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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幫忙

所屬書籍: 多喜一家人

  晏菲擔心準確, 母親當天便來到亞洲醫院,纏著她遊說。

  “菲菲, 我們再好好說說那事吧, 媽求你了。”

  她推著治療車躲避,請她下班後再議。

  母親追問她昨日的去向, 見她緘默又說起家中困境。

  “醫生說安安病情很重,每兩天就要做一次透析,一次600塊, 這一個月下來光透析費就得9000多,而且他心臟也不大好,透析做久了容易出現心衰,最好的辦法還是儘快換腎。”

  “那就等器官庫通知吧,醫療費我會盡量想辦法的。”

  “你爸的意思是你不願意捐腎, 我們就去黑市買, 但得多出20多萬。上次老於說你答應嫁給他的話他可以出30萬彩禮錢, 你爸讓你考慮兩天就去回復他。”

  晏菲的雙腿好似灌滿水銀,再也邁不動了,扭頭凝睇:“你們真想賣女兒, 讓我嫁給一個50多歲的糟老頭子?”

  她的目光也沉如鉛塊,然而母親並未覺出壓力, 理當如此地說:“你不想捐腎, 總得幫我們出點力吧,老於人不錯,勤快還能掙錢, 你嫁給他也不虧。”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您,你們乾脆直接把我賣給人販子好了!”

  一道颶風刮過她的心田,頃刻滿目瘡痍,她推著車快步前行,如同躲轟炸的難民,母親死死抓住她的手腕阻攔。

  “怎麼,你還是不願意嗎?真的一點責任都不承擔?”

  “這些年我供他讀書已經盡到做姐姐的責任了,您不能要求我再為他出賣自己的婚姻和身體!”

  “他是你的親弟弟啊,你這人怎麼這麼狠心?”

  “我不是您的親女兒嗎?您又為什麼這麼狠心?”

  她暴躁地甩開她,又被拽緊,骨肉親情已成空談,此刻她只是母親救子的工具。

  “不行!你不能走!要麼捐腎要麼嫁給老於,必須選一樣!”

  “我都不選,我要和你們斷絕關係!”

  “你說什麼?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我們白養活你了!”

  母親暴跳如雷,學父親的樣兇狠抽打她,震裂她未癒合的傷口,不等她反抗,施暴者搶先坐倒,捶著地俯仰哀嚎,好像她的手被女兒的臉打痛了。

  晏菲想拉她起來,手臂被她死死箍住,又聽到她那比刀槍更致命的哭求。

  “菲菲,媽求你救救安安吧,你就這麼一個弟弟,怎麼忍心看他去死啊!”

  母親故意引人注目,繩索般的哭聲絆住許多路人的腿腳,有人熱心詢問,她馬上聲情並茂哭訴:“我兒子雙腎壞死,醫生讓換腎,她是我女兒,已經配型成功了,可死活都不肯為她弟弟捐腎。不捐就不捐吧,讓她想辦法幫我們湊點錢她也不肯,還說要跟我們斷絕關係,我們真的白養這個女兒了!”

  表面弱勢的一方最易獲取陌生人同情,看客又往往缺乏分辨能力,只圖快速佔據道德制高點,靠批判宣揚自身的存在感。

  “不捐腎還說得過去,都是一家人醫藥費還是該想辦法解決一部分吧,不然太沒人情味了。”

  “還是護士呢,對自家人都這麼冷漠,能指望她好好對病人?”

  “現在的年輕人就是自私,只想著自己。”

  無數的“自私”彷彿狂蜂亂舞,刺得晏菲體無完膚且無處避逃,孝道、親情這兩個聖神美好的辭彙像兩座山樣的牌坊,要把她壓成肉泥。

  聚眾喧嘩太影響醫院的形象,少時護士長趕來,將母子倆拉到辦公室調解。

  晏母到了領導跟前越發凄慘可憐,拉住護士長的手狀告女兒冷血。

  護士長是非分明,理智勸解:“小晏是我們這兒的先進分子,同事病人都誇她溫柔善良,您可能誤會她了,等下了班心平氣和談一談,會有好結果的。”,說完又勸晏菲先送母親回家。

  晏母屁股緊帖凳子,恨不得焊在上面。

  “我不走,我一走她又不知躲到什麼地方去了。”

  晏菲已拿她當災星,身心交瘁地望著她。

  “您要寸步不離監視我?”

  “我還要回去照顧你弟弟,哪有功夫監視你。要我走除非把你的工資卡和身份證都交出來。”

  母親變本加厲的狠招打垮了晏菲的心志,她一貫堅強的神采碎做瓦礫。

  “你們非要這麼逼我嗎?”

  護士長也覺得晏母太無理了,勸說:“阿姨,您不用這樣吧,沒收了工資卡她的生活費怎麼辦?沒有身份證她辦事也不方便啊。”

  晏母堅信這是在維護她的正當權益:“我是為了防止她逃跑,這丫頭鬼得很,一不注意她就溜了。”

  “她在這裡上班,能溜到哪兒去?您對自己的女兒也不放心嗎?”

  “是她自己先說要跟我們斷絕關係,她弟弟還在等錢救命呢,她想撇下我們一個人躲清閑,門兒都沒有!”

  母親扣緊囚鎖,藏起鑰匙並在鎖孔里灌滿銅汁,晏菲像黑獄裡的死囚,絕望漸漸漫過頭頂,僵持片刻交出工資卡和身份證,換取臨刑前的安寧。

  她的遭遇不久通過白曉梅的喉舌傳到景怡耳中,二人約好下班前一道去看望受害者。

  晏菲已換好衣服準備下樓,景怡叫住她,上前溫和問候,她不戴口罩了,斑斕的傷痕像一個個小夾子綴在臉上,也揪住了他的心。

  “小晏,你還好吧?曉梅都跟我說了,需要幫忙嗎?”

  晏菲似有似無地笑了笑:“謝謝金大夫,這個忙您可能幫不了。”

  她不清楚景怡的真實能力,杯水車薪不如不要。

  景怡儘快將幫助落到實處,說他認識一家慈善機構,也許能幫她弟弟申請經濟援助。

  晏菲將信將疑,用恍惚填充情緒里的真空。

  白曉梅發揮女孩子的細膩,挽住她的胳膊建議:“菲菲,我請你吃飯吧,今晚你到我家去住,剛好我爸媽去旅行了,我一個人怪怕的,你去陪我好嗎?”

  景怡立刻打助攻:“對,正好對面那家牛排館又到會員日了,晚上我們去那兒吃飯,我請客。”

  晏菲已無家可歸,跟著願意收留她的人做一時的依附。在餐廳里她對任何菜肴都不抱胃口,請求能喝一點酒。景怡為她點了兩瓶啤酒,不到五分鐘就幹掉了,好像那是滅火的水,全澆下去也鎮不住火勢。

  白曉梅慌急勸說:“菲菲,你慢點喝,你臉上有傷,喝這麼多啤酒留下疤可怎麼辦?”

  “留就留,我已經不在乎了。”

  “怎麼能不在乎呢,知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啊,我要是能有你70%的顏值,早都開心死了。”

  “你羨慕我?我才羨慕你呢。生在大城市,有愛你的爸爸媽媽,不會因為你是女兒歧視你,也不會逼你幫忙養兒子,多好,多自在。”

  晏菲從人生的戰場上敗退,放棄抵抗自暴自棄,白曉梅說她喝多了,可她捧著暈眩的頭顱,仍能清晰感受到鑽心的疼痛。

  “我還喝得太少,還沒能讓自己糊塗。我現在真的很痛苦,只想大醉一場,讓自己忘記眼前這些事。”

  景怡明白這女孩已處在崩潰邊緣,鼓勵她痛痛快快說出煩惱。

  晏菲的視線如同風吹亂絮在他臉上飄拂:“金大夫,如果我說出心裡話,你們會討厭我,看不起我嗎?”

  景怡誠懇搖頭,白曉梅也湊近安慰:“我們是朋友,你有委屈儘管告訴我們。”

  晏菲掙扎一陣,氣若遊絲坦白:“我身上的傷都是我爸打的。”

  景怡早猜著了,及時遞上紙巾接她的痛淚。

  白曉梅驚問晏父施暴的原因,聽她如泣如訴說道:“他要我為我弟弟捐腎,我不肯。你們可能認為我很自私,但我真的不能這麼做,我父母重男輕女,從小把我當丫鬟看待,我活著的主要任務就是幫他們養兒子。要是捐了腎,我還能幹現在的工作嗎?不做護士,我又能去做什麼?他們根本沒為我的將來考慮,只想榨乾我的剩餘價值,我實在太寒心了。”

  景怡先幫她卸下道德十字架:“就算你父母很愛你,捐不捐腎也完全取決於你個人的意願,跟自私沒關係。”

  白曉梅也來協助:“是啊,人肯定要先顧好自己才能去顧別人,不然等你出了事誰來救你呢?菲菲,你做得沒錯,是你家裡人太過分了。”

  她對人性的殘忍了解不足,被後續情況驚呆了。

  “過分的還不止這點,他們見我不肯捐腎,就想讓我嫁給一個做廢品生意的老頭子。那老頭兒比我大了三十多歲,頭髮都花白了,只有小學文化,還有個比我大五歲的兒子。我爸媽聽說對方願意出三十萬彩禮,就逼我答應,你們說他們這是嫁女兒還是賣女兒?”

  “你爸媽真作孽啊,你是他們親生的嗎?”

  “是,正因為是親生的,我才一直忍耐。我爸最常說的話就是沒有他我就做不成人,我能活著長大都是他對我的恩典,所以我必須付出所有來報答他,如果做不到就是忘恩負義。”

  原生家庭是打在靈魂深處的烙印,景怡沒經歷過苦難,缺乏深刻的體會,但憑藉博學和包容,仍能找到正確的話來消減對方的痛苦。

  “你父親的觀點是錯誤的,孩子不是自願降生的,撫養子女是父母的基本義務,確切的說應該是父母欠孩子的,不能對孩子人生負責的人都不能算好父母。”

  “是啊,貓狗都知道養孩子,這是動物的本能,人難道還不如動物嗎?菲菲,你別聽他們瞎說。”

  他們的健康陽光映襯出晏菲的不幸,她像冰天雪地里的乞丐望著遠處的篝火瑟瑟發抖。

  “你們都是幸運的,生在文明理性的家庭,我不一樣,在我的老家重男輕女是普遍習俗,好多和我同時出生的女嬰都沒能活著長大,這麼一比較,我父母確實對我開恩了。可是我真的不想接受這種恩典,如果有可能我寧願別做人,做人真是太累了,不管怎麼努力,怎麼給自己樹立信心,都會被打擊。很多時候我都覺得我像被關在籠子里的鳥,這個籠子就是我的家庭,每當我想飛出去,爸媽就會折斷我的翅膀,他們不讓我上高中考大學,拿光我的積蓄補貼兒子,現在還想讓我賣身給老頭子……”

  哭泣吞沒了所有聲息,她倒在心靈的血池裡,污血四濺弄髒了旁觀者的心境。

  一小時後,景怡送酒醉不醒的她和白曉梅回家,拜託白曉梅代為照看。

  白曉梅哭得眼似紅桃,懇求:“金大夫,您能幫幫菲菲嗎?她媽沒收了她的工資卡和身份證是存心不給她活路啊,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狠心的父母,太可氣了。”

  景怡許下承諾,義憤和她等量,回家後仍放不下包袱,見千金爬在一堆烘焙書籍間寫寫畫畫,自他進門起就沒搭理,便問她在幹什麼。

  “我在琢磨麵包的配方,小時候數理化沒學好,現在搞這些成分配比太傷腦筋了。”

  她看來非常專心,答話時也顧不上回頭,景怡還沒見她對一件事這般痴迷過,確信她是在真心規劃職業前景,有了事業目標對他的關注果然減少了。

  落寞感讓他的心情加速低落,不由得想耍點小花招重新獲取她的重視。

  “你最近學到哪兒了?”

  “基本的常見糕點都會做了,下周就能升到中級班學習了,但以後想干這行的話還得推陳出新,我打算多試驗一些新品種,我們老師都誇我很有創意呢。”

  “真棒。你過來陪我聊聊天好不好。”

  “我這會兒沒空。”

  “過來嘛,有重要的事。”

  他伸手環住她的腰,像抱洋娃娃一樣將她摟到腿上。千金瞧出他神色不對,摸著他的臉龐問:“你看起來心情很差啊,遇上麻煩了?”

  “是啊,我們要破產了你知道嗎?”

  景怡鬼謀魔道地開出這個玩笑,在她臉上大把大把播撒驚訝。她急忙坐直了,抓緊他的肩膀追問。

  “我投資失敗,現在資不抵債,所有財產都將被變賣,以後吃飯可能都會成問題。”

  “這麼嚴重?我們以前住的房子也保不住了?”

  “嗯。”

  “那媽媽留給我的那些首飾呢?”

  “家裡所有的財產都會被沒收,一件值錢的物品都不能留下。”

  他實力演員上身,傳神地偽裝落魄,千金心裡百鼓齊鳴,身心俱顫,恐慌圍繞一個中心——怕丈夫承受不住打擊。

  他從小一帆風順,做慣有錢人,現在落了個傾家蕩產,會不會發瘋崩潰?

  她雙手握住他的肩頭,像扶著一隻即將倒塌的架子,小心詢問:“賣光家產就能還上債務嗎?不會把你抓去坐牢吧?”

  “那倒不會。”

  “你的工作能保住嗎?”

  “應該不會受影響。”

  “那就好。”

  她撈到一根支架,稍稍減去不安,眼珠轉向一側久久出神,苦苦思索如何能安撫好丈夫的情緒,讓他平安度過這道關卡。

  景怡興緻勃勃研究她的反應,問她在想什麼。

  “在想什麼時候能當上糕點師,你破產了,今後我肯定得出去工作賺錢才行啊,不然只靠你一個人怎麼行。”

  “你都不生氣嗎?”

  千金以為這是試探,忙綳出笑容:“幹嘛生氣啊,你都這麼慘了,我怎麼忍心罵你。”

  “以後讓你過窮日子你也沒意見?”

  “會有多窮?至少能和大哥他們家一樣吧,我又不像二嫂那麼愛打扮愛購物,一日三餐不虧待我就行了。再說,我很快就能賺錢了,算命的都說我財運好,做生意一定能發大財,以後你就靠我吧,我會讓我們家東山再起的。”

  她笑著笑著眼眶發酸,覺得丈夫太可憐,人到中年遭遇慘痛打擊,不知還能不能恢復往日的信心與活力。心臟似被手掌攥緊,越來越疼,真想抱住他大哭一場。可又不敢,怕那樣會粉碎他的意志。

  景怡沒看出她內心的激戰,只對她超水準的優秀表現讚歎欣喜。

  “老婆,你這種自信是打哪兒來的啊?”

  她趕緊往笑里多加了兩勺糖粉:“我也不知道,從小就這樣,你沒發現嗎?爸爸當年也破產過好幾回,不是照樣把我們養大了?我還有你這麼聰明的老公,有什麼好怕的。”

  景怡一把抱緊她,感到名副其實的富有。

  “老婆,你真是我金景怡最大的財寶啊,感謝爸把你培養得這麼樂觀堅強,跟你在一起最踏實了。”

  “你別想這麼多了,趕快處理好外面的事情重新開始吧,要請律師嗎?我去跟二哥說讓他幫你。”

  惡作劇該收場了,他笑嘻嘻與之對視:“我沒破產,剛才是逗你的。”

  “什麼?”

  “想跟你開個玩笑,誰知道你這麼好騙。”

  話一出口,一記耳光劈面直下,將他的得意連根抽飛。

  “你神經病啊!幹嘛嚇唬我!”

  千金化身悍婦,揪住他的衣襟使勁搖撼,晃得他魂魄都快離體。

  “你怎麼說翻臉就翻臉?想謀殺親夫嗎?”

  “是你自找的,好端端的幹嘛說鬼話!知不知道剛才我有多擔心,怕你會像那些破產的富豪一樣去跳樓自殺,拚命控制情緒安慰你,結果你都是騙人的!”

  方才儲備的眼淚奔涌而出,成分全部轉成憤怒,丈夫分明在糟蹋她的感情,太可恨了!

  景怡也省悟過來:“原來你剛才的鎮定是裝出來的,怪不得那麼酷呢。”

  這麼一來感動更多了,本能地想擁抱她,得到的卻是虎爪和熊掌。

  “你還說,我打死你!”

  千金不留情實施家法,從客廳追打到卧室。

  “老婆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逗你的,今天確實遇上了不順心的事。”

  “不順心就來捉弄我?沒聽過狼來了的典故嗎?下次你真破產了我不但不會安慰你,還會讓你捲鋪蓋卷滾蛋!”

  景怡拚命揮舞白旗,雙手幾乎斷掉,妻子總算開恩收兵。

  他倆習慣床頭打床尾和,臨睡前又如膠似漆地摟抱住,他心裡的苦悶還余煙裊裊,仍需要懷裡的小甜心開解。

  “老婆,問你個問題,假如你大哥得了絕症必須換腎才能活命,而你的腎又剛好和他配型成功,你會答應捐腎給他嗎?”

  千金抬頭看他一眼:“會啊。”

  “這麼果斷,你是有多喜歡你大哥啊?”

  “他不也很喜歡我嗎,假如病的人是我,他也會主動捐器官給我的。”

  妻子和大舅哥是對相親相愛的冤家,打斷骨頭也會連著筋,他有點吃醋,接著問:“你就不怕捐了腎自己會生病?”

  她想了想反問:“聽說人靠一個腎也能活,就是以後不能幹重活兒了,但有你在,你不會讓我受累吧?”

  “當然不會,我會一輩子好好照顧你。”

  “那我還怕什麼。”

  這問卷調查再次論證了一點——家庭決定性格。

  他吻了吻她的額頭感慨:“所以人的想法都是自身所處的環境決定的啊,你生長在充滿愛和安全感的環境里,樂觀自信,遇事不會有那麼多的恐懼和顧慮,其他人很少能像你這樣。”

  他的暗示十分明顯,千金有限的智慧也能探到底,奇道:“其他人是誰?你到底想說什麼?”

  聽丈夫講述見聞,她驚坐而來。

  “那護士是誰啊,這麼慘?”

  “就是那個小晏。”

  “又是她,她怎麼老攤上倒霉事,她朋友才死了沒多久,她也被JP父母迫害,我都難過得說不出話了。”

  景怡坐起來,面向她嘆惋:“你也很同情她吧?”

  “那當然,誰聽了都會同情吧。”

  千金比他更急公好義,讓他設法幫助受困者。

  “你說我該怎麼幫她?”

  “還能怎麼樣,只能捐錢給她弟弟治病了,雖然我覺得那種兄弟不要也罷,可不救她弟弟,她父母就會逼死她,就當治理河水,先把河裡的垃圾撈上來河水才能幹凈。”

  “你這個比喻真逗。我明天聯繫一下周理事長吧,讓他們替我出面。”

  “對,別告訴那小晏,做好事就該不留名。”

  夫婦倆同時解開一個煩惱,開心地再次緊擁,世間有很多苦難,他們的家是苦海里的諾亞方舟,何懼艙外洪浪滔天。

  景怡親自聯繫父母創辦的慈光愛心協會,督促他們辦理對晏安的援助,相關人員高效處置,三天後晏菲就懷著驚奇與感激來到他跟前。

  “金大夫,那個慈光愛心協會是您幫我們聯繫的吧。”

  她正準備背水一戰跟家人決裂,救星便從天而降,一口氣擊退厄運,她不用思索就知道是誰為她喚來了這場及時雨。

  景怡恝然裝傻:“他們去找你弟弟了嗎?怎麼說的?”

  “他們說願意提供30萬救助金。”

  晏菲不像千金那麼傻氣單純,已估算出策劃此事所需的能量,重新對他起了懷疑,並且認定他的背景絕非眾所周知的那麼簡單。

  景怡也知道此舉勢必暴露自己,見她試圖探問,先行打斷:“那真是太好了,這下你父母不會難為你了,你媽媽還你身份證和工資卡了嗎?”

  這是他加意交代的事項,慈光的辦事員也切實執行了,說服晏菲的父母歸還了證件卡片。

  “金大夫,我要怎麼感謝您才好?”

  晏菲珠淚盈眶,心裡涌動著一股熱流,理智也被淹沒成河床。她十分仰慕這個男人,但一直皈依道德準繩,循規蹈矩地止於欣賞、尊敬,此時感情泛濫了,仰慕進化成愛慕,恣肆蛀咬她的道德。

  景怡沒意識到他點燃了一根危險的引線,還保持原有態度和藹勉勵:“你真想感謝我,就把那些悲觀消極的情緒統統扔掉,有句話說得好,逆境是命運的試金石,我相信你一定是塊經得起考驗的真金,遲早會讓所有人看到你的光芒。千萬彆氣餒,再遇到困難就看看左右,我們這些朋友就在身邊,不會讓你絕望的。”

  他的笑容彷彿糖果,讓嘗遍苦楚的女人失眠了。

  半夜袁明美一覺醒來,對面的床上晏菲抱膝而坐,好似一尊冥想中的雕塑,髹了一層月色。

  “菲菲,你怎麼還不睡啊。”

  輕喚似水滴點破平湖,晏菲微微驚醒,說她還不困。

  袁明美很擔心:“你爸媽又找你麻煩了?”

  “沒有。”

  “那你幹嘛發愁啊?”

  心事猶如可樂上的泡沫,不受控制地漫出來,晏菲忍不住向好友晾曬隱秘。

  “小美,你說,如果有個男人特別優秀,還特別善良正直,你會喜歡他嗎?”

  “這樣的人誰不喜歡,可也得人家看得上我啊。”

  “你別對自己那麼沒自信,減減肥,還是支潛力股。”

  “等畢業再減吧,你說的是誰啊?是現實生活中的人?”

  “當然,你以為是虛構出來的?”

  “我還以為你迷上哪個明星了呢。”

  晏菲回想景怡的音容,腦海中的畫面美如夢幻,勾起她溫柔的微笑。

  “他長得挺好看的,當演員也足夠了吧,”

  袁明美像魚兒緊緊咬住釣鉤,追問對方是誰。

  “我們醫院的大夫。”

  “是嗎?那你主動出擊啊,你這麼漂亮,利用地利優勢一定能成功拿下他。”

  她的笑容登時暗下去,滿是遺憾地嘆息:“他已經結婚了。”

  袁明美也很泄氣:“那就沒指望了,你總不能去當小三破壞人家家庭吧。”

  這算警告,晏菲信服地點點頭:“當然不能那麼做,太缺德了。”

  儘管思想已經脫韁,良知的皮鞭仍在揮舞,阻止她踏足禁地。她也明白貪念只會帶來災害,此前一定多得是人前赴後繼挑戰景怡的定力,他至今仍能潔身自好,說明自制力堅不可摧,她何苦自取其辱,斷送一位貴人。

  袁明美還在浮想聯翩:“我真想見見那男人,能讓你這樣心如止水的人把持不住,他該多好啊。”

  她不能在泄密,輕輕一笑而過。

  “是你想像不到的好。”

  非分之想改變了她的思維和感官,之後再與景怡共處便時時能感受到慾望和貪戀的夾擊。這天值夜班,二人在電梯內相遇,她緊張得呼吸都快錯拍,站在他身旁,如同飢鼠守著一塊乳酪,生怕多看一眼就會暴露邪念。

  他的手機忽然響了,聽口氣是他大嫂打來的。

  “景怡,我外婆的貓中毒了,你有朋友是開寵物醫院的嗎?我想帶它去看病。”

  佳音焦急難安,這貓陪了外婆三年,是老人的心肝寶貝兒,今天在外面吃了摻毒的食物,她到家就見它癱在客廳里抽搐,慘嘶著吐出一口口白沫。

  為了外婆她必須救這隻貓,可寵物看病比人還貴,她知道長樂鎮上的寵物醫院就出了名的暴利,打個疫苗都得兩三百,做一次絕育手術一兩千,以窮人的消費理念來說實在捨不得,希望能找一家便宜點的。

  景怡可算遇到難題,他交友寬闊,獨缺寵物醫生。

  晏菲聽了不禁詢問:“家裡的貓中毒了?”

  “是我大嫂家的,在讓我介紹寵物醫院。”

  “先做急救吧,讓我跟她說。”

  她以前養過貓,懂得不少相關知識,指導佳音先清洗貓咪的皮毛,以清除有毒物質,再餵食10克食鹽催吐,不過這隻能緩解毒性,保險起見還得送醫治療。

  佳音束手無策,想起那天朱百樂介紹的寵物醫院,慶幸還留著他寫有地址的紙條,忙找了出來,順著百度地圖的指引來到那家名叫“大志寵物醫療中心”的醫院。

  不出所料,一進門醫護人員便高舉大棒,洗胃灌腸加搶救就花費兩千,醫生讓她一次交三千,這筆錢還不夠後續治療,只是前一階段的醫療費。

  佳音無奈就範,繳費時朱百樂出現了,身邊跟著一位同齡女子。

  “聞小姐,您也在啊。”

  他喜出望外走來,像採藥人覓到了一株仙草,那同行的女子在不遠處端詳佳音,眼神比他還曖昧。

  了解情況後朱百樂與院長朋友進行了簡單交涉,對方爽快地將前面的報價單一筆勾銷,讓佳音交500,所有治療全包干。

  佳音驚喜道謝,朱百樂笑道:“我上次不是讓您報我的名字嗎?寵物醫院對外都是這麼收費,沒辦法,房租和器材太貴,利潤少了收不回投資。我們這些好朋友來才能享受成本價。”

  “百樂,這是誰啊?介紹一下唄。”

  他身旁的女子想是等不及了,急著要在佳音跟前露臉。

  “聞小姐,我剛認識的朋友。”

  朱百樂的語氣里大概飽含他們才懂的暗號,女子的笑臉立刻添了殷勤。

  “您好,聞小姐,我姓青,您叫我小青吧,我是百樂的……算他的妹妹吧,很高興認識您。”

  接下來朱百樂又去跟院長談事,小青主動留下來和佳音聊天,沒寒暄幾句就將朱百樂定為談話主題,滔滔不絕介紹其情況褒讚其人品,十足是婚介所員工的口吻。

  佳音禮貌應酬,心裡彆扭極了,對這對奇怪的兄妹起了戒備,懷疑他們別有用心,否則怎會將她這個中年婦女當成示愛目標。

  院長說貓咪需要留院觀察,朱百樂送佳音出門,安慰她:“我問過大志了,他說今晚輸完液再觀察一天,明天下午估計就安全了,到時您再來接它回家。”,又問:“剛才小青沒在您跟前亂說話吧?”

  佳音敷衍:“沒有,她一直在誇你。”

  朱百樂露出羞態:“這人真多事,您別誤會,她不是我什麼妹妹,她是我的……我的前妻。”

  佳音聞言更覺蹊蹺,謹慎地閉緊雙唇。

  朱百樂明顯緊張了,但沒停止表白:“您一定很奇怪吧,我們是和平分手的,現在也是好朋友,她已經談了新對象,準備明年結婚。今天是讓我帶她來請大志上她們家給狗狗動手術的。”

  她訕笑:“是這樣啊。”

  “您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麼會對您說這些。聞小姐,我能先問您一個問題嗎?”

  “您說。”

  “您現在是單身嗎?”

  他到底直截了當提問了,佳音正好趁機澄清:“我上次好像說過我有兒子,另外還有一個大女兒。”

  “沒錯,您是說過,這麼說您還和您先生在一起?”

  “是啊。”

  朱百樂尷笑起來,失望統治了他整張臉,是真是假難以甄辨。

  “我聽說您單獨在醫院照顧外婆,家裡又沒幫手,還以為您如今一個人呢,要是那樣的話,我想……您千萬別誤會,我是誠心的,沒別的企圖。我在市檢察院上班,是個檢察官。”

  佳音但願他真是正人君子,否則可惜了憨厚的外表,點頭微笑:“我知道,您喝醉那天車站的管理員翻看了您的工作證,我也看到了。”

  他貫徹著坦誠的形象,難堪而惆悵地說:“我大學時父母就過世了,前年和我前妻離婚,單身了兩年,去年年底才打算重新找對象。”

  “以您的條件應該能找到很不錯的姑娘。”

  “不,我不想找年輕姑娘,就想找個結過婚,最好還帶著孩子的。”

  “為什麼?”

  這下佳音真的好奇了,男人都愛少艾,戀老的只是極少一部分,更沒聽過還想同時娶進拖油瓶的。

  朱百樂拒絕解答問題,抱歉地說:“這個現在沒必要說了,對不起,由於我的誤會給您造成了不小的困擾,請您原諒。”

  他看來不是騙子,佳音有些慚愧,忙衷心送祝福:“沒關係,您這麼優秀,一定會很快如願的,我提前祝賀您。”

  “謝謝。您真是難得一見的好女人,我也祝福您闔家幸福。”

  離奇的邂逅畫上休止符,隔天貓咪脫離危險,佳音的外婆也康復出院,她的任務圓滿完成,次日返回長樂鎮,美帆也參加完伯父的葬禮,在同一天隨父母歸國,賽家請親家夫婦吃了頓飯,老兩口自回嵊州。

  晚上佳音耐不住疑惑,悄悄向美帆道出這件奇聞,二人探討得出結論:那朱百樂可能患有不孕症,所以與前妻和平分手,不願連累未婚女性,想找個有孩子的離異女人直接升級做爹。

  “就算是這樣也不該找我這種又土又老的啊,他的眼光也太差了。”

  “你幹嘛這麼貶低自己,你是不愛打扮,收拾一下不比別人差。”

  “這事千萬別對其他人說,被珍珠她爸知道可不好。”

  “怕什麼,就該讓他知道,這樣他才有危機意識。”

  “你別多嘴,不然以後我再也不理你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開玩笑的,你也太拿大哥當回事了,什麼都圍著老公轉,真沒出息。”

  “你不也一樣?”

  妯娌倆嬉鬧打趣,用這樁艷遇調劑平淡的生活,娛樂之後便當成作廢的笑料束之高閣。

無憂書城 > 言情小說 > 多喜一家人 > 第71章 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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