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急診室,醫生給熊小乖包紮好了刀口,注射了一針鎮靜劑,熊小乖很快就安靜下來,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醫生告訴張若菲,最好等天亮了,到神經內科再看看。張若菲看著面色蒼白的熊小乖,淚水無聲地流淌著。
天終於亮了,熊小乖還沒醒。張若菲一夜未眠,強打精神,請求醫生先不要叫醒熊小乖,推著移動病床去神經內科。醫院裡真是人滿為患,一大早就擠滿了人。熊小乖似乎醒了,躺在移動病床上努力地睜著眼睛,明白自己身處何地之後,又無助地閉上了眼睛。
檢查結束後,醫生講了熊小乖的情況:「病人是重度憂鬱症!不過,還好發現得早,但如果再發展下去,就是精神疾病了,明白嗎?」張若菲急忙點頭。醫生繼續說:「病人沒什麼大礙,但需要長期服藥治療,最好再輔助於心理治療。最重要的是,千萬不能讓她再受什麼刺激了,懂了嗎?」
張若菲取葯回到急診病房,發現熊小乖醒了,護士說是鎮靜劑的作用消失了。熊小乖轉動著眼眸,獃滯的目光停在張若菲臉上。張若菲努力地控制著自己,輕聲說:「小乖,你醒了?沒事兒,沒事兒!放心吧,乖!」熊小乖看了看手上包紮著的厚厚的紗布,終於,兩行冰冷的淚水靜靜地從眼眶中流了下來。
醫生問熊小乖是否可以留院觀察,熊小乖堅持要馬上回家。張若菲開車駛向熊小乖的公寓,半路上,熊小乖突然讓張若菲調頭,說想要去父親的別墅靜一靜。張若菲明白,熊小乖不想回到那個冰冷的家,默默地調轉了方向。
到了熊龍德的別墅,張若菲倒了杯水,取出一大把葯。熊小乖安靜地吃了,躺在床上很快睡著了。張若菲也已經困得不行了,她走出卧室,又給劉鐵打了個電話,電話里傳來「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張若菲氣得用力按了下手機,回到卧室抱著熊小乖睡了。
上午九點九分整,何耀陽辦公室里,劉鐵與何耀陽再次握手,正式簽訂了一攬子合作協議。兩人相互拍了拍肩膀,擁抱了一下。炎夏鼓著掌祝賀兩位老大合作順利,長長久久,再創輝煌。何耀陽突然提議,叫上寶哥和美美,乘坐他的私人遊艇,出海好好放鬆一下。劉鐵知道,何耀陽所謂的私人遊艇是一條賭船,也知道這是何耀陽給他們設的一個局,希望他們在他的賭船上接著賭。但自己馬上要與何耀陽合作了,直接拒絕不合適,於是,劉鐵笑著爽快地答應了。
劉鐵給寶哥打電話,讓他和美美在酒店大門口等著。寶哥已經輸了一千萬,本來就想翻本贏回來,一聽要出海去賭,興奮地拉著美美就走。何耀陽的私人遊艇飛快地駛向公海,他們在遊艇上飲酒說笑,幾個嫩模圍坐在劉鐵身邊不停地敬酒。果然,沒過一會兒,何耀陽就提議他們去玩幾把,還故意說要看看劉鐵的手氣旺不旺,進而看看他倆以後的合作是否順利。劉鐵明白何耀陽又在將他的軍,心裡琢磨著如何應對。
劉鐵了解自己的性格,從小就好勝,不服輸。尤其是做生意後,他不允許自己輸,哪怕一塊錢也要盈利。劉鐵心裡很矛盾,輸了吧,不甘心;贏了吧,不太好。看來只好見機行事了。劉鐵和寶哥各拿了一千萬的籌碼,坐在賭桌上玩了起來。不過,劉鐵提前交代好了,讓美美和炎夏拉著何耀陽出去喝酒,一定要想辦法把他灌醉。
劉鐵小聲告誡寶哥,不要因小失大,爭取不輸不贏,最後打平。寶哥勉強答應了。幾個嫩模不停地鼓動著劉鐵,但劉鐵始終觀戰,很少下注。終於,寶哥等到了一條好路子,又拉出了一把長庄。劉鐵這次看準了機會,一把將一千萬的籌碼推到了莊上。寶哥瞪著充滿血絲的大眼看著劉鐵,幾個嫩模也驚愕地張開了嘴,劉鐵看上去十分冷靜。
看著劉鐵堅定的眼神,寶哥頓時感到信心爆棚,也豁出去了,把所有的賭注押了上去。他感到渾身的汗毛都豎立了起來,兩隻手劇烈地抖動著,猛地一把翻開了牌,大叫了一聲:「殺!」果然,九點殺八點,庄贏了。寶哥興奮得一下跳了起來,幾個嫩模也大聲地尖叫著。劉鐵冷冷地把寶哥叫到一旁,再次告誡他,見好就收,不要耽誤了大事。劉鐵讓寶哥把輸的本收起來,把自己贏的一千萬再輸回去。寶哥佩服地看著劉鐵,偷偷地豎起了大拇指。劉鐵笑了笑,拉著幾個嫩模出去找何耀陽喝酒去了。
美美和炎夏正哄著何耀陽喝酒,何耀陽一邊抽雪茄,一邊眉飛色舞地吹牛大笑。見劉鐵走了過來,何耀陽以為劉鐵這一會兒就輸光了,急忙站起身拍了拍劉鐵的肩膀,安慰他說不著急慢慢玩,一會兒再贏回來。劉鐵搖著頭坐了下來,說自己不會玩瞎玩。幾個嫩模你一言我一語的,何耀陽終於明白了,連忙誇讚劉鐵做事還是那麼「穩准狠」,對以後的合作更有信心了。劉鐵謙虛地說自己就是膽子大,加上運氣好而已。還說先讓寶哥替他玩會兒,不能浪費了這麼優秀的美女資源。
劉鐵和幾個嫩模玩起了骰子,並故意輸給了她們。不一會兒,一瓶洋酒全被劉鐵喝完了。酒喝得急,加上海風一吹,劉鐵一起身酒就涌了出來。他急忙去找洗手間,幾個嫩模簇擁著他要跟著去,劉鐵拿出一把港幣塞給她們,說自己不行了,要先回房間睡一會兒。
美美和炎夏心領神會地看了劉鐵一眼,繼續纏著何耀陽玩各種遊戲。不一會兒,何耀陽也喝大了,回房間休息去了。美美和炎夏去找寶哥,寶哥這回是徹底過癮了,拿著劉鐵贏的一千萬,膽子也大了,搞來搞去還總是輸不了。美美一看又拔不動腿了,坐下來陪著寶哥玩。炎夏對賭毫無興趣,去了劉鐵房間。
一進房間,就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劉鐵確實吐了。炎夏趕緊給劉鐵倒了一杯水。劉鐵是屬於那種喝多了會吐,但腦子卻十分清醒的人。炎夏勸劉鐵趕緊再睡會兒,劉鐵眯著眼很快睡著了。炎夏坐在椅子上,看著疲倦的劉鐵,心想男人也真挺不容易的。又想到那幾個嫩模講的,從心裡佩服劉鐵的膽魄和機智。她發現劉鐵身上有一種狼性,在逆境中堅韌不拔,為了目標寧可戰死。想著想著,她也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劉鐵酒醒了。他拍了拍炎夏的肩膀,讓她趕緊回自己房間休息。炎夏揉了揉眼睛,說自己不困了,提議去外面吹吹海風。兩個人站在甲板上,劉鐵看著黑漆漆的、望不到邊的大海陷入了沉思。炎夏情不自禁地將頭靠在劉鐵的肩上,靜靜地想著心事,自嘲怎麼總會愛上有家庭的男人。她從美美那裡略知一些劉鐵的故事,不過,她對未來沒想那麼多,只忠實於自己的內心。
也許是觸景生情,也許是想要傾訴,也許真的把炎夏當成了可以信賴的朋友,劉鐵破天荒地跟炎夏聊了起來,講了他生命中兩個最重要的女人。一個是他深愛的,讓他始終無法釋懷;一個是深愛他的,讓他始終感到負罪。而這成了深埋在他心裡的一條湍急的河流,始終無法泅渡。這也是他拒絕真誠,拒絕感情,只願將男女之間的關係處理成公平交易的原因。他擔心傷害到別人,同時,也擔心自己再次受傷。
聽著劉鐵的話,炎夏感慨良多。她覺得,劉鐵其實是一個對愛情十分負責的人,而且十分痴情。她勸劉鐵不要總糾結過去,不要重複蓋茨比的錯誤。世界這麼大,生命這麼短,追隨己心,才會幸福快樂。炎夏說著,動情地看著劉鐵,猛地一下緊緊地抱住了劉鐵,微微閉上雙眼,勇敢地迎了上去。
劉鐵身不由己地彎下了身,輕吻了下炎夏微涼的紅唇,隨後便是一陣又猛又烈的深吻。劉鐵的吻是那麼狂亂,帶著一種不安和渴望。炎夏承接著自己愛的男人的熾熱,感到無法喘息,深情地說了句:「我愛你!」突然,劉鐵停了下來,控制住強烈的情慾,尷尬地說了句:「對不起!」說完,轉身走了。炎夏知道,他又逃了。
張若菲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時,發現天已經黑了。她伸手摸熊小乖,發現熊小乖不在。她猛地坐起來,發現熊小乖正獃獃地站在窗前。她大聲地呼喊著小乖,嚇得跳下床沖向窗前,一把死死地抱住熊小乖,哇哇地大哭起來。熊小乖慢慢地轉過身來,異常冷靜地看著她,笑了。
見熊小乖笑了,張若菲更害怕了,拚命地將熊小乖往回拽。熊小乖的眼淚再次撲簌簌地掉了下來。她捧起張若菲的臉,溫情地說:「菲菲,放心吧,我沒那麼傻!」張若菲仔細觀察著熊小乖的表情,將信將疑地問她:「乖乖,你沒事吧?真的沒事兒吧?你可別嚇我啊!」熊小乖輕輕地撫摸著張若菲的短髮,冷冷地說:「親愛的,以前的那個熊小乖剛剛已經死了……」
熊小乖知道,人什麼都可以騙,卻騙不了自己的心。自己或開心,或難過,或快樂,或痛苦,其實自己心裡跟明鏡似的。熊小乖終於感到累了、倦了、絕望了,她時常會出現精神幻覺。春節假期後,劉鐵就象徵性回了兩次家。熊小乖每天都過著一個人的生活。壓抑久了,積累長了,信念終於在昨晚崩塌了。
熊小乖拉著張若菲坐下,抽出幾張面巾紙遞給她。張若菲疑惑地看著熊小乖,發現她一下子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熊小乖說剛才張若菲睡覺的時候,自己想了好久好久,突然好像一下子什麼都想明白了。她低聲自語著:「夢醒了,也碎了,碎得是那麼徹底!菲菲,知道嗎,我現在覺得很輕鬆,我想,我釋然了!」
「醫生說了,你要好好休息。求你了,什麼都別想了,好嗎?」
熊小乖點上了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告訴張若菲真的不要為她擔心了,因為她知道,自己十年如夢般的愛情,就在她手心裡流滿鮮血的那一瞬間,在自己蘇醒的那一瞬間,也隨之驚醒了。那一瞬間,她那麼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心已經不再痛了。既然分開終將難免,不如去堅強地面對離殤。就在剛剛,她已經做出了決定,結束這場夢裡夢外的獨角戲。
張若菲看著熊小乖堅定的目光,欲哭無淚,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已經是深夜一點鐘了,張若菲抬頭看了看錶,又轉過頭看著熊小乖,說自己曾給劉鐵打過幾個電話,那個混蛋王八蛋現在在澳門,電話始終打不通,並氣憤地說,不能就這麼便宜了那個混蛋王八蛋,一定要痛罵他一頓。熊小乖低下了頭,猶豫了一下說,算了吧,沒什麼意義了。
兩個人整整聊了一宿,把小時候的事兒都翻出來了。熊小乖不好意思地說,這麼多年來自己一直欺負張若菲,真是夠難為她的了。張若菲笑著說:「Money can not buy happy!」熊小乖好奇地問她啥意思,張若菲認真地說:「有錢難買樂意,自己是心甘情願的!」熊小乖被張若菲逗樂了,緊緊地抱著她笑了,眼淚卻流了出來。張若菲捂住了熊小乖嘴,告誡她千萬不要激動,醫生再三叮囑過了。
兩個人聊累了,躺在了床上。張若菲問熊小乖以後有什麼打算。熊小乖告訴張若菲,其實她早知道會有今天,也做了一些準備,甚至偷偷找過熊龍德的律師,已經幫她起草了一份「離婚協議書」。張若菲聽了非常吃驚,但熊小乖看上去異常平靜,說自己已經想好了,準備移民法國。熊龍德很早就在那邊給她買了房子,還有一個紅酒莊園。熊小乖看了看窗外,說她已經決定了,等天亮了就走。
張若菲完全沒有想到,她一下子緊緊地抱住熊小乖失聲痛哭。熊小乖也哭了,她安慰張若菲說,會經常回來看她的,讓張若菲也要經常去法國找她玩兒,實在不行也移民法國,做一輩子的好姐妹。張若菲死死地抱著熊小乖,勸她別這麼著急走,再說,劉鐵還沒回來,等他回來再好好聊聊。熊小乖面無表情地說:「不等了!」
天亮了,熊小乖把熊龍德的律師叫到家裡,在那份「離婚協議書」上籤了字,並定了一張當天飛往巴黎的機票,她想早一分鐘離開這個令她傷心的城市。熊小乖讓張若菲去了趟那個可怕的家,電話里指揮著她拿了一些自己必要的東西。張若菲驅車回來之前,又給劉鐵打了個電話。
劉鐵和何耀陽站在甲板上,迎著海風,眺望著越來越近的澳門。炎夏略感尷尬地站在劉鐵身旁。寶哥和美美又玩了一宿,最後一把將全部盈利輸了回去,迷迷糊糊地走了出來。遊艇靠岸了,劉鐵大步下船,打開了手機,正好接到了張若菲的電話:「喂……菲菲,怎麼啦?」
「劉鐵,你個混蛋王八蛋,你他媽還是人嗎?我告訴你,小乖剛從醫院出來,重度憂鬱症!再發展下去就是精神病了!你個混蛋王八蛋,都是你害的!你怎麼還沒死啊?你趕緊去死吧!你就死在澳門得了,別回來了!」
「菲菲,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什麼情況?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我剛剛離開公海,那裡基本沒信號……」
「我說,你怎麼還沒死啊?告訴你,小乖要去法國了,就今天!你趕緊打電話勸勸她,否則,你再也見不到她了!」
劉鐵眉頭緊蹙,走著走著停住了腳步,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回到房間,張若菲發現熊小乖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張若菲手機響了,一看是劉鐵的來電,擔心熊小乖受刺激,趕緊拿著手機走出去。張若菲這次沒再罵,簡要地說了一遍前晚發生的事情,著急地告訴劉鐵,趕緊去求熊小乖,否則真來不及了。熊小乖猜到了是劉鐵的電話,張若菲回來後,她什麼都沒問,看上去異常平靜。
不一會兒,熊小乖的手機響了。曾經,她是多麼渴望看到這個電話號碼,多麼期盼聽到這個人的聲音,而此刻,她似乎麻木了。手機響了一遍又一遍,熊小乖呆若木雞地坐在那裡,始終沒接。張若菲手機又響了。張若菲捂著手機,小聲地勸熊小乖還是接一個吧。熊小乖緊緊盯著張若菲手裡的手機,微微地點了點頭。
「王八蛋!醫生說了,不能再讓她受刺激了,懂嗎?」
「菲菲,求你了,一定要讓小乖接電話!拜託!」
「等著!」
有一種愛是一種穿腸入心的毒藥,百轉千回卻還是留不下來。其實,留不下來的就從未真正屬於過自己,不必去追討,不必去怨恨。而為愛赴湯蹈火的熊小乖,苦苦等待和追討了十年。此刻,她不再渴望了,不再期盼了。熊小乖慢慢地伸出了手,也許她早已暗自將眼淚流幹了,她異乎尋常地冷靜。電話里傳來了劉鐵極其低沉的聲音:「喂……小乖?你沒事兒吧?」
「嗯……」
「對不起!」
「不怪你,怪我賤!」
「我現在在澳門,馬上就趕回去!」
「其實,從一開始我什麼都知道,也什麼都明白!還是那句話,不怪你,怪我賤!鐵子,我想最後再說一次,我愛你!」
「小乖……求你了,別這樣!我很內疚!很負罪!」
「鐵子,離婚吧!也許,這對我們都是最好的解脫!」
「小乖,我馬上就趕回去!等我回去再說,好嗎?對了,我給你買了一款鱷魚皮愛馬仕包包,粉色的,全球限量版的,你一定會喜歡的!」
「不用了!送給其他女孩兒吧!我知道,你心裡還沒放下她,去吧,我再也不會阻礙你了!」
「小乖,對不起!我知道傷害了你!但請相信,我努力過,也嘗試過,不過……」
「明白,人什麼都可以騙,但騙不了自己的心!我不再勉強了,放手了!」
「小乖,求你了!等我回去,好嗎?」
「不等了!我已經決定了!我會好好的,你也……多保重!」
熊小乖沒等劉鐵再說什麼,掛斷了電話。張若菲在一旁哭得已經泣不成聲。熊小乖也已滿臉淚水,但她倔強地露出了微笑,那微笑,既漂亮又落寞,看上去那麼讓人心疼。熊小乖拉起張若菲的手,自言自語地說:「都過去了!我想,該放手了!如果放手可以讓一切變得簡單,讓一切有了可能,為什麼不呢?」
「真的……決定了?」
「嗯……我時常問自己,快樂得痛不痛?我發現,自己不快樂!」
「好吧!乖乖,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永遠支持你!但是,要不要再見一面?」
「不想見了!不過,走之前,我想見一個人!」
「嗯……明白!」張若菲知道熊小乖說的是誰。
下午,世貿天街一家咖啡館室外,熊小乖身穿一件黑色手工蕾絲長裙,戴著一頂精緻的黑色寬檐帽,黑色的網紗擋住了一半的臉,看上去十分神秘而性感。熊小乖走前有一個願望,就是想見見那個讓她輸了十年的那雪。她靜靜地坐在一張桌子旁,心裡想著,那雪到底是怎樣一個女人,難道是傳說中的那種「琴棋書畫詩酒花、寫作攝影照顧家」的女人?
這時,那雪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她身穿一件純白色短外套,看上去安靜而典雅,又不乏職場女性的幹練。她一眼就認出了熊小乖。兩個都曾深愛過劉鐵的女人,十年後,終於面對面地坐在一起了。
熊小乖仔細地打量著對面這個優雅婉約的女人,那雪則溫和地看著對面這個豐盈窈窕的女人,從她驕傲的眼神里讀出了一種難言的憂傷。那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從電話里熊小乖的語氣中,感到了一絲不安。
「那雪,知道今天為什麼約你嗎?」
「很抱歉!不知道……」
「我要走了,想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讓我輸了十年!」
「不好意思,我沒太明白……您的意思!」
「我要和劉鐵離婚了!」
「啊……為什麼啊?你們怎麼了?」那雪驚訝得叫出聲來。
「我想,是因為你吧!」熊小乖質疑的眼神盯著那雪。
「啊?……但……」那雪低下了頭,眼裡充滿了焦慮。
熊小乖的眼睛一秒鐘都沒離開那雪。她曾猜想,那雪聽到她離婚的消息,應該會很得意和開心,甚至幸災樂禍。但她從那雪焦急的眼神里,讀到了一種關心,那是發自內心深處的,裝是裝不來的。那雪發現了熊小乖手上纏著的紗布,心想可能是和劉鐵吵架了。她幾乎是下意識地關心地問:「你的手受傷了?是不是吵架了?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哈,你猜錯了!事實上是,前天晚上我喝多了,還有,本來我想去找你,想去殺了你,結果,不小心弄傷了自己!」
聽到這句話,那雪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心裡特別難受。她懂得這句話意味著什麼。那雪知道,十年來劉鐵一直還沒有放手過去。她能想像,眼前這個驕傲的女人,為了劉鐵,為了愛情,不知經受了多少委屈,忍受了多少痛苦和折磨。無論怎麼講,自己都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那雪不忍再看熊小乖那深深的黑眼圈兒,急忙轉過臉去,眼眶一下子濕了,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
一直死撐著不肯在人面前落一滴眼淚的熊小乖,此刻,從那雪的淚水裡感受到了一種善良和真誠。她仰起頭,閉上眼,但一行冰冷的淚水還是流了下來。熊小乖知道,其實自己是沒資格去責備對面這個女人的,無論怎麼講,十年前是自己主動追求劉鐵的,並促使她和劉鐵分的手。今天,看到眼前這個端莊大氣的女人,熊小乖心裡驚訝,這還是那個曾在MGM做服務員的女孩兒嗎?一時間,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都說女人是朵兩生花,是那麼的相對,又是那麼的相知,心是容易相通的。兩個女人從對方的眼神里,似乎都讀懂了對方。那雪擦了下眼角的淚痕,慢慢地轉過臉來,真誠地看著熊小乖,勸她說再和劉鐵好好談談。劉鐵從小就性格倔強,但本質上還是善良的,相信通過真誠的溝通,什麼事兒都會解決的,都會好的。
熊小乖靜靜地聽著那雪的勸說,觀察著那雪的一言一行,她感受到了一種真誠、善良和包容。那雪身上那種溫婉氣質,沒有任何的攻擊性,使她漸漸打消了對那雪的敵意。那雪身上的那種知性女人的味道,也似乎使她明白了,為什麼劉鐵會對這個女人念念不忘。
但長期積壓在心裡的幽怨,還是使熊小乖一時無法做到內心平靜。她點上一根煙,靜靜地看著那雪,冷冷地說道:「十年了,我把自己的青春、愛情、所有的一切都給了他,但他的心還是在你那裡!你教教我,我該如何與他真誠地溝通?」
「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
那雪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她自責自己做人做事優柔寡斷,沒能處理好和劉鐵的關係,沒能讓劉鐵徹底地忘了她。那雪真心不希望熊小乖和劉鐵離婚,不希望看到今天這個結局。但熊小乖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今天我約你,不是來聽你說對不起的!更不是來聽你安慰的……」
「你誤會了!我沒那個意思!」
「我今天來,就是想明白,自己十年到底輸在哪兒了!」
「你沒有輸!愛情沒有輸贏!說心裡話,您是一個為愛情敢於赴湯蹈火的女人,我非常敬佩你!真的!」
「哈哈,不過,我已經厭倦了這場遊戲,不玩了!放手了!」
「別這樣!你們在一起都十年了,十年的緣分,多不容易啊!」
「十年的感情並不等於愛情!我不想再對自己的人生說謊了,一切真的該結束了!」
「別這樣,千萬別這樣!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會珍惜的!」
「那雪,我能感受到,你很善良!但是,我已經決定了!」
「小乖,但……還是……」
那雪說著,聲音哽咽了。熊小乖再次仰起了頭,強忍著悲傷,岔開了話題:「對了,你和老潘怎麼樣了?」
「我們……很快就要結婚了!」
「哦,真心祝福你們!」
「謝謝!也真心希望你能和他好好地在一起!」
「我想,我和他之間的緣分已經盡了!也許,這是我的命吧!我要走了,要去機場了……」
「啊……去機場?您這是……要去哪兒呀?」
「一個很遙遠的地方!」
「啊!……鐵子呢?他知道嗎?他在哪兒?」
「我想,這些都不重要了!」
熊小乖說完,看了看錶,微笑著伸出了手。那雪雙肩微微顫抖,緩緩地站起身來,沒有去和熊小乖握手,她突然失聲說道:「你走了,鐵子他……怎麼辦呀?留下來吧,懇求你……」
那雪幾乎是在哀求,她期望熊小乖能回心轉意。但熊小乖決然地轉身走了,頭都沒回。聽著身後那雪大聲的呼喊,熊小乖已淚流滿面。暮色暗淡,殘陽如血,熊小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那雪昏昏沉沉地回到家裡,潘石和小燁子正在等著她吃晚飯。那雪一進門,潘石急忙起身迎上去,幫她拿著外套和手提包,發現那雪臉色很難看,還有眼角風乾了的淚痕。潘石心裡掠過一絲不安,但並沒有多問什麼,只是扶著那雪的肩坐到了餐桌旁。那雪盡量裝得沒事兒,潘石默默地給她夾著菜。但那雪沒吃幾口,就一個人躲進了卧室。潘石沒去卧室,想她也許需要安靜地獨處一會兒。
小燁子拉著潘石的手,一起看熱播的《爸爸去哪兒》。潘石不知道那雪發生什麼了,但知道適當的時候那雪會告訴他。小燁子看著電視咯咯地笑著,笑著笑著,戛然而止,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間。潘石知道,小燁子一定是想起自己在汶川大地震中遇難的爸爸了。
潘石想起汶川映秀小學對面的一座山,當地人稱之為「萬人坑」。大地震時這裡埋了很多人,很少人知道自己的親人究竟埋在了哪裡。每年的清明節,潘石和那雪都會陪小燁子去掃墓。有一年,小燁子在山上采了一些野花,跪在山上的一個無名墓碑前獻上了花。潘石心疼地上前抱起她,問她和爸爸都說了些什麼,小燁子認真地說那是個秘密。
見那雪和小燁子各有心事,潘石心情也十分沉重,他心不在焉地在書房看書。晚上十一點,潘石合上書走進了卧室,將那雪擁在懷裡,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肩膀。那雪似乎平靜了許多,依偎在潘石的懷裡,慢慢地講述了下午見到熊小乖的情形,以及熊小乖和劉鐵離婚的事情。說著說著,那雪眼睛又潮濕了。潘石聽著,也皺起了眉頭。突然,他拉起那雪的手,表情十分認真地問:「那雪,你說,我是不是很自私?」
「怎麼了?怎麼這麼說啊?」
「聽到他們離婚的消息,心裡很不是滋味,感到很自責!無論怎麼說,當初是我從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夥子手裡,搶走了他心愛的姑娘!其實,我內心一直都非常愧疚!」
「老潘,你不必自責!愛情里,只有愛與不愛!」
「那雪,這麼多年來,為了自己所謂的名譽和面子,讓你過著不能在陽光下生活的日子,我能理直氣壯地說,對你的愛是無私的嗎?不得不承認,我很自私!」
「人言可畏,社會風氣就這樣,誰也擺脫不了!我能理解!」
「謝謝你的包容!我一直說,欠你一個完整的家,一直為此感到內疚和負罪!我想,是時候讓我來補償了!」
「說心裡話,我真不在乎那張紙!做一輩子情人,執手到老,執手不厭,挺好!」那雪說著,頭又溫柔地靠在了潘石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