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納悶丈夫扔垃圾怎麼扔了一個多小時, 聽說他被兄弟們叫去父親的墳前訓話,表情刷然翻頁。
“我大哥又來找茬了?”
景怡深呼吸置換肺葉里的惡氣。
“他當著舅子們和慧欣阿姨的面把我狠狠訓了一頓。”
“他憑什麼訓你, 一個高中文化都打對摺的文盲還有臉教訓醫學博士, 他就不怕咬斷舌頭。我找他去!”
千金跳起來,子彈般彈射到門口, 景怡慌忙追上去攔阻。
“算了算了,你再去找他事情就沒完沒了了。”
千金見丈夫像發霉的冬瓜臉上起了一層灰,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關切道:“他訓你什麼了?”
景怡不想重複那些惱人的言語,委婉表述:“老婆,你在你家裡人心目中的形象好像真的很不好啊。他們都覺得你比樹懶還懶,除了吃喝玩樂什麼都不會,還說是我把你變成這樣的。”
千金驚怒:“我大哥又說這種話了?還是貴和他們也跟著說?”
“……連勝利都說你像人工飼養的熊貓, 已經喪失了在野外生存的能力。”
千金中了兄弟們的暗箭, 感覺就像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 登時暴跳如雷。
“原來這幫人全都笑裡藏刀,他們嘴裡是不是都長潰瘍了,怎麼口氣比腳氣還臭!你等著, 我現在就挨個去找他們算賬!”
景怡被迫多使出一倍的力氣堵住門口。
“別去別去,我好不容易忍辱負重才平息了事態, 你一去又要烽火連三月了。”
“那怎麼辦?我不能眼睜睜看你受欺負啊!”
千金小時候常和哥哥們吵嘴鬥氣, 單槍匹馬時見慣不驚,但一涉及到景怡她就不能淡定了,她和丈夫相互愛重, 如同心尖上的肉,絕對碰不得。
景怡抱著她回到客廳中央,抓住她的肩膀哄道:“我受欺負無所謂,關鍵是你大哥逼我簽了份協議。”
“什麼協議?”
“他說從今天起,你得早睡早起,負責做家務,下個月還必須開始學一門能夠謀生的技術,要是我不能幫你改正壞脾氣,實現自力更生,就……”
“就怎麼樣?”
“就自動跟你解除婚姻關係。”
景怡比頭破血流還狼狽,剛才秀明拿出那份書面協議逼他簽字,兩個人幾乎打起來。慧欣等人怕他吃虧,努力勸阻,人都是朝前走的,可賽老大是只螃蟹,只會橫著走,為了不讓這隻橫行的螃蟹阻擋生活進程,景怡怒氣退潮後再次選擇忍讓。
其他人也知道那一紙協議就是秀明個人的胡鬧,景怡當然不會真心接受,在上面簽名只當是練字。
聞聽此訊,千金化身四分五裂的馬蜂窩,決心去找大哥拚命。景怡使勁抱住她,她雙腳離地,雙手像自由泳運動員不停撲騰,尖聲尖氣大罵。
“這個賽老大更年期到了吧,一定是嫉妒我過得太好,拼了命破壞我的家庭,我饒不了他!”
“你冷靜點,你大哥就是個老虎屁股,摸不得啊!”
“他是老虎,我就是武松,怕什麼!”
“不是說怕,老虎屁股多臟啊,屎尿屁一堆,沾上多噁心。咱們就讓他安靜地待在籠子里吧,只當是在動物園參觀,與他保持距離。”
“我只聽說動物被人馴服,還沒聽過人去適應動物的生活習性,憑什麼要我聽他的!”
“他現在有輿論支持,你二哥、貴和、勝利還有慧欣阿姨都默認了他的行為,他們也是了解你大哥的為人,早就放棄了對他的治療,希望我也像他們那樣,以忍讓換取家庭和睦。你也學我們忍一口氣吧,不是有這樣一句話嗎?把脾氣拿出來叫本能,把脾氣壓回去叫本事。”
掙扎幾分鐘,千金終於泄氣了,夫妻倆都氣喘吁吁的,比連續三場啪啪啪還累。
千金叉著腰,捶著胸,怨怒難平。
“那我真得按他說的做了?他怎麼知道我在家不幹家務?”
景怡懊惱:“他說他每次回家都看到我在打掃衛生,說我是你的男保姆。”
千金聽了,氣他平時不聽勸,隨手拍他一下。
“所以說誰讓你那麼勤快啊,我都叫你別有事沒事就做清潔,連我都覺得你像保姆,更別說他!”
景怡委屈:“我是想讓你和燦燦能有個舒適整潔的居家環境啊,陸阿姨不在,你又不愛做家務,只能我做了。”
“燦燦能做啊,趕明兒起讓他做!”
燦燦在卧室偷聽,千金一提他的名兒,他立馬打開房門發表公告。
“媽媽,從明天起我房裡的衛生我自己打掃,客廳、衛生間等公共區域也能負責一小部分,其他地方在我的活動範圍以外,請您自己安排保潔工作。”
他真是個添堵小能手,千金的臉又充血了。
“臭小子,你對父母還有沒有孝心?”
“那您對孩子又有沒有愛心呢?”
燦燦譏諷完母親,禮貌地向父親道了晚安,姿態優雅地關上房門。
千金像蛋餅一樣氣癱在沙發上。
“這小子太可惡了!為什麼人生不能像玩遊戲一樣讀取進度?我真想讀檔把這孩子重新生一遍!”
景怡坐到她身邊勸慰:“好了好了,你別老跟他生氣,別忘了他是你晚年的依靠啊。”
“什麼依靠啊,小時候就這麼叛逆,以後再娶個厲害的兒媳婦,還能認我這個媽嗎?”
“不會的,這孩子有主見,不會輕易受女人擺布。”
“你也有主見啊,也沒像他那麼尖酸刻薄呀,我覺得他怎麼那麼像我二哥呢,不夾槍帶棒就不會說話。”
景怡看得開,苦笑:“外甥隨娘舅嘛,像你二哥還好,像你大哥那樣才糟糕呢。老婆,事到如今,你就委屈一下吧,反正只剩下十一個月了,就當是一次漫長的軍訓,熬過去就好了。家務活兒你別擔心,我還是會悄悄幫你做的,可學技術這事……”
他真不知道妻子適合幹什麼,問她有沒有特別感興趣的事。
千金頭皮上有幾千個穿釘子鞋的小人跳舞,抱著靠墊苦惱打滾,為了想這事,今晚准得失眠了。
有些快樂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現在秀明很快樂,回到卧室拿出那份協議觀看,像欣賞戰利品,賞心悅目。
“這個老金,想跟我耍賴皮,我看他忘記我是什麼人了。有了這份協議在手,相信千金不久就能改頭換面。”
他得意地將協議遞給佳音,希望能得到她的高度讚譽。
誰知佳音看後臉色大變,脫口驚呼:“你是不是瘋了?”
秀明一怔:“你在跟我說話?”
佳音湊近幾分,臉像失火的房屋:“你怎麼能想出這種主意呢?爸生前就怕景怡和千金的婚姻出狀況,你現在還拿離婚去威脅景怡,要是千金沒能實現獨立,就讓他離婚,這不是主動把把柄交到別人手上去嗎?”
丈夫的智商真像喜馬拉雅山上的空氣般稀薄,隨時能讓人窒息。
秀明怪她目光淺薄,領會不到他的妙招。
“老金現在還很寶貝千金,絕對捨不得離婚,我就是要利用他這股熱乎勁,一鼓作氣完成對千金的改造。”
“你這主意是用腦子想出來的嗎?”
“你見過能用手和腳出主意的人嗎?是不是今天吃錯東西了,怎麼胡言亂語的?”
“我真是無話可說了。”
見妻子生氣了,秀明急忙解釋:“你不懂,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關係就像狗和骨頭,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好比狗銜住骨頭,如果有人去搶,越用力,狗就會咬得越緊。現在千金就是老金嘴裡的骨頭,我越是用過分的要求去威脅他,他就會越珍惜千金。”
異性間相互猜測永遠是瞎子摸象,同性間的判斷卻是瞭若指掌,就比如女人都是鑒婊專家,男人都是臭味相投。
佳音聽了這話陷入沉思,秀明最怕她沉默不語,就像被判了刑又遲遲不執行一樣,又慌又窘。
“怎麼不說話了?”
“……我在想我肯定不是鮮嫩的骨頭,而是沾滿泥土的化石,狗見了,看都不會看一眼。”
妻子不咸不淡地開起玩笑,秀明火把掉進泥坑裡,只能冒煙。
“你是不是跟弟妹處久了,被她同化了?怎麼說話都開始跟她一個腔調了?”
“我說我,又沒說你,幹嘛著急?”
佳音噗嗤一笑,瞧著他乾瞪眼的模樣很可愛,問他:“明天早上想吃什麼?說了,我現在好去準備。”
自從家裡人多起來,必須在前夜準備一部分明天的早飯,否則時間來不及,這工作一直是她和美帆分擔,珍珠會幫忙打打下手。
秀明的記憶大門被叩開,打個響指說:“明早讓千金幫你們做早飯。”
佳音略驚:“她能起得來嗎?”
“我跟老金說了,明早雞一叫她就得起床,不然我就拎一桶涼水去潑他們家的被窩。”
連續大規模寒潮來襲,天已經很冷了,早上的被窩就是魚兒的水缸,離開了就會缺氧。
五點半多一點,柯南雄赳赳氣昂昂地跳上雞舍屋頂,揚起雞冠,提嗓高歌,呼喚埋伏在地平線下的太陽。
景怡通電的機器人似的咕嚕坐起,伸手搖晃枕邊人的肩膀。
“老婆,快起來,快起來。”
千金團縮躲避,發出夢囈般地抗議:“吵什麼,讓再我睡會兒。”
“不能再睡了,你聽,公雞都叫了。”
“公雞叫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母雞。”
“再不起來你大哥就要提著冷水上來了。”
“哎呀,煩死了,我還沒睡醒呢!”
兩口子正討價還價,卧室門訇然大開,門框里鑲著秀明鐵塔般的身影。
“還沒起來嗎!”
震耳欲聾的咆哮唬得千金尖叫坐起,景怡無奈地向大舅哥播報:“她起來了。”
“快穿好衣服,下樓幫你大嫂二嫂做早飯。”
千金只朝清醒跨出了一隻腳,秀明一走,那隻腳就不由自主往困意里回縮,腦袋剛剛沾到枕頭,方才的情形再度重現,秀明的吼聲更凌厲了。
“怎麼又睡了!想讓我潑冷水嗎?”
他手裡真提著水桶,景怡知道這傻大個敢說敢幹,忙伸開雙臂老母雞似的擋在妻子跟前:“她起來了起來了,你先出去吧,人家要換衣服!”
秀明憤憤離去,千金的睡意像蛋殼被他踩得粉碎,又憋屈又苦惱,踢著棉被抱頭哭嚷:“我要爸爸!”
時隔十年,她總算再一次和娘家人共進早餐,佳音很欣慰,向家人們隆重推薦了她參與制作的蔥花煎餅,貴和謹慎地嘗了一口,笑容滿面誇獎:“做得不錯嘛,味道很好。”
其他人也說好吃。
美帆不以為然:“只是幫忙和了和面,因為力氣大,手勁兒好,揉出來的麵糰比較均勻而已。”
她音量很低,卻足夠令旁人聽清,千金冷笑反諷:“力氣大不是優點嗎?總比二嫂連水壺都提不動強。”
勝利連吃了兩塊,真誠笑贊:“姐姐,真的很好吃,爸爸沒說錯,你真有做糕點師的天賦。”
弟弟的馬匹拍得很精準,千金高興道:“所以我已經想好了,準備去學烘焙。”
秀明等人忙問詳情,生怕她只是隨口說說。
佳音提具體建議:“我有個朋友在專業烘焙學校任教,他們學校口碑不錯,老師都是專業面點師,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千金很樂意:“好啊,那就麻煩大嫂幫我諮詢一下,他們近期還招生嗎?我得從基礎學起。”
“他們每季度都會招收新學員,下個月好像就有基礎班開課,我待會兒就幫你問。”
景怡仔細打聽:“大嫂,那學校遠嗎?學制是怎麼安排的?”
“在觀音區,從這兒開車去得一個小時,每周一三五上學,一天六堂課,從早上10點到下午4點半。基礎班好像是三個月。”
美帆奇怪佳音怎會對那學校的情況這麼清楚,原來以前對方曾想聘請佳音去教學,對她做過詳細介紹。
秀明認為打鐵該趁熱,讓妻子儘快幫妹妹報名。
景怡有點擔心:“每周上那麼久的課,會不會太辛苦?”
燦燦很不悅:“爸爸,我每周的課程比媽媽多一倍,您怎麼就不問問我辛不辛苦?”
“你這孩子,最近怎麼突然放肆起來了?”
景怡覺得兒子盡來特別逆反,很可能受了不良教唆。
最大的教唆嫌疑人上趕著跳出來。
“孩子哪個字說錯了?你本來就不像話,在座的誰不比她辛苦?難道我妹妹體質很差嗎?上幾堂課體力就跟不上了?你瞧瞧她那身板,比我還結實,就是去工地搬磚砌瓦也扛得住。”
千金真想送大哥一打、黑、人牙膏和獅王牙刷,怒問:
“大哥,你是不是還想讓我去你的工地當民工啊?”
勝利犯了嘴快的毛病:“大哥說你要是找不到事情做,就去跟他學做木匠。”
貴和最氣他煽風點火,在桌下踢他一腳:“你小子門牙是不是掉了,怎麼嘴巴老是漏風呢?”
可惜火已經點著了,千金拍桌大罵:“賽秀明!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怎麼不讓珍珠跟你去做木匠!?”
珍珠不容她挑戰父親的威嚴,馬上充當外交發言人:“姑姑,爸爸是為您好,您不知道如今專業木匠有多值錢?爸爸上次幫一個富豪裝房子,請人幫忙一起雕了十二扇檀木窗,光工錢就十幾萬呢,那是我們國家的傳統工藝,如今都快絕種了。爸爸的手藝是馬伯伯和爺爺傳授的,馬伯伯以前可是政府認證了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他的手藝,外人想學還學不到呢。我以後也要學,當成一門愛好,比普通畫畫的逼格高多了。”
有女兒支持,秀明如同掌握了千軍萬馬,威武地揮揮手:“別跟她解釋,我就知道她會這樣。”
他放下空碗和筷子離開餐桌,邊走邊指斥千金:“不知好歹的東西,我要不是你哥,我就是閑得發慌去洗煤炭也懶得管你!”
話是這麼說,妹妹能規劃好學習方案,還是很值得慶賀的。秀明心中歡喜,白天幹活兒特別有勁,這半個月他在淮山路一個叫“富麗康城”的高檔樓盤施工,樓盤快交房了,配套建築也進入內部裝修階段,承接幼兒園裝修的公司因他報價低技術好,將裝修業務轉包給他,目前為止進展還算順利。
誰知下午,轉包公司的老闆馬總突然跑來,鬼鬼祟祟地將他拉到一旁說話。
“賽老闆,剩下的材料費能不能再壓縮一下?甲方那邊的負責人回扣要得太狠,不縮減成本我們就血本無歸了。”
秀明像被銅錘灌頂,做工程最怕遇到這種情況,中間人獅子大開口,施工費就得壓縮,最常用來做手腳的就是建材。
“那怎麼行?這兒將來是小區業主專屬的幼兒園,會招收很多小朋友,建材的環保標準要求很高,用廉價材料質檢驗收那塊也通不過啊。”
“驗收的事你不用管,我們會想辦法,你只要把成本控制下來。”
聽馬總的口氣,監理單位已被他們搞定了,錢是社會關係的潤滑劑,能讓任何齒輪流暢運轉。
可秀明不同,如果他這枚齒輪上有擦不掉的銹跡,那這些銹跡的名字就叫道德。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我們已經很精打細算了,幼兒園的裝修材料必須達標,否則會威脅孩子們的健康。現在因為裝修質量問題,害多少小孩兒得白血病啊,要是你的孩子,你放心讓他到污染超標的地方玩?”
他態度很堅決,馬總勸不動,也露出強硬的一面。
“賽老闆,我這可是為你好,實話跟你說吧,預算要是超過,工程尾款你很可能就拿不到了,不縮減材料費,你還有什麼利潤?興許還得墊付民工工資。”
秀明明白利害,可他自有堅持的理由。
“這公司最早是我爸在經營,他老人家經常叮囑我不義之財不可取,我寧肯賠本也不賺黑心錢。”
父親叮囑過,工程質量大於一切,他不能為父親增光,起碼不能給他丟臉。
馬總沒見過他這麼死腦筋的生意人,臉黑得像頭熊。
“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別怪我沒提醒你。”
倏爾,一陣風微微吹來,風裡混著高級香水的馥郁,秀明鼻子一癢,噴嚏剛剛打出去,一個桂花糖般甜膩的女音飄到近處。
“馬總,你發什麼火呢?”
那是個身著深藍色洋裝的年輕女人,這女人個子高挑,足有175公分上下,身材浮凸有致,氣質高雅華貴,以秀明的語文水平無法形容她的美,只覺得她一出現周圍的光線瞬間提升幾個亮度,宛如一幅幕後安裝燈箱的精美油畫,閃閃發光。
好像林志玲和高圓圓的綜合體,不是名媛就是貴婦。
秀明是個正常男人,看到這樣的頂級美女目光難免凝固,那馬總卻不那麼正常,竟像耗子見貓,明顯地哆嗦一下,一笑嘴角就抽筋。
“趙、趙總,您怎麼來了?”
那趙總夷然自若地微笑:“陪幾個朋友來看樓,順便看看這幼兒園的裝修進度。你跟這位賽老闆的談話我都聽到了,我想知道是誰找你們要的回扣。”
馬總的氣焰蕩然無存,聳肩扛背地上前,不自覺地抱起手掌,酷似侍奉嬪妃的太監。
“趙總,這個、這個……您聽我解釋。”
“不用解釋,這種清水下雜麵的事是瞞不過去的,我現在可以給你保證一點,你給出去的回扣我會一分不少地幫你要回來。同樣的,也請你記住一點,我們開元地產做的都是高端項目,這個富麗康城是市內頂尖的商住樓盤,每平米售價二十萬,將來的業主最小也是個金領,如果他們的孩子因為幼兒園的裝修問題患病,你想想會對我們造成多惡劣的影響?”
秀明聽了這話,才知道這女人就是富麗康城的開放商,也就是本次裝修工程的大BOSS。開元地產的招牌在房地產界是響噹噹的,沒想到高層領導里還有這樣的年輕女性。
他仔細打量對方,帶上審視的眼光看就發現這趙總果然與眾不同,容貌、身段、音色都美麗綽約,整體卻看不出一絲嬌柔軟弱的成分,目光沉穩睿智,態度鎮定大方,是個遨遊的商海好手。
她既是總經理一級的職務,那那個吃回扣的黑手定是她的下屬。這類暗箱操作通常能瞞天過海,上頭也很難追查,今天被他們總經理意外撞破,可見多行不義必自斃。
馬總嚇得汗不敢出,對方是他的衣食父母,說一句他就得應一聲,幾秒的功夫,腿都有點打顫了。
趙總又言簡意賅地表明立場:“工程竣工後我會另請一家環評公司進行嚴格測評,到時出現問題,我就只能公事公辦,管不了交情和顏面了。”
“是是,我知道了。”
馬總只顧點頭,沒留神趙總已向秀明走去,他急忙趕著為二人做介紹,趙總已主動向秀明伸出右手。
“您好,我是開元地產的趙敏。”
好美的手,仿若雪白嬌嫩的蘭花,觸感定是溫香軟玉,柔若無骨。
秀明手上還沾著幹活兒留下的油漬,怎好意思去握,窘迫地在工作服上用力擦拭。
“不好意思,我手上有油漆,怕弄髒您的手。”
趙敏自然地撤回手,打開提包拿出名片夾。
“能跟您換個名片嗎?”
秀明先接過她的名片,顧不得細看,從一旁的背包里翻出自己的名片,抹了抹上面的灰塵,轉身遞給趙敏。
趙敏雙手接過,仔細看了兩三秒鐘,放入名片夾里收好,笑著說:“謝謝您對職業道德和商業誠信的堅持,我剛才參觀了一下,裝修做得很不錯。”
這麼漂亮的大美人,還沒有一點高高在上的架子,就是個下凡的仙女,怎不教人好感爆棚。
秀明耳根有些發燙,實在人受誇獎總會靦腆,他感覺自己這次沒白忙活,賺多賺少都開心。
“您、您過獎了。那個,您看看還有什麼要求,我們馬上整改。”
“應該沒有,都挺好的。現場管網都開通了嗎?”
“開通了,娛樂室的LED也連上了,您看看吧。”
趙敏跟著他來到娛樂室觀看超大屏顯示器,沿途詢問左右的工程狀況,秀明答得還算順溜得體,有些小意見也及時記下了,馬總奴顏婢膝地跟在他們身後,完全成了陪襯。
機頂盒已安裝好了,能收看廣電網路里的大部分頻道,秀明按下遙控器調試,屏幕上的畫面快速切換,偶然停在本地的新聞頻道,上面正播報一起新聞。
秀明的手指因這新聞頓住,畫面上是申州當地有名的歷史鋼結構大橋——白居易大橋,橋側高高的鋼桁上坐著一個白頭髮的老人,面向江水,視死如歸,畫面下方的新聞導語標明:六旬老人尋子被拒,爬上大橋試圖自殺。
在場者一時都被吸引了注意力,靜靜凝神觀看。
新聞報道稱,這位王姓老人昨天從太原來申州尋找在此定居的兒子,被兒子兒媳拒之門外,傷心之下準備跳橋自殺,幸被119官兵及時救下,目前已被政府收容,相關部門正聯繫他的兒子出面解決此事。
當播出到消防人員解救老人的畫面時,鏡頭瞬間推近幾十米,老人的面目定格在屏幕中央,那是一張老淚縱橫,痛不欲生的臉,每個細節都在書寫父親的悲哀。
秀明不禁恨罵:“現在的人真不像話啊,有了媳婦就忘了爹娘,誰這麼壞,真該揪出來曝光!”
趙敏比他看得更仔細,並且悄悄展露關注的神情,忽然調頭對他說:“賽老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這兒就拜託您了。”
她旋即轉身,裙擺和長長的髮絲攪起香風,驚鴻般翩然而去,馬總狗腿地跟去送行,須臾都去得遠了。
秀明這才摸出她給的名片,淡雅的杏黃色紙質透出一股馨香,字跡全是手寫的楷書,顯得清新儒雅,極好地遮蔽了大財團的俗氣。
趙敏,這名字怎麼這麼熟呢?
他想了半天,記起這是一部著名武俠電視劇里的人物。
在他平凡的生活里,這一經歷不失為奇遇,晚飯時乘興與家人們分享。
貴和興趣濃厚:“開元地產是如今國內地產界的大佬啊,能跟他們的老總打交道真是太難得了,那女的什麼職務啊?”
“我看她名片上寫的是行政總裁。”
秀明邊說邊向他們展示名片,美帆不看也能下結論。
“那不就是CEO嗎?”
貴和拿著名片猛拍腦門:“這個趙敏我知道,我們公司以前還給她做過項目,她那會兒是開元地產的開發部總監,如今都當上總經理了。”
大地產公司的老總可不是尋常職位,美帆驚訝:“她多大年紀就這麼能幹。”
聽貴和說:“好像跟二哥差不多歲數。”,秀明產生懷疑:“有那麼老嗎?我瞧著好像才二十來歲。”
能騙過他的眼力勁兒,那趙總的保養功力真不是一般的強。
景怡的記憶庫也做出反饋,他記得某年的社交聚會上與這個趙敏接觸過,根據回憶描述。
“聽你們這麼一說,我好像也見過這女人,是不是個子挺高,身材像模特兒,長得很漂亮,眉眼有點像韓雪?”
秀明點頭:“是,是挺漂亮。”
美帆相信他這次的眼光:“聽名字就是個美人,和《倚天屠龍記》里的趙敏同名嘛。”
千金不屑道:“我不喜歡趙敏,她是個妖女、小三,破壞別人婚姻,還拿真愛說事,金庸小說里我討厭的男女角色排行榜,她和張無忌這對賤人名列榜首。”
貴和湊趣:“你一說《倚天屠龍記》我就想起賈靜雯,所有電視劇版本里我最喜歡她那版了,她可是我小學時代的女神啊。”
秀明本著實事求是的原則接話:“那個趙總比賈靜雯還漂亮些。”
這下眾人都說他言過其實了,佳音嘴裡像混進了砂子,她知道丈夫沒雜念,但他很少誇獎某個女人漂亮,這讓她不由得心生嫉妒,細嚼慢咽一兩秒,到底沒忍住嘴。
“真有那麼漂亮?說得我都想見一見了。”
她語氣很隨意,也就沒人在意,貴和突然一閃念,衝口問:“跟二嫂比呢?”
美帆是一致公認的大美人,無論身處哪個團體都是顏值看板,能與她相提並論的才是真正的美女。但她本人很討厭被當做參照物,立時嗔怪:“貴和,你別拿我開玩笑,我要是有人家那種吸引力,哪會被你二哥嫌棄啊。
珍珠看不慣二叔欺負二嬸,趁機幫她叫屈。
“二嬸怎麼沒有吸引力了,您一出門,整個長樂鎮的交通都得癱瘓,鎮上的男女老少談起您就跟談論七仙女似的,荔枝美容院的老闆娘上周去韓國整容,還帶著您的照片做模板呢。”
美帆欣喜:“你這孩子就是嘴甜,可惜二嬸不是七仙女,在某人眼中是惹人厭惡的巫婆。”
珍珠正色道:“才不是,人家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哪個英雄豪傑不愛美人呀,過得去的說明他不是英雄是小人。”
佳音豈容她諷刺二叔,調轉筷子敲她一下。
賽亮只覺得這丫頭滑稽,笑道:“珍珠說得好,英雄豪傑太難做,二叔更喜歡做小人。”
其他人一笑而過。
貴和正經為大哥獻策:“大哥你這下走運了,趕緊抓住機會跟這趙總套套近乎,要是能貼上她,每年隨便給你個小項目,你都能飛黃騰達。”
這話秀明聽著不自在。
“怎麼套近乎啊,只是隔了一層的合作關係,又沒別的瓜葛。”
“她名片上不是有微信二維碼嗎?你加她微信啊,沒事問問好,加深一下印象。人家既然賞識你,說不定以後還會找你合作。”
“那多丟臉啊,上趕著巴結人,我不幹。”
“大哥你真是,人家說背靠大樹好乘涼,這大樹都主動找來了你還不靠,怎麼出得了頭啊。”
“抱大腿本來就夠羞恥了,何況還是女人的大腿,我還是正正經經做事吧,不來那些歪門邪道。”
秀明這不上道的態度不止貴和急得拍腿,千金也看不過去。
“正常交朋友怎麼就扯上抱大腿了?大哥,你這是自卑心理作祟,心底里就覺得自己比人家低一等。”
秀明瞪眼:“我當著你老公都不自卑,那趙總再有錢能比你老公有錢?”
他那正氣浩然的模樣比樣板戲演員還做作,景怡微笑著明褒暗貶:“那是,你大哥這點還是很值得欽佩的,傲骨錚錚,稱得上我們中國人的脊樑。”
千金領會不出丈夫的語言藝術,還當成由衷之言,反駁:“骨頭硬有什麼用?能熬幾碗大骨湯啊。大哥你再不改改這假清高的臭毛病,一輩子休想出頭!”
想到勸夫還靠妻,忙問佳音:“是不是啊,大嫂?”
不料大嫂竟對大哥貫徹寬容,笑容溫和如春:“日子能過下去就行,像現在這樣也挺好。”
美帆見秀明似乎對趙敏興趣全無,大有君子風度,鑒於他平時給人的感官,實在是意想不到的驚喜,於是衷心稱讚:“大哥真讓人有安全感,看到美色也不動心。”
下意識扭頭問賽亮:“你也是這樣嗎?”
賽亮正喝湯,頭也不抬地說:“不,我看到美女經常心動得厲害,每次都後悔自己婚結得太早。”
桌上氣氛直轉之下,千金認為二哥就是個攪局專業戶,憤懣道:“二哥,你前世是二嫂身上的跳蚤嗎?我怎麼覺得你專挑她不愛聽的話說啊?”
有人站隊,美帆自然要追究,側著身子質問丈夫:“既然後悔,為什麼不幹脆離婚?”
賽亮漫不經心道:“離婚太麻煩,所以就這麼湊合著過吧。”
秀明露出犬牙,要是手臂再長個兩米,準會扇他幾巴掌。
“你又犯病了,離婚是能隨便掛在嘴邊說的嗎?”
賽亮瞟一眼氣懵了的妻子,表情靜若秋水,
“你們都聽到了,是她先提離婚的。”
美帆推開椅子,捂著臉小跑離去,看到那嬌弱凄涼的背影,千金再次拋卻前嫌,大聲責罵賽亮:“二哥太過分了,又害二嫂吃不下飯!”
賽亮淡淡一笑:“她早吃飽了,你沒看她老早就不動筷子了嗎?放心吧,我們經常這樣,只要你們不跟著起鬨,過會兒就沒事了。”
說完也起身要走,佳音忙不迭叫住他:“小亮,我做了玫瑰蒸乳酪,美帆愛吃的,你帶一碗上去給她吧。”
她取出蒸鍋里的甜品遞給賽亮,賽亮接過去,絲毫沒有夫妻剛吵架後的彆扭,真不知是感覺不到他對妻子的傷害,還是覺得那壓根就是與傷害相反的行為。
等他一走,千金率先提出猜測:“我真搞不懂,他們是把吵架當情趣嗎?還有這種另類的調情方式?”
景怡扯著她的袖子小聲告誡:“你別當著燦燦說這些,回頭他又該去查字典了。”
其他人也不明所以,秀明心想:“老二是生的時辰不對吧,怎麼做事就這麼彆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