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賽亮為躲避家人責難起得很早, 可佳音比他更早起,非要留他吃早飯。他盛情難卻, 由此遭遇妹妹的狙擊。
千金來到廚房正看到坐在餐桌前吃面的二哥, 即刻像發現恐怖分子的特警果斷開槍。
“二哥,你做出那麼殘忍的事還有臉吃東西?”
賽亮對著面碗答話:“即使是死刑犯臨刑前也有吃飯的權利。”
千金冷笑:“那你就吃飽點, 待會兒出門去撞電線杆子,好做個飽死鬼。”
佳音讓她別開這麼惡劣的玩笑,千金一腳踹飛她架好的台階:“我沒開玩笑, 他這種死不改悔的人活在世上只會對好人造成傷害。”,義正辭嚴指責賽亮:“二哥,二嫂再不懂事也陪你過了十幾年,大好青春都獻給你了,你卻因為人家不能生育就處處嫌棄虐待她。別說二嫂是因為身體有毛病才生不了孩子, 就算身體健康、生、不生也該由女方做主, 你憑什麼搞得像人家欠了你一座金山似的?要是過不下去, 早幾年就該離婚放二嫂一馬,現在把人家的歲數拖大了,想開始新生活也沒那麼高的起點了, 你這種做法真的跟行兇殺人沒兩樣。”
賽亮不想讓大嫂為難,加快進餐速度, 千金覺得這場控訴只存在於他們兄妹間, 沒考慮佳音的立場,推開她加力責罵:“我還沒說完呢,二嫂條件那麼好, 就算現在離開你照樣能找到比你強十倍的男人,你不過是走了幾年上坡運,掙了幾個臭錢就當自己是鑲金鑲鑽的高富帥了,怎麼敢那樣作踐二嫂,心腸比蛇還毒,真沒白戴那副眼鏡,就是條不折不扣的眼鏡蛇!”
她的思維誤打誤撞與美帆的母親聯網,有些罵辭都是她曾對賽亮說過的。
岳母氣焰熏天的嘴臉是賽亮心魔最鍾愛的口糧,一聞到氣息就傾巢出動,他覺得此刻的妹妹就是那老太婆的替身,抬起頭,眼裡的仇恨燒成火牆。
“你以為你二嫂真是人見人愛的天仙?當初是有很多有錢人追求她,可那些人不過是看上她的色相,就沖她不能生育這點,沒有哪個達官顯貴會跟她結婚,她只能成為他們的玩物,下場比現在凄慘得多。”
千金不知道自己的驅殼被二哥套上了另一個人的靈魂,以為那泄憤的還擊是他的真實想法,不是當事人也毛髮盡豎,彷彿無意中窺破了人世間最醜惡的秘密。
“你怎麼說得出這種話,把手放在胸口試試,看心臟還在裡邊嗎?實在太可恨了,這種渣男怎麼會是我的哥哥。大嫂請你迴避一下,我要動手修理這個渣男!”
她剛擼起袖子,秀明已像武功高強的刺客疾如迅雷地自門口撲來,拽住賽亮後領,一拳轟倒。賽亮的眼鏡好似受驚的燕子飛出窗外,人也被慣性拖拽倒地,連累了無辜的椅子和桌上的杯盤。
佳音敏捷地抱住丈夫腰背,阻止他再次發功。
秀明的咆哮洞穿了幾重樓板:“你是哪兒來的人渣,怎麼混到我們家來的!”
他和妹妹的三觀基本一致,千金的感受就是他的感受,他比千金攻擊性強,真想立刻宰了黑心爛肺的二弟。
“弟妹哪點對不起你?是給你戴綠帽子了,還是成天騎在你頭頂上撒尿?就是出去嫖妓也不能對妓、女說這麼下作惡毒的話啊,你連嫖客都不如!”
賽亮明白爭執有害無利,默默去院子里撿起眼鏡,得大嫂斷後,總算安全離去。
騷動已傳開,珍珠穿著睡衣跑來,身上還帶著被窩的溫度。
秀明緊張地問:“你二嬸醒了嗎?”
女兒慌惶搖頭:“她好像還在睡。”
佳音寬慰他們:“她昨晚失眠,我拿了一粒爸留下的褪黑素給她,她這會兒應該睡得正香。”
秀明放心地向牆壁泄憤,一拳砸落一層粉灰。
“老二太混賬了,爸要是還活著聽到他這些話非得暈過去,我們家怎麼會養出這種人?”
貴和正好到場,眼前凌亂的布景讓他產生不好的聯想。
“大哥大嫂,怎麼了?又有人了打架了?”
千金恨訴賽亮罪狀:“二哥剛才說二嫂壞話,被大哥揍了。”
“他打傷二嫂還有臉說人家壞話?”
貴和覺得只是這一行徑就夠教人髮指了,聽到“不能生育的二嫂只能淪為富人玩物”這一奇葩言論,感覺二哥JP得匪夷所思。
“二哥是不是吃錯東西了?以他的智商不該說這種話啊。”
千金認為他對賽亮的為人存在誤解:“他的智商就是用來害人的,人家說快刀不削自己的柄,他是專門禍害自己人!”
佳音不願他們兄弟鬩牆,勸他們為美帆著想別再議論,最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家宅不寧,恐怕和運勢有關,進城的路上有座寺廟,貴和上班時順便去拜了拜。
在公司樓下他與郝質華不期而遇,郝質華仔細在他臉上搜尋病容,她犯了錯,理應負責。
“你身體好點了嗎?如果不舒服可以請假,手上的工作我幫你做。”
替人賣命,病嬌人設沾不得,貴和有病也得裝出十分精神。
“您放心,都好了,我是糙漢,沒那麼嬌弱。”
郝質華補上昨晚遺漏的道歉:“昨天真對不起,不過我真沒想到你那麼不中用,一下子就被摔倒了。”
這股歉意像夾沙的炒蛤蜊,貴和有些尷尬:“大概是缺乏鍛煉吧,成天蹲在辦公室人都生鏽了。”
“以後多做運動吧,像我每晚有時間都會在小區里慢跑一小時,長期久坐可不行。”
她善意建言,希望下屬引起重視,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頂多不受歡迎,頭腦發達四肢萎縮就離火葬場不遠了。
他們閑聊著走入大堂,沿路擺放著很多大花籃,是慶賀萊頓和嘉恆置地達成併購而準備的。嘉恆是目前國內發展最快也是規模最大的地產公司,業務遍及全球,近年不斷兼并有實力的中小企業,目的是成為中國地產界的龍頭。
郝質華和貴和屬於技術人員,不參與公司運營,併購後萊頓仍擁有自主權,他們的工作也沒受多少影響,因而把這當成平常的一天。
誰想電梯門開時,裡面烏壓壓出來一群西裝革履的上流人士,其中一半是萊頓的高層,另一半大概是嘉恆的大佬們。
貴和推測岳歆身旁那個白頭髮的闊老頭兒就是嘉恆的老闆,站他左手邊的是一個三十多歲,高大白凈的男人,看穿著打扮,身份很不一般。
那男人出門時正好瞟見郝質華,腳步頓時停移,郝質華也在與之對視時僵硬,有如突發故障的機器。
貴和猜他們認識,其餘人也看出來了,岳歆笑問那男人:“這位郝工是我們公司的建築一所的負責人,梅總認識她?”
男人姓梅,是嘉恆的總經理。
他微微頷首,再次看向郝質華,笑容耐人尋味。
“好久不見,前段時間聽說你回申州了,原來在萊頓上班。”
郝質華也點頭,想笑,臉肌卻不聽使喚,心情彷彿砸碎的煤油燈,彌散著刺鼻的氣味。
梅總對岳歆笑言:“郝工和我是老朋友,非常有才幹,能挖到她,說明貴公司在招聘方面很有眼力。”
他評頭論足的樣子似在評價自己的粉絲,貴和莫名地起了厭惡,撇過臉以免不小心翻出白眼,偶見郝質華面色緊張目光閃躲,與往日的沉穩大相徑庭。
她和這個梅總之前好像有貓膩啊。
貴和像發現新菌種的醫學家起了探究心,乘電梯時問郝質華:“那個梅總是您朋友?”
郝質華黑雲壓城,嘴就是緊閉的城門牢不可破,他看出她情緒惡劣不敢招惹,疑惑似兔子在懷中活蹦亂跳。
下午臨近下班,那梅總突然現身一所辦公區,站在入口處雍容觀望,似在尋人。同事們都不認識這大人物,只有貴和起身相迎,聽說他要找郝質華,胸口被兔子用力踹了一腳,禮貌地將他領到所長室。
意外像黃鐘大呂罩下來,郝質華一時動彈不得,臉就是個一塌糊塗的畫板,堆積著各種顏色。
貴和見她放在桌面的右手不自覺地握成拳頭,斷定這梅總成分有毒,也像與敵人接觸的特勤人員心裡七上八下,假笑著說:“梅總稍坐,我給您泡茶。”
梅總風度翩翩地下達驅逐令:“不用了,我坐一坐就走,你去忙你的吧。”
見他堂哉皇哉坐到郝質華對面的轉椅上,貴和對他的反感滾雪球式增長,手已握住門把卻挪不開步。
梅總沒聽到動靜,回頭問:“不放心我和你們郝所單獨談話嗎?”
他笑得不懷好意,似在試探什麼,貴和知道再逗留就將對己不利,打個哈哈迅速關上門,心還兀自懸在門內,牽掛著郝質華的處境,過了幾秒鐘才察覺自己反應過度。
那女的很強悍,梅總這號的用分、身術也鬥不過她,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倉皇敗退。
這次他誤判了形勢,這姓梅的是郝質華的天敵,郝質華人生中唯一的敗仗就因他而起。
他悠閑地翹起二郎腿,直勾勾觀察對面的女人,好像她仍是他的私有物品。
“你看上去過得不錯,沒怎麼老。”
郝質華從頭到腳,從裡到外地噁心他,但已不想再當著他的面失態,冷傲回復:“我本來就不算老。”
梅總笑了笑,宛若知名劍客觀看小孩兒舞劍。
“為什麼把聯繫方式都改了?想徹底清除過去?”
“主要是為了清除與你有關的東西。”
“你在北京幹得很好,幹嘛回來?”
“回來陪我父母,他們年紀大了身邊得有兒女照顧。”
“真是個孝順女兒,我看你是為了贖罪吧。當初不聽他們的話執意跟我去北京,最終被他們說中了結局,又灰溜溜回來求他們收留。”
他故意撕裂女人的傷口,在上面放肆撒鹽,用疼痛提醒她:他仍對她的擁有強大的影響力。
郝質華的鎮定多了幾分人為的剋制,咬牙說:“我不需要任何人收留。”
她散發出的寒氣凍不住梅總流水般的從容,還使他更加春風得意。
“是啊,你是個要強的女人,寧折不屈,可惜這不是什麼優點。如果能稍微圓融一點,處境會比現在好得多。”
郝質華眉梢抖動,最痛的心弦發出哀哀的顫音。
“怎麼個好法?”
“做大財團的總經理夫人,享受上流社會的一切。”
“然後容忍丈夫三妻四妾,委曲求全地替他賣命?”
她的指甲刺入手心,假如像兩年前那樣老拳相向是否能減輕羞憤?
不,那樣只會使恥辱人盡皆知,為這無恥的男人增添受害者的憑據。
梅總是高明的黑客,能輕易破解她頭腦中的程序,料定她不會再有過激行為,放心大膽地學動物園遊客恣意逗弄鐵欄里的猛獸,看她張牙舞爪卻無所作為,心中充滿施虐的快感。
“你知道世上的事不可能兩全其美,我們本來是很好的事業夥伴,假如你能包容我,我也會給你自由。”
郝質華加重語氣:“我不需要那種名存實亡的婚姻,寧願做普通人過正常生活。”
“所以你註定是泛泛之輩了,真可惜了你的才氣和能力。”
“用不著假惺惺,你的真面目我早已一覽無遺了,說話坦率點吧。”
假如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她會立刻踢爆這男人的狗頭。
梅總還在深入侵襲。
“剛才那個小夥子是誰?”
“同事。”
“以前我也是你的同事,我看他一表人才,如果還是單身漢不妨試著發展一下。”
“你沒資格給我建議。”
“我是為你好,你現在已經很難靠女性魅力征服男人了,只能利用職權和物質做資本才有可能找到中意的對象。這兩樣東西我都能幫你提升。”
對話如同高速行駛的汽車突然緩行,郝質華緊握方向盤,提防路障陷坑。
“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剛參股嘉恆,打算組建一個超一流的技術團隊來做設計把控,想請你擔任總監,年薪300萬外加項目提成,嫌少可以再談。”
這男人就是個毫無廉恥的強盜,追索受害者最後的財富,沒有絲毫的罪惡感。
郝質華替他感到荒唐。
“你還想壓榨我?我是你沒啃乾淨的骨頭嗎?”
“我現在是本著公平互利的原則誠邀你合作,這對你也有好處,不是嗎?”
“不,我現在看到你就像看到腐敗的嘔吐物,會產生嚴重的生理不適,希望你儘可能地遠離我。”
“你的脾氣還是這麼急躁,我奉勸過你無數次,女人最堅固的鎧甲是溫柔,你卻總是赤身裸體地和敵人廝殺,怎麼能不遍體鱗傷呢。”
男人的腔調帶上情、色的挑逗,對自身魅力有著至高無上的自信。
郝質華覺得他比黃耀祖之流更礙眼,指著門口放聲呵斥:“你給我出去!”
梅總點到為止,臨走時再次重申目的:“剛才的提議你再認真考慮一下,好歹夫妻一場,我不忍心看你終身做任人剝削的勞工。”
他走後貴和趕忙去所長室查看情況,郝質華面向窗外,正努力調整心情,聽到他的聲音轉回椅子,冷誚的神色還未散場。
“有事嗎?”
“沒,只想看看您有沒有事。”
“我能有什麼事?你這話真奇怪。”
“您的表現才奇怪,那個梅總是什麼人啊?您過去的老闆還是同事?跟你有過結?”
他一口氣連環三招,郝質華沒耐性一一否認,索性亮出謎底。
“他叫梅晉,是我的前夫。”
“啊?”
“你早知道我離過婚吧,幹嘛這麼吃驚。”
“不、不是……”
貴和又像摔了個大跟頭,腦子裡的零件鬆散了,暫時無法正常運作,學大哥的招牌動作抓撓後腦勺,用傻笑裝門面。片刻後他發現郝質華的眼眸恢復平靜,猶如一汪結凍的湖水,他的心也似小船拋錨,深深擱淺在這片冰湖中。
這件事在他的情緒上結起蛛網,晚飯吃得心不在焉,佳音首先關問:“貴和你胃還疼嗎?”
“沒事,都好了。”
他的筷子好像瞎眼老鴰胡亂挑著碗里的飯菜,牙關機械開合,都不知道自己在嚼什麼。
千金探測器似的掃描他:“你沒發現你從坐下來開始就一直走神嗎?在想什麼呢?”
他敷衍:“沒事,別瞎打聽。”
珍珠協助調查:“三叔是不是談戀愛了?有喜訊要和我們分享啊。”
貴和諷刺一笑:“對別人是喜訊,對你不是,你三叔要是戀愛了,以前就給不起你零花錢了。”
“切,未來的三嬸不會那麼小氣吧。”
疑竇就此蔓延開,大嫂最重視,笑問:“真有眉目了?”
他苦惱迴避:“沒呢,有了我能不告訴你們嗎?”
眾人的期待觸了礁,紛紛無聲嘆息,秀明和他們不在一個頻道,正惦記另一件與三弟相關的事。
“你們那個郝所沒對你怎麼樣吧?”
貴和納悶:“為什麼這麼問?”
“昨晚我看她開的你車,以後是偷車賊,攔住她吼了一聲。”
大哥無疑幹了件蠢事,他不忍苛責,還客套誇獎:“大哥,您可真英勇啊。”
秀明笑得比土豆泥還順滑:“幸虧我忍了一下,沒直接動手揪她,不然就闖大禍了。”
“您就是動手也未必打得過她,昨晚就是她把我摔得半死不活的。”
聽他講述昨天的遭遇,家人們反應不一。
千金歡笑激賞:“你們那個郝所真帥啊,跟她在一起一定很有安全感。”
勝利與她反向行駛,搖頭貶斥:“這麼凶的女人只會給男人帶來壓力吧,難怪結不了婚。”
他的表現很敗貴和胃口,受到嗆白:“誰說的,人家結過婚,後來離了,今天她前夫還到我們公司來了。”
一句話噱頭滿滿,勾起人們的八卦欲。
千金問:“來幹什麼?求她複合嗎?”
她愛看言情小說,思路跟著套路走。
貴和冷笑:“你想像力太豐富了,她前夫是嘉恆置地的總經理,今天來我們公司談生意,在電梯口偶然遇到的。”
他對妹妹沒意見,冷笑是獻給梅總的。
景怡插話:“嘉恆好像是家規模很大的公司,以前跟我家也有生意往來。”
這下另一位網文愛好者珍珠也腦洞大開,追問:“那你們郝所本來嫁得不錯嘛,三叔,那前夫長什麼樣?多大歲數?”
貴和客觀描述:“看起來三十齣頭,長相還算斯文,身材不錯,有點小白臉氣質。”
侄女驚訝:“那他比郝所年紀小了?”
“應該是,大概小了四五歲。”
勝利像洞悉全局的偵探發表結論:“那就難怪了,高富帥還年輕,有大把的萌妹子可以泡,憑什麼守著比自己大四五歲的老女人過日子。換了我也得離。”
說完腦袋就成了木魚,被千金的筷子連敲五六下。
“你真是深得猥瑣男的精髓,大伙兒注意啊,以後勝利要是帶女朋友回來,我們千萬得跟人家姑娘提個醒,別被這壞小子坑了。”
珍珠難得地和姑姑聯手,強烈鄙夷道:“就是,小叔太賤了,男人在你這年紀本是最純良老實赤膽忠心的,都像你這麼壞,誰還敢嫁人?你今後最好找個跟你同樣jp的女人配對,負負得正!”
勝利怕站到人民群眾的對立面,忙申辯:“我就那麼一說,男人有錢才變壞,我將來頂多能自行解決溫飽,沒有壞的資本。”
貴和準備為他的思想正正骨,肅然教訓:“人的好壞是憑心而論的,跟錢多錢少沒關係。看你姐夫,錢多得能當柴燒,不照樣才德兼備,光明磊落!”
景怡不想背負模範十字架,笑道:“你太過獎了,我也沒那麼優秀啊。”
別人都知道他在謙虛,唯獨秀明認為他這話還算實在,點頭蓋章道:“他本來就老牛吃嫩草,再不知足,老天爺也不能饒了他。”
池塘的水又被他攪渾了,貴和忙引入清流,關心起受辱的美帆。
“二嫂怎麼樣了?好點了嗎?”
他回家時聽說美帆在睡覺,還沒進屋看望。
“去醫院打了破傷風,醫生說沒什麼,就是不肯吃飯。”
大嫂的說法令他擔心,忙問:“二哥呢?打電話關心過二嫂嗎?”
佳音搖搖頭,周圍的空氣沉重了。
秀明把火氣撒在水煮蘿蔔上,狠狠咬了一大口,似在咬釘嚼鐵。
“你們以後別叫他二哥二叔二舅了,就像千金說的,直接叫他眼鏡蛇,那小子比蛇還狠毒。”
千金還有新招:“我已經想好了,明天上學順便去中藥店買一斤雄黃粉,以後見著二哥就灑,看能不能把他心裡的毒氣逼出來。”
燦燦不喜歡母親凡事瞎摻和,拖長音調嘲謾:“媽媽,雄黃粉的主要成分是三硫化二砷,驅不了毒。”
千金隨手拍他一下:“我這是在玩幽默,不用你做科普,真當自己是百科全書啊?半灌水響叮噹!”
其他人比他們兄妹務實,都在思籌如何解決美帆的吃飯問題。
佳音收拾完廚房,端著溫熱的紅豆粥去珍珠房裡勸說,美帆仿若雨打桃花病懨懨的,見了人就淚流不止。
“你別費心了,我這樣的人哪兒配吃東西,不能為人家傳宗接代,就是塊長不出莊稼的荒地,施再好的肥料也是浪費……”
佳音知道她這股氣性還得持續一陣,可身為大嫂不能不有所作為,耐心地守著她盡本分。
“你別這樣,小亮只是一時生氣,你不能因為別人一句氣話就糟蹋自己啊。自己都不珍惜自己,還指望別人心疼你嗎?”
美帆自虐的初衷是虐人,最在意賽亮的近況,問她:“那黑心鬼在家嗎?”
“還沒回來,要是回來了肯定會來看你的。”
“哼,真有心絕不會這一整天連個消息都沒有,我看他巴不得我自生自滅,好重新娶一個能給他生兒子的。”
“你看你,總把人想得這麼壞。”
“他比我想像的更壞,每當我覺得對他的構想已到達極限,他就會用實際行動刷新我的認知,他是個報復心極強的男人,記仇的功力更是出類拔萃。”
她靠住枕頭,眼空蓄淚淚空垂,佳音以為她的哀怨都是無端臆想,笑勸:“你又沒傷害過他,他有什麼仇可記的,生孩子這事他也知道不是你的錯,氣糊塗了才拿出來說的。”
不想美帆這回並非無病呻吟。
“我是沒傷害過他,可我們戀愛結婚時我媽媽曾經給過他很多難堪,他到現在還記得那些事呢,平時就會有意無意提起一兩樁,對我冷酷,就是在報復我媽媽。”
以前彼此生疏,她不便向外人透露內心深處的疾苦,如今孤苦無依,只能把大嫂當做親人傾訴衷腸,為悲傷的藤蔓尋個宿主。
佳音吃驚,她眼裡的賽亮不是那麼不講道理的人,不會讓無辜的妻子背黑鍋。
美帆有機會笑她天真了。
“你沒經歷過不知道男人的復仇心多可怕,他們就像卧薪嘗膽的勾踐,每筆賬都記得清清楚楚,一朝得志就是他們以牙還牙的時刻。以後你找姑爺千萬得吸取教訓,如果珍珠執意堅持,你心裡再不滿意也別當著男方的面表現出來,否則就是在給自己的女兒樹敵,今後那男人會把對你的仇恨連本帶利發泄到珍珠身上。”
她的話確有可信處,加劇了佳音的同情,握住她的手勸慰:“放心吧,珍珠那丫頭多厲害啊,只有她欺負別人,沒有別人欺負她的。你該學著她心大一點,別總跟自己過不去。”
美帆好似一道新鮮的傷口,一碰就疼,思念起她最渴望的止疼葯。
“我真想爸爸媽媽啊,要是他們知道我的處境,不知道會有多著急。”
許是母女連心,不到一分鐘她的手機響了,佳音幫她傳遞,看到來電顯示上“媽媽”二字,登時如墜冰窟。
“美帆,你再生氣也得冷靜點,別嚇壞老人家。”
她焦急求告,不敢貿然將手機交給弟妹。
美帆匆忙拭淚,她要告狀何須等現在,她是為愛而生的女人,愛情的錦被能遮蓋一切痛苦,她怎麼捨得讓母親的利剪鉸碎它。
可是心痛得太劇烈,母親的呼喚猶如輕輕撕開帶血的紗布,她不由自主失聲痛哭。佳音揪住前襟,提心弔膽地以眼神相哀求,美帆宛如受傷的蝴蝶拚命掙扎,哭哭啼啼向母親掩飾:
“沒什麼媽媽,最近天太冷,我感冒了,現在頭疼得厲害……有,大嫂正照顧我呢……他在上班,晚上會回來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您別擔心……”
她把可憐發揮到了極致,佳音凄惻心疼,決定跟二弟好好談談,等她結束和親家母的通話就出去聯繫賽亮。
誰知親家母行動比她更迅速,搶先佔據了通話。
“賽亮,美帆生病了你知道嗎?”
賽亮每次聽到岳母的聲音就像渣滓洞的囚犯接到刑訊逼供的傳喚,心臟縮成一團,忐忑地“哦”了一聲。
岳母威嚴傳旨:“最近申州天氣不好,美帆身體弱抵抗力差容易生病,你得好好照顧她。”
“是,您放心我知道。”
他迫切希望結束審訊,事情卻沒那麼簡單。
“剛才我給她打電話,她一聽到我的聲音就哇哇大哭,你是不是欺負她給她氣受了?”
岳母是感官靈敏的鯊魚,能聞到幾百公里外的血腥,說話就會撲上來撕咬。
賽亮維持沉著:“沒有啊,她可能太想念您二老了吧。”
他沒露馬腳,仍招來恐嚇。
“我可警告你啊,你別仗著我們離得遠就不好好待她,我們美帆老實好欺負,我和她爸爸可不一樣,她現在跟你搬回長樂鎮去住了,你們那一大家子人我是知道的,都是腦門兒長蒺藜的刺頭兒,我們美帆絕對鬥不過他們。你得小心護著她,要是敢讓她受什麼委屈,哪怕你們家是凌霄寶殿,我也能給它翻個個兒。”
怨恨的砝碼又增加了,輕易撬動他對妻子的憐惜,接下來佳音的勸諫就成了泥牛入海。
“小亮,美帆她不肯吃飯,這樣下去不行,得想想辦法啊。”
“她常年節食減肥,身體代謝少,一兩天不吃東西沒關係。”
“你怎麼能這麼說呢,真有點過分了。”
“我很忙,大嫂,家裡的事就先拜託你了。”
他第一次粗暴掛斷大嫂的電話,人格像西瓜被一剖為二,理性的一半只佔四分之一,內容匱乏,失控的那一半鑲滿代表嗔怒的黑瓜子,需要很久才能被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