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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槍手

所屬書籍: 多喜一家人

  意外重逢, 佳音不免窘促,前晚此人酒醉, 是個需要幫助的弱者, 能讓人忽視其性別年齡,這會兒恢復正常, 她就不太好意思和一個陌生男子打交道了。

  那朱百樂想必很欣喜,不然也不會主動招呼她,得到她的回應馬上起身讓座, 佳音推辭不過道謝坐下。周圍人多,剛剛相識朱百樂不便搭訕,二人一路無話,列車抵達貞北路站,佳音起身, 想同他道別, 然而他也在這一站下車, 出門後笑稱“好巧”,順勢開啟一段對話。

  “前天真是太謝謝您了,我還在惋惜沒機會向您道謝, 沒想到還能遇見您。”

  “您太客氣了,那點小忙不算什麼。”

  “怎麼能是小忙呢, 您太熱心善良了, 我還沒遇見過您這樣的好人。”

  “助人為樂嘛,應該的。”

  佳音感覺這青年有心與她結交,若非在自動扶梯上接到一個緊急的公務電話, 他還會繼續攀談。分別時他似乎想詢問什麼,但沒來得及出口她已轉身。

  她以為這次說過“再見”大概就再也不會見面,巧合卻不停跟蹤她。次日晚間她又在同一時間同一車廂遇到朱百樂,他高興地擠過來打招呼,態度比昨晚自然多了。

  “真巧啊,又見面了,您每晚都乘這趟車嗎?”

  佳音深有同感,笑著點頭致意:“是,您也是嗎?”

  “對,我每天下班都乘這趟車,也習慣坐這截車廂。”

  朱百樂想必個性開朗,接下來很隨和地通報名姓。

  “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朱百樂,請問您貴姓?”

  佳音看過他的工作證,料想是個正派人,認識一下也無妨,客氣道:“我姓聞。”

  朱百樂親切一笑:“聞小姐,您也剛下班?”

  “不,我在醫院照顧病人,現在準備回家喂貓。”

  她無意中透露訊息,給了對方深入交流的機會。

  “您也養貓啊?真巧,我也是貓奴。”

  “是我外婆養的。”

  “公的還是母的?什麼品種?”

  “就是一般的田園貓。”

  “田園貓也很聰明可愛,如果長期養在室內,一定要給它打疫苗,這樣對它和主人都安全。”

  “我家那隻好像沒打過。”

  “三聯苗和狂犬疫苗一定要打,我有個朋友是開寵物醫院的,就在貞北路站附近,我可以帶您去,能打不少折。”

  朱百樂迅速流露建交的意圖,讓佳音很不適應,她不是珍珠那種自來熟,也不像千金那麼愛交朋友,對陌生男子防備心尤其重,哪怕對方沒惡意也本能地抗拒他進入自己的領地,築起防線搪塞:“好啊,不過得等我外婆出院以後。”

  朱百樂持續挖掘信息:“您外婆今年高壽了?生了什麼病啊?”

  “88了,前幾天犯了腦溢血。”

  “那很嚴重啊,現在怎麼樣了?”

  “已經基本穩定,正在留院觀察。”

  “真是萬幸,就您一個人照顧她?家裡沒別的幫手?”

  “是,目前只有我有空。”

  “您真孝順。”

  “沒有,這是兒孫應盡的義務。”

  她謹慎周旋,將他牽制在外圍地帶,順利撐到站點。

  朱百樂又同她一道下車,恰到好處說:“我住在天恆科技廣場那邊,您住哪個方向?”,這話他昨晚大概就想說,趁今天接續計劃。

  佳音心思靈敏,已像雷達感知到青年的目的,他多半拿她當單身人士,產生了一些微妙的構想。

  真好笑,看不出我是個已婚的中年婦女嗎?

  她滑稽尷尬,委婉地點撥:“我想給兒子買點點心,要去趟樂購超市。”

  樂購超市與天恆科技廣場在不同方向,這樣既杜絕了朱百樂同行的要求,又交代了已婚女人的身份。

  朱百樂愣了愣,訕笑:“那就不打擾了。”,他並未就此作別,從公文包里拿出紙筆寫下那家寵物醫院的地址交給她。

  “您到了那兒跟老闆提我的名字他會給您優惠的。”

  佳音接過紙條,只見字跡整齊清雋,很符合他的身份,這樣的優秀青年按理不乏追求者,怎會對在地鐵上邂逅的年長女人感興趣,如今小夥子的口味真夠古怪的。

  她擔心此後還會相遇,第二天有意提前半小時返家,切斷了這條多餘的情緣。

  賽家自她請假離去,飯食都由美帆一手張羅,菜色菜品無不呈現強烈的楊氏風格:色彩清新、選材細緻、擺盤精美,每道菜還有別緻的命名。

  今晚也一樣,湯菜全上桌後珍珠自動擔任司儀,讓大家別忙著動筷子,先聽她報菜名,指著近處一盤青菜說:“這個叫‘小園香徑獨徘徊’。”

  勝利的表情像看虛假安利:“不就是蘑菇炒娃娃菜嗎?還起這麼文藝的名字。”

  “你懂什麼,看這配色多像春天的花園啊,看了就想起滿園芳菲,有黛玉葬花的感覺。”

  美帆欣慰誇讚:“你悟性不錯,做演員就得在平凡處尋找美感。”

  珍珠嘻嘻而笑,接著介紹:“這道菜叫‘小樓吹徹玉笙寒’、這道叫‘燕草碧如絲’。”

  貴和的心情和弟弟差不多,面上卻恭維:“想不到梅乾菜炒芥藍和涼拌三絲也能有這麼風雅的叫法,我記下來,以後拿出去裝逼也能唬唬人。”

  景怡好奇二嫂能有多少花樣,指著跟前那碗青豆燉豆腐問菜名。

  千金隨口搶答:“好像叫青龍卧雪,那盤香煎茄子叫‘暗香盈袖’,那邊那個五香炒麵線叫什麼來著?名字挺複雜我沒記住。”

  她覺得二嫂的腦迴路和騙子相似,把廉價的菜品吹得神乎其神,很討厭這華而不實的做法。

  珍珠補充正確答案:“叫‘渺空煙似遠’。”

  秀明一向不喜弟妹的矯情,咳嗽一聲道:“這是在教我們背古詩詞嗎?別背了,先吃飯吧,我都餓壞了。”

  他帶頭夾了一筷子炒麵線,美帆等他吃完便徵求評委的點評。

  他不怎麼挑嘴,評價還跟前兩天一樣乏味。

  “不錯不錯,蠻好吃的。”

  景怡換了個說法讚美:“二嫂的廚藝真精湛啊,不輸給大嫂。”

  貴和的反應就更誇張了,堆笑討好:“那是那是,二嫂認真起來也是專業選手啊,二哥真有福氣,上哪兒找您這麼才貌雙全的女人啊。”

  珍珠也不看二叔臉色只顧巴結二嬸:“二嬸一定是仙女下凡,二叔上輩子積了大德才能娶到您。”

  美帆心花又怒放一季,尋到了眾人的可愛之處,褒獎道:“我還準備了鳳尾燒麥和酸梅糕,飯後吃可以解解膩。”

  人們紛紛往臉上堆砌喜色,勝利沒心情做戲,只關心生計。

  “都是素菜,沒有肉嗎?”

  連續兩天吃齋,他自覺成了小和尚,閉上眼睛想打坐,睜開眼睛想念佛,大有看破紅塵之意。

  珍珠怨他看不清形勢,踩他一下。

  “二嬸吃素,不會弄葷腥。”

  “可我是肉食動物啊,一頓飯里沒有肉,總感覺沒吃飽。”

  貴和見二嫂要變臉,趕忙出面帶節奏:“你就別挑三揀四了,平時肉吃太多,膽固醇都升高了,正好清理一下腸胃。”

  秀明也不想得罪外援,跟著主持風向:“對對對,平時家裡頓頓大魚大肉,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你二嫂做飯這麼辛苦,不許再抱怨。”

  大家得過且過地忍耐,但到了第五天,家中怨氣膨脹,這怨氣發端於對脂肪和蛋白質的饑渴,以勝利為例,這幾日聽到“肉”字便豎起雙耳,眼放綠光,活像鬧饑荒的狐狸。

  秀明見元宵節自家餐桌也凈若齋堂,終於禁不住委婉提醒美帆,建議她適當往菜譜里加些葷腥,想法未能實現,還被她當做愚民佈道。

  “大哥,世上最寶貴的莫過於生命,當我們在生死關頭獲救,那感覺勝過一切快樂,反過來,如果我們被剝奪生命,所遭受的痛苦比傾家蕩產還要大無數倍。人會戀生,其他生物也會。雖然它們不能說話,但對痛苦的感知與我們沒有不同。做為萬物之靈,我們難道不該愛護自己的生命,同時也愛護動物的生命,讓世界充滿祥和與安寧?我知道你想說,市場上的豬牛魚羊不是我們宰殺的,可你也該知道,沒有買賣就沒有殺戮,因為我們想吃肉,那些可憐的牲畜魚類才慘遭屠宰,所犯的罪孽與屠夫、商販相等,將來會遭報應的。”

  秀明最受不了這些宗教理論,情願嘴巴吃虧也不願耳朵受害,被迫聽之任之。

  第二個出面抗議的是貴和,他發揮以柔制勝的特長,以小輩們的健康為基準點,說人是雜食動物,得靠肉類補充蛋白質,家裡的孩子還在念書長身體,不能長時間吃素……等等等等,試圖打動二嫂。豈料,她竟反過來為他做科普。

  “科學家早已通過無數實驗證明,素食比葷食更有利於人體健康。肉類食物在進入腸道後會發酵產生一種可怕的毒素,自然界里像獅子、獵狗等食肉動物消化道都很短,能及時排出毒素,而我們人類的消化道偏長,排泄速度遠不如獸類,任由毒素囤積於體內,久而久之就會生病,這就是為什麼愛吃肉的人比素食者更容易患癌症等重大疾病的原因。

  再有,人體必需的維生素、膳食纖維、碳水化合物廣泛存在於新鮮水果、穀物及蔬菜中,每天吃這些足以維持身體所需的能量,至於蛋白質,可以通過進食豆製品補充,大豆含有豐富的蛋白質和卵磷脂,古代那些吃不起肉的窮人只靠吃豆類食品同樣能達到強身健體的功效。我說的這些知識是由專家學者論證得出的,你如果不信,可以去問姑爺,他是留過洋的博士,觀點更權威。”

  景怡能說什麼?當面哈哈點頭,轉身再忍受秀明等人的白眼。他信奉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與二嫂正面衝突,改打補給戰,每晚率領孩子們出外吃烤肉,這樣雖可解一時之饞,但終非長久之計。

  一周後,勝利捂著腫痛的腮幫回家,倒在客廳沙發上苦嘆。

  “天天吃烤肉,吃得我滿嘴潰瘍,姐夫,我們能不能換個品種?”

  景怡為難:“這附近只有烤肉店夜間營業,你們白天要上學,我不能帶你們跑太遠啊。要不我明天下班給你們買牛排烤鴨?”

  他上樓為小舅子找清火消腫的葯,貴和接力想對策:“牛排烤鴨也上火,乾脆我明天上中餐館叫幾份外賣,晚上咱們偷偷拿去廚房熱了吃。”

  珍珠強烈反對:“不行,被二嬸發現該多難堪呀。再過一星期媽媽就回來了,大家先忍忍吧。”

  勝利忍無可忍,拿出造反的氣勢抱怨:“你能忍,我不能忍,那幾天沒肉吃,我是眼也花來頭也暈,走路兩腿直哆嗦。真不知道二嫂怎麼想的,還自詡文化人呢,我們語文課本上都講‘國家興亡,肉食者謀之’,可見,只有吃肉的人才能成為社會精英。”

  他在侄女心目中就是一口井,橫豎都是二,話音未落就遭嘲謾:“得了吧,語文課本上還說‘肉食者鄙’呢,你那麼想吃肉,學校食堂和周圍小吃店多的是烤肉串、炸豬排,你幹嘛不買?還不是摳門,捨不得花自己的零用錢。如今國際上提倡素食,二嬸是看我們以前油腥吃太多,有意利用這段時間為我們清理腸胃,我就覺得這兩天精神清爽多了,睡眠改善,皮膚也變好了,再讓我繼續吃一個月素也沒問題。姑姑您認為呢?最近您瞧著也瘦了,下巴變尖,鎖骨也露出來了。”

  千金正減肥,戒糖禁肉,但仍對美帆的做法不滿。

  “我是刻意節食才瘦的,吃不吃肉我無所謂,可我老公兒子得吃呀。燦燦他爸本來就瘦,一天三頓喝豬油還不見長肉,這兩天好像又掉秤了,剛給他訂做的褲子都顯大,晚上睡覺,那骨頭磕得我渾身疼。”

  “誰讓你們那麼恩愛,別摟那麼緊就是了。”

  秀明本想裝聾啞人,這會兒忍不住與女兒合力挖苦妹妹:“你老公曆來如此,心眼多的人都不愛長肉,老鼠尾巴養不壯。”

  千金護短的習慣和他同出一脈,即刻拍案叫罵:“大哥,你別逮到機會就埋汰我老公,貶低他的人品相貌還不夠,連身材也稍帶上了,人家不吸煙不喝酒,勤於鍛煉,飲食健康,所以養成鹼性體質不容易發胖,跟心眼多有什麼關係!?要照你的說法,天底下的瘦子心眼都多,以你家珍珠為例,她的心該有九竅了,挖出來吃掉還能長生不老!”

  她朝大哥心窩子捅刀,必然挑起戰亂,秀明倏地襯起身,頭上長出尖角。

  “你是不是瘋了!這麼黑心腸的話都說得出口,珍珠是你親侄女,你居然要挖她的心!”

  千金醒悟到不妥,狡辯:“我開玩笑呢,《封神演義》里不是寫了么,比干王叔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妲己說人若吃了能長生不老,珍珠那麼聰明伶俐,只怕比比乾的心還多兩竅。”

  “你還有理了,哪能對親人開這麼惡毒的玩笑,為了老金你不惜喪盡天良,那小子究竟給你使了什麼迷魂術?我看他才是千年的狐妖,比妲己還多長兩條尾巴!”

  這兄妹倆性格相近,都是不戴籠套的牛犢子由著性子來,家人們早已懶得勸,當成笑話看還能調解情緒。這時賽亮回來了,聽說美帆在自家收拾屋子,想上樓幫忙,被貴和叫住。

  “二哥先過來,跟你商量個事兒。”

  他早猜到家人們會發難,當做必要的流程來應付,向他們說明妻子在吃素一事上的堅定立場。

  “你們現在知道以前我為什麼不想在家吃飯了吧?你二嫂對素食的堅持就跟烈士鬧革命一樣矢志不渝,從認識至今,我沒見她吃過一口肉。曾經有一次,我在面碗里藏了塊豬油,混上麻油讓她吃,等她吃到一半才告訴她,她當場衝進廁所,扣著嗓子眼一股腦吐全出來,之後一連兩個月沒理人,差點跟我分手。”

  勝利咂舌攢眉,認為二嫂保持身材的狠勁太瘋魔,賽亮卻說那並非妻子的根本目的。

  “她十六歲那年去四川探親,正趕上冬至節,當地人時興在冬至期間吃羊肉,她舅舅舅媽領她去羊肉館吃湯鍋,那家店的特色是現殺現賣,幾桌客人在羊圈裡挑好羊,店主當場牽出來殺掉,肉質新鮮,味道非常好。你二嫂好奇,跑去羊圈參觀,店主正好拉出一頭母羊準備宰殺,卻老找不著殺羊的刀子,找了半天發現一隻小羊紋絲不動卧在旁邊,怎麼趕都趕不起來,店主讓夥計們抱走小羊,結果那把刀就放在小羊趴卧的地方,那待宰的母羊是它媽媽,小羊為了不讓母親被人宰殺,悄悄藏住那把刀。店主見狀良心發現,當場宣布歇業,不久收了店鋪,再不做殺羊的買賣。你二嫂也深受感動,為這事大哭數場,還患上角膜炎,從此就決定吃素了。她這麼誠心,我也只好隨著她,想吃肉時就一個人去外面買了吃,自家的廚房從沒出現過葷腥。”

  珍珠喜愛小動物,連電視上野獸捕食的場面都不忍見,聽罷感動得眼淚汪汪,抽出紙巾邊擦邊說:“慧欣奶奶常說‘畜生也有母子情,犬知護兒牛舐犢’,我們人希望自己和親友一生平安,動物也是啊?二嬸太善良了,我也要向她學習,從今往後再也不吃肉。”

  秀明著急:“女兒,你學你二嬸心善就夠了,不能像她那樣只吃素啊。你還小,身體正在發育,營養不良怎麼辦。”

  他一提發育珍珠就鬱悶:“爸爸,我就怕自己越長越高呢,昨天量了量,都快170了,愁死我了。”

  貴和勸她儘早另做打算:“看來你過年時的禱告沒應驗啊,以後考上越劇院也只能唱小生了。”

  勝利幸災樂禍:“她那性格適合反串,粗枝大葉,蠻橫霸道,哪有女孩子的氣質。”

  “你說什麼,我怎麼不像女孩子了?”

  侄女飛爪襲到,他仍討打諷刺:“你是女漢子,人家林黛玉扛鋤頭弱不禁風,你抗起來就像去山上植樹造林,我是賈寶玉都被你嚇跑了。”

  叔侄倆追打起來,貴和呵斥他們去別處鬧,回頭懇求二哥說服二嫂。

  公證的說賽亮是家裡最講道理的人,尊重妻子的信仰,表示以後幾天請家人們外出就餐。

  這提議被秀明否決:“珍珠她媽還有一個多星期才回來,總不能天天出去吃飯吧。你去跟弟妹商量商量,明天燒幾個葷菜,反正肉是我們吃的,就是有罪過也記不到她頭上。”

  說完還不給對方交涉的機會,賽亮剛說了一聲“大哥”,他就開始粗暴地一刀切。

  “別叫我大哥,我這老大當得太糟心了,家裡大的小的動不動就為點破事纏著我鬧,日子過得七處點火八處冒煙,你看我腦袋上,白頭髮一根接一根往外冒,再這下去,以後坐公交該有年輕人給我讓座了!”

  “成年人都長白頭髮,我也長,比您還多。”

  “別跟我扯淡!我今天只交代這一件事,上樓擺平你老婆,你就是家裡的功臣,擺不平,我也不多說什麼,往後我叫你大哥,這個家凡事你做主,有問題讓他們找你,我不管了。”

  賽亮敵不過大哥的流氓主義,背負他交付的棘手差事回家與妻子攤牌。

  美帆早知道家人背地裡外出覓食,氣這夥人不識好歹,大度地不予理會。今日丈夫也做了他們的馬前卒,連第二天的菜單都事先列出來,與外人合夥來相逼,她的毛躁頓時成了難以遏制的沸水,激動抗議:

  “你能不能別把你大哥的話當聖旨,我吃素十幾年,他一句話就想讓我破戒,他以為他是誰啊?你爸在世時也沒這麼對過我,他剛上台,群眾基礎還沒打牢靠就想搞白色專、制,霸道得太過頭了!”

  賽亮希望和平解決爭端,耐心講解局勢:“這不單是大哥一個人的意見,現在全家人都受不了你那過於清淡的食譜,說你當他們是東非大草原上的羚羊,把他們的腸胃清理得那麼乾淨是不是準備拿去祭天。人是雜食性動物,不能光吃蔬菜豆腐,你讓他們吃了那麼多天素,他們已經像冬眠蘇醒的野熊一樣飢狂了,再不給肉吃,當心對你做出過激行為。”

  美帆更怒:“他們敢把我怎麼樣?像一群飢餓的野狗把我撕碎了解饞?哼,你少在那兒危言聳聽,家裡這幫人的德行我比你了解,一個個嘴上無毛光說不練,真對我怨氣衝天,幹嘛指使你當炮灰,叫他們親自來呀!”

  “你別想太多,他們只想吃肉,不是存心刁難你。”

  “知道我吃素還硬逼我做葷菜,這都不算刁難?他們難道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你現在就是己所不欲強施於人,明知道他們想吃肉還天天逼他們吃素。總不能讓全家遷就你一個人吧?”

  “誰讓他們遷就了,平時你們吃肉我一個人吃素,我抱怨過嗎?按理那炒過葷菜的鍋還不能用來做我的飯菜,可我從來都默默忍耐,不像他們才短短几天就挑起事端。”

  她最喜纏鬥,能與他膠滯三天三夜,賽亮頭腦清醒,及時止損:“不說廢話了,明天是星期天,我可以晚些上班,午飯我來做。”

  他一轉身就被拉住,妻子捂著嘴,似在觀看新型生物。

  “老、老公,我沒聽錯吧?你是說你明天要在家裡做午飯?”

  “你沒聽錯,但我還少說了一句,不光是午飯,晚飯我也一塊兒做好放進冰箱,回頭他們拿微波爐熱熱就能吃。”

  “開什麼玩笑,你去做飯那我做什麼!”

  “繼續堅持你的信仰啊,我會響應我黨一貫尊重和保護群眾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絕不妨礙或侵犯你的戒律戒規。”

  丈夫劍走偏鋒,將腹黑演繹到全心高度,美帆覺得未來十年的忍耐全被透支殆盡,尖叫猛如史前的大洪水。

  “你、你怎麼能對我使這種激將法!真是超乎我的想像!用人世間最卑劣的惡意也無法揣度你那顆漆黑的心!”

  賽亮保持端方正直的儀態,彷彿屹立在滔天洪水中的峭崖。

  “這不是激將,你不肯接受我的建議,我只好採取相應措施才能應付家裡人,不然還能怎麼辦?”

  “那就可以公然置我的立場於不顧嗎?你穿上圍裙跑廚房裡舞鍋弄灶,家裡人會怎麼看我!他們一定以為是我消極怠工,把你這個一萬年沒摸過鍋鏟的人逼進了廚房!”

  “請你先換位思考,自己的老婆掌勺以後全家老小就沒肉吃,別人又會怎麼看待我?我早說過,我們是夫妻,面對困難應該同心同德,可你老跟我唱反調,害我在人前下不來台。大哥剛才還諷訕我,說我管不住老婆,馬上要步金師兄後塵。拿我跟金師兄比,我不丟臉,但是把你和千金合併同類項,你覺得光榮嗎?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虧你平日還自詡高端上檔次,結果混到這麼差的評價,換做我,會先抽自己幾巴掌!”

  跟知名律師吵架,理性和鎮定是必要裝備,美帆缺少這兩樣,故而長年無勝算,敗陣後大哭一場,向這個流氓之家妥協。

  第二天她懷著猶大式的罪惡感從市場買回豬排豬蹄豬肘子,依照丈夫的吩咐,午餐準備做蔥烤大排、雪豆悶豬蹄、冰糖醬肘子。到家時,她聽到勝利珍珠在院子里吵鬧。

  “你餓死鬼附身啦!連柯南也想吃!我警告你,誰敢吃我養的雞,我廢了他!”

  珍珠的怒氣不同以往,吼叫中的顫音宛如地震衝擊波。

  美帆上前詢問,她立刻換了面目委屈告狀:“二嬸,小叔太過分了,居然跟三叔商量,要把柯南宰了吃。”

  貴和急忙辯駁:“二嫂,誤會啊,勝利跟我開玩笑,說柯南現在長得又肥又壯,翅膀和腿紅燒了一定好吃,誰知珍珠聽見竟當真了。”

  他們怨珍珠小氣,硬往火上潑汽油,都被燒穿耳膜。

  “動物是有靈性的,你當著柯南的面說那種話,它都聽得懂!二嫂您看,柯南都嚇得逃回窩裡不敢出來了,小叔真壞,柯南在咱們家呆了那麼久,已經算家裡的一份子了,他居然還想吃了它,您說他的心怎麼那麼黑!”

  “你用不用這麼矯情啊?柯南至多是個寵物,怎麼就成了家裡的一份子?你願意做雞自個兒做去,別拉上我們。”

  勝利不小心使用了帶歧義的辭彙,被貴和踹了一腳,趕忙申辯:“三哥,此雞非彼雞,我說者無意,你這聽者也太有心了!”

  美帆打量他們在演戲噁心她,不陰不陽笑道:“哎喲,都是我這做嫂子不稱職,沒照顧好弟弟們飲食,把好端端的人生生逼成偷雞的黃鼠狼。二位叔叔在上,奴家今日便魚肉伺候,請稍安勿躁。”

  她心浮氣躁地走進廚房,終究難以正視那堆血腥猶存的肉和骨頭,讓千金來幫她切割。千金很配合,可下刀的手法像從孫二娘的黑店裡學來的,刀光翻飛中濺起漫天肉末骨渣,美帆噁心得想吐,在衛生間休息時接到母親的電話。

  “帆帆,你大伯不行了,讓我們全家快過去,我和你爸爸已經在往青鋪機場趕了,你快和賽亮一塊兒過來跟我們會合。”

  美帆的大伯在新加坡,前段時間查出晚期血癌,她過年回嵊州探親,父母便計劃近期去新加坡探病,眼下凶信到來,行程必須提前。

  她慌忙聯繫丈夫,猜他多半去不了,向他交代一番再向同事和婆家人打過招呼,匆匆收拾行李奔赴機場。

  家裡的半邊天塌了一大半,家人們必須重新考慮吃飯問題,千金以為這次有充分理由請保姆了,誰知剛遞交提案便招來大哥更強烈的抨擊。

  “你大嫂二嫂都不在,正是檢驗你能力的最佳時刻,從明天早上起你負責為我們做飯吧,大哥我做夢都想嘗一嘗你的手藝。”

  所謂屁話,一種是異想天開,另一種是白磨嘴皮。以目前的情況獨木尚且難支,況且是根朽木呢。

  貴和主張權宜讓步:“大哥,我看我們還是雇保姆吧,千金從小不是幹家務的料,你趕鴨子上架,架會塌的。”

  秀明雷打不動:“塌就塌!塌掉一回蓋一回,塌掉兩回蓋兩回,直到把這肥鴨子趕上去為止!”

  千金來氣:“大哥,我已經減掉八斤肉了,見過的人都說我臉小了一圈,你怎麼還嫌我肥!”

  秀明瞪她:“現在沒人管你肥不肥,只在乎家裡誰做飯!你給句話,廚房的事到底干不幹?”

  貴和勸他別搞教條主義反被臭罵。

  “你少多嘴!就知道袒護她,她變成現在這樣你至少得負20%責任!”

  珍珠隔岸觀火不嫌熱,故作好奇問:“那另外80%該誰負啊?”

  秀明大義凜然道:“我和你爺爺認領一半,另外一半誰負責,誰心裡有數!”

  景怡接慣他扣上來的大帽子,以退為進苦笑:“這次討論我棄權,不管結果如何,我都無條件服從。”

  勝利替姐夫和三哥喊冤:“大哥,我覺得您誤會三哥了。他是從感性理性兩方面同時出發才不贊成由姐姐掌勺的。感性方面不必說,理性分析,您認為姐姐做的菜能讓人吃得放心嗎?就算我們不怕死,冒著食物中毒的風險吃到嘴裡,那味道如何也可想而知啊。到時餐桌上一片作嘔聲,教大家情何以堪?”

  千金站起來掐他:“壞小子!我哪有那麼糟糕!有好處時姐姐姐姐叫得嘴甜,沒好處就跟人合起伙挖苦我,拿你的話去喂蛆,蛆也嫌臭!”

  她誤傷了珍珠,使這兩個小冤家迅速結成同盟。

  “姑姑,小叔語言是很誇張,但意思沒錯呀。您連最簡單的菜都不會做,上次那盤炒青菜至少擱了半罐鹽,吃下去準會腎衰竭。”

  “你們兩個死小鬼!一唱一和挺過癮啊,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你給我坐下!”

  秀明大力拍桌,拿出一家之主的威嚴氣概說:“我發現,最近這三個月是我有生以來活得最累的時期,每天煩惱不斷,失眠、多夢、耳鳴、心慌……”

  他落入景怡的狙擊射程,即刻遭挖苦:“老賽,你是不是腎虛呀,這都是腎虛的癥狀……”

  秀明試圖以眼殺人,被他巧妙迴避,忍怒記下這筆賬,繼續被打斷的發言。

  “不知道你們是否有相同感受,我反覆思考原因,得出的結論就是家裡鬧心的事太多,動不動亂成一鍋粥,我這個做大哥的每次都處在風暴中心,長期勞心勞神才導致目前這種身心疲憊,精力不支的狀況。我想問問,在座各位有沒有人希望我短命?有沒有?”

  眾人啞然,貴和帶頭賠笑:“大哥,看你說的,當然沒人這麼想啦,我們都巴不得你長命百歲壽與天齊呢,是吧,二哥?”

  賽亮一直神遊在外,貴和拿手肘碰他,方才端正坐姿,不緊不慢說:“大哥,請你長話短說,今晚我還有很多工作要處理。”

  秀明把二弟的不屑強行理解為支持,大聲拍板道:“好,那我也不用給誰留面子了,往後只按原則辦事,再有異議一律消音。千金,明天開始你給我老老實實下廚燒飯,會什麼做什麼,不會的現學現賣也行,哪怕最後端出一盤生化製品,大哥也會閉著眼睛吃下去。”

  千金不明白秀明是在秉承父親的遺願,悒悒不歡道:“大哥,你什麼意思啊,非要吃我做的飯?”

  “沒錯!”秀明確固不拔地再次拍桌,“你大哥我,為了讓自己的妹妹擁有合格的生存技能,甘願用生命陪練,你儘管放手去干,別怕砸鍋,哪怕最後釀成火災燒了整棟房子,只要你能成才,我也算對得起爸在天之靈。”

  貴和聽著怪別捏,訕笑:“大哥言重了,燒了屋子,你一家四口和勝利住哪兒啊?”

  秀明斜視他:“搬到你的公寓去啊,怎麼,不樂意?”

  “怎麼會啊,可我那兒太小,住不下。”

  “管那麼多,你不是很疼千金嗎?我也是,只要是為她好,別說房子,傾家蕩產都是小意思,你呢?”

  貴和見大哥暗使眼色,即刻會意,連拍胸脯說:“我當然也沒問題啦。房子算什麼!再貴的房子也只有七十年產權,我們的兄弟姐妹情卻是一生一世的,大哥,我也表個態吧,千金要是燒了你的家,我立馬把我那公寓賣了,貸款給你買套大點的新房,房貸我還!”

  千金沒看出他倆搭手唱戲,被二人的殷切期盼打動,害臊地揮舞雙手:“行了行了你們別說了,我有那麼笨嗎?明天的飯我做就是了。”

  景怡了解妻子,預感她這包票是空頭賬戶,次日凌晨五點鬧鐘奏響,她果真爬在枕頭上紋絲不動。他不忍驚動,先起床去廚房煎雞蛋,五點半回屋,見她還在睡,不得不狠心催她起床。

  “我幫你煎了十來個荷包蛋,待會兒你煮一鍋麵條,做煎蛋面給他們吃。晚飯要做的菜我也給你想好了,該買的食材和烹調方法都寫在你手機備忘錄里,記住,西紅柿和黃瓜別買個頭太大、形狀怪異的,那是激素催出來的……你們家的人都愛吃香鍋燉牛肉,那個操作簡單,但是牛肉得切大塊點,知道怎麼切嗎?得順著肌肉紋理的走勢下刀……算了,我估計說這麼多你也記不住,我給你畫張示意圖,你照著切,記得刀背朝里,刀鋒向外,千萬千萬別傷到手。”

  他拔蘿蔔似的拉起妻子,為她套上毛衣,去梳妝台前畫切肉的圖紙,停筆回頭,那蘿蔔又滾回坑裡生根打鼾,他剛才的叮嚀都成了雞叫的伴奏。

  “我的姑奶奶,你怎麼又睡著啦!”

  他再次拉起她輕輕搖晃,千金抓住他的袖子迷迷糊糊嚷:“不行,醒不過來,快用你的鬍子扎我一下。”

  “你不早說,我昨晚剛刮完鬍子,等明天吧。”

  他坐在床沿,雙手伸到她胳膊下將其架起靠在胸前,幫她籠好褲子,再拖拽到梳妝台前替她綁頭髮,嘴裡叼著頭繩仍不忘囑咐她買菜煮飯的注意事項。

  千金半夢半醒,腦袋遵循牛頓定律直往地上墜,他只好不停扶正她的下巴,免得把花苞頭紮成洋蔥頭。後來見她還在夢境中出入,不禁又氣又笑,輕輕咬住她的耳垂,再用力將其捏醒。

  賽家人認為今天這頓早飯還算湊合,麵條沒煮過頭,荷包蛋也煎得可圈可點。秀明當場給出80分以示鼓勵,不知道這80分里有60分是妹夫親力親為,另外20分也是他全程貼身指導的結果。

  早上就這麼對付過去了,下午千金下課回家再無外掛可用,東西買回一大堆,還附帶丈夫圖文並茂的說明,耐心研究就能摸清頭緒。可她毛躁慣了,加之對烹飪不感興趣,瀏覽兩眼就想當然執行,很快落了個新兵上戰場,屁滾又尿流。

  在接連砸壞幾個碗碟,打翻幾灘油鹽醬醋後,她笨手笨腳引燃了油鍋,鮮紅的火苗竄起半米高,險些舔中抽油煙機。還好她記得父親當初的教導,及時用鍋蓋滅火,卻又顧此失彼地碰翻了一旁的湯鍋,油湯膩水滿地流淌,幾乎無處下腳,她被困在角落裡,面對自己一手製造的災害現場又著急又心虛,眼看快到四點,再過不久家人們便會陸續返回,忙招寵臣回來救駕。

  景怡今天出門診,下班很準時,接到妻子電話飛車趕回。說實話早上他就預見了這一情形,已在腦子裡模擬過數次救災演練,到家後火速實踐,先清理殘骸,將僥倖存留的食材集中,重新統籌安排後開始置辦晚餐。

  千金已意識到自己是個障礙物,躲在遠處觀摩,只見丈夫動作麻利,從容有序,無論揮舞刀具或擺弄鍋鏟都那麼收放自如,在廚房裡往來奔走,速度迅捷,卻始終保持優雅的姿態,絲毫沒有忙中出錯。

  她的眼珠追逐他的身影轉動,漸漸臉紅心跳,再次真切體會到她賽千金是絕對意義上的人生贏家。

  珍珠勝利到家時,景怡正好搞定全部工序,解下圍裙繫到妻子腰上,摸摸她的頭髮,叫她去給孩子們開門。

  不一會兒家裡人都回來了,看到一大桌飄香四溢的菜肴,人人狐疑。秀明問千金:“這些菜是你從飯店叫來的?”

  “不是,我自己做的。”

  “哪個菜是你做的,指給我瞧瞧。”

  “指什麼指,這桌子上擺的菜都是我親手做的。我還燉了你們愛吃香鍋牛肉,在高壓鍋里,盛過來給你嘗嘗。”

  千金轉身一走,貴和湊到秀明跟前嘀咕:“大哥,你信嗎?”

  秀明仔細觀看飯菜,睛亂眼迷。

  “不太信,但既然不是外面買來的,就只能是她做的了。”

  “她什麼時燒得這麼一手好菜?看這腰果雞丁,炒得多嫩,還有這核桃肉卷,形狀也太完美了。”

  貴和挨個檢查,酷似嚴謹的法醫,越是金玉其表,越質疑菜品的安全性,擔心那鮮亮的成色和撲鼻的香氣是妹妹用色素香精炮製的。

  勝利小聲說:“我也覺得不對勁,姐姐為了不受人恥笑,做菜時肯定無所不用其極,熟沒熟,吃下去有沒有害處,都是未知數。”

  他們心懷鬼胎,交頭接耳片刻,賽亮景怡還有小輩們也先後到場。賽亮向來處變不驚,見人已到齊便舉箸夾菜,秀明伸筷格擋,裝模作樣吩咐女兒:“珍珠,你姑父在醫院忙活一天辛苦了,把你跟前那盤魚香排骨夾一塊給他,請他先吃。”

  景怡納悶大舅子今天為何突發善心,頃刻省悟,這傢伙在疑心飯菜質量,打算拿他試毒!

  老賽,就算南北極冰川全部融化,也洗不盡我對你的鄙視……

  他懷著惡作劇的念頭夾起珍珠放在他碗里的排骨咬了一口,立刻捂嘴低頭雙眉緊皺。眾人驚恐,貴和拍膝跺腳沖勝利叫嚷:“快給你姐夫倒水!”

  景怡舉手示意小舅子別動,抬起頭,微笑盈面。

  “好吃。”

  勝利瞧著像實話,再三向他確認後也鼓起勇氣嘗了嘗,頓時為香酥鮮美的滋味絕倒。

  “真的很好吃!”

  珍珠等人接著試吃,一致給予好評,秀明貴和用舌尖檢驗過每一道菜,目目相瞪,群疑滿腹。

  等千金過來坐下,貴和迫不及待問:“千金,你什麼時候學會做飯的?怎麼不說一聲,害我們白擔心。”

  千金悄悄捏住丈夫的褲腿,裝腔作勢道:“我以前確實不會呀,今天全是照著菜譜做的。”

  “有菜譜也不一定做得好啊,要不人人都能當廚師了。”

  “你妹妹天資聰慧,無師自通還不行嗎?怎麼樣?這些菜好不好吃呀?”

  “好吃!正因為太好吃了,我有點身在夢中的感覺,你知道嗎?我本來已經做好晚上吃泡麵的準備了,結果你給我弄出這麼大一個驚喜,我簡直……不說了,吃完飯一定要抱著你狠狠轉幾圈,我妹妹實在太聰明了!賽千金是我們家的天才!大天才!”

  餘人跟隨誇獎奉承,像一幫弄臣在討好得勢的寵妃。千金受之有愧,偷偷瞄一眼景怡,恰好他也向她轉頭,笑容軟款地望著她,瞳仁里盛滿星光。她頓時像得到了整座銀河,真想摟住他狠狠親一口。

  這念頭在晚上就寢前付諸實施,她小獸般飛撲到丈夫背上,伸嘴在他臉上使勁蓋了幾個章,臉蛋貼住他半乾的髮絲使勁磨蹭。

  “哥哥,你太厲害了,真是沒有什麼事能難倒你,你才是名符其實的大天才!”

  景怡用毛巾擦她臉上沾到的水珠,笑著說:“我明天還會替你煮飯的,嘴巴不用這麼甜。”

  千金撒嬌:“人家說的是真心話,哥哥,你還記得《聊齋志異》里有個叫翩翩的女主角嗎?”

  “羅子浮遇仙?”

  “對對,就是她。那個翩翩法力無邊,隨便揮揮手就讓家裡人吃上山珍海味,穿上綾羅綢緞,簡直萬能!我覺得你也是這樣,無論我有什麼心愿,想做什麼事,你都能幫我順利實現,你就是男版的翩翩。”

  “哎喲,你這馬屁確實拍得我飄飄欲仙了。”

  “真的真的!你不知道,我生平只佩服一男一女兩個人,女的是大嫂,男的就是你了。哥哥,你如果是女的,肯定也是大嫂那樣出類拔萃的賢妻,誰家娶你做媳婦,那將是家門之大幸!”

  “照這麼說,我覺得我還是當男人比較好。”

  “因為能跟我結婚?”

  “這只是一方面,俗話說‘好女配渣男’,我要是變成大嫂那樣賢淑的女人,多半會嫁給你大哥那種惡棍,那我早就服毒自盡了。”

無憂書城 > 言情小說 > 多喜一家人 > 第69章 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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