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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綁架

所屬書籍: 多喜一家人

  珍珠回家後打電話問候白老師, 發現情況和李鑫通報的大有出入,白老師身體恢復良好, 再過三天就能出院, 這表明李鑫剛才對她撒了謊,目的也不是帶她探病。

  這樣辛向榮的口供就有了可信度, 她驚疑迷惘,為此久久失眠,次日上課時不停打盹, 中午精力恢復,心思又被這一疑點佔據,呆坐在無人的教室里,忘記時間。

  辛向榮吃完午飯回到教室,珍珠聽到動靜抬頭一望, 二人目光交匯, 他清晰觸碰到了她眼裡的焦慮。

  “賽珍珠, 你還不去吃飯?”

  “我還不餓。”

  “再不去食堂就關門了”

  “那有什麼,大不了出去吃。”

  女孩子任性時最好冷處理,辛向榮不再吭聲, 坐到座位上提筆寫作業。筆尖沙沙划過紙張,每一筆都像寫在珍珠心上, 她煩躁難安地問:“辛向榮, 你昨天真的看到我那同學對我做惡狠狠的表情了?”

  辛向榮不正面回答,指著懸掛在黑板旁的校規問她:“你看校規第十一條寫的是什麼?”

  “那麼遠,看不清, ”

  “寫的是‘觀看各種表演,不起鬨,不亂扔東西,要當文明觀眾。’”

  “你那眼鏡很好使啊,這麼遠都能看清。”

  “昨天我和你那同學的距離就跟我現在和校規的距離差不多,我怎麼會看錯呢。”

  珍珠不願面對這個事實,心情垂直下落,沾滿泥濘。

  辛向榮容她消化片刻,問:“你是不是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了?”

  她正缺人商量,憋不住透露:“他昨天跟我說我們初中班主任病情惡化,晚上我打電話問了老師,發現他在撒謊。”

  男生推了推眼鏡,早有預料地說:“也就是說他昨晚想把你拐去別的地方,幸虧沒得逞,否則不知道會出什麼事呢。”

  他的推理讓珍珠毛骨悚然,人最怕被朋友插刀,那感覺比在叢林里踩到捕獸夾還糟糕。

  “他真是我的好朋友,我想不通他什麼要害我。”

  “人心是會變的,像他這種心智不成熟的年紀更不能用固有眼光來看待。”

  以為他故作老成,她側目譏刺:“你是長生不老的吸血鬼嗎?說話怎麼總跟老大叔似的。”

  他笑了笑,嘴型挺像貴和,嘴角都帶著可愛的小括弧:“可能比較早熟吧,我媽媽也這麼說。總之下次看到他躲遠點,更別單獨接近他。對了,他叫什麼名字,現在在哪個學校上學?”

  “他叫李鑫,他爸媽前年離婚了,他沒考上高中,現在每天混日子,連飯都吃不飽。”

  “那他肯定時常和一些盲流人士接觸,大概學了很多壞習氣,也可能受壞人教唆,參與犯罪活動,你千萬別再跟他來往了。”

  珍珠情知這警告很中肯,卻去不掉心裡的疙瘩,看看手錶快一點了,決定先去吃飯。聽他叮囑“小心點”,虎臉發泄悶怨:“我又沒做賊,幹嘛總叫我小心,煩死了。”

  她離校後隨便走進一家快餐店,點了一碗滷肉飯,等菜時李鑫坐到她對面。

  “珍珠。”

  “你來幹嘛?”

  她戒慎地瞪視對方,瞬間撕去他一層笑意。李鑫念台詞似的說完想說的話:“今天放學後能去看白老師嗎?”,這下更磨利了她的目光。

  “你當我是傻子嗎?昨晚我打電話問過白老師,她說她都快出院了,病情根本沒惡化。你昨天想把我騙去哪兒?想對我做什麼壞事?”

  “珍珠……”

  “我把你當好朋友,借你錢,請你吃飯,你就這樣對待我?我究竟哪裡得罪你了?”

  珍珠本該躲著他,但一見面怒火就漫天掩地,她不明白為什麼會遭受朋友的背叛,急於索要答案。

  李鑫正做著虧心事,神經綳得比琴弦還緊,她的話像十根有力的手指在上面彈奏《十面埋伏》,霎時將他置身刀光劍影,良知浴血苦戰,不久選擇逃離。

  珍珠不信邪地追出來,攆著他邊走邊問:“你真成小流氓了?真的在跟不三不四的人鬼混?站住,今天不說清楚不許走!”

  李鑫甩開她,瞋目切齒道:“你是好人家的女兒,是高貴的大小姐,我是沒家教的野人,不配跟你來往行了吧!”

  他們移動速度更快,轉眼走過一條街,她的火也越燒越旺。

  “你腦子是不是壞掉了,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大小姐你是野人了?我一直對你講義氣,從沒對不起你!”

  “誰讓你爸爸那麼混賬,他算什麼東西,憑什麼罵我沒家教?”

  “我不是跟你道歉了嗎?我爸爸當時氣壞了,不是故意打罵你!你又憑什麼罵他混賬?”

  “算了吧,你遲早也會像他那樣瞧不起我的,到時可能比他罵得還狠!我就是沒人管的野人,連爸媽都不要我,遲早會出去討飯!”

  少年在孤獨絕望里掙扎太久,傷重的心起了病變,友誼的繃帶斷裂後潰爛的傷口裸露出來,疼痛加速了情緒的崩潰,邪惡的一面趁機越獄。

  珍珠沒能準確感知情勢,還堅持靠理辯解決問題。

  “我不是讓你去找記者嗎?讓他們幫你聯繫救助機構,他們會幫你的!”

  “你想讓過去的老師同學都看到我的可憐相,讓他們都來笑話我?我才不想當哈巴狗接受你們假惺惺的施捨!別看我現在這麼窮,我也能賺大錢,以後比你們所有人都過得好!”

  “你現在沒文化沒技能,還是未成年人怎麼賺大錢?去犯罪嗎?”

  李鑫瞬間悄無聲息,面部抽搐著,宛如一隻部件失靈,引擎冒煙的車,正不受控制地沖向斷崖。

  珍珠覺得他的模樣很可怕,再看四周,已不知不覺走入了濃蔭森茂的小道,一輛黑色的雅閣轎車飛快駛來,車上下來三個肥頭大耳的黑衣男子,都戴著粗笨的金項鏈,皮鞋鋥亮,髮型粗獷,貌似高利貸公司的業務員。

  一個手臂帶刺青的男人下車便問李鑫:“李鑫,是這丫頭嗎?”

  李鑫狠命將視線拔離珍珠的臉,低聲一“嗯”。

  危險降臨,珍珠轉身逃跑,一雙粗壯的胳膊蟒蛇般纏上來,她想呼救,口鼻被緊緊捂住,歹徒的手掌間藏著一團紗布,不知塗了什麼藥物。她的意志枕芯似的被疾速抽離,空空的驅殼墜入魔爪。

  幾個人像熟練的屠夫捉住她的四肢往車上抬,一個少年狂奔趕來,飛起一腳踹中其中一人,姿勢輕捷,力道迅猛,是跆拳道里的雙飛踢。

  “混蛋,放開她!”

  少年繼續使出橫踢,後旋踢,騰空前踢,騰空橫踢等絕招對付歹徒,打得他們猝不及防。李鑫認出這是昨天壞他好事的小子,生怕被他看清,慌忙捂臉往車廂里鑽。辛向榮一心救珍珠,沒功夫理會他,抓住女孩的校服外套,想把她從狼嘴裡奪回來。

  他是跆拳道黑帶二段選手,單挑成年人不在話下,可那三個惡匪身高體重遠遠超過他,又都是火併的老手,偷襲還能成功,正面硬杠不免勢單力薄。兩個人聯手牽制他,另一人抱起珍珠塞進車門,汽車發動,那兩人再分頭逃跑。

  辛向榮先追車,奮力衝刺跳上車後蓋探身車窗再次抓住珍珠的外套,車裡的人立即與之搶奪,少年掛在車頂風吹布條似的搖來晃去,情形危險至極。狠毒的司機非但不停車,還故意猛打方向盤製造搖擺效果。

  大力撕扯下,珍珠的外套拉鏈滑開外套被整個剝離,辛向榮失去著力點,被巨大的離心力甩離車頂飛向數米外的綠化帶。點背的人大概當場領了盒飯,他命大福大摔進厚實的灌木叢,滾鐵環般打了幾十個轉,碾平十幾米長的草坪,嚇壞正在此地鋤草的綠化工。

  他們趕忙跑來攙扶掙扎爬起的少年,問他傷勢如何。辛向榮在打鬥中遺失了眼鏡,視野模糊不清,抖抖手腳,感覺並無大礙,吐出嘴裡的泥土枯草急嚷:“叔叔快幫我報警!我同學被綁架了!”

  今天包岷曦大師攜夫人去工地視察,趙敏陪同把關,美術館內的主建築祥雲堂已建成,園區地貌也初具規模,和設計圖表現的完全吻合。

  包大師很滿意,給予建設方充分肯定。趙敏是內行,眼光更精準,走遍工地沒挑出一個紕漏,滿意度比業主更深刻,送走包岷曦夫婦向秀明嘉許:“賽老闆真用心,活兒幹得很精細,我看竣工以後完全夠資格申報優秀工程。”

  秀明憨厚道:“這工程方案好資金也充足,我不用心怎麼對得起業主。”

  趙敏欣賞他的實誠,和他討論包大師剛才提出的設計意見,秀明拿紙筆勾勒簡圖,天氣暖和了,他忙碌半天有些悶熱,順手捲起袖子,手肘上刮痧的痕迹便暴露出來。趙敏隨口詢問,他難為情地說:“前天晚上有點發悶,自己颳了刮痧,不小心弄破皮了。”

  “是不是工作太累?”

  “不,家裡出了點事兒,煩的。”

  “看樣子好像很嚴重啊。”

  “是關於我女兒的。”

  趙敏本是客套應酬,聽他提起女兒,談話欲不覺升高,關問:“珍珠嗎?她怎麼了?”

  這兩天女兒的安全教育問題霸佔秀明的思緒,越想越覺得漂亮女孩身邊危機重重,想知道那些美貌出眾的女性是如何平安成年的,跟前恰好有一個範例,又恰好聊到這個話題,便斗膽發問:“我也正想向人請教呢,不知您方不方便。”

  “是教育孩子的問題?您儘管說。”

  “那個,不是我自誇,我女兒很漂亮也很聰明活潑。”

  趙敏覺得他自豪的表情很可愛,笑著附和:“是,這確實是大實話,我很少見到比珍珠更聰明漂亮的小姑娘。”

  秀明的自豪衍生出苦楚:“她在學校太受男生歡迎,特別是上高中以後,經常收到情書,還有些男生老愛找借口往家裡打電話,約她出去玩,想方設法接近她,我真擔心那。”

  “您怕她早戀?”

  “這是一方面,但她說她還沒那個心思,我估計她不會主動那什麼,就怕別人打壞主意。您也知道如今的孩子膽大心狠,我經常看新聞上說小男生追求女生,不成功就潑人家硫酸,或者毒打,強、奸,拿刀亂捅,把女孩子從樓上扔下去,各種情況都有,手段要多兇殘有多兇殘。每次看到這些我都心驚膽戰,就怕珍珠也遇上這種變態。”

  這些擔心很像杞人憂天,趙敏卻表示理解:“您的擔心很正常,如今社會複雜,學校里也不時發生暴力事件,漂亮女孩兒又比一般孩子更容易惹麻煩,是得多加小心。”

  秀明大有知己之感,拍腿道:“對吧,還是您見多識廣,我跟我老婆說起這事她都罵我瞎操心。”

  他太拿珍珠當寶,對比下就顯得佳音太不上心,怨她重男輕女。

  趙敏公道品評:“別這麼說,天底下最愛子女的莫過於母親,您太太可能是學生時代過得太順遂,以為其他人也像她那麼單純,才會說您反應過度。”

  這話又說到秀明心裡去:“對對,她就是這樣,從小到大與世無爭,本身也很平凡,不惹人注意也就沒人跟她過不不去。珍珠可不一樣,比她媽媽好看十倍,還是嬰兒的時候抱她上街就有陌生人過來逗她,如今更惹眼了。我有的朋友現在就正經八百地跟我提親,想娶她做兒媳婦,還說訂婚就給彩禮錢,您說氣不氣人?”

  “那不稀奇,好女百家求嘛,以後這種事會越來越多的。”

  鋪墊夠了,他奔向主題:“趙總,我冒昧問一句,您上學那會兒您父母是怎麼管教您的?您又是怎麼平安長大的?我想取經學習學習。”

  趙敏客氣一笑:“我父母沒管過我,非要說的話就憑運氣吧。運氣差,走在路上都會被花盆砸死,運氣好生在紅燈區也能安然無恙。”

  “聽您一說我更緊張了,這運氣最說不清楚,像我爸好端端走在大街上都能掉進窨井裡摔死,我要是有錢,真想停工四五年,專門給珍珠當貼身保鏢,直到她找到好的對象結婚為止。”

  他的言辭都發自內心,如假包換的真情引來趙敏感慨:“您真的很特別,很少見過父親像您這麼疼愛女兒的。”

  粗心的秀明覺察不出她的羨慕,笑道:“我老婆不怎麼喜歡我女兒,所以我就多疼她一點,不然孩子該多可憐啊。您父親也是這樣吧,一定也很疼愛您。”

  “還好吧。”

  趙敏的微笑變得虛弱,記憶的塵埃飄上心頭,恍若一抹流雲飛過明月,帶來一瞬間的黯淡。

  秀明的眼睛錯過了這一情景,之後手機響了,勝利在那邊驚恐呼喊:“大哥,珍珠出事了,你快到我們學校來!”

  辛向榮報警後趕回學校通知勝利,警察和校方均已展開行動,聞聽女兒遭綁架,秀明的頂陽骨碎成了八瓣,別過趙敏飛奔上路,誰知他的老破車磨磨唧唧半天點不著火,似乎想逼他心肌梗塞報復多年來的奴役。

  他正急得猛砸方向盤,趙敏快步趕來。

  “賽老闆,去友誼中學的路我很熟,送您過去吧,頂多三十分鐘就能到。”

  她說到做到,半小時後就送他到站,勝利和辛向榮在校門外等待,後者手裡還捏著從珍珠身上撕下來的外套。聽他講述女兒遭劫持的過程,秀明反覆活煮甲魚拚命甩手頓足,急著去找警方問線索。

  幾人坐上趙敏的車動身,出發沒多久秀明收到慧欣阿姨來電。

  “秀明,我是慧欣,現在在春生路,剛才在一棟大樓的地下停車場看到幾個男人抬著珍珠進了電梯,孩子好像暈過去了,我已經報警了,你也趕緊過來吧。”

  慧欣今天和幾個佛友一起到春生路13號的千禧大廈辦事,跟朋友去地下停車取車時,遠遠看到她所說的那一幕。珍珠上身的絨線衫是佳音手織的,花紋特別,製作時慧欣就見過好幾次,加上她的校服褲子,一眼便認出來。那伙人行動迅速,幾秒鐘內進入電梯,老太太沒能趕上只得報警,再通知家長前來營救。

  春生路離友誼中學大約三公里,秀明等人趕到時110也來了,慧欣不知受害人去了哪裡,警察讓大樓物管調侃電梯監控,這大樓老舊,物管失職,儀器故障許久仍未檢修,沒能記錄綁匪的行蹤。

  時間倉促,警察沒有搜捕令,只能敲門詢問,無法入內尋查,秀明心急如焚,大樓內那些縱橫彎曲的陰暗走廊怎麼看都像恐怖片里的不歸路,一扇扇緊閉的鐵門就是一個個密封的刑場,他的寶貝女兒身陷絕境,多耽誤一分鐘他就離發瘋更近一步。

  辛向榮沒跟隨大部隊上樓查找,他去大樓大堂看樓內的企業招貼,想從中找線索。忽然隔著落地玻璃發現一隻白色的博美犬一顛一顛走過,這隻小狗四爪污黑,眼眶積滿眼屎,體毛骯髒打結,是長久無人照料的流浪狗,辛向榮認得它,正是常在學校周邊晃悠的知名流浪犬“老騙子”。

  跑到這裡來,活動範圍還挺廣。

  他知道這狗異常聰明,珍珠常去餵食逗弄它,靈光一現,跑到小狗身邊拿出珍珠的外套讓它嗅聞,再將它抱到珍珠失蹤的電梯里,點亮樓上每一層的按鈕,盼望小狗能辨認氣味。這碰運氣的方法居然奏效了,到了第九樓,老騙子如有神助的調頭跑出電梯,左嗅嗅,右聞聞,一路跑到917房,開始原地轉圈吠叫。

  辛向榮立馬打電話通知秀明和警察上來,據物管說這是一家租住戶,登記性質是私人攝影工作室。他們敲門五分鐘無人應答,考慮到受害人正面臨重大危險,警方根據《刑事訴訟法》第136條規定:“遇到緊急情況,不另用搜查證也可進行搜查”,叫來專業開鎖人員撬鎖。鎖撬開後發現門被插銷反栓著,這說明屋內有人,情行更為可疑。

  警察不再猶豫,強行撞門闖內,屋內有兩男一女,辛向榮當場指認其中一名戴金項鏈的壯漢:“就是他!剛才劫走賽珍珠的人就是他!”

  警察入內全面搜查,在東面的小房間找到昏迷的珍珠。她被藏在一隻大紙箱內,看到她一動不動蜷縮的情狀秀明呼吸停止,慘叫著衝上去抱起來,摸到正常的體溫和穩定的心跳,他已去陰間落戶的魂魄才得以返遷,激動地抱緊女兒,剋制不住當眾落淚。

  警方在這間工作室搜出一些攝影器材和大量淫、穢影像製品,經過審訊順藤摸瓜查獲了一個長期從事地下色情業的犯罪團伙。這些人打著攝影、拍廣告、包裝網紅的幌子拉皮條,誘拐脅迫女性賣、淫。綁架珍珠屬於定製的特殊服務,原來珍珠當主播時就被幾個有錢的淫棍定為狩獵目標,他們暗中調查她的信息,找皮條客訂貨,李鑫恰好和這個犯罪團伙的成員認識,被威逼利誘做餌線。他起初不肯出賣朋友,前晚遭秀明毒打,憤恨中改變心腸,替壞蛋出面引誘珍珠。

  案發後他也被警方逮捕,他的父母都拒絕為其保釋,按照法規他會被送去少管所,在那兒接受改造,成年後或將繼續牢獄之苦。

  珍珠在醫院待了一天,獲知這些情況後非常鬱悶,她的家人心情更糟糕,晚間來探病時全都面帶愁容。

  貴和批評她交友不慎,跟那種混混交朋友,險些羊入虎口。

  她一臉困惑:“我哪兒知道他如今學這麼壞,上初中那會兒還挺正直善良的,才一年多就完全變樣了。”

  通過此事她感覺善良的保質期比牛奶還短,想到過去與李鑫交往的快樂時光就遺憾心痛。

  美帆理解她的心情,惋惜道:“這孩子身世也怪可憐的,落到這地步真作孽啊。”

  景怡看得很深入:“他算城市留守兒童吧,看報道說國內目前有超過五千萬他這樣的孩子,長期遠離父母,得不到關心照料,心理容易畸形發展。”

  千金也當起正義路人:“他當了那麼久的失學少年,他的鄰居和社區居委會都沒發現嗎?怎麼沒人幫助他?”

  珍珠說:“他去找過我們以前的老師和同學,大家會借些錢給他救急,其餘沒人管過。”

  貴和認為這沒什麼不正常的:“如今的鄰里關係沒法跟二三十年前比了,城裡人都住在在單元樓里,關了門誰都不認識誰,就是隔壁死了人也很難發現。”

  千金繼續糾錯:“那居委會也該走訪調查啊,政府不是提倡關愛鰥寡孤獨嗎?”

  “居委會能有多少人手,哪有空干這事。”

  景怡深挖重點:“這就說明我們的政府在這方面投入得不夠,應該加大對這類弱勢群體的救助力度,公民也該自覺培養愛心意識,看到身邊有病老孤貧就該及時幫他們向有關部門尋求幫助。孩子是祖國的希望,像這種孩子如果教育得好本該成為有用之才為社會做貢獻,漠不關心坐視他們走入歧途不僅不利於社會,也是莫大的損失啊。”

  “就是啊,我們國家已經進入老齡化社會了,再不積極搶救青少年,以後會走下坡路的。”

  美帆還想發表見解,被秀明打斷。

  “這麼深遠的問題不是我們小老百姓能操心的,你們就別太認真了。”

  他只關心女兒的處境,囑咐她:“我已經跟你們班主任請假了,你最近就留在家裡,休息一段時間再去上學。”

  這可謂投其所好,珍珠歡喜:“那我能出去玩嗎?”

  “不行,沒事不許出門,要出去也得讓家裡人陪著。”

  “那我還不悶死啊。”

  千金見侄女不知羞愧地和大哥講條件,火道:“大哥是擔心你,你這次差點把他嚇死知道嗎?都怪你去當什麼主播,吸引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壞蛋,說不定還有人想花錢綁架你呢。”

  貴和也幫腔:“就是,已經吃過一次虧也該長點記性了,先待在家裡,等我們想好對策怎麼保護你再說。”

  長輩們態度堅決,珍珠被迫從命,但提了一個條件,說這次獲救全靠老騙子鼻子靈,她要報恩收養這隻小狗。賽家提倡知恩圖報,一致支持她的想法。

  事件的陰影期很長,秀明連續兩晚失眠,獨自扛不下這個重擔,第三天晚上召集家人向他們求助。

  “你們快想辦法吧,現在我的心一直揪著,再發生這種事我會沒命的。”

  千金沒見過比他更滑稽的父親,趁便挖苦:“大哥是自作自受,要不是你太溺愛珍珠,動不動把她誇上天,讓她以為自己是天下第一大美人,她怎麼好意思去當主播?”

  秀明氣妹妹落井下石:“現在怪我有用嗎?有用我把臉伸給你,你狠狠抽我幾巴掌。”

  貴和容忍度已算上乘,也受不了這二人的糊塗勁兒,代表眾人規勸:“千金你彆氣大哥了,大哥也是,這兩天心理負擔夠重了,別隨便發火,不然真會得高血壓的。”

  大家專註議題,美帆先遞交提案:“珍珠是太漂亮了才會惹禍,要不我們以後限制她著裝,讓她打扮得土氣點兒,再用棕粉把臉塗黃,再剃光眉毛,點幾顆雀斑,你們說怎麼樣?”

  勝利先說行不通:“真這麼做,她會自殺的,那丫頭像白雪公主的後媽,一心想當全世界最漂亮的女人,逼她扮丑等於要她的命。”

  貴和也覺這樣過猶不及:“她天生就漂亮,不打扮也比別人美三分,這本來是我們家的驕傲,硬把白天鵝作踐成醜小鴨,太糟蹋人了。”

  千金以為他盲目護短,支持二嫂反對他:“你現在可惜,等她被壞蛋糟蹋了,看你拿什麼來後悔。”

  美帆緊密配合:“是啊,外面壞人那麼多,她一個小丫頭再怎麼機警也不能事事安全。”

  貴和想不到好招,請景怡出主意。

  景怡已有了確切的想法,先挖地基:“我也覺得約束珍珠的行為沒多大作用,雖然每次發生針對女性的犯罪活動,輿論都會建議女人們注意著裝,好像女人不打扮得鮮艷奪目就能防止性犯罪,這是毫無根據的謬論。不過珍珠長得美,受攻擊的可能性比別人高,這倒是事實,我們不能把她圈禁在家裡,也不能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守著她,實在很難辦啊。”

  聽他論述現狀和困境,人們都思維就陷入瓶頸,千金反應卻很快,主動說花錢給珍珠雇個保鏢。

  景怡否決:“那樣她會不自在的,再說保鏢也不能跟到學校去。”

  為了表明自己不是捨不得為侄女出資,又說:“我安排專車接送她倒是沒問題。”

  秀明夫婦怎可能接受,佳音替丈夫婉拒,順便安撫眾人:“其實沒必要太擔心,珍珠是交友不慎才遇上這種事,以後小心點就不會出問題了。”

  景怡忙說:“大嫂你也不能太掉以輕心,珍珠已經被壞人盯上了,有過一次就有可能有第二次,我們還是得採取防範措施。”

  千金急了:“你說話別拐彎抹角,有主意就直說,羅里吧嗦急死人了!”

  景怡這才接過她遞來的話筒,竭誠建言:“依我看,不如給他找個男朋友。”

  如同電影院突然中途放錯片,觀眾們一齊獃滯,兩秒鐘後秀明暴怒乍起:“這是什麼餿主意?你在逗我們嗎?”

  貴和撲上去按住大哥,勸他聽過完整版再發下結論。

  景怡像下鄉的政府宣傳員循循善誘:“珍珠現在遇到的危險不僅來自校外,也存在於校內。他們學校的男生天天給她寫情書,裡面還有很多少兒不宜的內容,這說明什麼呢?說明這些孩子不像我們讀書那會兒那麼老實了,動腦能力不見長足進步,動手能力卻一日千里,興許不久之後就會有個別極端分子出來生事。要是有個男朋友守在珍珠身邊,替我們驅趕那些蒼蠅蚊子,再隨時留意她的動向,替她規避風險,那珍珠不就安全了嗎?”

  愚笨的鄉民腦子仍未活絡,橫眉怒罵:“安全個屁,珍珠才十六歲,怎麼能跟人談戀愛?你腦子進了什麼水?地溝油嗎?”

  千金和大哥邏輯相同,跟著質疑丈夫:“你這主意是夠離譜的,我們正防著珍珠早戀,你怎麼能反過來慫恿呢?”

  景怡對牛彈琴就夠了,不想再給牛講五線譜,嘆道:“你們的思路太死板了,能不能稍微拐個彎啊,我只說給珍珠找男朋友,又不是叫她談戀愛。”

  貴和替他們求教:“這兩者有什麼區別呢?”

  “區別大了,談戀愛是兩個人卿卿我我,感情與肉體關係雙向發展。男朋友就只是男朋友,友情的濃度比較大而已。”

  “我懂了,是男性好朋友,景怡哥你說清楚不就行了。”

  美帆也反應過來:“我也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挑一個品學兼優又高大強壯的男孩子做珍珠的好朋友,讓他替我們保護她,是不是這樣?”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

  她笑著拍手:“我覺得這主意不錯,珍珠在學校的人際關係太差了,身邊都沒有正經朋友,反而跟一些境遇混亂的人來往,實在太危險了。如果能找個可靠的男朋友,對她的學習和生活都會有很大幫助,佳音,你認為呢?”

  佳音思想保守,不能接受這些奇思異想,委婉否定:“想法簡單,可怎麼實施啊,總不能把人家男孩子叫到家裡來,讓他和珍珠交朋友吧?”

  “這有什麼不可以,由我們家長出面,更能彰顯誠意,規範他們的交往方式啊。我覺得這是目前最可行的辦法了,不如按照爸的規矩舉手表決吧,同意給珍珠找男朋友的舉手。”

  在美帆帶動下表決開始,半分鐘的考慮期過去,只有三個人舉了手:景怡、美帆和賽亮。

  賽亮這一票讓人們大跌眼鏡,秀明驚訝:“老二,怎麼連你也舉手了?”

  愛裝死的二弟這回態度鮮明:“我覺得金師兄的意見值得嘗試,不僅有助於保障珍珠的安全,也能提高她的人際交往能力。大哥你別怪我說話難聽,珍珠太驕狂了,根本不知道怎麼和外人尤其是男性相處,讓她早點學會和男人打交道也有好處,否則她總以為外面的男人會跟家裡的男人一樣無條件溺愛她,真到了談戀愛的時候肯定會栽跟頭。”

  金口一開,說出的都是金玉良言,勝利驚喜讚歎:“二哥真是深謀遠慮啊,珍珠就是因為沒跟哪個男生深入交往過才會過分高估自己,以為是個男的都會對她百依百順,我平時教她謙虛一點,別耍公主脾氣,別一廂情願把男人當成自己的臣民,她根本不聽,只能讓她親自試試深淺她才知道輕重。”

  他馬上舉手補票,貴和也改變站隊跟著舉手:“這話說的對啊,珍珠這方面是太欠火候,應該儘快培養她在人際關係中的情商。長得那麼漂亮,想法和手段卻簡單粗暴,今後照樣要吃虧。”

  千金見他們都上船了,也緊隨大流,還勸秀明:“大哥,我看他們說得有道理,你就試試吧。”

  秀明顧慮多多:“要是那臭小子打珍珠壞主意怎麼辦?這不是引狼入室嗎?”

  景怡煩躁:“所以一定要找品學兼優的好孩子啊,他們的交往也要在我們嚴格管控下進行。人品好,家教好,頭腦清醒的男孩子是不會幹出格的事的,就比如我,我上學時也和很多女同學很要好,我犯過錯誤嗎?”

  他又不小心曝光把柄,千金還未徹底解除上次的疑心,聞言立刻質問:“你到底和多少女生好過?從高中就開始招蜂引蝶嗎?”

  景怡頭大:“那些只是好朋友,我不該拿我舉例,應該說貴和,他讀書那會兒也有很多女朋友,這說明我們溫柔善良有禮貌,女孩子願意跟我們做朋友,怎麼能說成招蜂引蝶呢?”

  貴和及時施援:“沒錯,有紳士風度的男生都受女生歡迎,我上高中就和不少女同學做過好朋友,我對她們特別尊重,關心愛護她們,從沒做過無禮的舉動。大哥,你比著我和景怡哥這樣的標準去找准沒錯。”

  美帆也說:“男孩子不是個個都危險的,嚴格審查總能找到安全可靠的,大哥你別擔心,到時我們會幫你一起考核的。”

  秀明本不長於計議,見他們個個誠心正意,心想集體智慧總不至於出錯,於是慢慢吞吞升起右手。

  佳音不能唱反調,訕笑道:“這事我棄權,你們決定吧。”

  就這樣票選結束,餘人全票贊成,就此定下為珍珠找男朋友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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