!你先不要回家,找個開闊的地方等我!」

「不用吧?」

「聽話,等我!」

潘石長出一口氣,放心地掛了電話。那雪開著車,剛放下手機,電話又響了。她重新拿起手機,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電話號碼,這個號碼雖沒有姓名,但她卻早已倒背如流。那雪放回了手機,沒接。不一會兒,手機發出了一條簡訊提示音,那雪打開看到:「地震了,你在哪兒?沒事兒吧?」那雪猶豫了一下,回了一條:「放心!你也保重!」緊接著那雪手機又收到一條簡訊:「見一面吧!好嗎?」那雪看了一眼,沒再回。

劉鐵一邊開著車,一邊焦急地看著手機,期待著那雪的回信。手機響了,劉鐵看到了熊小乖的一條簡訊:「地震了,你在哪兒?趕緊找個開闊的地兒!」劉鐵臉上有點兒失望,回了一條:「我開車呢!你也注意安全!」

潘石很快就找到了那雪,後來得知汶川發生了8.0級大地震,北京只是餘震。兩個人回到家裡急忙打開電視,看到了一幕幕悲慘的畫面。那雪緊緊地抱著潘石,看著電視里的畫面流淚。潘石眼裡壓抑著悲痛的心情,眼裡噙著淚水,輕輕地撫慰著那雪。一晚上,他們反覆地看新聞,根本沒心情吃飯了。潘石勸那雪趕緊吃點兒東西,別再看電視了。那雪說不想吃了,走進了卧室。潘石進了書房,再次打開電視,看著地震的最新消息,臉色越來越凝重。

潘石几乎一夜未眠,一幕又一幕慘不忍睹的畫面來回在他腦海里切換著,他果斷做出了個決定,去汶川地震現場。天剛蒙蒙亮,他看著熟睡的那雪,輕輕地在她臉上吻了一下,打了個車就去了機場。到了機場發現飛往成都的航班全都取消了,他又給重慶的朋友打電話,希望能從重慶坐車到成都。那雪醒來發現潘石不見了,擔心地撥打潘石的電話。潘石怕那雪會擔心他的安全,或也要跟著去汶川,想了一下接通了電話:「那雪,公司臨時有點急事兒,我現在必須馬上去外地,怕吵醒你,就先走了。」

「哦……這樣啊!嚇我一跳,睜開眼睛,看不到你了……」那雪躺在被窩裡喃喃地說。

「我很快就回來,你照顧好自己!」

「哦……放心吧,你注意安全!」

潘石坐飛機到了重慶,又從重慶坐車到了成都,在成都的朋友幫助下,幾經輾轉,冒著餘震的危險,終於在當晚就到了汶川。到了地震現場,現場的場景比在電視上看到的更加令人痛心。看著腳下一具具無辜生靈的屍體,潘石感到靈魂都被震撼了。潘石連夜就加入了救人的隊伍,接下來的幾天幾夜,他基本上沒吃沒睡,甚至連一口水都顧不上喝。直到第五天,他因體力不支暈倒在地,被強行送出了汶川,轉送到了成都華西醫院。也就是在那裡,他遇到了失去左臂的小燁子。

由於通訊中斷,那雪每天給潘石打無數的電話都打不通。她問了能問的潘石所有的朋友和同事,但大家都不知道。那雪急得都快瘋了,終於在第五天,她接到了潘石的電話。潘石躺在華西醫院的病床上,輕描淡寫地說自己在汶川,很快就回去,讓她放心。另外,潘石還告訴那雪,他在汶川領養了一個高位截肢的小女孩兒。四周後,當潘石站在那雪面前時,那雪一時驚住了。短短的二十多天,潘石變得面黃肌瘦,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她一下子撲了上去,緊緊地抱住潘石失聲大哭。

潘石一邊安慰那雪,一邊把躲在門外的小燁子領到那雪面前。那雪看著大眼睛的小燁子,再看她那斷了的左臂,眼淚無聲地撲簌簌流了下來。突然,小燁子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眼神異常驚恐。潘石趕緊抱起小燁子進了屋,安慰了她半天,小燁子安靜了下來。潘石把那雪拉到一旁小聲地說:「這孩子被埋了27小時,每當醒來發現自己左臂被鋸掉了,都無法接受這個現實!現在見到光就會哭,見到陌生人就會恐懼……」

那雪聽不下去了,跑到卧室里又嗚嗚地哭了起來。潘石進來安慰那雪,那雪哭著說:「你能答應我一件事情嗎?」

「那雪,你說!」

「看新聞報道,汶川餘震不斷,非常危險!我希望你以後再做任何事情,都能告訴我一下,因為你的生命里,還有我!」潘石一把將那雪擁入懷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後來,潘石給那雪講了自己在汶川的經歷和感受。他說在地震現場自己埋了很多屍體,真切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現在自己總會控制不住地思考一些「生命的意義」之類的問題,每每都會想得頭疼欲裂的。聽著潘石的講述,看著潘石的眼神,除了心疼和擔心之外,那雪心裡還隱隱約約感到了一種恐懼。她建議潘石暫時不要去上班了,先好好調養一段身體再說。

潘石於是在家照顧小燁子。那雪公司剛剛起步,整天忙得焦頭爛額,下班後趕緊回家做飯,陪著潘石和小燁子。7月的一天,天還沒亮,潘石接到了老家打來的電話。電話里傳來了非常急促的聲音,說他父親昨晚突發腦溢血,現已被送到了醫院搶救。潘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頓時像被電擊了似的。過了一會兒,潘石緩過了神兒,一邊穿衣服,一邊叫醒了那雪。那雪一聽,驚慌地爬起來,二話沒說穿好了衣服,開始收拾行李。潘石上前拉住了那雪的手,難過地說:「那雪,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

「這個時候,我應該陪在你的身旁!」那雪深情地說。

「那雪,對不起,對不起……是這樣,家父是個很傳統的人,他還不知道我們的關係,還特意交代過,希望孟美和貝貝能夠回山東老家一趟……」

「哦……明白了!」

「那雪,對不起!我替我的父親,對你說一聲,對不起!」

「沒事兒,真的沒事兒,親愛的!那……你自個兒多保重!」

那雪哭了,急忙轉過臉去。她不放心潘石一個人開車,給俊宏打了電話。俊宏很快就到了,兩個人驅車飛馳而去。當潘石衝進當地醫院重症監護室時,父親已經深度昏迷不省人事了。潘石請求醫院採取一切可能的手段,自己也動用了所有的資源,找到北京301醫院、軍區總醫院等專家進行了遠程會診,但遺憾的是,經過八天八夜搶救,父親始終沒能睜開眼睛。

在最後的時刻,醫生把潘石叫到一旁,實事求是地告知他,父親現在是在心臟助動儀的幫助下勉強維持著心跳,但最多還能堅持十分鐘。醫生徵求潘石的意見,是讓父親戴著各種儀器多活十分鐘離去,還是撤掉所有的儀器讓老先生安詳地離去?潘石悲痛欲絕,告訴醫生,撤掉所有的儀器,請所有的人員離開,自己想陪著父親安靜地走完最後的十分鐘。

所有的人都離開了。潘石輕輕地呼喚著父親,緊緊地握著父親的手,一刻不肯鬆開。他趴在父親的耳邊輕輕地說:「睡吧,父親!您……就好好睡吧!我知道,即使您到了天國,您牽著我的手,也永不分離!」一聲撕心裂肺的哀號,劃破了寂靜的病房。潘石給父親合上了眼,跪在父親面前哭得呼天搶地。看著生他養他的父親,臨終前連一句話都沒能說上,也沒能見到天天掛在嘴邊的孫女貝貝,潘石無法接受眼前的這個現實,哭著哭著,暈了過去。

2008年8月,隨著全球金融危機的日益蔓延,以索羅斯和其老虎基金為首的國際炒家對香港金融市場發動了猛烈地攻擊,導致恒生指數和期貨市場指數一瀉千里,節節下挫,整個香港市場籠罩在一片恐慌之中。在所有人恐慌的時候,劉鐵選擇了貪婪。他憑著敏銳的嗅覺,過人的膽識和聰慧,卧薪嘗膽了五年,覺得終於等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暴富機會。

劉鐵大膽地利用在龍德集團主管金融證券事務總監職務之便,私自挪用公款,偷偷自立門戶,與香港商人何耀陽聯手,與索羅斯共舞,在香港期貨市場上大肆做空,並在香港政府和中央政府救市之前及時撤出,狠狠地撈了一筆。一夜暴富的劉鐵,像脫了韁的野馬,一發不可收拾了。

有一天,熊龍德叫劉鐵去辦公室見他。劉鐵知道,熊龍德一定是知道了挪用公款的事兒了。他嘴角上翹,一點兒也不緊張,好像一切盡在他的掌控之中,走進了那間印象再深刻不過的豪華辦公室。見熊龍德臉色蠟黃,抽著雪茄坐在大班椅上,眼神冷冷地盯著他,問:「劉鐵,你可知道,你所挪用的公款,夠你坐多少年的牢嗎?」

「爸爸,當然,我學過法律,夠我坐一輩子的吧!我想,干就干一票大的……」

「住嘴,你個混蛋!以後不準再喊我爸爸!」

「OK OK OK,熊主席!」

「一開始我就知道,你野心很大,但沒想到,你竟敢做出如此膽大的事兒!」

「熊主席,我知道,我是有點兒過分,甚至卑鄙!但是,這五年我沒日沒夜的工作,為公司創造了巨大利潤,還是有貢獻的!所以,請您原諒!」

「住嘴!我熊龍德也沒虧待你吧?你不想想,你一個窮保安,是如何得到今天的體面和尊嚴的?」

「熊主席,謝謝您的提醒!其實,這麼多年來,我一刻都沒敢忘記自己曾是個窮保安!為此,我忍受著各種歧視、懷疑和侮辱,每天像一隻狗一樣!不過,我想告訴您,我劉鐵不是一個吃軟飯的男人,也有自己的夢想,所以,才走了這一步,希望您能夠理解!」

「你……你竟然用這種理由為自己的違法行為開脫!你以為我看在小乖的分上不敢動你,告訴你,置你於死地,分分鐘的事兒,懂嗎?」

「我懂!不過,我也想請教熊主席一個法律常識,行賄政府官員,如果數額巨大,法律上是如何定刑的?」

「你……你……」

「所以,我不想看到『魚死網破』的局面!」

「你……你……給我滾出去!」

「好的,我滾,馬上就滾!」劉鐵冷笑了一下,退後了幾步,轉身大步走出了那間豪華的辦公室,頭都沒回。熊龍德額頭上冒著冷汗,氣得捂著胸口,一口氣沒喘上來,一下子昏倒在地上。熊小乖看到熊龍德時,已經是在醫院的急救室了。她心疼地趴在熊龍德懷裡哭,勸父親別再生氣了。熊龍德撫摸著她的頭髮,心疼地說:「乖乖,當初我就說,這小子野心太大了,你駕馭不了他!」

「爸爸,爸爸……對不起,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但……他終究是我老公,是您的女婿啊!爸爸,求求您,放過他吧!」

「傻孩子,讓爸爸說什麼好啊?你知道,爸爸最疼的就是你,最不放心的也是你呀!」

熊小乖知道是劉鐵的不對,也知道劉鐵對自己不忠,但總覺得自己已經和劉鐵結婚了,愛情也算上了保險了,總有一天他會回到她身邊的。熊小乖擔心父親一生氣把劉鐵送上法庭,就一直趴在父親的懷裡哭著,不停地為劉鐵求情。熊龍德心疼地輕撫著寶貝女兒,偷偷地流出了眼淚。他對熊小乖說,可以不把劉鐵送進監獄,但劉鐵野心太大,現在翅膀硬了,恐怕日後會變本加厲,一定要多提防著點兒。還叮囑熊小乖說,自個年齡越來越大了,最擔心的就是她,以後她自己要學著長大,不能太任性了,不然會吃大虧的。

按照山東當地的風俗,潘石為父親守靈跪了五天五夜,寸步不離。辦完了後事,潘石回了北京,但一回來就病倒了。這一年來發生了太多事情,公司面臨的困境,師兄的跳樓自殺,汶川大地震的震懾人心,再加上喪父之痛,潘石一下子跌入了人生的最低谷。那雪也沒了任何心情,放下手裡所有的事務,專心細緻地照顧潘石。不過,那雪發現,各方面受到重擊的潘石,經常神情恍惚,不愛動也不愛說話,情緒極其低落,總是感嘆一些有關生與死的話題。那雪看著特別揪心,懂得潘石長期壓抑的心情無法排解,堅持讓潘石住進了軍區總醫院治療和調養。那雪還鼓勵潘石把想要抒發的心情寫成一首歌,希望能以此幫他緩解和釋懷內心的情緒。

潘石聽了那雪的建議,為父親寫了一首歌,還特意請了卞團長作曲。病房裡,潘石給卞團長講自己送別父親時的心情。他說在那最後的時刻,自己緊緊地握著父親的手,感覺慈祥的父親只是安靜地睡了,只是安靜地睡了!自己和父親牽著的手從未分開,也永遠不會分開。因為塵世間一切都會逝去,但自己和父親的愛是永恆的。到現在為止,他從來都沒覺得父親已經離開了自己,只因愛永恆……

那雪聽著,想起了逝去的母親,轉過臉去流下了熱淚。卞團長的父親幾年前也走了,對潘石的感觸深有同感。聽著潘石的講述,讀著潘石為父親寫的歌詞,他禁不住老淚縱橫,聲音顫抖地吟唱了起來:

純凈的天國

沒有塵埃

你我相依

天人合一

唯有愛存在

一切終將逝去

不必畏懼

牽著的手

從未分離

唯有愛存在

……

這時,那雪的手機響了,一看是劉鐵的電話,她立馬掛斷了。不一會兒,電話又響了,那雪看了看,關機了。送走了卞團長,那雪去接小燁子了。快到學校門口時,她打開了手機,發現有十幾個劉鐵的來電提醒,還有一條簡訊:「雪兒,知道嗎?我成功了!我有錢了!我們見面談談,好嗎?」其實,那雪對劉鐵的事情有所耳聞,但她將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照顧潘石和小燁子上,也就沒過多關注,只是默默地為劉鐵高興,從心裡把劉鐵當成了親人,希望他能越來越好。

劉鐵一夜暴富後,急切地開始了自己蓄謀已久的宏偉計劃。他自立門戶成立了「龍盛私募基金」,還趁著房地產市場持續低迷之際,在金融街買了一層寫字樓,還背著熊小乖偷偷地買了一套別墅。出於感恩,他給熊小乖也買了一套高檔公寓,兩個人搬出了熊龍德的別墅。劉鐵多年的夢想終於在一夜之間實現了,不過,他還有一個最大的心愿沒有實現,那就是奪回那雪,奪回他曾經失去的男人尊嚴。但是,無論他怎麼打電話,那雪始終不接。

生日的前一天,劉鐵在還沒裝修好的寬敞辦公室里,閉著眼睛坐在大班椅上,回想著五年來的一幕幕。他想著熊龍德那永遠不信任和輕蔑的眼神,想著像姑奶奶一樣的熊小乖,想著曾經羞辱過自己的潘石,想著永遠無法釋懷的那雪……想著想著,他突然放聲狂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終於,他笑夠了,手指攥得格格直響,換了個手機和號碼,再次撥打著那個熟悉的電話號碼。電話響了半天終於通了,劉鐵聲音顫抖地說:「喂……雪兒,是我,鐵子!你先別掛電話……」但電話還是馬上掛斷了。劉鐵想了想,給那雪發了條簡訊:「雪兒,明天是我生日,我在有璟閣等你,我會在那兒一直等你!」

那雪站在辦公室,眺望著窗外的暮色,獃獃地佇立在那裡。想著劉鐵的簡訊,她心裡十分糾結。要不要答應劉鐵去赴約?如果不去,劉鐵會經常打電話發簡訊;如果去了,見了面又該說些什麼?要不要告訴潘石呢?想想和潘石在一起的五年里,他總是會站在高處引領自己,使她變成了一個越來越優秀的人。兩個人現在已經成了彼此不可或缺的精神伴侶,她深知自己已經真心地愛上了潘石。

那雪覺得,是應該給自己和劉鐵的過去做一個了結的時候了。五年以來,那雪曾多次認真地梳理過、審視過自己和劉鐵過去的那段感情。她覺得當初生活上的艱辛並沒有壓垮她,真正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是精神上的痛苦和絕望。她發現自己的美好回憶大都是停留在了那段青蔥的歲月里,而大學畢業後的那些經歷,回憶起來大多是痛苦的,甚至是不堪回首。她發現自己對過去的懷戀,只是因為那段青蔥的歲月不可替代。

那雪想著,突然覺得長期鎖著的一個心結終於解開了。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做出了決定,去赴約見劉鐵,把心裡想的這一切都說清楚,給劉鐵一個交代,給自己一個交代,給過去一個交代。她想去告訴劉鐵,過去的都已經不可逆轉地過去了,時間帶走的是已經徹底顛覆了的人生軌跡。

第二天,那雪下班後直接去了工體有璟閣。她明白劉鐵為什麼選擇在有璟閣見面,那是她和劉鐵曾經被羞辱的地方。到了有璟閣,那雪下了車,想到馬上就要見到五年沒見的劉鐵了,心裡緊張得突突直跳,想像著尷尬的見面場面。這時,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小跑過來,低頭哈腰地問她是不是那雪女士,那雪禮貌地點點頭。那雪感覺他有點兒面熟,猛地想起來就是十年前那個四眼經理,但裝作沒認出來他。

那雪隨著四眼經理走進了飯店大門,見迎面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一隻手插在口袋裡,一雙濃眉俊眼裡泛著淚花,正深情地看著她。那雪低下了頭,躲閃著劉鐵的目光。兩個人站在那裡,一時都說不出話來。那雪鎮定了一下,打破了沉默,微笑著迎上前伸出手說:「鐵子,好久不見!」

「雪兒,太久不見!」劉鐵艱難地從嘴裡擠出了一句。

「生日快樂,送你的花兒!」

「謝謝!」

劉鐵依然死死地盯著那雪,眼睛半秒都不肯移開。那雪再次低下了頭,心裡十分難受。劉鐵控制著眼裡的淚水,轉身走向了一間豪華包間,一張大圓桌上擺滿了鮑魚、魚翅等十幾道菜。五年沒見了,兩個人默默地相對而坐,彼此都不知從何說起。劉鐵仔細觀察著那雪,發現她並沒有想像中的那樣珠光寶氣,而是一身休閑職業套裝,看上去依然是端莊大方,儀態優雅。

那雪也偷偷看了看劉鐵,發現他頭髮梳理得油光發亮,手腕上戴著一塊金光閃閃的勞力士手錶。他慢慢地從懷裡掏出了一根很粗的雪茄,歪著頭點著。那雪突然想起上大學的時候,劉鐵經常在她面前扮演「發哥」的情景,心裡有點兒想笑,但還是忍住了。她抬起頭看著劉鐵說:「鐵子,祝賀你,實現了自己的夢想!」

「錯!應該是我們的夢想!」

「小乖好嗎?」那雪暗示劉鐵。

「五年了,你一點兒都沒變!不對,變了!變得更有氣質了!」劉鐵沒接那雪的話,依然盯著她說。

「鐵子,這麼多菜,是不是太誇張了?多浪費啊!」那雪故意岔開話題。

「哈哈,只要你開心,這都不是事兒!」

這時,四眼經理殷勤地拿著一瓶二鍋頭上來給劉鐵倒酒,劉鐵冷冷地看著他,聲音低沉地罵道:「你他媽怎麼連基本的禮貌都不懂?女士優先!」四眼經理趕快鞠躬道歉,趕緊走向了那雪。劉鐵輕蔑地看著他,問那雪是否還記得他,那雪沒有回話。劉鐵大笑著說,他就是五年前曾經侮辱過他們的那位四眼經理。

那雪禮貌地告訴四眼經理,自己開車了不能喝酒。劉鐵一聽,壞笑著說:「這位女士不能喝酒,那你就受累,把這瓶酒喝了吧,快!」那雪勸阻說:「鐵子,沒必要這樣吧?」劉鐵眼睛已經瞪了起來,大聲呵斥著:「必須喝,快!」四眼經理戰戰兢兢地舉起酒瓶,閉著眼往嘴裡灌,嗆得不停地咳嗽。那雪起身奪過酒瓶,四眼經理急忙晃晃悠悠地走了。

那雪看了眼劉鐵,心想五年沒見了,劉鐵還是像一個愛鬥氣的孩子。這時,劉鐵拿著一個精美的盒子走到那雪身旁,讓那雪打開看看,那雪一動不動。劉鐵打開了那個盒子,是一款金光閃閃的勞力士女表,和劉鐵手腕上的是情侶對錶。見那雪沒動,劉鐵要給那雪戴上,那雪急忙躲閃著。劉鐵才發現那雪手腕兒上戴了一塊百達翡麗,明白是潘石送她的,自嘲地笑了笑。

過了一會兒,劉鐵又拿著一個精美的大盒子走到那雪身旁,慢慢地打開,動情地看著那雪,聲音顫抖地說:「雪兒,還記得它嗎?」那雪緩緩地轉過頭,頓時眼睛睜得大大的。那是一款漂亮的婚紗,是五年前的那個晚上,她和劉鐵在那家婚紗店櫥窗前看到的同一款婚紗。劉鐵低聲地說:「我找到了那家店的老闆,那件婚紗已經被人買走了,我又讓他們重新定做了一件……」那雪對那件婚紗記憶猶新,她急忙轉過臉去,眼睛有些潮濕。時過境遷,可惜此物已非彼物。過去的都過去了,一切都變了,變得再也回不來了。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那雪想起了唐代詩人李商隱的這句詩,心裡一陣酸楚。她轉過身來,努力微笑著說:「婚紗真漂亮!我想,小乖一定會很喜歡的!」

「雪兒,這件婚紗……只屬於你!」

「鐵子,我想提醒你,你現在已經是有家庭的人了,應該做一個有責任心的男人!」

「但是,我從來沒有愛過她,也從來沒有忘記你!」

「但是,我很愛他!」

聽到那雪這句話,劉鐵一下子愣在那裡,驚愕地看著那雪堅毅的眼神,心想這還是那個一起在漫山遍野杜鵑花叢中玩耍的雪兒嗎?他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陌生感,這種感覺使他感到一陣恐懼。看著眼前獃獃的劉鐵,那雪也同樣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陌生感。

那雪突然發覺,自己原以為見到劉鐵會非常心痛,但此時此刻自己內心並沒有想像得那麼心痛。面對這個曾讓她視為生命歸宿的鐵子哥,自己怎麼會不再心痛了呢?心痛的是,已不再心痛!這種感覺反而讓那雪感到十分心痛。她意識到,以前的鐵子哥此刻真的徹底地從她的心裡走了。

時間似乎靜止了,空氣似乎凝固了,兩個人的臉色同時都變得異常的凝重,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時間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它像一把沒有聲音的銼刀,將一段曾經刻骨銘心的感情,慢慢地銼削成了浮光掠影。五年的時間裡,兩個人過著平行線般的生活,走著不同的人生軌跡,不知不覺中已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那雪無心再吃飯了,慢慢地站起身來想要走。劉鐵見那雪要走,一把拉住那雪哀求說:「雪兒,等一下!」

「鐵子,放手!」那雪盯著劉鐵說。

「雪兒,我現在擁有了當初想要擁有的一切!回到我身邊,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鐵子,你我都清楚,過去的都過去了!都好好珍惜當下吧!」

「雪兒,你不覺得當初那個擁有『核武器』的潘石把你搶走很無恥嗎?你不覺得現在是該物歸原主的時候了嗎?」

「鐵子,你冷靜點兒,你知道現在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要做的,是奪回我們的愛情!」

「錯了!你要奪回的是你的面子!你愛的是自己的面子,知道嗎?鐵子,真誠地對小乖,她很愛你,你也會愛她的!我要走了,真心地希望你們幸福!」

「雪兒,雪兒……別走,別走!我不能沒有你……」

「鐵子,我現在和他在一起很幸福,我很愛他,真的!」

此刻,那雪覺得,自己應該把心裡最真實的一切,徹徹底底地給劉鐵說清楚了。劉鐵聽後突然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我他媽現在還不如他強大,還不如他有錢,但我還年輕,我會超越他的!」

那雪失望地看了眼劉鐵,轉身走了,走得那麼堅定。她聽到背後劉鐵仍然在歇斯底里地吼著:「站住,雪兒!你給我站住,雪兒!好吧,你記住,總有一天,我會打敗他的!總有一天,你會回來的!哈哈哈……哈哈哈……」

劉鐵望著那雪的背影,額頭上暴起一道道青筋,每根毛髮上似乎都冒著火星。他怒目圓睜,猛地拿起一隻酒杯,重重地摔到了地上。酒杯被摔得粉碎,碎片散落了一地……

那雪身心疲憊地回到了家,潘石正陪小燁子畫畫。潘石出院後狀態好了一些,但還是精神不振,最大的樂趣就是陪著小燁子。那雪臉色很難看,擔心潘石看出來,急忙走進了卧室。晚上,那雪倚在潘石的懷裡欲言又止,潘石預感到可能發生了什麼事兒,但那雪不說他從來都不主動問。終於,那雪吞吞吐吐地說:「我想……跟你說件事兒!」

「嗯!」

「今晚,我去見了劉鐵……」

「哦……他……還好吧?」

「今天是他的生日,想見見我,想告訴我他現在很成功了!」

「哦……我聽說了,祝賀他!」

「對不起,我事先沒告訴你!所以,抱歉!」

潘石握住那雪的手,真誠地說:「謝謝你,那雪!謝謝你的信任和坦誠!說心裡話,我覺得你們見面很正常,人之常情,我能理解!況且,你有權利忠實於自己的內心,做出自己的選擇!」那雪一下子用手捂住了潘石的嘴:「噓……我覺得,我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情,就是選擇了你!」潘石緊緊地將那雪擁入懷裡。

潘石眉頭微蹙,憂慮地說起了小燁子的事兒。八歲的小燁子正處在發育期,之前被鋸掉的左臂骨骼還在生長,現在長出來的骨骼已經頂破了包紮起來的皮肉,每天忍著疼痛。潘石諮詢了專家,專家說目前只能做手術,把新長出來的骨骼鋸掉,以後每年都要做一次手術,直到小燁子成人不再發育了為止。潘石和那雪商量著,最後決定還是聽醫生的。

這天,潘石和那雪陪著小燁子到了軍區總醫院,接受骨骼切除手術。手術室門前,小燁子躺在移動病床上,那雪心疼得不敢直視。潘石眼裡噙著淚水,輕撫著小燁子的額頭,鼓勵她要勇敢要堅強。小燁子使勁兒點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潘石說:「潘叔叔,我不哭!我保證!」潘石難過地說:「小燁子,想哭就哭吧!」

護士將小燁子推進了手術室,潘石和那雪焦急地在門外等候著。三個小時過去了,手術做完了,小燁子被推了出來。麻藥作用漸漸消失了,小燁子慢慢蘇醒了。她睜開眼睛看著潘石,聲音微弱地說:「潘叔叔,我沒哭!」看著可憐的小燁子,潘石再也忍不住了,轉身走到一旁無聲地痛哭起來。

小燁子被送到監護室留院觀察了。晚上,潘石和那雪回到家,心情十分沉重。那雪哭得眼睛都腫了,潘石獃獃地發愣。那雪突然拉住潘石的手說:「我決定,以後不再要孩子了!」潘石驚愕地問:「那雪,你這是怎麼了?」

「我覺得,現在,你父親走了,你已經有貝貝了,我也有小燁子了,所以……」

「那雪,對不起……」

「別這麼說!小燁子不就像跟我們親生的一樣嗎!」

「以後再說吧,好嗎?」

潘石拉著那雪的手,沉思著說:「當初收養小燁子,還覺得自己是個高高在上的『救贖者』,今天,自己覺得被弱小的小燁子『救贖』了!堅強和勇敢真不是用嘴隨便說說的……」潘石說著說著,眼睛漸漸變得明亮了起來。想著師兄的離去,慈父的離去,汶川大地震奪走的無辜生靈,小燁子失去的左臂……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誰能預料明天和失去哪個先來?

潘石握緊那雪的手,低聲自語:「感謝我們還活著,還健康地活著,還有機會和愛的人在一起,還有機會去善待身邊的人,還有機會去追逐夢想……能活著,在一起,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自己沒有任何理由,去浪費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然後,潘石站起來,拿起手機,撥通了電話:「明天上午九點開會,研究討論公司未來的發展戰略!」

無憂書城 > 言情小說 > 到愛情為止 > 6.3 心痛的是,已不再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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