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石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也不相信,自己的女兒炎夏會愛上劉鐵。這個突如其來的打擊,使他一時無法面對,更無法接受。回到家後,潘石把自己關進書房沒再出來,眼前不停地浮現出炎夏和劉鐵牽手的那一幕,嘴上不停地自言自語說這一定是因果報應,一定是老天對他的懲罰。不過,他又覺得,這一切也太匪夷所思了,懷疑有可能是劉鐵為復仇而有意為之。
那雪也不敢相信所發生的這一切。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時隔多年與劉鐵相遇,居然是以如此的方式。看著痛苦的潘石,那雪幾次想過去安慰他,但又實在找不出什麼合適的言語,只好一個人默默地發獃。不過,以她自己對劉鐵為人的了解,不相信這是劉鐵的故意所為。
潘石全身心投入了「大愛江河文化產業基地」的項目,他覺得工作能幫他暫時忘掉生活中的一些煩惱。這天,他在俊宏的陪同下,戴著安全帽,視察工地。俊宏認真地介紹項目的進展情況,還提出了自己大膽的設想,但他發現潘石臉色十分難看,一路上少言寡語,而且還時常會走神兒。俊宏關心地問潘石的身體狀況,潘石搖搖頭請俊宏放心。
俊宏是個憨厚老實的小夥子,從不以和潘石的特殊關係而自居,反而更加自覺地嚴格要求自己。他時常告誡自己,不該拿的錢絕對一分都不要,不該提出的要求絕對不主動向潘石提。平日里,他連一些點滴小事都非常注意,比如,他從未利用工作之便開公司的車辦私事。俊宏工作勤勤懇懇,做人做事踏踏實實,公司上上下下都對他評價很高。
這和苗老師從小對俊宏的要求有關。俊宏講過他小時候的一段往事:很小的時候,看到鄰居老師家門口放著一個大西瓜,他自己很想吃,但又搬不動,就用兩隻小手把大西瓜推著滾到了家裡。苗老師得知後拉下了臉,給他講了不可以不勞而獲的道理。後來,俊宏把西瓜送了回去,並給鄰居老師道了歉。從此以後,他牢記母親的話:「要做一個老實人!」
潘石深知「慈不帶兵」的道理。雖然他有意識地培養俊宏,但從未因為他是苗老師的兒子而特殊關照。十年來,在潘石的鼓勵和支持下,俊宏從最基層的崗位做起,一刻都沒有放棄過學習,不但自學拿到了傳媒大學的碩士學位,還練了一手好文筆,各方面都一步一個腳印地不斷進步。
去年,俊宏和相戀多年的女同事結了婚,還有了個大胖小子。兩個人在通州買了套房子,靠自己的工資交著月供,日子過得雖不是很富裕,但卻很溫馨和恩愛。潘石說自己有那雪照顧,讓苗老師幫忙帶孫子去了。潘石經常跟那雪說:「其實,我很羨慕俊宏那種簡簡單單的生活,能夠照顧自己的愛人和孩子,還有機會孝敬苗老師,享受天倫之樂,這是生活的恩賜,應該謝謝生活!」那雪也經常說:「是啊!謝謝我們還活著!生命那麼脆弱,生活那麼美好,珍惜每一天,珍惜有緣人……」
前段時間,俊宏被推選到了集團董事會秘書的重要崗位。今天,俊宏又提出一些新想法,讓潘石越來越賞識他。突然,潘石停下腳步,十分認真地問俊宏:「你相信因果報應嗎?」
「潘總,您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俊宏愣了一下。
「沒事兒,隨便問問,隨便聊聊!」潘石故作漫不經心。
俊宏看著一籌莫展的潘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很為他擔心和著急。他緊跟在潘石身旁,想多陪他聊聊天,也許能幫他排解一下心裡的煩惱。俊宏說自己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北漂,生活閱歷也很淺,對生活沒什麼特別深刻的理解,只想踏踏實實做人做事,過普普通通的生活,對自己要求也不高,沒什麼太大的出息,也沒有過多的慾望。不過,自己對現狀還是挺滿意的,也覺得挺幸福的,因為正在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
潘石再次停下了腳步,看著俊宏說:「為夢想、而非為慾望活著,一切就變得簡單快樂了!說心裡話,有時候,我很羨慕你的生活狀態,沒有爭鬥、沒有仇恨、內心平和、簡單快樂……」
「潘總,您是人人羨慕的成功人士啊!」
「是嗎?我很……成功嗎?」
潘石心裡一陣恍惚,二十年前,為了生存,為了所謂的成功,犧牲了愛情和家庭。十年前,為了愛情,傷害了一個年輕人。今天,自己成了「人人羨慕的成功人士」,但並不感到開心快樂。其實潘總知道,俊宏說到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就是夢想和慾望的關係。追逐名利是人類最原始的本能,無須迴避。但是,名利又是一把雙刃劍,把握不好,會傷到別人,也會傷到自己。
開始,潘石從山東老家來到北京,上大學、讀研究生,那時心中還有夢想。畢業後,不得不去解決生存問題,因為只有解決了溫飽,才能去追逐夢想。但在追逐物質和財富時,卻不知不覺在慾望中丟了夢想。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潘石並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不知道未來在哪裡。很多事情明明知道並非是自己真心想要做的,但大部分時間又不得不去做。每當夜深人靜時,經常睜著眼睛整整一個晚上苦思冥想。
再看看身邊的一些同學和朋友,畢業後還要去考這個證書,去拿那個資格,因為為了養家糊口,照顧老人,孩子上學等等,都要苦苦地賺錢。為了更體面的生活,或為了出人頭地,很多人賭上了青春和健康。現在年過四十,才發現這些奮鬥並非是為了夢想,而只是出於慾望。但當慾望替代了夢想,往往就丟了生活本身,活得過於急功近利,生活也顯得不那麼可愛了。
潘石問俊宏是否知道西門吹雪?俊宏點了點頭。潘石講了自己的看法。很多人都膜拜西門吹雪,進而去模仿西門吹雪,還有很多人想要挑戰他,可西門吹雪卻是獨一無二的,因為他從心裡喜歡劍術,而並非為了成為「劍神」。葉孤城不是敗給了西門吹雪,而是敗給了他自己,因為他不是誠心實意地熱愛劍術,而是為了「劍神」的江湖地位。他心已不正,也就無法做到巔峰。所以,我們做人做事需要「誠心正意」這四個字。
俊宏看著潘石,說自己很幸運、很感激遇到了潘石,讓自己做了自己真心喜歡的事情。潘石說自己現在做的「大愛江河」文化項目,是他從心裡熱愛的,是他的夢想,是想把一些文化理念付諸實踐,並非在乎虛名和利益,所以他現在也覺得很開心。潘石說:「當慾望重新回到了夢想,活著的每一天都在做自己熱愛的事情,生命中就沒了工作,因為工作就是生活,工作就是夢想。」
俊宏特別喜歡和潘石聊天,覺得每次都能有收穫。潘石跟俊宏聊了一會兒,也覺得心情輕鬆了很多。潘石說自己是過來人,走了很多彎路,所以,希望俊宏在出發時,就要想好自己究竟想要什麼。潘石又饒有興緻地問俊宏對愛情的看法,俊宏覺得很不好意思,想了想說:「我個人理解,每個人的生活狀態不一樣,想要的愛情和生活也就不一樣。英雄有英雄的愛情,百姓有百姓的愛情……」潘石覺得俊宏說得挺有道理,覺得與俊宏談論愛情也有點兒尷尬,就沒再問下去。
又接著談文化。他問俊宏為什麼現在很多人喜歡吐槽土豪?那是因為土豪有錢,但沒有文化。沒文化就沒思想,就不能贏在高處,贏在別人心裡。沒文化,就站不高、走不遠,甚至會爬得越高,摔得越慘。潘石還開玩笑說,假如有一天俊宏成了有錢人,一定要做個有文化的有錢人!否則,也會被大家吐槽為「土豪」的。
潘石還舉了個例子。前段時間,那位赫赫有名的中國首富,突然鋃鐺入獄了。為什麼呢?說到底,還是因為沒文化。那位中國首富初中都沒畢業,後來靠倒騰家電發了家,再後來公司上市了,一夜之間發了橫財。估計連他自己做夢都沒想到有一天會成為中國首富。但是,老天給了他一個暴富的機遇,讓他擁有了巨大的財富,只是他沒有駕馭財富的能力,而這種能力大多數情況下靠文化支撐。
潘石說自己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這麼多年,發現了一個規律,就是當一個人覺得自己無所不能為的時候,也就離出事兒不遠了。一個人沒有文化,就沒有思想;沒有思想,就沒有正確的價值觀;沒有正確的價值觀,就沒了底線;沒了底線,腦子就沒可管控的了,心裡就沒了可敬畏的,就覺得自己沒什麼搞不定了,就覺得自己無所不能為了,就狂妄得不可一世了,結局也就可想而知了。
兩人正談著,潘石的電話響了,是公司打過來的。電話里著急地報告說,滬深股市開盤半小時後,不知為什麼「萬國地產」的股票股價被莫名其妙地突然打到漲停板上了。潘石看了看手機,手機上顯示著上午十點整。俊宏問會不會是有人想借「大愛江河文化產業基地」項目炒作公司的股價,這在不是很規範的中國證券市場上也是一種常見的事兒。潘石聽著俊宏的分析沒有說話,讓俊宏回頭多留意一下。
劉鐵坐在辦公室的大班椅上,死死地盯著電腦,眼裡充滿了血絲,臉上充滿了殺氣,復仇的火焰在他心裡熊熊燃燒著。他決意要與潘石在商場上一決雌雄,發誓不惜一切代價,不管以任何手段,一定要打敗潘石。今天,他終於發動了蓄謀了十年之久的一場男人的戰爭,正式啟動了他的「打虎行動」。他指揮著手下,在股市開盤不到半小時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萬國地產」的股價打到了漲停板上。看著「一字型」的直線,劉鐵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那天,他叫來寶哥、熊哥、黑哥等戰略合伙人,和有關部門負責人一起,召開了「打虎行動」的部署大會。大會上,他鄭重宣布了董事會關於任命鄭大光為本次「打虎行動」總指揮的決議。鄭大光自信滿滿地布置各部門的具體任務:「市場分析部夏總,你部負責撰寫兩份《關於「WG」投資價值研究分析報告》,好好利用其『文化產業基地』的項目,一份唱多,一份唱空,等待我的指令,明白嗎?」
「明白!」
「投資一部胡總,在唱多『文化產業基地』項目的《報告》見諸媒體時,你部負責迅速拉升『WG』股價。注意,我們目的是引發大量的跟風盤,要用最少的籌碼操控『WG』的股價。同時,市場分析部夏總,此時,你要聯合各大媒體,再唱空『WG』及『文化產業基地』項目,揭露其項目的嚴重質量問題,明白嗎?」
「明白!『黑天鵝』事件!」
「投資二部欒總,你部在『WG』股價被拉至漲停板,並引發大量的跟風盤時,負責大量賣出我們手裡的股票。持續將『WG』股價打壓至跌停板,目標是要讓『WG』股價腰斬!」
「明白!『對倒』!」
「投資三部白總,你部負責在『WG』股價被連續打至跌停板,並引發大量恐慌性拋盤時,悄悄地在低位再買回股票,並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覺。注意,我們目標是最後成為第一大股東!」
「明白!」
鄭大光說完,得意地看了看劉鐵,劉鐵贊同地點了點頭。鄭大光又看了看大家,問還有什麼問題嗎?大家相互看了看沒人說話。這時,熊哥趴在寶哥的耳邊小聲嘀咕著:「寶哥,我覺得吧,計劃倒是還可以,但你聽這些部門老總的姓,什麼『瞎分析』『胡投資』『亂投資』『白投資』,怎麼聽著怎麼那麼彆扭呢?還有總指揮『掙大光』那孫子,掙得最後全他媽輸得精光了!聽著怎麼那麼不吉利啊?」
「熊哥,你敢不敢閉上你的烏鴉嘴啊?你他媽做股票的不也姓『熊』嗎?咋不改姓呢?」
「我真想改姓了,你知道,中國股市熊了幾年了啊!我都懷疑自己是罪魁禍首!」
看到熊哥和寶哥耳語,劉鐵大聲讓他們閉嘴,然後看了眼鄭大光。鄭大光會意地微微點了下頭,將目光轉向了一直低頭不語的法律部的嚴總,一臉傲慢地詢問他準備得怎麼樣了。嚴總戰戰兢兢地站起身來,說準備得差不多了。鄭大光輕蔑地看著嚴總,劉鐵突然拍案而起,勃然大怒,兩眼噴著火大聲地呵斥道:「什麼叫他媽『差不多了』?你他媽跟了我多少年了?不知道老子最討厭什麼『也許』『可能』『差不多了』這種模稜兩可的話嗎?老子只想要『OK』『沒問題』,懂嗎?」
嚴總被罵得耷拉著腦袋不說話了。鄭大光接著劉鐵的話,指著嚴總的鼻子不依不饒地繼續大聲訓斥著:「你他媽老大高薪養著你,不是讓你在這裡吃軟飯的!」嚴總沒敢抬頭,弱弱地回道:「大光總,這個計劃,是不是有製造虛假信息、操縱股價、惡意收購之嫌啊?你知道的,現在主管部門對這種違法違規行為,監管和處罰得很嚴的!」
「嚴總,你他媽是不是認為老大養著你,是讓你在這裡研究《婚姻法》的?還你媽『違法違規行為』,那還要你們法律部幹嗎使呢?不知道回去研究出規避的辦法嗎?如果沒這個本事,就趕緊滾蛋,別占著茅坑不拉屎!」鄭大光也學著劉鐵,「啪」地用力拍了下桌子大聲罵著。嚴總被罵得出了一身冷汗,哆哆嗦嗦地說了句明白了趕緊坐了下來。鄭大光罵完了嚴總,滿臉堆笑地看著劉鐵,劉鐵對鄭大光滿意地微笑了一下。
劉鐵再次強調商場如戰場,所有的人都必須毫無條件地執行鄭大光總指揮的指令。鄭大光高興地又附到劉鐵耳邊小聲說,主管部門的馬局那邊都已經打好招呼了,為了能得到馬局的大力支持,說他還準備當面給馬局彙報一次工作。鄭大光一邊說著,手指還做了一個數錢的手勢,劉鐵會意地點了點頭,大聲說了句:「散會!」
所有部門的老總都走了,只剩下了寶哥、熊哥、黑哥和鄭大光。劉鐵朝鄭大光擺了擺手,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大光,明天查查你的賬戶,看看給你的獎金到位了沒有?」鄭大光一聽,使勁兒地搖著頭,說已經很感謝劉鐵給他這個重要的機會了,不能再要什麼獎金了,那樣劉鐵就不是把自己當成兄弟了。劉鐵拍了拍鄭大光肩膀,說工作歸工作,兄弟歸兄弟,該拿的就一定拿著,是兩碼事兒。鄭大光聽了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劉鐵站起身來,對寶哥、熊哥、黑哥哈哈大笑說:「看來這隻大老虎,這次要被我們這一群狼吃了!」
「鐵哥,您說,我們這應該算在幫政府打老虎吧?」寶哥說。
「對呀,沒準還給我們發個『打虎英雄』的獎狀呢!」熊哥說。
「要我說,熊哥就別參加『打虎行動』了,你就負責專項『打雞』吧?這個你較比在行!」
寶哥、熊哥、黑哥幾個人耍著貧嘴,哈哈大笑著舉杯共飲,沉浸在勝利的想像中。這時,只聽女秘書在會議室外大叫:「劉總交代過的,任何人不能進去!」話音未落,就見炎夏闖了進來。劉鐵一見炎夏,臉馬上陰了下來。寶哥他們知趣地走出了會議室。
炎夏死死地盯著劉鐵,劉鐵點上了煙,拿起一份資料看了起來。炎夏情緒有點兒失控,非常激動地質問起劉鐵,為什麼掛掉她的電話還關機?為什麼不回她的信息?為什麼敲他的家門不開?為什麼下令不讓她進辦公室?為什麼……炎夏的一連串為什麼,劉鐵通通裝作沒有聽見,繼續看資料。炎夏看著冷漠的劉鐵,一下子感到那麼陌生。想到自己為了眼前的這個男人一直擔驚受怕,委屈得都快哭出來了。沉默了一會兒,劉鐵慢慢地掐滅了煙頭,抬頭冷冷地看著她,壓低聲音說:「炎夏,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這裡是什麼場合!」
「對不起,老大!剛才我有點兒激動,抱歉!」
「不必道歉了!」
「為什麼?」
「因為從此刻開始,你被解僱了!」
「什麼?我被……解僱了?」
「是的!」
「為什麼?我想知道為什麼?可以嗎?」
「好吧!趁我現在心情還不錯,就把你當朋友,和你聊幾句。」
「什麼意思?為什麼突然這種態度對我?」
「炎夏,我想說,請相信,我不知道你是潘石的女兒!」
「這又怎樣?你和老潘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請告訴我,謝謝!」
「這個問題,我覺得你最好回家問下老潘!」
「我會問他的!但希望你能告訴我,好嗎?」
「哈哈哈……好吧!那我就受累,給你說點兒情況,你的小媽,也就是那雪,她就是我十年前的女朋友!」
「什麼?你說……什麼?你說的是……真的嗎?」
「回去問問老潘,他會告訴你是真的還是假的!」
「Fuck!怎麼會這樣?美美怎麼沒告訴過我呢?」
「不好意思,這件事情美美不知道!對了,我想再次聲明一下,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潘石的女兒,請相信,我還沒有那麼卑鄙!」
「我當然相信!但我認為,這是你和老潘之間的事情,與我無關!」
「與你無關?哈哈,我想問你,你知道我的『打虎行動』的目標是誰嗎?」
「不知道!這是公司的最高機密,不屬於我應該知道的範疇。」
「那好吧,我現在告訴你,是老潘的『萬國地產』!」
「明白了!這就是你解僱我的原因吧?」
「原因之一吧!炎夏,你知道,我是個講究公平的人,我想要的是一場公平的戰爭,懂嗎?」
「但我認為,這是你和老潘之間的一場商戰,是一場男人之間的戰爭,請相信我的職業操守,更請相信我的人品,我會保持中立的!」
「可我不想讓老潘認為,我在利用他的女兒和他戰鬥!」
「這個……我理解!說心裡話,老潘雖然是我的親生父親,但我對他的了解還不如對你的了解深!所以……」
「沒有所以了,你被解僱了,不好意思!」
「等等,難道你不覺得,你把和老潘之間的恩怨轉嫁到我頭上,對我很不公平嗎?」
「公平?哈哈哈……這個世界公平過嗎?你回去問問老潘,十年前,他奪走了一個手無寸鐵的窮小子的愛情,這公平嗎?」
「但這……不關我的事兒啊!」
「好啦!我們就不要再演繹現代版的『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了,好嗎?我覺得,你現在應該做的,是趕緊去給老潘通風報信!」
「你就這麼看我的?難道你不知道我對你的感情嗎?」
「炎夏,我現在沒興趣談感情!」
「那至少請您尊重一下我的人格吧!你是不是太過無情了?」
「我很尊重你!請你也尊重我的決定,可以嗎?對不起,你……還有事兒嗎?」
「等等,我想知道……你愛我嗎?」
「哈哈哈……我承認,很欣賞你!」
「但,你是知道的,我愛你!」
炎夏說著,終於忍不住哭了。劉鐵看著痛苦的炎夏,心裡也很不是滋味。他心軟了一下,但滿腔復仇的火焰在他心中熊熊燃燒著,使得他根本沒有心情再顧及什麼兒女情長了。雖然他也曾閃過和炎夏談戀愛的念頭,但他打死都沒想到,炎夏是潘石的女兒。他告誡自己,自己已經利用過一次炎夏了,不能再傷害她了,必須下狠心讓她離開自己。
想到此,劉鐵一句安慰的話都沒說,只輕輕拍了下炎夏的肩膀,轉身走出了會議室。炎夏含著眼淚傷心地呼喊著劉鐵,但劉鐵沒有停下腳步。炎夏傻傻地站在那裡,她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無法隱藏內心的痛苦,含著眼淚衝出了劉鐵的辦公室。她迫不及待地想把一切搞個明白。
炎夏用力推開了潘石辦公室的門,見有兩個工作人員正在向潘石彙報工作。潘石看到氣沖沖的炎夏,並沒有表現得特別吃驚,而是淡定地讓她先坐,示意工作人員繼續彙報。炎夏板著臉一聲不吭,強忍著心中的惱怒。兩個工作人員繼續分析著「萬國地產」股價異動的原因,認為最大的可能是人為操縱股價。潘石不動聲色地聽著。
炎夏想起劉鐵的話,急忙打開手機里的「大智慧」股票分析軟體,果然看到「萬國地產」股票被巨量買單封死在了漲停板上。她聯繫到「打虎行動」的收購目標代號為「WG」,應該就是潘石的「萬國地產」的拼音縮寫,心裡不禁「咯噔」一下子。炎夏抬頭看了看潘石,心情變得十分沉重。
一邊是親生父親潘石,一邊是自己不能自拔愛上的劉鐵,無論怎麼說,這兩個男人都是自己生活中最重要的人,現在他們卻要進行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她不願相信眼前這個事實,但又感到自己無能為力,長期養成的做人做事的原則要求她,只能選擇沉默保持中立,只有祈禱這是一場公平的戰爭。
工作人員走了,潘石站起身來給炎夏倒了一杯茶,平靜地看著滿臉糾結的炎夏,猜到了她一定是為了劉鐵的事情而來的。其實,即使炎夏不來找他,他也準備找炎夏好好談談。多少年來,他一直渴望著能有個機會,能和炎夏像朋友一樣真誠坦率地聊聊。他關上門,通知秘書不準任何人打擾,等著炎夏的質問。果然,炎夏開門見山,直奔主題:「老潘,我只需要一個真實客觀的答案!」
潘石慢慢地收起了笑容,看著自己的女兒,感到愁腸百結,心如刀割。他心裡有很多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不過,他覺得炎夏有權利知道過去所發生的一切。他深深地低下頭,過去那些長夜孤獨的暗影,那些囚禁在心底的痛楚,一下子湧上心頭。他眼神黯然而凝重,低聲地講了起來。
他從自己考到北京讀書,談到了師從孟老,認識了孟美;從為了能留在北京,談到了犧牲了孟美;從為了夢想去海南,談到了犧牲了炎夏;從長期名存實亡的婚姻,談到了認識了那雪,並傷害了劉鐵……長達幾個小時的談話,炎夏一句話沒說,認真地聽著潘石每一段經歷的心路歷程。最後,潘石眼睛潮濕了,幾乎在懺悔地說:「我知道,一切都沒了被原諒的理由!我知道,我對不起你的母親孟美,更對不起你!還有,我知道,無論怎麼解釋,事實上是我奪走了劉鐵的愛情!我知道,我很自私……我願意接受上天的懲罰!」
炎夏是個愛憎分明的女孩兒,是一個講究精神平等的女孩兒,也是一個客觀理性的女孩兒。她聽著潘石真誠坦率的講述,一句話也沒插嘴,只是靜靜地聽著、思考著。她心裡感到一陣陣的酸楚,想到近一年來對潘石和那雪的接觸和了解,她知道,自己不但已經從心裡慢慢地接受了他們,甚至還越來越欣賞他們了。
炎夏想到自己在美國的感情經歷,想到和那個單純美國小夥子的分手,想到愛上的那個才智雙全且事業有成的老師,她似乎十分理解那雪為什麼會愛上自己的父親潘石,她甚至覺得也許女人心智成熟了,都會欣賞和愛慕像潘石這樣的成熟男人。她覺得潘石和那雪基於精神欣賞的愛情,其實沒什麼可指責的,甚至也是她自己內心所嚮往和追求的愛情。
當然,她也可以想像,當初潘石對劉鐵造成的傷害一定是非常殘酷的,如同自己當初傷害那個單純的美國小夥子一樣。她甚至覺得當初那雪和劉鐵分手,應該不僅僅是因為潘石的問題,也許是因為不對的時間和不對的人,就如同潘石和母親孟美,文化理念和價值觀完全不同,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炎夏始終覺得劉鐵和蓋茨比犯了同樣的錯誤,他們都是孤注一擲、拼盡全力去獲取當年沒有的成功,為的是奪回當年丟了的愛情以及男人的尊嚴。但是有些事情過去了,就再也回不到原來的樣子了。這種以假定條件為前提的執念往往是虛妄的。不過,炎夏覺得蓋茨比是可愛的,劉鐵也是可愛的,因為他們都非常重感情,都是追求真正的愛情。她真心希望劉鐵能夠放手過去,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並願意一路陪伴著他。
夜幕漸漸降臨了,潘石和炎夏足足聊了一下午。炎夏聽完了,心中不但沒了恨,反而覺得如釋重負。她起身準備告辭,潘石挽留她一起吃飯,炎夏說自己想靜靜。潘石沒再勉強,起身送炎夏。他們默默地走到電梯門口,潘石依然憂心忡忡,看著炎夏說:「炎夏,你長大了,有自己的價值觀和愛情觀,有追求自己愛情和幸福的權利,我無權干涉。不過,之前我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但從今天起,我不允許任何人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老潘,我明白您的意思,其實您不必擔心,因為我了解他。他不是一個卑鄙的小人,他不知道我是您的女兒!」
「說心裡話,我也寧願相信這是天意,也願意為此付出自己應該付出的代價!不過,這個代價絕對不能是你,也不應該是你!」
「謝謝您,老潘!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另外,我想說,您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父親,一個值得尊敬的男人!請給我點兒時間,也許有一天,我會叫您一聲爸爸!」
「謝謝你!謝謝你……炎夏!」
傍晚,潘石回到家裡,推開門房,看到那雪坐在餐桌旁發獃,猜想她肯定也在為劉鐵和炎夏的事兒煩惱。潘石走到那雪身邊,輕輕地拉起她的手,彼此凝望著,不必言語,安慰已進入心裡。那雪起身把飯菜熱了一遍,兩人邊吃邊聊。潘石把下午炎夏找他的事情講了一遍,那雪聽後嘆了一口氣。那雪坦誠地跟潘石說,劉鐵終究是她曾經青梅竹馬的戀人,自己心裡都把他當成親人了。她希望炎夏能夠好好的,也希望劉鐵能好好的,希望他們都能有一個幸福的歸宿。她請求潘石,不要再去報復劉鐵,不要再相互爭鬥,更不要再相互傷害。潘石拉過那雪的手,微笑著說:「不會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