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奪雲景,大靖必毀之。
一座無堅不摧的邊塞城池,被他國所奪後,如何能輕易摧毀?
「殿下,如今雲景城有北秦十二萬大軍,非普通人力可抗。」世上能以一己之力摧毀一城的只有傳說中的大宗師,但大宗師早已超脫世俗,無法插手俗世中事。
「韓家興起於北地,雲景城自古是韓家領地,乃韓氏先祖一百五十年前所建。雲景城下沃野千里,韓家先祖卻依託地勢險峻的雲景山山體建造了雲景城。你可知為何?」
苑書眉毛一挑,搖頭。雲景城建造數百年,從來無人關注它到底是如何建成。
「雲景城城下曾是西北之地上最大的河床,韓家先祖花費數十年之工填平河床,在河底支起十二根鼎城石柱,開鑿山體才建城了如今的雲景城。」
河床?十二根鼎城石柱?太子是想……苑書神情猛地一變,朝韓燁看去。
「只有韓家代代相傳的嫡系才知道雲景城那十二根鼎城石柱埋藏的位置。如果雲景山山體和那十二根鼎城石柱同時斷裂……」
「殿下!」苑書神情一變,失聲開口。
韓燁頷首,目光冷沉,「鮮於煥想三日內攻城,孤便讓他北秦大軍走不出雲景城一步。軍獻城屬於大靖,雲景城也是,孤就算毀了這座百年城池,也絕不交到北秦人手裡。」
雲景城失去基石,整座城池將會毀於一旦,徹底坍塌。難怪太祖會說天下誰人敢奪雲景,大靖必毀之,原來竟是如此!
城內十二萬北秦大軍……苑書長吐一口氣,神色複雜無比,卻沒有反對韓燁的決定。這場戰爭下大靖無辜慘死的百姓和戰亡沙場的將士又何嘗沒有十萬之眾?若讓北秦奪下鄴城,大靖百姓一樣會死於北秦人的屠刀之下。
戰爭造成的殺戮,從來沒有對錯。
「殿下,那十二根鼎城石柱都分布在何處?若臣猜得不錯,應至少有半數是在城內吧。」苑書心性果敢,明白韓燁的打算後便開始為他分析雲景城的現狀。
韓燁點頭,「十二根鼎城石柱中有八根以星羅狀分布在四面城牆之下,剩餘四根在城中心。」
「城中心?可是在城主府?」城主府守衛森嚴,就算暗探混進城,也難以接近。
「不是,韓家先祖怕萬一有一日雲景有毀城之禍,那四根鼎城石柱的上面修建的並非是城主府,而是宗祠。」
宗祠位於城主府往西五百米處,平日里只用於祭祀。過往百年宗祠雖受百姓尊崇,卻守衛鬆散,如今雲景城落入北秦之手,更無人守衛此處。
「殿下,臣馬上去安排潛進城的探子……」
「不用了,朝廷安插在北秦軍營的死士並不少。一個月前孤就下令讓潛伏在雲景城的死士在祠堂和城牆內埋滿了火藥,三日後軍獻城烽火燃起之時,就是我們毀城之日。」
一個月前?苑書神情愕然,那時虎嘯山之難還未發生,小姐沒有受傷昏迷,原本戍守在鄴城的應該是小姐,太子怎麼會頒下這道命令?難道太子會提早知道自己會獨守鄴城?這怎麼可能?
苑書壓下心底的疑惑,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卻又一時半會想不起來。
「殿下,雲景城被毀雖會重創北秦大軍,但北秦兵個個驍勇善戰,武力不低,臣認為至少有半數能逃出城去。有鮮於煥在,剩下的北秦軍仍有一戰之力。」
韓燁頷首,欣慰於苑書沒有把整場戰爭的勝負全壓在毀滅雲景城上。
「剩下的戰場,孤陪你一起守。沒有奪回雲景城的後顧之憂,孤相信你不只可以守住鄴城,還能重創鮮於煥,讓他再不敢犯我大靖疆土分毫。」
「是,殿下!」苑書守家衛國的豪情瞬間被韓燁點燃,她狠狠朝韓燁點頭,朗聲回,「臣必不負殿下所望,臣這就去步兵操練,等兩日後的決戰。」
她說完轉身朝書房外走去,跨過門檻時突然想起一事,迴轉頭看向韓燁,「殿下……」
韓燁抬頭朝她看去。
「近來小姐戍守鄴城的消息傳遍了西北,可是殿下有意為之?」苑書覺得奇怪,就算小姐重傷昏迷的消息必須保密,也無須說她戍守在鄴城,如今就連鄴城的將士也以為每日在書房裡頒下軍令的是靖安侯君。
「決戰之前孤的身份不宜暴露。至於原因,苑書,孤有必須這麼做的理由。凡城中有人問及此事,你只需告訴他們留在城主府的是靖安侯君。」
「是,殿下。」韓燁不願言明,苑書也不宜再問下去,轉身退了出去。
書房內,韓燁望著沙盤上的雲景山兀自出神,久久未言。
與此同時,山南城,城郊軍營。
溫朔剛操練完將士,頂著滿頭大汗一腳跨進營帳便看見了沉著臉立在帳中的宋瑜。
溫朔連忙行禮,「見過宋將軍。」
宋瑜擺擺手,並不在意這些虛禮,只問:「溫朔,我問你,殿下去哪兒了?」
溫朔取下盔甲的手一頓,笑了笑,道:「末將不是給將軍帶了殿下的密信,這幾日殿下正在臨近幾城巡視。」
「半月前你也是如此告訴我,我三日前遣人去各城打探,並無一城將領在半月內見過殿下到訪。」宋瑜沉眼看向溫朔,「溫朔,殿下和你一起離城,如今只有青南城八萬大軍隨你而歸。殿下究竟去了哪裡?」
見溫朔不答,宋瑜上前一步,厲聲喝問:「溫朔,太子殿下貴為儲君,又是三軍統帥,他的安危茲事體大,若他出事,我們如何向陛下交代?」
如今滿西北都在傳韓燁戍守山南欲親自掌旗奪回軍獻城,宋瑜作為山南城守將,半月來根本連太子的影子都沒見過,自然坐不住。
帝梓元昏迷的消息不能為人所知,太子留在鄴城也是為了隱瞞此事。見宋瑜怒髮衝冠,溫朔知道今日不給他一個交代必定糊弄不過去。他從大帳案桌後拿出一方墨盒,遞到宋瑜面前。
「宋將軍,殿下臨走時吩咐,無論將軍有何疑問,將來他會為將軍解惑,現今將軍只需見此符聽令。」
宋瑜打開墨盒,白玉雕刻的三軍虎符置於其中,他端著墨盒的手一抖就要跪下行禮,卻被溫朔穩穩抬住。
「將軍不必如此,不過一些虛禮。」
主帥不在,掌有虎符者有暫代統帥調遣三軍的權力。宋瑜看了看自己的小副將,把虎符遞還給他,著實有些尷尬。
溫朔接過虎符收好,從懷裡拿出一封信遞給宋瑜,「將軍,這是殿下的密信,殿下吩咐我在合適的時候交給將軍。」
宋瑜急忙接過展開,閱完信,他神情一重,「溫朔,殿下說三日後就是攻城之期?」
溫朔點頭,「三日後,總守潼關的歸西會出兵北上,和我大軍合攏進攻軍獻城。有唐石將軍戍守堯水,可保後方無憂。」
如今大靖在北秦手中的城池只有軍獻和雲景兩城,太子集全力進攻軍獻,難道是要放棄雲景?
「努昊領了五萬騎兵增援鮮於煥,我們若用所有兵力進攻軍獻,那鄴城……」戍守鄴城的是靖安侯君,皇室和帝家淵源糾葛頗深,嘉寧帝對靖安侯君帝梓元一直態度不明,是以宋瑜這話也問得頗為迂迴。
果不其然,宋瑜瞧見溫朔眉頭一皺。
「將軍不用擔心,鄴城有靖安侯君在,出不了事。」
見溫朔不願多言,宋瑜也是個聰明人,只問:「那殿下何時回來,三日後的攻城戰……」
滿西北皆知,自施元朗亡于軍獻城後,太子對親手奪回軍獻便有著常人難以撼動的執著。
「將軍不必擔心,殿下有言,三日後統御三軍進攻軍獻的統帥必定歸來。」
宋瑜得到了溫朔的保證,滿意地走出營帳回城布兵。
大帳內溫朔面上的神色卻不如面對宋瑜時的淡定自如。他望向帳中沙盤上鄴城的方向,心底的疑惑和擔憂一日比一日更甚。
殿下每一道旨意都劍指軍獻城,卻唯獨沒有派兵支援鄴城的打算。如今鄴城不過五萬殘兵,如何抵擋鮮於煥十二萬虎狼之師?
就連溫朔也不知道,在太子戍守鄴城、帝梓元昏迷不醒下,誰會是那個三日後統御三軍奪回軍獻城的統帥。
青南城。
城主府內,長青送走了問診的大夫,在書房外走來走去愁眉不展。他素來心性堅定,若不是發生的事太多,也不至於如此焦急。
鄴城被鮮於煥十二萬大軍包圍,溫朔拿著太子的虎符帶走了帝家八萬大軍卻沒有支援鄴城,反而直奔山南。對長青而言保住有苑書戍守的鄴城絕對比奪回軍獻城更重要,可帝梓元自鄴城回來後一直昏睡,他只是帝梓元的侍衛,根本無法左右大局。
說來也奇怪,請來的大夫都言帝梓元傷情已好轉,就算不能運功,也不至於一直昏睡不醒。
迴廊上,吉利端著葯盅走過來。他受太子令留在帝梓元身邊,平日里和長青井水不犯河水。
這一次,長青卻把他攔在的書房外。
「吉利公公,太子殿下究竟有何打算?」長青性子木訥,不善和宮廷中人打交道,倒也問得直接。
吉利眉毛一挑,推開長青的手,「殿下的用意,豈是我等可以窺探。」不同的人教出不同的性子,吉利教訓長青教訓得一板一眼。
長青被這話堵得不行,卻也沒墮了帝梓元平日里的調教,他看向吉利,「吉利公公,你守在我們侯君身邊做什麼?如今鄴城情勢危急,怎麼看都是太子殿下更需要你保護。」
吉利被抓住了痛腳,他眯著眼朝長青看去:「長青,你不要忘了那七位準宗師的存在,就憑你一人能擋住他們?殿下讓我留下侯君身邊自然有他的道理。」
長青面色一變,虎嘯山上的大戰歷歷在目,他神情凝重,任由吉利推開他走進了帝梓元的書房。
房內,吉利為帝梓元服下湯藥,神情複雜地嘆了口氣。
整個西北風雨欲來,第二日,在帝梓元書房外守候了一日的長青又攔住了吉利,這一回大有不問出個結果誓不罷休的勁頭。
「吉利,殿下和苑書還在鄴城,他們五萬殘兵如何對抗十二萬大軍,殿下到底有什麼打算?」
「都說了殿下自有主張,你一個侍衛關心這麼多幹什麼!」吉利皺著眉,不耐煩擺手,就要躲開長青往書房裡去。
「長青不能問……」
吱呀聲響,清冷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沉寂了數日的書房被人從裡頭打開。
兩人愣愣地迴轉頭去。
「那本侯呢?」
帝梓元一身青衣,眼深如墨,看著吉利如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