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歲月你別催 該來的我不推
頒獎禮結束後。裴熙的死忠粉小夕還在憤憤不平。
「Summit的隊友太不給力了。讓他最後關頭獨自守家。哪怕有一個人能活著幫幫他也好啊！」
「如果沒有四個隊友前中期用生命為他保駕護航。他還能那麼強嗎？」邱櫻無奈地笑了一下。「打仗時好裝備全穿在一人身上。其他人手無寸鐵。自然就弱了。」
小夕猛一跺腳：「我不管不管！反正我們裴皇儘力了。雖敗猶榮！」
什麼呀。Legend好幾次落入下風都是因為裴熙不顧隊友死活。獨來獨往。不能因為他強就不背鍋啊！邱櫻正欲開口。被陸依依止住了：「哎喲。跟迷妹較什麼真呢。」
三人說笑間。一個STV的工作人員匆匆跑來找邱櫻。負責賽後採訪的記者臨時有事。老大決定讓她頂替。聽聞獨家採訪的對象是Legend的裴熙。小夕和陸依依羨慕嫉妒恨。抓著邱櫻的手臂嚷嚷。
「幫我問問他最喜歡聽誰的歌？穿什麼牌子的衣服？甜黨還是咸黨？」
「他什麼時候和喬馨分手？打算換換口味嗎？我這樣的行嗎？」
邱櫻給了她們一人一個白眼。
這才不是什麼美差。裴熙的採訪相當難做。季向空之前的總結很到位。跟他說話就像是面對著一堵牆。好在邱櫻機靈地加了個問題：「在職業圈裡有沒有特別喜歡的選手」。這冰山才打開話匣子。當著Legend其他四人面。他態度真誠地表達了季向空才是自己的理想隊友。也是他最初從VPG轉會Legend的原因。
說到這裡。裴熙的嘴角往下拉了一些：「沒想到Legend居然讓季向空離隊了。」
他的回答太耿直。隊友們臉上都是掛不住的尷尬。邱櫻愣了好久才嘻嘻哈哈地糊弄過去。
直播間的彈幕爆炸了。
「告白了告白了！」
「這是什麼擦肩而過的狗血劇情？」
「天哪！電競交際花的人緣值果然逆天。連第一中單都被下了降頭！」
好不容易熬到採訪結束。邱櫻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突然被裴熙叫住了。
他神情冷峻。聲音也是冰冰涼的：「我可以和你單獨談談嗎？」
陸依依的那句「我懷疑他暗戀你」冷不丁地在腦海中響起。邱櫻心裡咯噔一聲。吃驚之餘還有點小嬌羞。莫非……他是想攤牌？
她跟著裴熙前後腳走過大廳。瞥見季向空正被女孩子們團團圍住。簽名合影。他慵懶隨性地站在那兒。漂亮姑娘左一個右一個。儼然人生贏家的模樣。與邱櫻四目相對時。那雙帶電的桃花眼雖然還是彎彎的。但她感覺得到。他慢慢斂起了笑意。整張臉都蒙上了層陰翳。
見女粉絲的腦袋幾乎靠在季向空的肩膀上。邱櫻的心頭燒起了燎原大火。
不喜歡別人就不許我跟他說話。自己卻到處沾花惹草！
她上前一步與裴熙並肩而行。沖季向空的方向對裴熙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那邊突然傳來尖叫聲。一個想合影的女生挽住了季向空的手臂。他沒有推脫。其他的姑娘們頓時捂臉起鬨：「我也要我也要！」
邱櫻的假笑僵在臉上。她索性扭頭不看他。
她沒看到。季向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們。直到他們徹底消失在視野里。他才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胳膊從女粉絲手中抽開。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裴熙帶邱櫻找到了個僻靜的角落面對面坐下。一路上。邱櫻的大腦都在高速運轉。
其實之前她也懷疑過。裴熙為什麼三番五次在她和季向空氣氛正好時出現呢？
據陸依依所言。他有次遠遠地跟著她。所以這些並不是偶遇。是他故意搞破壞。
他說喬馨和他沒關係。那局雙排追著她殺也許真的是為了引起她的注意？
邱櫻想得太投入。托腮望向對方的俊臉。裴熙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終於開口：「我希望你能離季向空遠一點。」
邱櫻心頭一緊。他果然是打算告白。下一句莫非是「和這樣的花花公子在一起。你會受傷的」？
如同拼圖終於找到了最後一塊。思緒被理清後。她在心裡迅速打了腹稿。起身誠懇地向他鞠了個九十度的躬：「我有喜歡的人了。對不起。」
她忍不住善意地提醒：「給你個建議啊。你追求女生的方式也有點太彆扭了。一般人可能會不高興的。」
裴熙眉頭輕蹙：「你在說什麼？」
邱櫻眨眨眼。她拒絕得太含蓄了？他沒聽明白？
裴熙重複道：「我希望你以後不要打擾季向空。離他遠一點。」
邱櫻終於發現有哪裡不對：「……打擾？」
裴熙耐著性子解釋原委：「當初和喬馨一起雙排的人不是我。是我VPG的隊友祁越。他用了我的號。」
「啊？」
他的目光散發著寒意：「自從喬馨纏上祁越。他那陣子整天只知道往外跑。魂不守舍。無心訓練。誰都勸不動。」
「所以說。那天綜藝節目結束。你找喬馨是為了……」
「我想警告她不要再耽誤祁越。沒想到她……」裴熙像是想起什麼。臉色煞白地抽搐了一下。
邱櫻不厚道地笑出聲：「沒想到她居然輕薄了你。還藉機炒緋聞。」
裴熙眼風掃來。凍得她打了個哆嗦。
邱櫻惴惴不安地問：「你那時侯在夢旅人扮成服務員頻繁進入我們的包廂是為了什麼？」
「我想跟季向空解釋。不是我讓Legend踢了他。」裴熙嘴唇微抿。「一直沒找到好的機會搭話。」
「那你頻頻在我和季向空獨處的時候出現……」
「季向空是我很欣賞的選手。我不想你繼續利用他。」
「我沒有利用他！」邱櫻漲紅了臉。雖然剛開始確實動了歪腦筋。但她現在是坦蕩蕩的！
裴熙沉默不語。他一直覺得邱櫻很礙眼。在「夢旅人」的時候。她的位置邊時常圍著形形色色的男生。眉開眼笑地獻殷勤。
他偶爾會聽見他們的討論——
「邱美女上次多問了阿武幾個問題。」
「阿武打得好嘛。是條大腿。」
「我覺得我也有戲啊。她每次都對我笑得特別甜！」
原來她也不覺得煩。樂在其中。
每次單獨見到她。她總是面色泛紅。目光閃爍。欲言又止。看他的眼神帶著複雜的情緒。裴熙覺得莫名其妙。後來想了想。這大概就是那些男生口中的「故意裝出好像對你有意思的樣子」。
他忍不住冷哼。這招對他沒用。
直到有一天。他目睹季向空和她去了包廂。網上的流言加上之後的種種跡象表明。這個心懷鬼胎的女人纏上了他的理想隊友。
回憶至此。裴熙淡淡地說：「STV從不輕易招沒有遊戲背景的實習解說。推薦你的人是VPG的CEO舒雯。但到底是誰。只有你自己清楚。」
邱櫻一臉茫然。她一直以為自己能進STV是因為在狸貓直播平台上出眾的解說發揮。沒想到還有這樣的隱情。她與舒雯非親非故。能舉薦她的人。除了季向空還有誰？
「你被遊星踢除。他為了你的事還來找過我哥。狸貓直播平台的股東之一。」
邱櫻瞠目結舌。狸貓在她最落魄的時候拋出橄欖枝。原來並不是個巧合。季向空看起來弔兒郎當的。沒想到心思如此細膩縝密。默默地幫了她這麼多……
「比賽期間。我還聽到VPG的人抱怨。他晚上訓練時好幾次無故離開。」
「你是包打聽嗎。怎麼連這個都知道？」
裴熙沒有搭理她的問題。嚴肅地說：「備戰時間很寶貴。你這樣打擾他很自私。」
「我沒有！」邱櫻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我和喬馨不一樣。我是認真想當解說的！不信你看看我解說的錄像……」
裴熙對她的解釋興趣索然。見她滔滔不絕。他低頭專註地看著自己的腳尖。用行動表示：「沒興趣。不關心。」
「你可以換一個目標。」他的聲音清清冷冷。毫無起伏。「只要是能派上用場的男人。誰都行不是嗎？」
邱櫻差點掰斷了手中的筆。
從小到大。她收到過的情書都能編成好幾本唐詩三百首。這還是初次被一個人男人警告不要接近另一個男人。理由並非吃醋嫉妒佔有慾。而是——「你別耽誤我男神。能不能有多遠滾多遠」。
兄弟。你拿錯女二號的劇本了吧！
邱櫻回到酒店後對這段黑歷史般的談話閉口不言。一頭栽入繁忙的工作中。為賽事做收尾工作。秋季賽結束後。一些媒體開始對季向空的戰術能力大加讚賞。但也有很多聲音表示VPG奪冠是其他四個大神「蘇醒」後的結果。季向空只是抱對了大腿。畢竟電競交際花向來都能加入豪門。取得好成績。
就在這個當口。D社突然推出了選手卡牌。每局遊戲結束後有概率掉落卡牌包。玩家可以從中隨機抽取一張卡牌。集郵收藏。
每張選手卡上印著職業選手的照片、現役戰隊、所打的位置。以及一張雷達圖。
雷達圖有六個頂點：參戰、多面、打錢、輔助、輸出、擊殺。可以在數據層面上反應一些職業選手的能力。
抽到季向空的那張金卡時。邱櫻忍不住扶額。D社爸爸好狠。季同學這雷達圖實在有點傷眼。除了參戰和多面幾乎接近頂點。其他的……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
不出意外。論壇和貼吧里對此爆發了討論。最高興的要屬裴熙的粉絲們。Summit除了輔助那塊是零。其他都接近頂點。典型的場場1V9。而冠軍戰隊的季向空呢？
裴粉的叫囂自然引來了季粉的不服。兩家又吵了起來。
「裴面癱在採訪里主動提出想和我家空空組隊。空空理都不理好吧！倒貼貨！」
「那是季渣男不知好歹！」
與此同時。另一條新聞出爐：原Legend天才輔助。因季向空與高層叫板而被下放至二線隊當替補的林逸軒。正式與Legend解除合約。加入一線強隊Newland！
邱櫻輕吁一口氣。看來好事成雙。季向空的煩惱應該都解決了吧。
她抬頭看見那張贏來的Firework珍藏絕版簽名專輯。想起自己始終沒找到機會送給他。剛剛在微信里點開他的聊天窗口。他突然發了條新信息。
季向空：這周六有空嗎？
邱櫻：有空呀。你們開始放假了嗎？
季向空：嗯。賽後休息期。周五開始放。
邱櫻隱隱有些期待。他打算約自己出去玩嗎？
季向空：我帶你去見我的偶像。
腦海中閃過Firework的海報和揮舞著熒光棒的季向空。邱櫻歪過頭。心想。最近沒聽說她們有見面會呀。
周六下午。邱櫻下了電梯。走出公寓門。看到路邊停了輛藍色的法拉利跑車。季向空靠在微微後仰的駕駛座上。百無聊賴地玩著手機。見邱櫻上車。他調整座位。又俯身過去替她繫上安全帶。
跑車駛向公路。邱櫻沒想到這麼快又能和他見面。滿臉難掩的喜悅：「我們要去哪兒呀？」
季向空戴著墨鏡。專心致志地開著車：「先去買菜。」
像是迎面被潑了杯冷水。邱櫻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他看到自己不太高興。
他們在超市門口下車。一路上季向空都不怎麼說話。邱櫻猜想也許在俱樂部發生了什麼事。他不開口。她也不好意思問。
季向空沒說要買什麼。推著購物車一路走一路往裡放東西。肉、蔬菜、雞蛋、水果……邱櫻不斷將他拿的食材重新放回貨架。嘴裡喋喋不休。「這個牌子性價比不高」「這個是organic的味道好」「雞胸肉太柴。雞腿肉才好吃」。
季向空一臉好笑地看著她：「感覺你比我媽還熟練。」
邱櫻將青椒裝進袋子里。淡淡地說：「我很早就自立了。衣食住行都靠自己。」
她彎腰挑起白菜。幾縷長發順勢落下。季向空注視著她的側臉。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幫她把頭髮別到耳後。邱櫻嚇了一跳。偏過頭看見他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耳畔倏地全是心臟的雜音。
站在飲料的購物架前。季向空突然問道：「裴熙的專訪是你做的？」
「嗯。台里的安排。」
季向空漫不經心地拿了瓶芬達：「你怎麼就不爭取下採訪我？」
邱櫻無奈攤手：「小人透明。人微言輕呀。」
季向空的視線重新回到貨架上。他皮笑肉不笑地說：「邱主播。你投懷送抱的本事日漸精湛了。」
邱櫻一臉茫然。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之前party上的事。
秋季賽最後一天。主辦方在宴會廳舉辦狂歡party。氣氛正嗨時大家玩起了「數數擁抱」。
除了本賽季的冠亞軍外。主持人還邀請了一些工作人員和解說。邱櫻也是其中之一。參與者們圍成一圈。隨著音樂在舞台上沿著順時針方向走。主持人突然報出一個數字。玩家按照這個人數抱在一起。數量不對或落隊的淘汰。
音樂響起。遊戲開始。
「二！」
主持人話音未落。邱櫻條件反射般往季向空處跑。不料四個女生早已猛虎下山般撲向他。邱櫻無奈地扭頭。環顧四周。其他人都迅速抱好了。場上只剩下兩個人。可惡的跟蹤狂包打聽裴熙。以及一個長相抱歉的禿頂男。
邱櫻離裴熙的距離很近。她不想抱禿頂男。可裴熙顯然不想抱她。而禿頂男很想抱她。
電光石火之間。裴熙沖向禿頂男！禿頂男沖向邱櫻！
邱櫻在裴熙沖向禿頂男的途中將他攔腰抱住！
人性的角力啊！禿頂男出局！
感覺到裴熙的身體明顯一僵。不用猜也知道他的臉色肯定超難看。邱櫻眼底露出狡黠的笑意——你不是討厭我嗎。我就偏不遂你願。
第二輪開始。裴熙直接遠離人群。主動出局。邱櫻甚至懷疑她令他對這個遊戲產生了心理陰影。她正在胡思亂想。目光對上舞台下已經出局的季向空。他歪坐在椅子上。手肘撐著腦袋。雙眼微微眯起。對著她慢慢地咬了一口蘋果。
幾乎可以想像那清脆的咔嚓聲。邱櫻縮了縮脖子。莫名其妙地覺得疼。
回想到這裡。邱櫻不禁有些高興。季向空今天從見面起就悶悶不樂。原來在介意這個？
他說話總是真假參半。她屢次跟他過招。水平多少有些長進。
「當時只能二選一。裴熙長得好看。美色當前。身不由己。」邱櫻一本正經道。「這是條件反射。是本能。換成是你。你也會這樣做的。」
「也對！」季向空笑彎了眼。「感覺好嗎。小鹿亂撞了吧？」
邱櫻不自在地揚了揚眉毛：「什……什麼感覺？」
季向空的語氣輕飄飄的：「抱著他的感覺啊。」
邱櫻一愣。隨後繪聲繪色地說：「肌肉勻稱。手感不錯。就是太緊張了。他整個人都綳成了個木樁。」
季向空笑了笑。沒搭話。
邱櫻繼續刺激他：「裴熙實力強得逆天。高冷禁慾。女生就喜歡這種全世界都欠他錢。只有自己是他債主的感覺。懂嗎？愛的就是這種特殊對待。」
季向空還是不搭話。邱櫻心中竊喜。用手指戳戳他：「別沮喪呀。你這樣的暖男還是有市場的。」
「那你就搞錯了。」季向空轉過身。眼色漸沉。「我不是什麼暖男。」
他手指微屈。狀若無意地輕撫著飲料瓶：「看來剛認識那會兒在小巷發生的事。你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
邱櫻忍不住打了個冷戰。那不是平日里漫不經心的戲弄玩笑。那個時候他將她鉗制在牆壁和自己的身體之間。力氣大得可怕。全身都散發著懾人的危險氣息。令人不寒而慄。
季向空歪過頭。斜斜挑起眉梢。壓低嗓音一字一頓地說：「我可以幫你再想起來。」
邱櫻乖乖閉嘴。
採購完畢。最終的目的地是一家不起眼的小網吧。季向空一進門就被人興高采烈地圍住了。一口一個「季神」。恭敬得不行。
「季神。你女粉那麼多。什麼時候幫我們孫哥介紹個女朋友啊？」
「季神他自己還單著呢。哈哈。」
話音未落。剛剛說話的大男孩忽然僵在原地。跟在他們季神身後的姑娘站著就是一道風景。柳葉眉。杏仁眼。棕發披肩。膚白若玉。漂亮得令人過目不忘。
大男孩唰地紅了臉。吞吞吐吐地問：「季神。你妹子？」
有人認了出來：「哇噻！是邱櫻啊。之前和季神傳過緋聞的。」
見眾人的目光如探照燈般掃來。邱櫻有些尷尬。想起自己不僅不是他女朋友。還曾告白被拒過。她連連擺手：「不是的。我們只是朋友。」
「向空。」
不遠處傳來一個醇厚而有磁性的聲音。邱櫻聞聲看去。一個男人正向他們走來。他個子竟比季向空還高一些。眉目溫潤俊朗。在暖黃的燈光渲染下。親切而友善。
「孫哥。」季向空笑著走向前。對方寬大的手掌揉了揉他的腦袋。像是對待一個小弟弟。
邱櫻終於將他的臉同網路上廣為流傳的照片重合在一起。頓時血液急速湧上腦袋。
電競圈的遠古巨神。孫澤毅。
八年前。他和裴熙的表哥Summer、傳奇隊長Cris共同斬獲中國第一個Conquer世界冠軍。決賽中。身為大哥Carry。他全場比賽的正補數達到驚人的700+。在當時操作堪稱怪物！
他活躍在賽場上的那幾年。在玩家心中就是「不屈」的代名詞。操刀後期英雄。屢屢在戰隊大勢已去的情況下挺身而出。上演了數不勝數的絕境翻盤大戲。
可惜天意弄人。他在巔峰時期的電競大環境異常艱苦。導致他不被理解。鮮有收入。貧困窘迫。後來家人重病。他被迫退役。過了幾年普通人的生活。去年剛剛復出。由於久別戰場以及年齡太大。他只能混跡二線隊。始終無法從大賽的預選賽中出線。曾經的英雄淪為了無數媒體和粉絲諷刺的對象。
他們對他說：「現在已經不是你的時代了。」
電子競技是絕對的金字塔職業。全國幾千支二三線隊伍。能爬到頂端光鮮耀眼的不過區區幾十人。因為絕對的統治力。韓國人將電競項目《星際爭霸》同足球、圍棋一起視為體育領域的國技。而中國作為Conquer強國。守護老一輩打下的霸主江山。是每一個職業選手的使命。
他們代表全中國的玩家。征戰在世界的舞台上。一旦狀態下滑。即使曾經戰功赫赫。也會立即被後浪取代。
年齡。永遠是競技選手的一道坎。Summer和Cris選擇了離開。而年近三十的孫澤毅。這位被粉絲稱為信仰的大神推掉了直播平台的主播合約。決定留守戰場。向冠軍衝擊。哪怕無數人勸他不要做無謂的掙扎。
老兵已暮。熱血不涼。
邱櫻曾在網上看到過一個帖子。裡面只有簡單的兩張照片。
第一張是八年前孫澤毅身披國旗。意氣風發地捧起獎盃的英姿；另一張是八年後的他在預選賽被淘汰時。疲憊而滄桑的背影。
網頁的背景樂悠悠地唱著——
歲月你別催。該來的我不推。
歲月你別催。走遠的仍要追。
在季向空的介紹下。邱櫻同孫澤毅聊了不少往事。忍不住感慨如今的電競盛世來之不易。
大廳里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林逸軒進門直衝季向空。給了他一個熱情的擁抱。
「你們VPG的CEO真是厲害。不知道跟Legend的高層做了什麼交易。他們居然放我走了。她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幫我。肯定是你犧牲色相了！」林逸軒越想越驚恐。雙手握拳放在嘴邊。說話聲帶上了哭腔。「說……說不定連最珍貴的東西都獻出去了！」
一群人拍著桌子鬨笑。
林逸軒眼一閉牙一咬：「向空。此恩難報。只有以身相許了！」
季向空踹了他一腳。笑道：「你是不是又想回去坐冷板凳了？」
邱櫻正感慨這兩兄弟感情真好。可惜現在不在一個隊。忽然看見柱子後邊躲著個小姑娘。正怯生生地往這邊看。邱櫻好奇地向小姑娘走去。發現她不過七八歲的樣子。扎著雙馬尾。粉嘟嘟的瓜子臉。齊劉海下是圓圓的大眼睛。邱櫻胸口一窒。頓時被她萌得心肝亂顫。
邱櫻蹲下身與小蘿莉搭話。可惜她抿著嘴唇一言不發。林逸軒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激動地跑上前。雙眼冒精光：「小茜茜。有沒有想阿軒哥哥呀？」
孫茜連連搖頭。見他靠近。小姑娘匆忙跑走。直奔季向空。
邱櫻看見小姑娘扯了扯季向空的衣服下擺。甜甜地叫道：「向空哥哥。」心中頓時湧上巨大的挫敗感。緊接著。她又看見季向空雙手從腋下將孫茜抱起。抱到自己的腿上。胃裡頓時猛地一陣酸。
網吧的二樓是孫澤毅除了俱樂部外的住處。季向空和邱櫻幫忙把食材運上樓後。孫澤毅溫和地說道：「向空。你帶茜茜和小邱出去玩吧。晚飯我來就行了。」
邱櫻本以為三人行是她負責帶娃。但事實證明。她想錯了。
孫茜是孫澤毅的堂妹。父母都在外地。她怕生膽小。和年紀幾乎能當她爸爸的堂哥最親。季向空與孫澤毅熟。於是也特別照顧這個小妹妹。
過馬路的時候季向空牽著小姑娘的手。邱櫻胃裡泛酸。
孫茜的頭髮散了。季向空蹲下身幫她梳辮子。邱櫻胃裡又泛酸。
排隊買冰淇淋時。孫茜搖晃著季向空的手：「向空哥哥。我要草莓味的。」
季向空的眼睛笑得彎彎的：「好。」
邱櫻站在他們後面。也跟著奶聲奶氣地說：「向空哥哥。我要香草味的。」
季向空頭也不回：「自己買。」
邱櫻撇嘴：「小氣。」
在公園看噴泉表演時。廣場中央聚滿了人。矮小的孫茜什麼都看不見。季向空一把將她抱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的肩膀上。手臂拖著她的身體。
邱櫻在一旁竭力往上跳：「我……我也看不見。」
季向空目不斜視：「哦。馬上就結束了。」
邱櫻不開心地耷拉下腦袋。真反常。他一整天都是這種不咸不淡的態度。可又轉念一想。不能這麼沒出息！她跟個小孩吃什麼醋啊！
回去之後。邱櫻看著不遠處陪孫茜搭模型房子的季向空。壓低聲音問林逸軒：「他那麼會哄人。是不是禍害過不少小姑娘？」
林逸軒目光灼灼：「這個真沒有。在Legend的時候。向空他每晚都是和我相擁而眠。」
邱櫻笑出聲。心中暗鬆了一口氣。
晚上孫澤毅做了一大桌的菜。季向空、邱櫻、林逸軒和孫茜在客廳里圍坐一圈。
孫澤毅盛完飯後便開始剝蝦。剝了一大碗。倒進季向空的碗里。笑道：「你總嫌麻煩。我不幫你。你肯定就不吃了。」
「向空。來。多吃點牛肉。」林逸軒也狗腿地給他夾菜。
孫茜不甘示弱。把自己的那份甜點讓給他：「向空哥哥吃。」
邱櫻差點被米飯噎住。撇開小蘿莉不說。她一女生和三個男人坐在一起。劇情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晚餐過後。見季向空獨自待在廚房裡。邱櫻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跟前。乖巧地鞠了個躬：「我都聽說了。謝謝你在背後幫了我那麼多！以後我一定會在解說台上繼續為你說好話的！」
季向空幾不可聞地哼了聲：「你之前答應過我什麼？」
邱櫻抬起頭。試探地問：「因為我又單獨和裴熙見面了。你不高興？難怪你今天怪怪的。」
季向空不置可否地瞥了她一眼。
邱櫻拍著胸脯表忠心：「你放心。我一點都不粉他！他懷疑我在抱你大腿利用你。讓我離你遠點呢。」
季向空側過頭。眼眸低垂。目光不懷好意地從她的腳踝處開始緩緩往上移。他視線掃向之處彷彿有電流亂竄。邱櫻一動不動。身體緊繃。直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睛。壞笑道：「有你這樣抱大腿的嗎？我可一點甜頭都沒吃到。」
邱櫻不服。掰著手指數：「你摟過我的腰、捏過我下巴、拉過我手腕……我還主動抱過你……」
季向空將語調拖得長長的：「這哪裡夠？別人抱大腿上位付出的可比你多多了。」
邱櫻意識到話題被他帶偏。杏眼圓瞪。腮幫都氣得鼓起來：「都說了沒在抱大腿！」
季向空聳聳肩。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揚。
邱櫻走到廚房的另一邊。將碗筷收進櫥櫃里：「今天這頓飯讓我徹底明白了。又是夾菜又是剝蝦的。你還真是人見人愛啊！」
季向空沒搭話。正斜倚著流理台削蘋果。他站姿很散漫。表情卻挺專註。眼帘低垂。睫毛在臉頰上投落一小塊陰影。右手執刀。左手握住蘋果下部。向著自己懷裡的方向緩慢地轉。果皮連成細長漂亮的一條。螺旋而下。
他側身耐心地將蘋果一小塊、一小塊切進碗里。孫茜跑過來。趴在桌子邊眨巴著大眼睛。咧嘴笑著想拿。季向空卻將碗一抬。柔聲道：「這個是姐姐的。」
邱櫻微怔。看見他端著碗走到自己身邊。慢條斯理地說：「他們為我端茶倒水、夾菜剝蝦。而我呢。為你削蘋果。」話音未落。他用食指和拇指夾起一塊。塞進她嘴裡。
「甜嗎？」季向空嘴角上揚。露出一個令人心神蕩漾的笑。「有沒有站在食物鏈頂端的感覺？」
看來他心情終於好了。
蘋果香脆清甜。想起他方才認真的模樣。邱櫻心頭一暖。正打算說些什麼。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嗆得連連咳嗽。整張臉都憋成了豬肝色。
季向空將碗擱在桌上。輕拍她弓起的背：「沒事吧？哎。你慢點吃。」
邱櫻又羞又窘。咳得更厲害了。索性捂著嘴蹲下身。季向空也跟著蹲下來。手肘隨意地搭在膝蓋上。見她終於順了氣。他忍不住偏過頭笑得肩膀直顫。
不遠處。林逸軒那欠抽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了過來。
「茜茜乖。向空哥哥忙著跟大姐姐調情呢。換阿軒哥哥陪你玩好不好？」
「什麼是調情？」小蘿莉的聲音天真稚嫩。
「這個解釋不清啊。要實際行動。比如說我現在親你一下……」
邱櫻聽不下去。正準備起身揍他。突然聽見了一聲鈍響。什麼東西滾了一地。緊接著是林逸軒帶著哭腔的哀號：「孫……孫哥！我開玩笑的！你把菜刀放下……有、有話好好說！
十點多鐘時。孫澤毅俱樂部的人來了。纏著冠軍指揮季向空討教經驗。
邱櫻想給大家買夜宵。季向空不放心。便差遣林逸軒陪她去。一路上。他們都在聊季向空的事。兩年前。林逸軒在孫澤毅的網吧被季向空發掘。加入了當時還是二線隊的Newland。隊伍中有好幾個天賦異稟的新人。在季向空的帶領下戰隊排名不斷上升。
一開始林逸軒只是帶著玩票的心情。直到有一天……
「決勝局我們拿出了一套從未在比賽中用過的新陣容。沒有後期英雄。很罕見的組合。觀眾當場就炸了。比賽時我們沒把戰術貫徹好。輸了後論壇貼吧全在說實力沒問題。是向空的BP被爆。質問他為什麼要這麼選。是不是打假賽。」
「他們扒他的操作失誤。把整場比賽的責任都推到他身上。罵得非常難聽。廢物、死全家之類的都有。大家都很沮喪。向空他卻笑著說沒關係。還反過來安慰我們。」
林逸軒深深地吸了口氣：「我從沒遇見過他這樣的人。喜怒不形於色。堅強得無懈可擊。」
「後來我們在訓練房看錄像時向空接了一個電話。我聽到是他媽媽的聲音。電話那頭說『兒子。網上那樣罵你。媽看著心疼……我們不打職業了好不好』。他本來什麼表情都沒有。卻在那一刻別過頭掉了眼淚。」
這個畫面烙在了林逸軒的腦海中。之後林逸軒下定決心。想要變得更加強大。能夠卸下一部分季向空肩上的重擔。幫他做視野。蹲他保他。為他擋刀。
那一年。最有靈性的天才輔助橫空出世。各家豪門紛紛向他拋出橄欖枝。而他的回答很堅決：「向空去哪兒我就去哪兒。這個戰場。他在我不走。」
邱櫻想起自己曾見過季向空酒後消沉難過的模樣。他並不是完人。也會有脆弱的一面。一個戰隊的士氣格外重要。為了不讓隊友擔心。他才將情緒深埋心中。獨自承擔所有的痛苦。
邱櫻的眼眶微微泛紅。她可以深刻地體會到林逸軒當時的心情。因為。她也是一樣的。
眼看再過一條馬路就是孫澤毅的網吧。林逸軒突然停下腳步。煩惱地抓了抓腦袋：「我也不知道把這事告訴你好不好。」他糾結了一會兒。問道。「你喜歡向空嗎？」
「啊？」藏起來的心意突然被戳穿。邱櫻有點措手不及。
想起季向空對女粉絲們那廣發福利的態度。林逸軒面露愧色：「向空他對人都很好。有時候可能會沒分寸。讓女孩子產生誤會。」
「嗯。我知道的。」邱櫻扯了扯嘴角。佯裝輕鬆地說。「看來之前有不少人誤會過啊。」
「也不是。他的感情狀態一直是個謎。夜談的時候正經聊過。都被他忽悠過去了。我們都猜。他也許在等什麼人……」林逸軒頓了一下。「後來有次深夜醉酒。我才知道。他曾經深深地喜歡過一個人。」
邱櫻突然頭皮發麻。腦海嗡嗡作響。
林逸軒沒注意到她臉色不對。接著問：「如果你真喜歡他。我幫你探探口風？」
心像是被咬了一口。疼得鼻子發酸。邱櫻搖搖頭。怕他傳話給季向空。便扯了個別的話題糊弄過去了。
回到網吧時是季向空開的門。邱櫻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低頭想從他身邊走過。他卻伸出食指輕觸她的眉心：「這裡皺起來了。」
見邱櫻不答話。只顧專心地看著地板。他語調放軟：「怎麼啦？外面很冷嗎？」
這溫柔像是一張網。鋪天蓋地罩向她。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很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