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和恨透宋引弟, 但沒影響他對勝利的感情,怕弟弟知道昨晚的毆鬥後為難, 今早天不亮便出門了, 以免他看到臉上的傷勢。
早飯時勝利見少了一個人,奇道:“三哥怎麼不來吃早飯, 還沒起床嗎?”
佳音掩飾:“他今天工作多,六點就出門了。”
知情者們心情不佳,陰鬱的氣氛似潮氣籠罩著餐桌, 珍珠直覺大人們有事隱瞞,笑著試探:“氣氛好像怪怪的,大家怎麼都不說話啊。”
佳音讓她安靜吃飯別多嘴,燦燦覺得這麼做是欲蓋彌彰,替長輩們解圍:“可能三舅不在吧, 他是家裡的活性元素, 少了他就沒人調解氣氛了。”
他需要一個人打配合, 美帆自動身任:“燦燦真聰明,都知道什麼叫活性元素了。”
“看書學來的。”
“你都開始看中學生的書籍了?”
“隨便翻了翻,只是一知半解。”
“乖孩子, 這麼聰明還懂得謙虛,我真羨慕你媽媽啊。”
壓抑感太明顯了, 他們的演出頂多像帽子, 只遮得住矛盾的腦袋。勝利斷定昨晚有事發生,而且多半是因母親而起,去問大嫂卻套不出話, 心想:“我媽在家白吃白住是很討人厭,我不能光說不練,得用實際行動為家人們分擔。”
想罷拿出存摺去找佳音。
“大嫂,這是我的存款,您拿著貼補家用吧。”
佳音翻看存摺,結尾款額竟有十萬,驚道:“你哪兒來這麼多錢?”
勝利撓頭憨笑:“我從小到大都沒斷過零花錢,平時不怎麼花,攢到一定數額就存銀行,每年的壓歲錢也分文不動存起來。加上這幾個月您和三哥、姐夫給了我不少錢,累計起來就這麼多了。”
他的節儉令人欣慰,佳音微笑著將存摺塞回他手中:“這是你的錢,自個兒存著讀書用吧,家裡有你大哥和我,不用擔心。”
勝利忙推手:“宋引弟不是回來了嗎?她是我媽,她的開銷該我負責,不能再給您和大哥添負擔。”
聽了這話佳音又喜又悲,喜的是他善良體貼,悲的是老天竟然給他配上那樣黑心的媽,真是沒眼。
她慈愛地凝視他,心似蓮子,甘中帶苦。
“你這孩子心腸太好了。”
他傻笑:“大嫂不也一樣嗎?我也是受您影響。”
“這錢你先收著,以後我缺錢了再找你要。”
“不,您拿著花吧。”
“現在還用不上,聽話。”
佳音執意退回存摺,讓勝利安心上學別操心家裡的事,白天打電話向賽亮說明情況,求他幫忙想辦法。
為此賽亮特地推掉應酬準時回家,正好美帆也在,夫婦倆與大哥兩口子想避開其他人,一道來到多喜墳前議事,聽了宋引弟的無賴企圖,美帆驚呆了。
賽亮卻說:“那女人人品糟糕,她一回來我就有這種預感,憋到現在才提出來,耐性已經比我預計的好很多了。”
佳音問他宋引弟此舉是否合法,他點頭:“她和爸的婚姻關係依然有效,按法律講是能分到一半的遺產。”
美帆更惱火了:“她私奔十幾年,回來還能繼承爸一半的遺產,哪有這種好事?這法律也制定得太盲目了。”
“這隻能怪爸沒有及時申請解除婚姻,關法律什麼事。”
佳音不喜歡二弟任意蔑視公公的態度,辯解:“爸當初以為她不會回來了,也沒有再婚的打算,就把這事兒扔一邊了。”
賽亮淡淡冷笑:“爸沒讀過什麼書,法律意識淡薄,說到底還是沒文化害的。”
秀明見了這副嘴臉更來氣,衝口斥責:“你有文化你了不起!那你幹嘛不早點提醒爸?自己就是律師,替別人機關算盡,卻對自己家裡的隱患不聞不問,之所以會發生今天這種情況,都是你這個冷酷自私的不孝子造成的!”
“大哥你有氣也別沖我撒,又不是我教唆宋引弟來敲詐的。”
他一瞪眼,秀明跟著眼球暴突,拳頭也鼓脹了。
“你還狡辯,這些年你關心過爸嗎?現在住在這兒才勉強過來應付幾句,要是離得遠肯定理都不理!”
佳音按住他的手臂急嚷:“你別亂髮火,小亮要是不關心我們,今天就不會提前下班回來幫我們想辦法了。”
美帆跟著求和:“大哥你別著急,事情已經發生了,急死也沒用啊。”,又勸丈夫:“你快想想辦法,要怎麼做才能斗敗宋引弟的陰謀。”
賽亮要給大嫂留情面,扭頭迴避大哥的銅鈴眼,冷靜分析:“只能設法找出她的把柄了,《婚姻法》第四十六條規定,一方犯有重婚或者婚內與他人同居的,無過錯方有權請求賠償。這十七年她不可能一直獨身吧,如果能查出她和別的男人有長期同居關係,我們就能用法律自衛,再打官司她也沒多少勝算了。”
佳音嘆氣:“看來只能這麼做了,我們倒是不怕打官司,就是苦了勝利。這孩子太懂事了,今早還想把他存的十萬塊交給我,用來養活他媽媽。”
美帆好奇:“他哪兒來的十萬塊?”
“都是家裡人給的零花錢,他很節約,從小到大一分一分攢下來的。”
這話又給了秀明把柄,立馬撿起來責怪二弟:“你從沒給過勝利一分錢吧,爸生前還指望你提攜他,結果你對他一毛不拔。”
“她爸,你怎麼又說上了!”
佳音真想捂住這糊塗男人的嘴,要強的賽亮已認了真,吩咐妻子:“你待會兒從生活費里取5000塊給勝利,算這半年的零花錢。”
美帆吃驚:“5000塊?用得著給這麼多?”
“讓你給就給,別廢話!”
“可是5000塊實在太多了,按半年計算,每個月800多,加上姑爺他們給的,勝利每月收入比普通工薪族還高,這不正常,對他的成長沒好處!”
“你管那麼多幹嘛!”
佳音抬起雙手懇求他們:“小亮,你大哥隨口說說的,你們別為這個吵架,勝利從沒說過什麼,你現在就是給他錢他肯定也不會要。還是先解決宋引弟的事吧。”
她努力維持平衡,賽亮的想法卻已定型,認為大哥就是來討債的,必須付出精力和金錢了結積怨才能換取輕鬆,於是說:“這事我來辦好了,我認識幾個不錯的私人偵探,可以雇他們搜集情報。這事先不忙跟勝利說,等我搜集到證據再攤牌,然後速戰速決,讓他少受點心理折磨。”
佳音問需要花多少錢,私人偵探收費高昂,查個案子少說幾萬,她得好好規劃一下未來的開支。
賽亮搖搖頭:“費用的事你不用擔心,都交給我吧。”
“那怎麼行呢?”
“大嫂幹嘛說這種見外的話,我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不能眼睜睜看你和大哥遭殃。雖然沒什麼大能耐,但這點錢還負擔得起。”
佳音感激他的仗義,又怕美帆不高興,緊張地瞄她一眼。美帆確實很不高興,不便抗議,正好逮住她的眼神撒氣。
“你看我做什麼,我又沒意見。”
“……那就多謝你們了。”
佳音賠笑道謝,悄悄擰一擰丈夫的手背,示意他跟隨。那魯直的男人居然惱怒嗔怪:“你揪我幹嘛?這是他該做的!”
“你這人怎麼這麼……”
她費了很大力氣才將“不懂事”三個字咽下去,照舊說服自己:“從小沒媽的男人情商就是低”,盡量以憐憫的眼光看待丈夫,否則心臟病已發作了好幾回。
他們說話都沒壓低音量,全被院牆後的人聽了去。剛才珍珠見四位長輩結隊出門,像去搞秘密集會,悄悄地跟了出來,見他們聚集到爺爺墳前,便轉移到後院竊聽,中途暴怒地抓破幾塊樹皮,身體變成鍊鋼爐,爐內孽火轟轟烈烈,張口就能噴出長串毒焰,拔腿往屋裡跑,準備大罵不要臉的強盜婆子。
同樣是賽家的女兒,她的智商不見得比千金優秀,情商卻高出不少,心想自己輩分低,縱然敞開了鬧也沒多大威懾力,弄不好還會遭人反踩。再說宋引弟無恥慣了,那層豬皮菜刀尚且砍不透,豈會在乎幾句罵?收拾她必須小叔親自出馬,而要抽醒吃錯孝子葯的人,還得仰仗她潑辣野蠻的姑姑。
她拿好主意,咬牙忍過這一夜,次日上午借辛向榮的手機聯繫千金,央求她中午請客。
千金和她的關係就同跟秀明的差不多,表面吵吵鬧鬧不含糊,其實血濃於水,關愛至深。中午在學校附近挑了家高級餐廳,讓她叫上勝利和辛向榮一塊兒來。
珍珠獨自去了,千金見她臭著個臉,讓她點菜,她卻拿“隨便”應付,不禁惱火責備。
“你那是什麼表情,是我求著請你吃飯嗎?”
珍珠憋著小嘴裝可憐:“姑姑,我眼看要無家可歸了,這種時候您說我哪兒來的胃口,就是把皇帝的御膳房搬來,我也照樣吃不下。”
說罷吸吸鼻子,用力將眼睛揉紅。見她受委屈,千金必然挺身撐腰,忙問對手是誰。
“姑姑,昨晚我偷聽到我爸媽和二叔二嫂談話,他們說宋引弟想分割爺爺的遺產,長樂鎮的房子她想拿走一半,不然就讓我家給她五十萬。”
千金差點被怒火燒死,猛灌一杯冰水,頓下空杯大罵:“這女人是不是瘋了,讓她住在家裡已經格外開恩了,她有什麼資格分遺產?”
“二叔說她和爺爺還是合法夫妻,按照法律是有權利分走爺爺一半的遺產。”
“哪有這種道理,你爸他們同意了?”
“他們準備打官司,但不知道能不能贏。”
“這女人太可惡了,今天我非跟她拼了不可!”
千金說話要去降魔,珍珠不能讓她做無用功,起身阻攔。
“姑姑,昨天燦燦悄悄跟我說,宋引弟前晚上在家鬧事,我爸爸和三叔、姐夫,三個男人聯手都打她不過,連您也挨了打。這女惡霸誰都不怕,只對小叔還有忌憚三分,那是她的親兒子,她不敢打也不敢罵,小叔叫她不準做什麼,她多少還會聽話。所以您別直接找她,說理說不通,吵架打架又沒勝算,白白製造血腥場面。不如先跟小叔說明情況,他要是有良心,絕不會允許宋引弟亂來的。”
她們草草吃完飯,然後殺奔學校,勝利不在教室,平時出沒的圖書館、足球場、小吃店也找不著人。姑侄倆轉悠好幾圈,再回到校門口,遠遠看見他正從對面街口走來,身邊是他目標巨大的母親。
母子倆邊走邊說笑,直到紅綠燈前才作別,宋引弟大聲提醒兒子小心車輛,勝利扭身揮手道一聲“知道啦”,回頭後表情還暖洋洋的,看得千金心裡直起冰凌,若非珍珠死命拽住,鐵定當場上去狂扇耳光。
珍珠見宋引弟離去才撒手,千金迎面沖向弟弟,揪住他的耳朵狠狠拽到路邊。
勝利莫名其妙挨打挨罵,閃躲著討說法,千金火太大,讓珍珠代言。
珍珠早不滿勝利近來的做法,趁機擠兌:“小叔,你親愛的媽媽想霸佔我們家的房子,趕走所有人,只留下你這乖兒子給她養老。”
勝利起初懵然,等她細說原委,他立刻瞪眼變傻眼,背心一陣涼。
“不會吧,她真想這麼做?”
千金冷哼:“瞧你這神氣,又想袒護那女人呀,她都起這種壞心了,你還幫她說話,真是母子連心,情深似海。”
“姐姐,我沒有!”
“少給我狡辯,姑奶奶沒空聽!你要是還想認我這個姐姐,今天放學回家馬上跟你媽攤牌,長樂鎮的老房子是爸爸傳給兒子們的,她一個偷漢子的賊婆娘一個平方都沾不著,叫她趁早絕了這個歹念,否則我叫她天天吃爛果子!”
她實在錯怪了弟弟,勝利不缺良心,理歸理,情歸情,是非黑白要分明,宋引弟真敢逼索房產,他第一個不答應。
下午苦心焦思挨到放學,逃掉晚自習跑回家,將書包隨手扔玄關里,洶洶急急闖進英勇的房間。
宋引弟正疊衣服,面前擱著一碟剝了皮的柚子,見著兒子便歡喜地叫他坐下吃水果。
勝利將水果盤用力撥向一旁,氣得直喘。
“我問你,知道臉字怎麼寫嗎?”
宋引弟會觀風,大概猜得到由頭,裝傻笑道:“你媽沒念過書,斗大的字只認識一籮筐,臉字正好在筐裡邊兒。”
說完還拿紙筆寫出來給他瞧。
勝利捏著那張紙,拳頭直哆嗦。
“臉字左邊一個月,右邊一個僉,是說真正體面的人就像十五的滿月那樣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平時的不管是下弦月還是上弦月都被天狗咬過一口,意思是不要臉的人,心都被狗啃了,比如你這號的!”
“兒、兒子,你怎麼能這樣說你媽?”
“你先說你為什麼要干那麼齷齪的事!”
勝利破嗓大吼,揉爛紙團朝宋引弟身上狠摔,假如這人不是他的生母,管她壯如牛凶似虎,他當場豁出命去干一架。
“爸爸過去常說,人靠好心,樹靠好根,他老人家日日積德行善,怎麼會遇上你這種黑心女人?生前坑他不算,生後還要算計他的兒子們,我們家又沒欠你害你,你有什麼資格分遺產?當我們全家人是軟蛋,隨便捏著玩?信不信我現在就叫你滾蛋!”
宋引弟諾大一人,被他罵得直往牆角鑽,山裡的女人不怕天不怕地,就怕老公鞋底抽,兒子口水噴,捂住腦袋轉眼哭起來。
“勝利,你聽媽解釋,俺不是算計誰,只想湊筆錢給你舅治病。今天中午你也瞧見了,你舅都虛成啥樣了?再不動手術這條命就保不住了。俺們窮得叮噹響,上哪兒弄那幾十萬醫藥費?總不能真的去偷去搶吧。要是搶得成功俺倒願意買把玩具手\槍去冒險,就怕給人逮著,或者被警察當場擊斃了,叫你舅和餃子黑子靠誰去呀?”
勝利依然激怒不息:“你為了救娘家人就拿婆家人做文章,難道我們不算你的親人?虧你還有臉開口!怪不得網上人人都罵扶弟魔,就沖你這樣的,打死我也不討窮鄉僻壤出來的女人做老婆!”
宋引弟放聲大哭:“你這孩子咋這麼軸呢?你哥哥姐姐有的是錢,湊個幾十萬輕輕鬆鬆,傷不了元氣。你舅病情兇險,沒錢做手術只有死路一條,誰的難處大,兩邊一比較不就清楚了?你哥哥的錢重要還是你舅的命重要,你自個兒掂量掂量。”
這話還真把勝利震住了,鈔票有數,生命無價,幾十萬若能同人命等值,他們早把多喜的命買回來了。
滿腹怨憤無法再轉化為指責,他喪氣坐下,像一顆拔掉引線的炸\彈,空裝了一肚子火\葯。
宋引弟等了半晌,確認他不會爆炸,湊上去小心央求:“兒子,媽只有你舅一個親人,餃子黑子年紀小,不能沒有爹,你只當可憐俺們,去跟你大哥商量商量。”
勝利扭頭瞋喝:“商量什麼?要我大哥給錢或者把房子讓給你?我不像你那麼缺德,讓我說這些噁心話,我情願喝農藥!”
“那你就能見死不救么?那是你親……親舅舅呀!”
宋引弟涕淚交流,嗚嗚的聲氣彷彿一陣陰風,颳得勝利頭疼。他生為賽家男兒,長期受父兄們的作風熏陶,永不放棄責任心,既然主動撿回這包袱,就想儘可能照顧周全。徐德潤這事憑人情講跟他沒多大關係,但以道義而論,能力所及的話是該搭把手,這麼做也可避免母親無理取鬧,保護他與家人之間的感情,但是太有冤大頭嫌疑。
他正舉措不定,又聽那老娘們在旁邊哭號:“俺回來的真不是時候,偏趕上你爸去世。老賽是個大好人,最愛行俠仗義,要是求他救命,保管一求一個準。他幾個兒子模樣倒像他,可沒一個有他那樣的善心。老賽,你咋那麼短命呢,俺情願把自個兒的壽命分幾年給你,哪怕十年換一年,讓你活到這時候,俺也有救星了。”
她拿多喜脅迫,勝利便招架不住,捶捶跳痛的後腦,煩聲打斷:“行了行了,別哭了,我替你想辦法就是了。”
“你能想什麼辦法?”
“……我手頭有十萬存款,再去借一部分,湊夠二十萬,先把舅舅的手術動了再說。”
宋引弟抓住他胳膊,由於太激動,掐得他哎喲慘叫。
“對不起,對不起!”
她慌忙揉他的痛處,追問他找誰借錢。
勝利說:“這不是小數目,只能向姐夫這個大財主求助了。”
“姑爺會借給你?”
“姐夫很大方,心腸好人也和氣,我仔仔細細說明情況,應該沒問題,只是別讓姐姐知道才好。”
他望一望天花板,出門打探一陣,轉回來說:“姐姐帶孩子們出去散步了,我趁這空隙去找姐夫借錢,你老實呆著等消息,不管發生任何情況都不許離開這個房間。”
得到母親保證,他躲開在客廳打掃衛生的大嫂,偷偷摸到三樓。
“姐夫,我想求您個事兒。”
景怡正在寫學術論文,為他這句話,要緊的工作也擱一旁,先替小舅子排憂解難。
勝利憋紅臉面掐青手背,透支未來十年的厚臉皮後方才艱難啟口:“姐夫,您能借我點錢嗎?”
景怡笑道:“你零花錢用完了?等著,我再轉兩萬給你。”
勝利咕嚨著說:“兩萬不夠。”
“是想買貴重物品?要多少?”
“……十萬。”
十萬塊對景怡只算大興安嶺一樹葉,若是佳音貴和求借,他半個字都不會問,但借錢人是勝利就得打聽清楚,這是對未成年人負責的表現。
“你想買東西還是發展興趣愛好?說出來我或許能給點建議。”
“我什麼都不買……姐夫,我舅舅得了腦癌,急需二十萬做手術,我自己有十萬,還差十萬。”
景怡得知他口中的舅舅是宋引弟的弟弟後狐疑道:“這事屬實么?是不是先確認一下比較好,你也知道你媽媽她……她說實話的頻率實在不高。”
勝利說:“我去醫院看過,他住在一醫院腦外科,身邊還帶著兩個孩子,老婆已經跑路了,平時全靠宋引弟前去照料。”
“哦,怪不得她每天都往城裡跑呢,聽起來還蠻揪心的。”
“是很揪心,我親眼所見,那姓徐的舅舅病得奄奄一息,很有朝不保夕的感覺。他兩個兒子年紀都小,黑不溜秋,瘦不拉幾,穿上燦燦的衣服也遮不住流浪兒氣質,等到了沒爹沒媽的光景,還不知道有多可憐呢。姐夫,您常做慈善,像他們這種情況夠得上救助標準嗎?我瞧著不忍心,想盡我所能幫幫他們,拜託您看在爸爸份上,當一回黃世仁好么?”
景怡摸摸他的腦袋瓜:“別說這麼嚴重,我倆誰跟誰呀,難為你有這份善心,姐夫支持你。”
他掏出手機,準備點開網銀界面轉賬,千金突然踢門進來,搶過手機用力砸向茶几,水杯開花,花瓶倒地,好一陣驚心碎響。
她一向馬大哈,沒有隔壁竊聽的愛好,剛才帶燦燦英勇散步,路遇一群戴著怪獸面具嬉戲的小孩子。燦燦英勇想加入,她也玩心乍起,在附近的玩具店買了面具戴上陪他們玩,盡情歸來還領著兒子侄子嚇唬家裡人。等佳音珍珠相繼中招後,又準備偷偷潛入三樓捉弄景怡,躡手躡腳摸進門,正好聽到丈夫與小弟的對話,只能說勝利運氣太背,合該這一場糾紛。
“你幹嘛給他轉賬?他問你要多少錢?要來幹什麼?”
景怡受到妻子逼問,趕忙笑微微哄人,趁她不注意,遞眼色示意勝利撤退。
勝利悄悄往門邊移動,比做賊還慌,千金此刻警覺性勝過黑貓警長,轉身揪住這狼狽的一隻耳。
“你見鬼了?跑什麼!”
她將弟弟推回客廳中央,厲色審問:“說,為什麼找你姐夫借錢?是不是拿去孝敬宋引弟?好哇,這真是外賊易躲,家賊難防,受外人禍害還不算,連自家人都開始當內奸了!”
她輪圓胳膊甩開景怡,更大聲地痛斥勝利:“我中午怎麼跟你說的?讓你警告宋引弟,叫她別打歪主意,你也跟我保證說一定擺平這件事。我還想你會使什麼招,搞了半天是拿著你姐夫的家當去填宋引弟的獅子口,還好意思請他看在爸爸份上,當爸爸是東郭先生,當他是傻逼蠢蛋?!宋引弟給了你多大好處,你這麼向著她?基本的對錯都搞不清,鮮魚爛蝦一鍋煮,好壞不分!”
“姐姐……”
“別叫我姐姐!我沒你這樣吃裡扒外的弟弟!真是瞎了眼,還讓你姐夫給你零花錢,結果到頭來都進了宋引弟腰包。你!馬上把那些錢吐出來,一分都不許少,我寧願拿去打水漂,也不能讓姓宋的賊婆娘佔半點便宜!”
景怡習慣忍受千金瘋吼,可這次著實太過分,勝利是小輩,縱有錯處也該耐心講道理,跟未成年的弟弟放刁撒潑,不止貽笑大方,簡直狂悖無道了。
他握住她亂扭的肩膀急切勸說:“你別激動,先聽我們解釋,勝利沒做對不起家裡人的事,你冤枉好人了。”
千金扭頭罵丈夫:“誰是好人?我看你也是睜眼打呼嚕,昏了頭!那賊婆娘教唆勝利來要錢,你不教訓反而支持,覺得我們家錢太多,隨便扔是吧?那好,我明天就去銀行取幾億現金,放把火點燃了,我們開個篝火晚會玩兒!”
單純的女人不在乎利益受損,卻不允許感情受騙,一直疼愛有加的弟弟陣前倒戈,和對頭合起伙來欺詐自家人,她若不爆發就不是賽千金。
勝利了解姐姐的脾氣,她當慣“亂世佳人”,性情像六月的天氣,陣風陣雨,來去迅猛,最好的對策是咬緊牙根,等她放完大招,耗盡能量。
燦燦見母親狂罵小舅舅,嘴臉兇惡,好似毒魔狠怪,噴出的話刀刀割肉。而小舅舅低頭垂肩,隻字全無,如同舊社會的受壓迫階級,委屈得不行,此情此景引人義憤。小孩看不過去,下樓稟報大舅夫婦,牽著佳音的圍裙說:“大舅媽,媽媽不知為了什麼事拚命罵小舅,你們快去看看吧。”
秀明佳音忙跑上樓,珍珠也跟了去,路過二樓不忘叫上二嫂,這下三樓立時熱鬧起來。
景怡眼瞅大批人湧入,腦門灼痛不已,狠狠瞪一眼躲在人牆後的兒子,怪他通風報信。在國人的眾多陋習中,他最鄙視打堆圍觀這條,那是火災時的狂風,暴雨中的冰雹,多少禍事因之而起。比方說眼下,千金的舌頭已明顯疲軟,頂多再過兩三分鐘就會熄火,秀明他們這會兒上來,等於給鬧劇增加看客,那收視率一上去,演員能不賣力表演?
不出所料,千金在受到大哥責備後火力升級,指著勝利潑喊:“他跑到我們家幫宋引弟要錢,張口就是幾十萬,這還不該罵?”
景怡忙替勝利澄清:“哪有幾十萬,他只問我借十萬,我都還沒來得及給他。”
千金轉向他掃射:“什麼叫來不及?你還感到遺憾啊!當自己是善財童子嗎?!”
佳音為她前面那句話驚詫,顧不上掩護姑爺,上前詰問勝利:“勝利,你真替你媽媽要錢了?”
她制止力再好,離專業演員也差一截,失望感像浮在水面的油珠,叫人一目了然。勝利被大嫂的眼神刺痛,又羞又愧,又怕又急,微微背過身,無顏面對。
秀明見他好似踩到老鼠夾的小耗子,驚恐不已,心下甚為不忍,大聲喝令千金:“你別嚷了,想把樓震塌嗎?”
他不出聲還好,一出聲相當於觀眾喊“安可”,將演出推向新高潮。
只見千金挽起袖口,雙手插在腰間,運氣後發動聲波功,霎時間千萬胡蜂同時振翅,心臟脆弱的人根本承受不起。
“大哥,朝廷出了反賊,你姑息縱容是想當亡國之君嗎?這個家可不是你一個人的,我也有份,你不管事,姑奶奶就替你垂簾聽政,勢必把這些個奸黨連根拔除!”
佳音拉住丈夫,一面勸說千金:“千金,都是自家人,說話還是溫和點兒好。勝利再不對也是你親弟弟,稍微罵兩句消消氣就算了,有話我們回頭再商量。”
千金這次連大嫂的面子也不給,一味惱怒詈恨:“大嫂,你別怪我不懂事,我賽千金但凡是個肚量小的也不會允許宋引弟進我們家的門。實在是這婆娘太貪心,偷搶打人,得寸進尺,這要是在外面碰上,我非抽了她的歪筋,純粹是看在勝利份上才一忍再忍。誰想到這小子這麼不爭氣,才幾天功夫就和宋引弟結成同盟,協助她算計來我們。喂,賽勝利,你心裡究竟在想什麼?難道我們大家十七年的養育之情還比不上宋引弟幾句挑撥?我看你的腦子不是短路,已經完全燒壞了!”
佳音聽著,像罵自己兒子一般難受,皺眉苦臉說:“他年紀小,難免犯糊塗,你比他大那麼多,應該多體諒他,自古姐弟間的感情最深厚,你罵他難道自己不心疼?”
她不知道白羊座有兩大特性,一是衝動,二是魯莽,情商向來在人群中墊底,一激動大腦就和嘴巴脫節,自我刷負是分分鐘的事。
千金呵呵冷笑:“我沒幹過缺德事,怎麼會攤上這種忘恩負義的弟弟,大嫂,你問問大哥,我們四兄妹誰像他這麼蠢?把那腦袋按到豬身上,豬都會得智障。我現在真有點懷疑他是不是我們家的孩子,模樣不像不說,脾氣也兩樣,搞不好是宋引弟跟外面男人攪出來的野種!”
以往她的蠻橫潑辣都被家人理解為不懂事,胡說八道總能得到原諒,但凡事皆有底線,太無禮就會越過紅線進入雷區,踩到地雷,自己粉身碎骨,還得拉一群人陪葬。
她罵出那個血淋淋的辭彙後,一幅寒冷、驚悚的背景烏壓壓降落,現場充斥黑暗氣流,使人艱於呼吸視聽。
景怡比秀明先一步抓出妻子胳膊,使勁扯到跟前,他溫和的臉不適合承載嚴厲表情,形如一隻豎起背毛的貓,竭力表現威嚴。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又不是小孩子,就不能懂點分寸?快向勝利道歉!”
丈夫的憤怒驚醒千金,她自覺失言,心裡已起了懊悔,但仍死要面子地犟嘴:“我又沒幫著外人挖自家牆角,憑什麼道歉!”
“你還說!”
景怡凶她其實為了掩護,正想裝個可怕的表情嚇唬她,一不留神,人已叫秀明拉過去。
見丈夫輪起胳膊打算抽人,佳音搶上來抓住他的手腕,秀明發不了狠,使勁推開妹妹,對已經擋到她身前的景怡說:“老金,我收回過去那些罵你的話。你確實是我們家的恩人,娶這丫頭就是在為我們家除害。老賽家祖上造孽,生出這麼個擰不幹泡不爛的潑婦,我真後悔小時候沒把她帶出去扔掉。”
千金一直認為大哥是家裡最沒口才的人,嫌罵人太累,因此苦練拳腳,誰知今日竟用平實質樸的語言給予她會心一擊,把她前半生挨過的所有罵累積起來也趕不上他這短小的幾句致命。
她嘴巴不住抿緊抿緊,嘴唇全藏進縫隙里,像個沒牙的小老太婆鼓鼓顫顫,沒多久便哇地哭了,眼淚洒水車似的往外噴,頃刻間淋濕衣襟。
景怡很心疼,忙拿紙巾替她擦臉,千金順勢藏到他懷裡,揪住衣服狠狠抽泣,他除了摟住她拍哄,不知還能做什麼。
佳音也覺丈夫說話太毒,悄聲埋怨他,秀明心裡鳳狂龍躁,誰招誰倒霉,逮著她怒責:“你還好意思說我!家裡這幾個小的全是你慣壞的!千金沒媽,你做嫂子正該教她怎麼守規矩,活了三十年還做人沒品德,說話沒口德,純粹一個大廢物!”
他這是典型的信口雌黃,佳音氣得說不上話,一顆心直接墜入北冰洋。
美帆上前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憤憤不平責備秀明:“大哥,您這些話可真沒良心,佳音嫁給你十七年,任勞任怨里外操持,為這個家做了多大貢獻。爸生前都說她是家裡的頂樑柱,比較起來,連你都得靠邊站,即使有不足的地方,也輪不到你教訓!”
千金正盼有人替她出氣,見二嫂舉起義旗,一把推開景怡,哭叫聲援:“就是!大哥只會充老大耍威風,其他屁本事沒有!家裡雞飛狗跳能怪誰?還不是怪你沒起好帶頭作用!沒本事當初投胎時幹嘛跑那麼快,就你那熊樣當什麼長子?比頭腦比不過二哥,比人品比不過貴和,唯一的強項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占著茅坑不拉屎!
秀明咀嚼肌剛一咬緊,勝利快速鑲進他和姐姐之間的空隙,他一雙眼珠上覆蓋亮晶晶的水膜,隨著睫毛顫動,結出豆大的淚珠,等不及開口便被地心引力接了去。
“大哥,您別生氣,也別沖其他人發火,這事是我做得不對,怨不著誰。”
說完用袖口擦擦臉,轉身面向千金。
千金刁蠻暴躁,但像氣球,不戳不爆,從不心血來潮欺負人。眼瞅小弟被自己逼哭了,不禁羞愧難堪,微微側著臉,逃避他的視線。
勝利望著她,內心並不憤恨,他做出借錢這個決定時也十分心虛,長期混論壇泡貼吧,他相當了解公眾評判是非的標準,將此事寫成諮詢帖發送至大流量的網站,一百樓里起碼會收穫七十層“樓主吃屎、“瑪麗隔壁”、“葯不能停”、“圍觀腦殘”之類的板磚。
人類不管如何進化,有一點始終與動物保持一致:動物必須遵守自然界的生存法則,人也不能違背人類社會的普世價值,可以對仇人既往不咎,但絕不能對恩人恩將仇報。他偷偷為宋引弟借錢,勢必對養育疼愛他的親人們造成心靈傷害,縱有千萬苦衷,也推不掉jp的罪名。
佳音見他哭得傷心,哪兒還在乎自己的委屈,趕忙從茶几上的紙盒裡抽出幾張紙巾塞他手裡,溫和安慰:“勝利,你姐姐一向疼你,氣極了才說出那種無心的話。俗話說打不斷的親,罵不散的鄰,你們相互體諒,都別往心裡去。”
勝利哽咽:“大嫂,您不用勸,我自己幹了欠揍的事,就該脫了褲子任人打,哪兒配記仇呀。姐姐要是沒罵夠儘管繼續,只是別難為了姐夫。”
千金被他的悲傷傳染,眼淚再次噴泉般湧出,抽泣責怨:“你少在那兒裝竇娥,憑良心說,我虧待過你么?你要買東西要出去玩,再多錢我都捨得給你,誰讓你拿去孝敬宋引弟?她是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到了泰山想黃山,當了皇帝想成仙,純粹愛錢如命,貪得無厭。你滿足她一次就會有下次,下下次,她見你好欺好騙,把你當搖錢樹吊著不放,你一輩子都完了!”
姐弟倆一個說一個聽,彼此越發哭得厲害,佳音抹把淚說:“我相信勝利沒那麼傻,這次肯定事出有因。勝利,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有難處只管說,大哥大嫂給你做主。”
美帆幫她勸,拈住勝利袖子輕輕晃一晃:“是呀,勝利,有事說清楚就好了,你別啞巴挨冤枉,致死不開口,這樣我們大家都替你著急。”
珍珠也問他是不是受人脅迫,僵持一陣,景怡出面協調,對勝利說:“勝利,我看你還是跟大伙兒明說了吧,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姐夫說句難聽的話,你媽媽在這個家的形象已成定式,不管多JP的事安到她身上,大家也不會奇怪。”
秀明等不到勝利開口,命令妹夫當復讀機,景怡粗略敘述原委,佳音聽罷,與丈夫相顧詫異,急忙問勝利:“你親眼見過那姓徐的舅舅?”
勝利點頭:“我去醫院看過他好幾次,還問過他的主治醫生,醫生也說他病得很重,必須儘快手術。”
佳音再次看向丈夫,秀明臉上刷滿鐵灰,切齒咒罵:“這個臭娘們,撒謊成精了,連親生兒子都忍心糊弄!”
他在眾人驚訝的注視中向勝利招手,等他來到跟前,搭住他的肩膀鄭重聲明:“勝利,你被宋引弟耍了。”
勝利淚痕未乾,同表情一道凝固,聽他接著說:“她當初到我們家來的時候介紹過家裡的情況,她是有一個弟弟,那是她媽媽改嫁後跟後爹生的,比她小整整二十歲,要是活到現在滿打滿算也不到二十歲,怎麼可能生出十歲的兒子?邊遠山村再早婚,那男人沒個十二三歲也當不了爹呀!”
勝利大腦像二戰中的柏林,沒剩一座完整的建築。
見他發獃,珍珠憤懣提醒:“小叔,你也上過生理課,基本的常識該懂吧,再不清醒就別去考大學了,把名額讓給其他人,也是對社會做貢獻!”
這聲訓斥好像清早的雞啼,趕跑惑人心智的鬼魅,勝利一朝醒悟,心中的火山也同時蘇醒,煉獄式的岩漿祭出狂暴的炎魔,魔鬼揮舞沾滿毒焰的鐵鞭,抽碎他全部理智,並蠱惑他進行一系列瘋狂舉動。
他瞪著血紅的雙眼衝下樓,踢開英勇的房門,臉上的火光映紅了整個房間。
宋引弟不在房裡,她剛去上廁所,比秀明等人晚登場兩三分鐘。
“怎麼了?怎麼了?你們幹啥都跑到俺屋裡來?哎喲,勝利你怎麼成這樣了?是不是受欺負啦?這可了不得,他們是罵你還是打你了,瞧這一臉的淚,疼死人了!”
她以為勝利借錢失敗,使得賽家人聚眾前來問罪,還尋思如何維護兒子,先端上裝柚子的盤子,讓他吃點水果消消氣。
兩三分鐘的間隙難以安撫心魔,勝利奪過盤子,這次不丟一旁,直接狠命摔砸,將這些碎片當做終結他們母子情義的證書。
“兒、兒子,你幹啥呀?”
宋引弟被他逼得不斷後退,嵌在牆角,周身肥肉擠變形,最扭曲的是那張臉,彷彿在神仙法力下現形的妖怪,魂驚魄落。
勝利踩過地面的殘骸,飽滿多汁的果肉在腳底爆裂,汁水飛濺,他預感自己的心臟也會像這柚子炸出一堆膿血來。
“你這個大騙子,謊話精,坑得我好慘。賽家欠了你什麼,你要這樣害我們!”
宋引弟不到最後一刻不放棄狡辯,蒼白無力地裝傻:“勝利,你在說什麼,俺啥時候害你啦?”
勝利一腳踢飛碎盤子,尚未破裂的部分在撞上牆壁的瞬間粉碎,他滿眼的殺氣驚呆眾人,宋引弟更嚇得雙手抱頭。
“徐德潤根本不是你弟弟!也壓根不是我舅舅!怪不得你讓我瞞著家裡人,怕謊言拆穿是吧,紙包不住火,這麼低級的騙局蒙得過幾時?!”
是呀,如此拙劣的騙術竟能成功,那受騙者的愚蠢豈不比騙子的卑劣更明顯?
一股熾烈的氣流在他胸腔肆虐,心肝、肺葉、胃囊,無一處不痙攣。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以前的確是個非常溫柔平和的人,至此才體會到什麼是真正的憤怒。
這憤怒是毒\葯和興奮劑的混合物,腐蝕判斷力自制力,為破壞和犯罪醞釀條件。
他體內的藥性還未完全發作,頭腦尚有一絲清醒,但這絲清醒並不是留給冷靜的,他想,要摧毀以母親為首的詐騙集團先得確立動機,否則師出無名,不足以使人信服,於是進一步逼問。
“說,你跟徐德潤什麼關係?他是你的相好對不對?餃子黑子也是你生的?你果然跟他們是親人!”
“你、你聽俺說……”
“該說的我已經替你說完了!讓你肚子里那些鬼話和屁呆著去吧!”
“不,你得聽俺解釋,那個……那個……”
宋引弟找不到滅火器,被兒子噴射的濃煙烈火燒烤得異常狼狽,勝利見她努力尋找辯解機會,腦子又開一竅,這下腦漿直衝雲霄。
“我明白了,你對徐德潤這麼好,肯定跟了他很長時間,難不成他就是當年勾搭你私奔的傢伙,那個黃瓜男就是他!?”
黑眼仁暫時從宋引弟眼眶裡消失,她大嘴一張,大臉一抽,肉山傾塌難再扶。
賽家人在等待半分多鐘後才確信她沒裝死,佳音拉著秀明上前查看,試圖將人救醒,其餘人的注意力也集中到這方。
一時疏忽,勝利已狂奔出戶,大人們追趕不及,只有珍珠像只敏捷的小兔子翻越窗戶,抄捷徑追著他的身影去了。