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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所屬書籍: 第二次初戀

    淡姜用盡了一生都無法想通,人生怎麼會有這樣的事讓她一語成讖。

    她舉著電話,埋怨的話都沒有說完,沈懸那邊已經完全沒有聲音了。不同於以往兩人吵架沈懸拿著電話一言不發只有呼吸聲的那種沉默。而是一種死寂一般的回應,電話那端那樣靜,靜到淡姜覺得似乎聽見了風的聲音。

    也許是一種本能,更或者只是一種預感,一種很不妙的預感。

    她幾乎全身顫抖地對於江江說:「於小姐,我想去一趟沈懸家,我覺得好像有點不對勁。」

    於江江不懂他們戀人之間那種冥冥的感應,只是本能地說要陪同。兩人手忙腳亂地趕去了沈懸家。

    於江江不知道怎麼形容他們找到沈懸的那一刻。

    滿地都是血,黑暗的窄巷,他躺在血泊里,完全沒有生氣也沒有反應。於江江和淡姜面對這樣的場景都完全傻眼了,尖叫都忘了。

    淡姜率先清醒,上去拍打沈懸,試圖喚醒他。於江江趕緊報了警和撥打了急救電話。

    淡姜顫抖著手探了探沈懸的鼻息。她楞了一下,整個身體都僵住,隨即,她趴在地上,緊緊地抱住了沈懸。彷彿戀人間的絮語,她一直在和沈懸說話,聲音很小,於江江只能零零碎碎聽到一些片段。

    淡姜一直維持著那個狀態,一刻都不肯放開沈懸,急救的醫生來了也還是不肯放。

    在去醫院的路上,沈懸正式被急救的醫生宣告死亡。淡姜不肯相信,到了醫院,她不肯讓醫護人員把沈懸推進太平間。

    她抓著沈懸已經沒有生氣的身子,倔強而執拗地要求醫生繼續搶救。

    於江江想去抱住她,讓醫護人員能順利工作,但她實在不忍心。

    於江江一直在偷偷抹眼淚,可淡姜卻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她用那樣茫然而令人悲憫的眼神看著於江江,哀求著她:「於小姐,你和醫生說說,再救救,或者動手術,沈懸還活著,我能感覺到他還在心跳,真的!」

    淡姜身上穿著鵝黃色的衣服,不論是她的身上還是手上都沾滿了紫紅的血跡,看著就讓人覺得觸目驚心。於江江知道那全是沈懸的血。

    於江江哭著對淡姜說:「沈懸已經走了。」

    那一聲宣告,竟比醫生的話還具有力量。像解開了一道符咒,淡姜臉上終於出現逐漸清醒的表情。於江江從來沒有見過有人哭起來像那個樣子,瞪著眼睛,像是冷一樣,從臉上開始,全身都開始顫抖,許久才開始有眼淚落下來,一旦開始就如同連綿不絕一樣。沒有任何聲音,多麼痛苦都沒有發出任何一聲。

    淡姜用滿是血的手抹臉,抹得臉上一道一道的。她腳下虛軟,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像電影里的慢鏡頭。她漸漸鬆開了沈懸的手,醫護人員趁機將他推走。

    於江江看著淡姜的手一寸一寸離開沈懸的手,從手心到指端,直到最後徹底分開。

    沈懸的手還露在白色的布外面,彷彿也捨不得淡姜一樣。

    於江江想,沈懸一定是捨不得淡姜的,所以他才能做到,在身中那麼多刀,耗儘力氣和生命,卻還強撐著和淡姜打電話。

    那一刻,那一個電話如果是打給警察或者急救中心,也許還會有奇蹟。可他卻打給了淡姜。

    他一定非常非常捨不得死,捨不得把淡姜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上。

    他是那麼那麼愛淡姜啊,愛到沒有了她,生命都失去了意義。

    可他卻留下淡姜,一個人先走了。

    這是一個什麼都可能發生的世界,太多事情無法預料,人命也是其中一條。

    沈懸的案子不到六個小時就破案了,那幾個殺人的未成年孩子在家長的陪同下到派出所自首了。淡姜這才知道,那些孩子之所以來報復沈懸,是因為沈懸曾見義勇為,幫助了被搶劫的老太太。

    得知一切的於江江突然改變了很多很多想法。

    她一直有點憤青,每次新聞爆出人們受到迫害,周圍的人無動於衷,她都很憤慨,為什麼沒有人見義勇為,為什麼大家不能團結一氣去收拾犯罪的人。

    如今,她突然有些懂了,有時候人之所以怕死,之所以對別人冷漠,是因為他們還有要用生命去愛著的人。

    對這個社會來說,見義勇為犧牲的是一個英雄。可對一個家來說,失去的可能是一個兒子、丈夫、父親。

    淡姜要去沈懸租的房子里收拾,於江江不放心,陪著她去了。

    在北都待了幾年的沈懸,東西收拾收拾,只有小小的一箱,來北都這麼多年,沈懸連一件衣裳都沒有買過。醫院將他的遺物交給了警察,警察備案以後,將衣服里找出來的戒指交給了淡姜。像一場夢一樣,所有事情的發生,都不到二十四小時。

    寬大的塑料袋角落裡靜靜躺著一枚很細的指環,上面綴著一朵五瓣花。沾滿了沈懸的血。淡姜緊緊地握著戒指,哭得幾乎不能自已。

    她將戒指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用那麼鄭重而虔誠的表情。她眼神獃滯地看著遠方,明明是在問於江江,卻更像在自言自語:「為什麼不肯起來親自給我戴上呢?為什麼到這種時候了,還想偷懶?」

    她嘴角扯著笑容,眼角卻不停在落淚。她看著於江江,溫柔地埋怨著沈懸,那麼凄涼,那麼無助,她說:「他真的好狡猾,說好了要用雙手給我掙最好的生活,居然說話不算話。」

    「可是於小姐,我該怎麼辦呢?被留下來的我,該怎麼辦呢?我該去哪裡找他呢?還是說……永遠都找不到他了?」

    於江江沒有答案,也無法回答。

    於江江把淡姜送回了學校才走的。後續還有太多事情需要她做了,她如果倒下,那沈懸連個身後人都沒有了。

    淡姜比於江江想像得要堅強很多。她一直捏著左手上的戒指,不哭了,也不說話。

    於江江不知道她到底把悲傷藏得多深,亦或到了這個份上,連悲傷都顯得多餘。

    於江江看著她一步一步上樓回寢室,整個人好像是飄上去一樣。那孤獨又可憐的背影看著讓人覺得好難受。

    坐了近兩個小時的計程車,於江江才回了家,整個人累得像要散了一樣。給主管打了電話請假,躺在床上,本欲休息,卻怎麼都睡不著。

    身體已經到了透支極限,腦子卻還高度清醒。一閉上眼就是沈懸和淡姜滿身是血的樣子。

    前段時間看電影,裡面有句台詞說:每一次告別,最好用力一點。多說一句,可能是最後一句。多看一眼,可能是最後一眼。

    當時的感觸不過是一句文藝的台詞,如今看來卻有幾分感同身受。

    誰都無法預測未來,不管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每一次分開,都可能成為永恆。

    就像沈懸和淡姜。

    那麼幸福的待嫁新娘,即使吵架都充滿著埋怨的甜蜜,只是一晚,就天人永隔。

    所有美好讓人覺得幸福的東西,都是最最脆弱的東西。

    混混沌沌昏睡了一下午,四點多鐘的時候,於江江被電話鈴聲吵醒。

    段沉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你主管說你沒上班,你生病了?」

    於江江揉了揉眼睛:「沒有,昨天有事沒睡,今天補個眠。」

    「沒事就好,」段沉在電話里簡潔地命令:「把上次你拿的那些特產帶下來,連同你的人。」

    「怎麼了?」

    「你先下來,我再和你說。」

    於江江拎著大包小包的上了段沉的車。段沉見她臉色不好,問她:「看樣子好像不止一點累。」

    於江江張了張口,想解釋解釋昨晚的事,可想想又覺得太長了,最後只回答:「還好。」

    段沉開著車,一路輕車熟路地開著,於江江昏昏沉沉的,一直到段沉上了四環立交橋,她才意識到什麼,問道:「這是要去哪兒?」

    「火車站。」

    火車站三個字在於江江腦袋裡走了一圈,於江江想起一個可能相關的人物,疑惑地皺了皺眉:「難道是徐決先生?」她想了想又說:「那天他給我特產的時候,不是說第二天就要走嗎?」

    「嗯。」段沉說:「他又多待了幾天。」

    於江江狐疑地看著段沉:「你倒是知道的挺多。」

    段沉下了立交橋,直接殺進了火車站。

    停好了車,段沉把那些特產大包小包的拎了下來。抬頭看了一眼火車站外面的大鐘,若有所思地說:「還有半個小時車就要開了。他應該快要進站了。」

    他把那些東西都遞給了於江江:「你去把這些東西都還給他。」

    段沉那彆扭的樣子讓一直處於陰鬱狀態的於江江有了一些普通人的反應。她意味深長地盯著段沉,直把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挪開視線,不自然地看著旁邊路燈上貼滿的小廣告,嘴硬地解釋:「你是我的女人,你拿了等於我拿了,我不能讓他覺得我願意拿他這點窮酸的東西。」

    「怎麼就是不肯說實話呢?」於江江一個一個從段沉手上接過那些袋子,「明明就是不想讓他走,不是嗎?」

    於江江抬頭看了一眼廣袤的天空,許久不見如此澄澈,夕陽遠在天邊,火燒一般,染紅了半片天空,遮擋住了本身的蔚藍。心變得寧靜了起來。

    於江江認真地對段沉說:「就在昨天,上次你見過的那個擺攤的男人,我的客戶,被人捅死了。我昨晚一直跟他的未婚妻在醫院和警察局奔走。人走了,什麼都沒了,連看一眼,都成了奢侈。」

    「段沉,你知道嗎,在還能說的時候,一定要把所有的話都說完;在還能愛的時候,一定要用力地愛下去。別給自己留遺憾,你要知道,很多遺憾,一不小心就成了一生。」

    說完,她毫不猶豫地拎著那些東西往火車站裡走去。

    來往旅客熙熙攘攘,廣播里持續播報著列車的信息,在那樣嘈雜的環境里,於江江聽見段沉喊了一聲:「於江江。」

    她本能地回頭,段沉已經張開雙臂,猛得將她收進了懷裡。

    那畫面真的一點都不唯美,她滿手都拎著東西,連回抱都不能,他倆的身高差,段沉用力抱著她,簡直是直接要把她悶死的節奏。

    頭頂著段沉的胸口,他有力的心跳搏動就在她耳畔,撲通撲通的,竟讓她的心跳也跟著快了起來。

    段沉用下巴和臉頰摩挲著於江江的耳廓和側臉,那麼繾綣的姿態,他由衷地在她耳邊說:「謝謝你,於江江。」

    那麼簡單的一句話,竟像給了她無窮的力量一般。

    和安檢的人說了一會兒,他們給開了閘讓於江江進去找人。大廳一共有四層,二十幾個候車區,於江江按照目的地找了最可能的車次,剛一走過去,就找到了段沉的父親。

    他正排著隊在特產店認真地挑選著北都特產。

    「徐先生。」於江江喊了一聲。

    他下意識地回頭,搜尋了一會兒,才看到了正在向他走去的於江江。

    他先笑了一下,隨即又看了一眼於江江手上拎著的東西,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還是不肯要嗎?」口氣中不無失落。

    於江江禮貌地笑了笑,很誠實地回答:「他不肯要。」

    還不等他回答,於江江又說:「他不肯要,您就不能再堅持一下嗎?」

    於江江看了一眼他手上拎著的袋子,裡面裝滿了精心挑選的特產,她想了想說:「您能這麼耐心地選這些東西,對待親生的兒子,卻連選特產的耐心都沒有嗎?」

    聽到「兒子」兩個字,段沉的爸爸身體明顯僵了一下,他有點卑微又有點小心翼翼地問:「是他告訴你的嗎?他說他是我……兒子?」

    「您想知道的話,為什麼不親自去問他呢?」

    他臉上立刻出現失落的表情,低垂著頭,那角度,那表情,完全和段沉一個模子出來的。於江江不禁感慨,血緣真是奇妙的東西,即使段沉自欺欺人不肯承認,可這些蛛絲馬跡還是存在的。

    「他不會願意聽我說的。」

    於江江動了動手上的東西,很無奈地說:「您不留下來問個清楚,怎麼知道他願不願意聽您說?他要是不願意,又怎麼會大費周章,讓我來還這些特產呢?難道您真的覺得,他只是為了讓我把特產還給您嗎?」

    「二十幾年了,」於江江說:「您讓一個孩子二十幾年都沒爸,難道他連和你慪慪氣都不能嗎?」

    「我知道。」段沉爸爸臉上出現了很悲傷的表情:「我對不起他們母子,也沒臉面對他們。我知道他們不可能原諒我,我年紀大了,見一次少一次,有生之年,知道他們好好的,我也就滿足了。」

    「您就不能和他們好好談一次嗎?」

    「二十幾年了,連談都不知道從何談起了。」

    廣播里響起了列車的信息,登車口開放了,段沉爸爸付完了特產的錢,拎起行李箱,往登車口走去。

    「謝謝你,謝謝你願意來和我說這些。」

    於江江被他放棄的姿態氣到,也顧不得倫常,聲音也高了幾度,幾乎在責怪一般說:「你是一個父親!你怎麼能這樣逃避責任?」

    「我……」

    「於江江!」

    於江江身後響起了熟悉的聲音。兩人一起聞聲抬頭,正看見不遠處一臉失望和肅然的段沉。

    他身邊是排隊檢票的人群,他站在那裡,身影孤單,於江江覺得心疼極了。

    他冷冷地說:「於江江,你過來,我們回家了。」

    於江江為難地看了一眼段沉爸爸,心裡著急死了:「可是……」

    「別可是了,別整得和拍電視劇似的,你也不是救世主。」段沉深深看了一眼於江江身邊的人,聲音冷靜:「讓他走吧。」

    ……

    作者有話要說:qaq好久沒寫文了,我回歸了。qaq對不起你們。

    我會在8月完結這個文的。

    以後再也不簽這麼多字數了qaq完全是我能力範圍之外。。

    我知道現在還在追的人已經不多了,感謝還在追的人,在等待的你們。

    【感謝各位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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