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當年s市籃球高中聯賽,房間里立刻就沸騰起來。
耀眼的燈光、熱烈的吶喊、籃球場上揮汗如雨的少年——這部分回憶是金燦燦的,無論什麼時候提起,大家心裡都有一種會心的快樂。
幾個當年的籃球隊成員說得興起,開始口無遮攔各種爆料。說當時多少女孩偷偷給隊員們送水送零食,尤以江成屹為多,每一場訓練下來,江成屹名下堆積如山的零食都夠開一個小賣部了。
說起這事,劉勤他們怪羨慕:「江成屹,你小子當年桃花運可真旺,含蓄點的女孩,偷偷把信塞你抽屜里,膽子大點的,乾脆堵你門跟你當面告白,我記得當時啦啦隊成立以後,幾乎有一半隊員都是沖著你來的。」
陸嫣默默放下果盤,不行,真有點憋不住了,再不去廁所,她的膀胱可就要受罪了。
趁眾人說得熱鬧,她起身悄悄出了門。
唐潔馬上注意到了,不由咬牙:嘿,這死女人。
猶豫了一下,也追了出去。
這邊有人繼續說:「其實當年要沒有啦啦隊這幫女同學,咱們聯賽不能打得那麼順利,記得當時她們給咱們送水送吃的不說,有時候還負責給咱們聯絡訓練場地。」
「可不是。」有人接話,「那時候咱哥們打球打累了,校服什麼的,那可都是亂丟一地,可是我記得啦啦隊有個女孩子每天都幫咱們把校服歸攏起來,再整整齊齊放在一邊。那女孩這麼不厭其煩,咱們後來都不好意思亂丟了。對了,這女孩是誰來的,我有點想不起來了,就記得長得清清秀秀的,挺文靜一女生。」
「有這事?」劉勤打開一罐啤酒,「我怎麼不記得,哎,丁婧,你當時不是啦啦隊隊長嗎,你們隊里有這麼賢惠的女孩?」
丁婧還沒說話,她旁邊一名叫李佳的女孩露出害怕的表情:「劉勤你別說了,那女生不是你們六班的嗎?就是高考發揮失利跳河自殺的那個。」
劉勤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很快又黯然下來:「哦,鄧蔓……」
一種無言的情緒在房間里瀰漫,連文校長和周老師都流露出沉痛的神情。
過了一會,那女生又怯怯地說:「我記得當時她家裡還舉行了追悼會,咱們09屆的全體師生都去參加了,對了,這女生好像跟陸嫣她們倆關係挺好的,平時總跟她們在一起。聽說開完追悼會以後,陸嫣還為了這事病倒了。」
周志成把黑框眼鏡拿下來,用紙巾擦了擦鏡片,過了會,強笑著打破沉默道:「同學們,這事說起來老師也感到心痛。難得聚在一起,就不提這事了,咱們多說點高興的,哎,陸嫣和唐潔呢?剛剛還在這呢。」
丁婧瞟一眼江成屹,包廂里暗幽幽的燈光下,他依舊是最英俊奪目的那個,就是似乎臉色淡了一點,沒剛才那麼和悅。
她移開目光,微微笑著看向周老師:「她們倆應該是去洗手間了。」
周老師有些唏噓:「其實幾年下來,你們這些孩子多少都有些變化,就拿陸嫣來說,自打高考後她性格就變了很多。讀書的時候,她雖然不是那種話多的孩子,但是對學校各類活動都很熱心,也很有個性。這幾年不知道怎麼回事,同學聚會有好幾回都沒來,平時也不怎麼愛跟同學們來往,像是躲著什麼似的,也不知是不是有什麼心結。」
丁婧旁邊另外一個女生覺得好笑:「周老師,您這是多慮啦,陸嫣一個是學了變態專業,所以學業比別的同學要忙,再一個,聽說她這幾年追求者就沒斷過,想必平時業餘生活也挺豐富的,不見得能想得起咱們這些同學。讀大學的時候就不提了,今年她不是順利留附一院了嗎,聽說現在她們醫院有好幾個年輕醫生在追她,前陣子我們幾個逛街,還看到有人開捷豹跑車送她上班呢,是吧,丁婧。」
丁婧眨眨眼:「我不記得耶,你看錯了吧。」
那人誇張地搖搖頭:「哪有——」
還要往下說,唐潔這時候正好推門進來,將剛才的話一字不落聽在耳朵里,立馬橫丁婧一眼,冷笑道:「我隔三差五去找陸嫣,怎麼不知道這事?還捷豹跑車?劉雨潔,我看你也別搞會計了,乾脆去編段子說相聲吧,准能火。」
劉雨潔臉色青一陣紅一陣,但也不敢跟唐潔硬碰硬,見陸嫣沒跟在唐潔身後回來,暗暗鬆了口氣,乾巴巴笑著說:「天底下長得像的人挺多,也許那天是我看錯了吧,但是這些年陸嫣追求者多,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
她話還沒說完,話筒突然發出一聲怪聲,無比刺耳,像被人用銳器狠狠扎入耳膜。
大傢伙捂著耳朵,哇哇叫著看向那個低頭擺弄話筒的人:「靠,江成屹,你還能不能行了。」
江成屹淡定地把話筒擱回去:「點歌吧。」
***
散場的時候已是深夜。
同學們三三兩兩聚做一堆,意猶未盡地在門口說著話。
話別後,劉勤安排了幾輛車專門送文校長和幾位班主任回去,又忙著給幾個喝醉了的女同學找代駕。
江成屹被校籃球隊的成員圍住,鶴立雞群地站在停車場邊上,一幫人興緻挺高,七嘴八舌地策劃專屬於隊員們的一次聚會。
丁婧手上挽著大衣,踩著高跟鞋,風姿綽約地走過去。
到了江成屹跟前,她露出盈盈一個笑意:「江成屹。」
她目光如水,語調又柔和婉轉,其他人頓有所悟,壞笑著一鬨而散。
江成屹掏出手機看了看,對丁婧點了點頭,繞過她,邁開長腿就往車旁走,代駕已經等在一邊,只要上車就可以驅車離開。
丁婧急追幾步,跟他並肩而行,輕聲說:「江成屹,前幾天我碰到伯母了。」
江成屹:「哦。」眼睛盯著前方,停留了一瞬,很快又移開。
丁婧順著他的目光一看,就看見陸嫣正架著唐潔往一輛車前走。
唐潔似乎喝醉了,走得東倒西歪的,陸嫣勉力扶著,背影看上去有點吃力。
她暗暗咬了咬唇,笑道:「隊長大人,我最近遇到一件怪事,想跟你說說。」
江成屹轉眼就走到他那輛黑色路虎旁邊,聽了這話就說:「哦,如果是危及到人身安全的事,為了安全起見,最好儘早報警,按照流程處理。」
丁婧往江成屹的車裡掃了一眼:「這事說起來挺怪,恐怕報警也未必會受理,正好我的車壞了,今天沒開出來,不如路上我跟你好好說說,你刑偵經驗多,幫我分析分析。」
代駕已經坐在駕駛室里了,裡面傳來引擎發動的聲音,江成屹拉開車門,心不在焉地抬抬下巴:「劉班長他們還沒走,我現在局裡還有點事,不方便捎人。」
這麼晚了,局裡能有什麼事,何況剛才都沒聽到他接電話。丁婧餘光瞥瞥陸嫣那邊,不甘地抿抿嘴,還要說什麼,江成屹的電話卻響了。
江成屹接起電話,就聽有人說:「江隊,有案子!」
唐潔卻不由分說擺擺手:「去附一院。」
代駕淡定地盯著後視鏡,等著她們自己做決定。
「你醉了,先送你回去。」陸嫣耐心地替唐潔系安全帶。
「沒醉沒醉,先去你家。」唐潔一把搶過系帶,自己扣好,「帥哥,聽我的,去附一院。」
車開動了,唐潔脫掉外套,撓了撓頭髮藉以醒酒,隨後轉臉看向陸嫣。
陸嫣連忙低下頭,神色如故地拿出手機,開始翻閱微信里的工作群消息。
她的目光很專註,像是生怕錯過了科里的重要通知。
又來這套。
唐潔一把搶過手機,扳過陸嫣的肩:「咱們今天把話說明白,你跟江成屹當年怎麼回事?」
陸嫣拍開她的爪子,輕描淡寫地撣撣肩:「什麼怎麼回事?」
唐潔乜斜眼看她:「今天晚上從江成屹來了以後,你整個人就沒正常過。當年的事我雖然全蒙在鼓裡,但看你這些年從不提起,就總認為是江成屹對不起你,可是今晚我算是看明白了,要是他對不起你,該慫的是他,你慫什麼啊?」
記得當年她得知陸嫣和江成屹分手的消息,都是在大學快開學的時候了。
那年暑假髮生了太多事,一幕幕如閃電一般,快得她連細節都來不及看清楚。
就記得高考剛結束的時候,一切都還風平浪靜。
同學們湊錢搞聚會,隔幾天就瘋玩一場。
陸嫣忙著和江成屹談戀愛,時常看不見人影。
鄧蔓沉默了很多,整天悶在家裡刷肥皂劇。
她則興奮地忙著辦護照和簽證,準備開啟期待已久的畢業旅行。
六月的陽光明耀得刺目,微風裡殘餘著薔薇花的氣息,生命從來沒有那麼飽滿過,每天早上一睜眼都有種過節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