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計劃得讓景怡做後台, 貴和當晚便悄悄與他商量,細述詳情後懇求:“景怡哥, 你幫幫我行嗎?除了你我找不到其他人求助了。”
景怡說這是舉手之勞, 讓他別那麼客氣,但也順帶試探了一下, 笑問:“你怎麼對你們郝所這麼上心啊,不會真的動心了吧?”
貴和依然否認:“沒有,我就是覺得她人不錯, 不該受她那JP前夫欺負,完全是助人為樂,沒別的意思。”
景怡點到為止,調侃他思想覺悟高,逼得他面如茄色。
“你就別取笑我了, 景怡哥, 幫我安排一下, 我想明天就找那梅晉攤牌。”
“行,我待會兒打個電話給陸阿姨,現在她在幫我們看家, 你直接去找她,需要什麼讓她找給你。”
“你們小區那保安也麻煩你打個招呼, 我怕他們不讓我進去。”
“我讓陸阿姨去跟他們說, 反正家裡的東西你隨便用,想要什麼我幫你準備。”
有他打包票,貴和再沒有不放心的, 最後叮囑他保密,別讓家裡人知道,景怡也一口答應了。
第二天下午,梅晉接到貴和邀約,在室內一家高級咖啡會所見面。貴和本次亮相比平時拾掇得更精緻,從頭到腳全是大牌,配上英俊的面相挺拔的身姿,氣派蓋過尋常富家子弟。
只靠這副形象還不能壓制梅晉,他看他的眼神像看高級牛郎,鄙視而不屑,開口就問:“質華呢?她什麼時候來?”
貴和從容地坐到他對面,姿態很放鬆。
“質華在我家,待會兒我會帶你去見她。”
“她怎麼會在你家?”
“這還用解釋嗎?一聽就能想到我們的關係吧。”
“你真的在和質華交往?”
“反正不是假的。”
梅晉自詡料事如神,大肆釋放惡意:“如今男人也流行抱大腿上位了,為出頭不惜把色相獻給比自己大十幾歲的老女人。”
貴和反唇而譏:“你才是抱大腿的鼻祖吧,另外糾正一下,質華一點都不老,只比我大十歲,科學研究表明女人比男人年長十歲最適合做配偶,王菲不也比謝霆鋒大十歲嗎?”
“謝霆鋒可不是為了名利才追求王菲的。”
“我也不是,我真愛質華,是被她的人品和才華傾倒,想和她幸福地相伴到老,不像你只是在利用她。”
“哼,誰信你的鬼話。”
“誰在乎你信不信,走吧,跟我去見質華。”
他起身邀對方動身,梅晉不願與賤民同行,向他詢問地址。
貴和讓他開車尾隨,二人一道來到停車場,梅晉瀟洒地按下賓士車的鑰匙,卻見貴和悠然步向一輛銀灰色的勞斯萊斯。
那是輛進口幻影雙門轎跑,國內售價800萬起步。
景怡的父親以前有收集高級豪車的癖好,購買了好幾輛頂級豪車,他出家後這些車都停在車庫,每年有專人上門保養,今天貴和借了一輛當道具。這鋥亮的跑車宛若神兵寶劍,一出鞘就把梅晉震住了。他那輛賓士也瞬間黯然失色,被襯托得跟破三輪相似。
貴和假裝無視他的驚愕,上車後朝妹妹的住家地出發。
梅晉還在猜測他從那兒弄來那輛豪車,更大的意外來臨了,貴和將他引到了本市最高級的別墅住宅區。
作為地產界人士,不可能不知道這個被譽為申州巨富之家的低密度純獨立別墅區,此地的建築容積率不到0.17,建築風格包含法國鄉村、義大利、西班牙、英國、加州地中海等等,每棟住宅風格都不重複,最便宜的售價也在3億以上。
貴和與保安打了招呼,小區入口的電子閘門開啟,勞斯萊斯熟練穿梭於小區綠地中,最後停在一座法式宅院前,鐵門自動打開,進入美輪美奐的私家花園。
“這裡是你家?”
梅晉群疑滿腹,當聽貴和說:“歡迎光臨寒舍。”時,他的狗眼因羨慕嫉妒恨微微熏紅了。
建築界新貴又如何?以他現有的身家再奮鬥幾年也不一定住得起這樣的豪宅。
陸阿姨已趕來迎接,她早與貴和商量好,此時把他當少爺侍奉,戲演得天衣無縫。
貴和也做足了派頭,頤指氣使地下令:“陸阿姨,招待一下這位客人。”
賓主走進刻意布置好的客廳,平時金家藏在儲藏室里的金銀古董擺設都堂皇地陳列於此,進門便覺富貴逼人,梅晉的腳步夠沉重了,再看到端坐在沙發上的郝質華,已經垮塌的自信更呈斷崖式下跌。
陸阿姨很快為客人端來咖啡,那咖啡帶著果香和黑巧克力的香味,還間雜薄荷的甘味,色澤黑亮濃如糖漿,品質比高級咖啡店裡販售的更優。
貴和大方介紹:“這是正宗的貓屎咖啡,是去印尼當地採購的,在國內基本喝不到。”
梅晉冷笑:“對不起,我不太喜歡這種動物排泄物製造的飲料。”
貴和吩咐陸阿姨:“給他換杯藍山。”
梅晉知道他在炫富,阻止:“不用了,總得來說我不喜歡咖啡。”
“那就喝茶吧,陸阿姨,把那御前十八棵給梅先生沏一壺。”
御前十八棵是指西湖龍井村內由乾隆皇帝親口御封的十八株茶樹,目前這十八棵茶樹年產量不到二兩,其價格無法用確切數字衡量。
金家也沒有這種天價茶葉,但有與其同產地的特級明前龍井茶,售價每公斤10萬塊,唬唬梅晉這暴發富足夠了。
梅晉不想被人當土包子,再次回絕:“對不起,我不喜歡綠茶。”
這恰恰給了貴和繼續炫富的機會,又報出三樣貴得離譜的茶名。
“那就泡安溪鐵觀音,或者奇丹、金駿眉,總有一款適合你。”
梅晉的臉色已像一碗釅茶,梗著脖子說:“我不渴,開始談正事吧。”,調頭望向郝質華,問她:“質華,你找我來想說什麼?”
“想還你一樣東西。”
郝質華打開提包,取出一隻小小的首飾盒放到茶几上。
“這是你媽以前給我的,是你們家給兒媳婦的傳家寶,我已經跟你離婚了,這東西留著沒用,請你拿去物歸原主。”
梅晉試圖擺姿態:“這是我媽給你的紀念品,代表她對你的感情。”
“我不需要了,請她收回去吧。”
郝質華毫不掩飾嫌棄,前夫的窘況讓她初步嘗到報復的快感,嘴邊不禁泛出笑意。
貴和幫她補刀:“梅總你就別堅持了,這鐲子我看了,成色一般,現在放到市場上頂多也就兩三百萬。我媽有很多翡翠首飾,隨便挑一件都比這個好,以後都是質華的,她拿你這個雞肋有什麼用。”
他以牙還牙準確命中敵方要害,惡狗怕豺狼,豺狼怕虎豹,梅晉真以為他是豪門闊少,假意請教:“賽工,我想知道令尊是何方神聖?”
“憑你還不配知道我爸媽的名字,你剛剛在店裡說我是為了出頭才追求質華的,現在改變想法了吧。把你的身家拿出來晒晒,看夠不夠給我家填門縫。”
為應付這場演出,貴和昨晚仔細研究了王思聰的微博,將他的囂張跋扈全面拷貝,做到了七分神似,好像自己真有強到不可說的雄厚背景。
梅晉爪牙伸不開,轉而攻擊郝質華:“怪不得你嘴那麼硬,原來傍上大款了。”
貴和誓做上司的防線,並且事先同她約好,今天一切由他出面,立馬駁斥那無賴:“你嘴巴放乾淨點,別用傍字,太難聽了。是我主動追求質華的,經過了重重考驗才獲得男朋友的名分。質華是我見過最好的女人,只有優秀而正直的男人才配得上她。我這人條件一般,人品也馬馬虎虎,還時常擔心被她嫌棄,不過一看到你我就格外有自信了。”
梅晉頭頂隱隱冒煙:“你想娶她?”
貴和斬釘截鐵:“那當然,我就是奔著結婚去的,明年就辦喜事。”
“你父母會同意你娶一個比你大十歲的女人?”
“我爸媽很喜歡質華,巴不得我快點娶她,我還怕過不了她家裡那關呢。”
“你這樣的富二代怎麼會去給別人當打工仔?”
“是我爸安排的,他白手起家深感創業艱辛,怕我變成敗家子,從小對我要求特別嚴格。大學畢業就讓我出去打工賺錢,一方面積累經驗一方面磨鍊意志,等鍛煉到三十五歲才能堂堂正正繼承家業。到那時質華就是我的賢內助,我們會攜手創造更美好的未來。所以梅總,你別再打算橫刀奪愛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再這樣騷擾我們,我會被迫採取措施。你才發達了四五年,我家已經富了兩代,根基比你深,關係網也比你寬,你自己好好掂量一下其中的利害,別再做損人不利己的事。”
貴和巧妙擊退質疑,還順理成章完成了威脅,既然梅晉習慣仗勢欺人,那麼照著他的邏輯對其施壓准能奏效。
梅晉明白若貴和的身份是真的,確實是他惹不起的主,但他又不甘受辱,想向郝質華找回票價,再次挖苦她:“你說再婚的話只會找穩重可靠的男人,這就是你精挑細選的結果?”
他自己找罵挨,貴和果斷打臉:“看你說的,難道我不穩重不可靠嗎?我比你有錢,可從不幹驕奢淫逸的事,比你年輕帥氣,卻從沒自我感覺爆棚以為自己是花花公子大眾情人。我和質華好上以後心裡只有她,絕不拈花惹草,全心全意忠於她。將來我的財產都是她的,也認定她是唯一有資格給我生孩子的女人,像你這種品行不端的棄夫憑什麼質疑我?”
“棄夫?”
“是啊,你不就是因為道德敗壞坑蒙拐騙才惹惱質華被她休棄的嗎?我們質華是個十全十美的大女人,看男人的眼光很挑剔,像你這種沒夫德的人怎麼可能守住原配的地位。更別說被拋棄以後還死皮賴臉纏上來,妄想再次登堂入室,財力和色相還沒一樣拿得出手,真是貽笑大方。坦白的說這段時間你的表現就像小丑,捧著一兩銀子到貴族家門口炫富,一個年老色衰的中年大叔卻硬要冒充風流倜儻的美男子,對你這種拙劣的演出我只能先吐為敬。可吐多了也怪噁心的,畢竟我們質華有潔癖,不能老面對你這個令人作嘔的人,所以還請你儘快識相遠離我們,別再固執地自取其辱。”
貴和最了得的功夫就是口才,耍嘴皮子十個梅晉也不是他的對手,被氣得咬疼了後槽牙。
貴和見他還有對抗的架勢,再放一個大招,笑道:“怎麼,還想留下來吃晚飯嗎?陸阿姨,去跟遊艇管理處的人打個電話,今晚我想在船上招待賓客,讓廚師和工作人員都準備一下。梅總,在家吃飯怪沒意思的,到我的私人遊艇上去坐坐吧,邊吃飯邊欣賞江上的風景,要是你惱羞成怒了,還可以跳到江里涼快一下,多方便啊。”
“不用了。”
梅晉麻溜起身,怨毒地看一眼郝質華,大步離去。貴和讓陸阿姨送客,故意大聲地讓她叮囑客人出去時別走錯了方向,免得闖入別人家的領地啟動報警器。
梅晉默默忍受羞辱,他深知大欺小,富壓貧的規則,該彎腰時絕不抬頭,可自尊的傷痛會牢牢銘刻,有朝一日定要加倍奉還。
敵方慘敗而歸,晚間郝質華和貴和去一家高級餐廳吃飯慶祝,心情愉快,美酒滋味更濃,二人接連碰杯,盡情歡笑。
“這下他再也不會出現了吧?”
“肯定的,他的臉皮都被我剝得一絲不剩了,怎麼好意思再來。您看到他剛才的熊樣了吧,我說請他上遊艇時他耷拉著臉,屁都不敢放一個,別聽我嘴上叫他‘梅總’,其實心裡在笑他‘沒種’。”
“回去替我謝謝你妹夫,他真幫了我一個大忙。”
“這下您可以放心了吧。”
“謝謝你,我感覺好多了,之前糾結的壞念頭都沒了,我想從現在起我能夠真正開始新的生活了。”
“您是該從頭開始了,先從感情方面著手吧,快點找個真心喜歡您的男人,相信下一次您一定能獲得真正的幸福。”
郝質華心裡的垃圾一掃而空,貴和的這句提議宛若清風吹入她乾淨整潔的心境,再沒有蛛網飄蕩,灰塵亂舞的難堪景象,她容光煥發,不避諱地笑道:“我想也是,這次一定要睜大眼睛找個好人。”
貴和順嘴開玩笑:“您中意什麼類型的,我或許能幫您物色。”
“恩……要誠實、善良、穩重、成熟的,最好比我大個四五歲。”
“不考慮年紀小的?”
“我不會再搞姐弟戀了,想當初我被梅晉蒙蔽,真心深愛他,總想照顧他,保護他,為他做一切事,哪怕筋疲力盡,快支撐不下去也拚命咬牙忍耐。如今回想起來真是太傻了。就我本意來講,真的一點不想變強勢,也希望有個人能無條件包容理解我,這點恐怕只有年長的男人能辦到。”
郝質華語氣很堅決,她已經過了想與人縱情歡歌的年紀,只願找個人陪她慢慢變老,人生路上孤單坎坷,愛情的最終目的不外乎為自己尋覓可靠的伴侶。
貴和心裡一扇窗戶好像漏風了,老是關不嚴實,為抵禦這種不自在,他再度舉起酒杯:“希望那個人快點出現,我提前祝福您。”
郝質華回以燦爛微笑:“謝謝,我們相互祝福吧,希望能早日喝到你的喜酒。”
“那還不知得等到什麼時候,先來幹了今天這瓶酒吧,這可是2006年的法國干紅,1000多一瓶呢。”
“今天我請客。”
“不不,我請我請。”
“別跟我爭,這是慶祝我重獲新生的酒宴,應該我買單,你陪我痛痛快快吃喝就行了。”
看她純然大姐姐的神態語氣,貴和猶如站在娛樂場所外的未成年人,望著“18歲以下禁止入內”的照片一籌莫展,有些吃力地笑道:“那我先謝謝您了。”
“不,應該是我謝謝你,替我狠狠教訓了梅晉。來,我們乾杯吧。”
郝質華伸長胳膊碰了碰他的酒杯,今晚她興緻史無前例的高,忘記設防,坦然地向外人敞開心扉。
這就是信任吧,貴和欣欣期許,自問他是否已跨過結界,走進她的世界了?
他們喝到12點閉店才散場,貴和又醉了,像在月球上行走,一腳深一腳淺。郝質華還大致清醒,顧慮他傷勢未愈,小心地攙扶他走路。
離開餐廳,他的亢奮仍在持續,胳膊搭在她肩上,眯起眼睛笑贊:“郝所您可真能喝啊,我還沒見過比您酒量更好的女人。”
郝質華也沒見過比他酒量更差的男人,一再告誡他走慢點,別碰著傷口。
貴和眼皮上各壓了百斤重的沙包,兩眼昏黑地問:“我的腳怎麼有點飄呢,是不是剛修了路,路面還沒幹呢,怎麼踩上去軟踏踏的?”
“你喝醉了,先在這兒站一會兒,等我叫車。”
郝質華讓他靠住路燈柱,剛掏出手機,貴和忽然門板似的仰頭倒下,她急忙施救,箭射一步到他身後,指望撐住他。怎奈對方倒勢太猛,她立足不穩也被壓得朝後跌倒,做了他的軟墊。單單這樣還只是吃一點皮肉苦,糟糕的是她的手機同時脫手,不偏不斜落進下水道蓋板的縫隙,再也撿不回來了。
事已至此,只好叫聲倒霉了事,她扶起昏睡的醉鬼,在路邊等了半天也沒叫停一輛計程車。申州的計程車就是這麼緊俏,尤其是夜間,不用打車軟體根本叫不到。
濕冷的空氣漸漸伸出皮鞭,使勁抽打人的手腳。郝質華怕再待在室外貴和會著涼,架著他另尋落腳地。這人像中了化骨綿掌,只剩一張空皮囊,沒有一點力氣可用。他肋骨有傷,肩扛背馱都不行,郝質華沒別的招,右手摟住他的腰背,左手兜住他的雙腿,來了個逆向的公主抱。
她力氣夠大,貴和又屬於男人中的輕量級,操作頗具可行性,就這麼一口氣前行一百多米,來到一家快捷酒店,進門時兩個前台服務員一驚而起,先後趕來幫忙。
她要了一個標間,在服務員幫助下將貴和抬到七樓的客房,安置在床上。送走服務員,她跌坐在地毯上粗聲喘氣,越想越覺得這情形荒唐離譜,彷彿跑錯片場的演員,拿著劇本一陣陣齣戲。
等她稍微緩過氣,床上人的呻、吟著喊渴,她倒了一杯溫水,抱住他的頭小心地喂他,他喝完半杯水,神智似乎略有恢復,雙眼無神地望著她,眼神憂鬱迷離。
她怕他嘔吐,讓他躺好別動,問他:“還記得你家裡人的號碼嗎?我通知他們來接你。”
他目光靜止,似凝固的蠟油,沒半點反應。
她又問了一遍,懷疑他處在半昏迷狀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撩動了他眼裡的燭光。
女人的臉龐被暖光渲染得溫柔親切,讓他感到溫馨舒適。
“郝所,您真漂亮。”
這句夢話嚇得郝質華倏然坐直,呵斥:“你在胡說什麼?”
貴和漂浮在酒意里,彷彿暴風裡的輕絲,處境再兇險仍能遊刃有餘,繼續無所顧忌地直言:“是真的,我早就想說了,您真的很漂亮。”
她臉皮發緊發燙,不適感一直傳染到頭皮,罵他醉糊塗了。
貴和真醉糊塗了,不久又沉沉睡去。郝質華進退兩難,去浴室洗了把臉,出門叉腰想對策。
幾分鐘後貴和的手機響了,他的手機接聽時不用密碼,她見是他的大嫂打來的,起初還一陣高興,可猛然聯想到此刻的處境,頓感慌窘。
孤男寡女酒醉後共宿酒店,倘若他的家人知曉,如何解釋得清?
她只好過濾掉這陣手機鈴聲,等了一會兒,用酒店的電話聯繫家裡,謊稱公司加班,以免父母擔心。
接下來她靠看電視消磨時間,擔心醉鬼會沉睡整夜,幾次想抽身離去,終究放心不下,在苦悶和懊惱中糾結著,覺得當下的狀況比屏幕里的泰劇還腦殘。
凌晨兩點過,貴和終於醒了,搖搖晃晃起身走向衛生間,說他想上廁所。
她以為能結束困境了,不久聽門內響起淋浴的水聲,便在門外大聲問:“賽工你在洗澡嗎?清醒一點了嗎?要是清醒了就快點出來,讓你家裡人來接你。”
“我知道了。”
聽他的應答還算有精神,郝質華放了心,又說:“我先回家了,待會兒你去辦下退房手續,房費我都付清了,你自己當心點。”
她拿起提包走向房門,衛生間里突然噗通一聲,她胸口似被木槌擊打,忙轉身高呼:“賽工,賽工你怎麼了!”
隔了好幾秒,才聽他哭喪:“我、我摔倒了。”
“摔得嚴重嗎?”
她焦急拍門,這次再聽不到回應,好像對方已傷重昏迷了。
危機意識促使她放下羞恥,擰開門鎖闖進去。浴室內水氣瀰漫,那馬虎鬼一、絲、不、掛癱在地上,背靠浴缸掙扎不起。
她瞥過臉避看他“玉體橫陳”的不雅姿態,關掉噴頭,抓起架子上的浴袍裹住他,將他半扶半抱弄回床上,憂急詢問:“摔哪兒了?胸口的傷怎麼樣?”
貴和欲哭無淚:“胸口沒事,可是腳扭了。”
要不是郝質華突然說要走,他也不會急匆匆跨越浴缸以致滑倒。
她怨他自找麻煩,責問:“你不是上廁所嗎?幹嘛跑去洗澡?”
“我、我不小心尿到褲子上了。”
他羞怯慚愧儼然剛過門的小媳婦,郝質華頭疼不已,問他傷了哪只腳,聽說是右腳踝扭傷,便動手幫他檢查。貴和很瘦,雙腿修長筆直,從浴袍下伸出的姿態十分性感。她在檢查完他的傷勢後才發覺異樣,心慌地放下他的腿腳,拉過被子蓋住,背對他坐著。
“沒傷到骨頭,過一會兒就好了。”
貴和這時唯恐惹惱她,弱聲弱氣道歉:“郝所,對不起,又給您添麻煩了。”
“沒事,你快打電話回家叫人來接你。”
“您要回去嗎?”
“都這麼晚了當然得回去。”
聽了這話,他心中忽然湧起來歷不明的不舍,望著她的背影,用視線勾勒她的輪廓。
郝質華臨走前還想囑咐幾句話,回頭被他袒胸露腹的情狀驚嚇,又急忙扭回去。
“你先把衣服穿好。”
聽她下令,貴和才注意到自己衣衫不整,忙拉好衣襟繫上腰帶。聽他報告“穿好了。”,她的頭並未轉過來,盯住前方的牆壁正直吩咐:“明天最後一天上班,也沒什麼事了,你就不用來公司了,節後再去吧。”
他老實服從,然後問她春節期間有什麼安排。
郝質華說:“在家陪爸媽,我大哥可能會回來。”
他又問:“那您節後會準時去上班嗎?”
“應該會吧,怎麼了?”
“沒什麼,那就節後見了,祝您新年愉快。”
“你也是。”
說到這兒郝質華心跳平復了,起身出門,又被他叫住。
“您怎麼回去呢?”
“先走一段吧,看能不能打到車。”
“您可以先在這兒叫好車再出去啊。”
“我的手機落進下水道了。”
“什麼時候?”
“剛才在路邊,你突然暈倒了,我去扶你不小心弄丟了手機。”
重提這段倒霉經歷,郝質華仍難掩懊喪,即便她不責怪,貴和也會自願冠名“掃把星”,遑急保證:“我一定賠您!”
“不用,本來就是箇舊手機,也該換新的了。”
她已開了門,身後又響起急嚷:“您等等,我幫您叫輛車。”
她想想也好,站著等他操作,他卻說車不會這麼快到達,讓她過來坐著等。
於是她又坐回椅子上,同時聽他嘮叨。
“晚上不安全,還是打計程車吧,您待會兒到家發個消息給我,不然我不放心。您不記得我的手機號吧,我馬上寫一個,您上車以後記得做後邊,再跟那司機說我這兒有他的信息,免得遇上不安分的人打您壞主意。”
他定好一輛車,說出車牌號,司機估計三分鐘後到。
她決定下樓去等,出門時忽然想起什麼。
“對了。”
“嗯?”
貴和像被老師點名的小學生,立刻產生不安包裹的期待,目不轉睛望著她,但只得到一個讓他又失望又丟臉的指示。
“讓你家裡給你帶身換洗衣服,總不能穿著尿濕的褲子回去。”
上司邁著穩健急促的步伐離去,那腳步聲帶走了他很多不知名的複雜情愫,他的心忽然空蕩蕩的,恰似冬季的打穀場,只散落著幾隻沒精打採的鳥雀。片刻後他注意到一直被他忽略的窗戶,心想或許能從那兒目送她,連忙咬牙下床蹣跚地挨到窗邊。
他當真如願看到了女人乘車離去的身影,然而這一幕加重了孤寂和傷感,他的心沉甸甸地酸脹,扭緊窗帘如同丟失了重要物品,巴望著能失而復得。
這難受的負重感持續了一分鐘,那輛車竟像感受到召喚似的原路返回,車裡走下他依依不捨的身影,飛快奔入酒店。
他的身心陡然輕盈,彷彿長出了翅膀,一瘸一拐地赤腳衝出客房,沖向走廊,來到電梯門前,懷著莫名的激動與欣喜,又不知以怎樣的情態迎接她,微涼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郝質華正在窩火,電梯門開後埋頭疾走,被堵在門口的人嚇了一跳。
“你怎麼在這兒?”
“郝所,您怎麼又回來了?”
“我把包落下來了。”
她拋下他快跑回房,拿起遺落的提包轉身出門,忽然多了個心眼到窗戶邊張望,那沒耐心的計程車已經開走了。
她憋氣得直捶胸口,貴和吃力地扶著牆壁回來,見狀問:“怎麼?那司機走了嗎?”
她長嘆一聲,讓他再重新幫忙叫一輛車。他很是猶豫,經不住她急躁催促,慢吞吞拿起手機。那手機像了解他的心意,在開機的一瞬間斷電黑屏了。
他一陣竊喜,以無辜的面目向她彙報:“我的手機沒電了。”
郝質華不再指望便捷的回家方式,打算照原計劃步行,貴和搶先堵住房門。
“這麼晚了,您一個人走路不安全。”
“那總不能在這兒過夜吧。”
“我讓我家裡人來送您。”
他想儘可能拖延時間,提議立刻遭到否決。
“不行,被他們看到我和你來開房,而你又是這副裝扮,他們會怎麼想?”
“會怎麼想啊?”
郝質華不知道他在裝傻,正色教訓:“一般人肯定會誤會啊,你又不是三歲小孩子,連這點常識都沒有?”
“您怕被我家裡人誤會?”
“你不怕嗎?”
“那倒是,他們肯定會胡思亂想的。”
貴和撓撓頭髮,借傻笑搪塞。郝質華沒耐性再耗下去,動手推他讓道。
“所以我得趕緊走,我走了你才能叫家裡人來。”
“等等,您這樣走我不放心啊。”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像你這樣的我一次能打兩個,誰能把我怎麼樣?”
“那我也不放心。郝所,要不今晚我們先留在這兒吧,等天亮了您再走。現在已經兩點多了,再等四個小時就有早班車了,那時您再走也方便啊。”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渴望留住她,剛才她一離去,這房間就成了寒冷的冰窖和無人的深谷,他不想在這麼惡劣的環境里獨處,必須讓她陪伴。
郝質華認為他說話不動腦筋:“你想讓我在這兒呆坐四個小時?”
“不不,您也可以躺下休息,我去椅子上坐著。”
他說話要去認領椅子,郝質華罵他胡鬧,伸手握住門把。他像被掐住脖子,不自禁地喊“哎喲”,見她緊張轉身,將計就計地捂住受傷的肋骨。
“我胸口疼。”
她成功受騙,搶上來扶持:“不是沒事嗎?怎麼又疼起來了。”
“可能剛才喝多了沒注意吧,現在酒勁過去就開始疼了。”
“是不是碰傷了,要去醫院嗎?”
“不用,不用,您先讓我躺會兒。”
他的演技已鍛煉得很紮實了,柔弱無助的樣子極具迷惑性。嘴硬心軟的女人繳械投降,扶著他躺回床上。
“趕緊讓你家裡來接你,總不能一直呆在這兒。”
他開始暗搓搓搞小動作,試圖麻痹對方。
“他們要是來了,一定會問我為什麼在這兒,我該怎麼解釋啊?”
“就說同事送你來的,把你安頓下就走了。”
“要是問我哪個同事呢?”
“你就說趙國強或者老宋老張他們。”
“可前台登記的是您的名字,萬一被他們發現。”
“你小心點不就行了。”
眼看招式拆解不開,他開始耍賴,捂住腦門哀喚:“不行,我頭好暈,什麼都不能想了,您讓我歇會兒再說成嗎?”
郝質華相信他是真的折騰累了,看他身上的浴袍還是濡濕的,拿了件乾的讓他更換。等他換好衣服老實躺好,疲憊也一點點欺向她,倦怠地問他:“胸口還疼么?”
他深入貫徹裝可憐:“稍微動一動就疼,您看我的額頭,都疼出汗來了。”
“那你先躺著休息,看待會兒會不會好點。”
“好,郝所您也坐會兒吧。”
郝質華點點頭,別無選擇地坐到椅子上,身體軟綿綿地,意識也像一顆投入沸水的方糖,沒過多久便悄然融化了。
貴和等她睡熟了,爬起來小心地靠近她,抖開毛毯輕輕蓋上。女人的呼吸很輕很緩,好似一根羽毛在他心間飄浮,他的心竅全部張開了,仿若春天的蓓蕾暢爽呼吸,喚醒沉睡已久的脈動。
他錯愕地陷在恍惚里,不敢相信這不可思議的感覺就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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